和離後,我養了個面首。
他一擲千金,救下誤入醉春樓的少女。
眼前突然出現文字:【男女主終於相遇了!老妖婆快去死!】
「老妖婆」不會是指本公主吧?
對我素來冷漠的男人,將少女小心翼翼地護在懷裡。
【看到小情侶這麼甜,老妖婆快氣死了吧?】
【老妖婆一直禍害男主,男主被惡心透了,還好有錦鯉女主救贖他!】
我對屋外偷窺了我幾十次的男子,道:
「問問他,願不願被我禍害。」
1
眼前奇怪的文字還在滾動。
【別這麼罵老妖婆,要不是她給男主下**,女主美救英雄,兩人怎麼會這麼快醬醬釀釀嘿嘿嘿~】
【讓我們一起感謝老妖婆!】
【感謝!】
【感謝!】
……
只有「感謝」兩字嗎?
沒甚麼實際的表示嗎?
我嗤笑了一聲,翹著丹蔻金甲,抿了口上好的碧螺春。
剛放下茶盞,我就感覺到有人盯著我的嘴唇。
我咬了口櫻桃,聽到了一聲吞咽。
沒多久,一個穿著短褂的男人被帶到了我面前。
他長得很黑,很壯。
粗眉毛,大眼睛,高鼻梁,厚嘴唇。
露在外頭的手臂粗壯有力,青筋賁張。
土土的,莽莽的。
不太符合玉京當下的主流審美。
可眼前的文字吵了起來。
【新來的?朕怎麼沒見過你?】
【吃點好的吧,這男的哪有男主俊美,整個一邨裡的長工!】
【有一說一,他長得比男主能幹,色禽.jpg。】
【等等姐妹們,他好像是——】
侍女道:「公主,就是這個登徒子!」
「登徒子」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解釋道:「不是、不是,我只是撿到了您的手絹……」
說著,他從懷裡掏出ŧū́₊了一條折曡得整整齊齊的手絹。
若我沒看錯,他就穿了一件。
這條手絹原本挨著他鼓鼓囊囊的胸肌。
「髒死了,不許給公主!」
他無措地看著我,仍小心地舉著手絹。
手絹用的是上好的蠶絲,鑲著金線,還是雙面蝴蝶繡。
我用它擦完手,便隨手從窗戶丟了下去。
誰叫我不僅是公主,還富甲天下呢?
連這醉春樓背後的老板都是我。
我這醉春樓裡的姑娘,賣藝不賣身。
那少女是自個兒五兩銀子賣給我的。
現在淩羽花了五百兩,贖回了她的賣身契。
要是人人都像淩羽一般就好了。
我漫不經心地伸手,接過手絹。
蔥白的手指在那黝黑粗糙的掌心輕輕擦過。
男子咬著下唇,不敢看我。
那些文字說的,淩羽是被我強迫的,是我禍害了他。
可若沒有我,淩家倒臺,淩羽是該被……
想著,我挑起了眼前男子的下巴。
他睫毛顫抖得厲害,臉上又黑又紅,鼻孔噴氣,熱氣灑到了我手上。
我笑道:「本公主的面首之位,剛剛空出來了。」
「你可願被我禍害禍害?」
2
我不是個喜歡拖泥帶水的人。
就如當年。
駙馬韓淮為了青梅,錯過了我的生辰。
第二日,我便請旨和離了,順帶還為他們求了賜婚。
饒是韓淮在公主府外頭跪了三日,也無用。
至於淩羽。
純粹是他運氣好,趕上了我寂寞的好時候。
他像只驕傲的鳥兒,從不願低頭討我歡心。
我比他年長八歲,願意寵著他。
畢竟,他性子就是這樣。
淩家得勢之時,他是矜驕的淩家公子。
一手丹青被捧上了天,一度在玉京一畫難求。
淩家出事後,無數鬣狗聞著味兒過來,想踩斷淩羽的脊梁。
而我,是最受寵的公主。
亦是母後唯一的孩子。
可以說,這玉京城,唯有我願意,且護得住他。
可前些日子。
管事來匯報說,淩羽用了公主府的侍衞,找一個姑娘。
夏雨急驟。
那姑娘給了他一把傘,自己冒雨跑了。
淩家出事後,他不願再碰畫筆。
卻為了找她,畫了一副仕女圖。
畫上少女活潑靈動,眉眼含笑。
這就是一見鐘情吧。
今日,他又匆匆從公主府賬上支了五百兩。
賬房問了一嘴:「淩公子是要用在哪裡?」
淩羽面色難看:「怎麼,區區五百兩,公主都舍不得?」
「告訴她,我會還給她的!」
此刻。
白衣翩翩的男子撕碎了賣身契。
他握住了少女的手,道:
「現在輪到我給你撐傘了。」
少女眼眸中淚光閃動。
【救贖文學 yyds!】
【男女主的互相救贖太感人了!】
淩羽帶著少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醉春樓。
那我算甚麼?
算老妖婆。
3
當天。
我把衞大牛帶回了公主府。
他被上上下下搓洗了個幹淨。
我洗漱好出來時,他正安安靜靜地跪在那裡。
聽到腳步聲,他連忙抬眸看過來。
視線觸及我的那一剎那,他又慌張地低下了頭,耳朵根都紅了。
我怎麼不記得,我有美到這種程度?
想著,我問道:「本公主好看嗎?」
這個問題,我也問過淩羽。
他道:「公主乃天潢貴胄,誰不贊您一句國色天香,我的答案重要嗎?」
確實不重要。
但也讓人高興不起來。
「好、好好好好看,仙女一樣……」
衞大牛生得高大,跪在那裡腦袋都到了我的小腹。
一頭微卷的黑發,此刻伴隨著主人的激動微微晃動起來。
像一只毛毛躁躁的大黑狗。
我將手放到了他的腦袋上,摸了兩下。
下一刻,衞大牛整個人仿佛煮熟的蝦子,紅得要冒煙了。
這時,那些文字又出現了。
【?】
【???】
【?????】
【怎麼突然給我幹到這裡來了?】
【誰要看老妖婆,快給我切回小情侶視角!】
【女主正在哄失眠的男主,這麼甜的劇情我不能錯過!】
看來,淩羽今晚不回來了。
他好像忘了。
前些日子,我為他輾轉尋到母親遺物。
他答應了今晚為我撫琴。
侍女過來為我絞幹頭髮,衞大牛努力往角落縮。
他雙手局促地握在前面,動作十分扭捏。
【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不就被摸了一下頭,就立正了?】
月色溶溶,照在衞大牛半邊臉上。
他鼻梁很高,鼻子大而尖翹,配上濃眉大眼,月光下竟有豔麗旖旎之感。
【那邊是禁欲系長相,這邊縱欲系長相。】
我抬了抬手,道:「來服侍我。」
衞大牛連忙過來彎下腰,攙扶著我。
他的走路姿勢很別扭。
待我躺下,他滿臉羞紅地開始脫衣服。
八塊腹肌和兩個大胸露出來的那一刻,文字像蝗蟲過境一樣多了起來。
【!】
【放我下來,這不是去幼兒園的車!】
【這麼一比,小情侶那裡好像素了一點,我先來這裡吃兩口葷的哈。】
【斯哈斯哈,陳*歌。jpg】
我伸出腳丫踹在他的腹肌上,道:
「你想得倒是挺美的。」
4
淩羽半個月都不曾回來。
我也沒有派人去抓。
我從不限制他的自由。
往昔,有一次。
他離開公主府,要靠自己活下去。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公子,很快就花光了從公主府帶出來的銀子。
他紆尊降貴寫了好幾幅字,結果無人問津。
最後還是我讓人去買回來的。
他知道後,攔住了我的車駕,質問道:「公主殿下,這樣耍我好玩嗎?」
「你若是想讓我回來,不必用這樣的方式。」
「你如願了。」
他嘴角掛著嘲諷的笑,上了我的馬車。
我本意並非如此,但他應是不信我的。
這次不一樣,淩羽遇到了真愛。
真愛戰勝萬難,他應是不會回來了。
衞大牛成了我的貼身護衞。
我寫字的時候,他一邊給我磨墨,一邊偷偷看我。
我口渴的時候,他一邊喂我喝水,一邊狂咽唾沫。
我看書的時候,他一邊為我捏腳,一邊……
「朗月,衞朗月這名字如何?」我指著書裡的一首詩問道。
「衞大牛」這名字著實土了些。
我一想到,我喊「大牛快些」的樣子,就失了興致。
侍衞將他調查了一番。
家住石頭邨,年方十八,父母雙亡。
為人熱忱,十裡八鄉都誇一句「好大牛」。
這背景幹淨得讓人生疑。
眼前的男人對我笑得露出八顆白牙,道:「我是公主的,都聽公主的。」
這麼乖巧的樣子,讓我越發滿意。
果然,就該如姑母所言,養面首還是要養些知情知趣又聽話的。
衞大牛雖然大字不識,但實在聽話。
他手上的動作不停,力道不輕不重地捏著我的腳。
我的腳趾踩過他的大腿根,他呼吸一重。
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
這是形容美男子的。
我看了眼眼前健碩的黑皮男子,搖了搖頭。
有些不搭。
巍峨若玉山之將崩。
「還是叫衞玉山吧。」
【!】
【!!!】
【我就說,長得這麼 man 不可能是配角!他就是男二!】
【不是,他要是是對女主強取豪奪的鷹族皇子男二,為甚麼現在是女配的面首?】
【男二肯定是為了讓老妖婆放過女主,轉移老妖婆視線,那天才主動現身的,我真的哭死……】
【系統已屏蔽劇透彈幕。】
我還沒看清,大部分文字已瞬間消失。
剩下的都是些無用的訊息。
【這麼看來,女配有點點慘,前夫不愛她,男主不愛她,男二也不愛她。】
【廢話,她是女配,這麼喜歡代入女配嗎?香香軟軟的女兒不好嗎?】
5
衞玉山是個稱職的面首。
由於太ťṻₐ過稱職,我貼身侍女們都對他頗有微詞。
「公主,你看,他又搶了我的活!」
「公主,剝葡萄的事本是我最擅長的!」
「公主,他真不知羞,非要給您做腳凳,還不讓我扶您!」
不僅如此,我扔了幾本圖冊讓他學習。
他學得廢寢忘食,嘔心瀝血。
在他妄圖實踐之時,我扇了他一巴掌。
他微微怔愣後,湊上來親吻我的手心。
「公主,疼不疼?」
「您想要的話,這一邊也可以打。」
如他所願,我揪著他濃密的頭髮,又給了他一巴掌。
衞玉山像一條圍著你流著口水的狗,看著老實忠心。
但冷不丁就要以下犯上。
有一陣,我看到他就想躲。
我扶額苦笑:「他真是……」
侍女們捂著嘴笑,七嘴八舌地說:「恭喜公主殿下。」
我皮膚狀態越來越好。
以前是老妖婆。
現在是容光煥發的老妖婆。
這般身心舒暢的好日子過得極快。
眼前的文字有時還會給我透露一下,淩羽最近在做甚麼。
他與那叫白梨的少女過起了小日子。
不愧是那些文字說的「錦鯉」。
他們不是撿到錢拾金不昧獲得酬謝,就是救下富貴少爺結交人脈。
但由於我沒有從中作梗,兩人並沒有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
文字催促著我去給淩羽下**。
這**也不知道是甚麼,叫系統的東西說開啓了屏蔽。
轉眼,到了我生辰之日。
母後請來的禿驢說,今年我命裡有一劫,須低調行事。
所以宮裡沒有大操大辦,只是簡單設了個家宴。
宴席上,姑母打量了我好幾眼。
我自然沒有帶衞玉山進宮裡。
不知姑母是如何看出來他有本事的。
她問我可願忍痛割愛。
她願意用十個面首換一個衞玉山。
我想起今日清早。
我離開時,衞玉山不舍地盯著我,一雙眼眸亮晶晶的。
看得我有些心軟,準許他親我一口。
結果他親得我一臉口水。
宮門口,他又對我惜別:「公主,我等你。」
我走了很遠回頭,他還在遠處盯著我的背影。
望妻石一樣。
我抱歉地婉拒了姑母。
姑母笑得意味深長,道:「無礙,錯過了雖然有些可惜,但也不過是個解悶的玩意兒。」
這話仿佛是在點我。
彼時,我並不在意。
我想起衞玉山,心裡像被小狗的尾巴掃過。
我吃了兩口便以身體不適離開了。
我從宮裡出來之時。
夕陽西下。
漫天雲霞。
原本在馬車裡等我的衞玉山,竟然不見了。
侍衞不知他去了哪裡,只知道他走得非常著急,喊他他都沒應,好像有性命攸關的要緊事。
我在原處等了他一炷香。
「罷了,他又不是不認識路。」
正要啓程,一個熟悉的人水靈靈地出現了。
淩羽依舊是一身白衣。
他面容清俊,身量頎長,稱得上一句公子如玉。
但如今再看,已經勾不起我心裡一絲漣漪。
他攔住了我的馬車,道:
「公主殿下,我回了。」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淩羽在我平靜的眼神中,臉越來越黑。
他眼中閃過掙紮,片刻後一臉屈辱地看著我道:
「你放心,這回我是真心的,我不會再逃跑了。」
「我任你處置,但我有個條件——」
【不要虐我啊,男主為了女主,要委身於老妖婆了。】
【狗作者寫的甚麼韓劇設定,女主遺傳的心病只有靠老妖婆的千年人參可以救治,太慘了乖女兒。】
【聽到女主突然暈倒,男二也趕過去了。】
【男二愛的果然是我們錦鯉女寶,舒服了!】
我失手打翻了茶盞。
6
茶水濺到了我的蝴蝶手絹上。
失而複得之物,多少有些緣分。
可我沒有猶豫,對侍女道:「扔了吧。」
從這些日子看到的那些文字裡,我理清了來龍去脈。
一群精怪把這裡當成了一出梨園戲。
戲裡的主角是淩羽和白梨。
而衞玉山是癡情男二。
白梨的母親曾去過草原,與衞玉山的母親成了好姐妹,定下了娃娃親。
衞玉山喬裝打扮來到玉京,就是為了尋找白梨。
這些精怪只能發表評論,不能做甚麼。
而我可以通過他們的評論,獲得資訊。
比我的情報機構醉春樓還要好用。
於是,我微笑著對淩羽道:「我可以答應你的條件。」
淩羽松了一口氣。
他閉了閉眼,視死如歸般要爬上我的馬車。
我阻止了他的動作,道:「別弄髒了我的馬車。」
淩羽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瞪著我。
他氣得直呼我的名字,道:「趙曦,你甚麼意思!」
他話音剛落,馬車已經重新動了起來。
馬車駛出一段距離,淩羽這才反應過來。
他那身風姿倜儻的長衫有些累贅,他跑得十分艱難,幾次差點摔倒。
上次看到他這麼狼狽,似乎還是我把他從南風館救出來的時候。
兩年前。
淩羽父親貪腐。
淩府地窖裡數座金山。
淩家十六歲以上的族人斬首,十六歲以下的被貶為奴籍。
我和離後,被交好的貴女帶去南風館。
恰逢淩羽被推到臺上彈琴。
他的腳踝上鎖著鐐銬,穿了一身近乎透明的白衣,嘴唇咬出了血。
同行的貴女笑道:「淩家出事前,這小公子得罪了一群紈絝,這下可要慘了。」
看著那雙倔強的眼眸,我突然動了救風塵的心思。
後來兩年裡,我錦衣玉食養著他。
他想要甚麼就買甚麼,看上的古董、字畫、孤本,當日就能送到他手上。
念在他年紀小,我沒舍得動他。
此刻。
鋪天蓋地的文字都在指責我的惡毒。
偶有一兩條公正點的:【男主要千年人參,不得付出點甚麼?】
【那也不能這麼折辱男主啊!】
這就算折辱了Ṭûₗ嗎?
難不成,這些精怪都來自一個充滿童真的地方?
【老妖婆得意不了多久了,等男主當了宰相,老妖婆就慘了!】
涉及到未來的消息,總是一閃而過,就被系統刪了。
捕捉到這條消息時,我有些驚訝。
淩家罪行累累,他如何翻案?
若是不能翻案,他又靠甚麼入朝為官?
7
淩羽回到公主府後,與我隔得遠遠的。
生怕我對他圖謀不軌一樣。
他黑著臉問道:「我的院子呢?怎麼被你用來養畜牲了?」
身為最尊貴的公主,淩羽走後,不少人給我送了新面首。
尤其是我那幾個弟弟,背地裡說我不守婦道,送男人的時候比誰送得都快。
奈何衞玉山上位太快。
於是,又有人送來奇珍異獸。
雪白的鹿,金黃的汗血寶馬,三花的貍奴、烏雲踏雪的貍奴、橘色的貍奴……
我看得歡喜,照單全收,將空置的院子改做珍獸園。
淩羽面色冰寒,一字一句道:
「卑鄙!」
「你是想逼我和你睡一張牀嗎?」
我想了想,扯過淩羽的腰帶,笑道:「是啊。」
精怪們意料之中炸開了鍋。
【老妖婆太過分了!】
【這劇情太惡心了,男主太可憐了!】
【不就是要一根千年人參嗎?老妖婆那麼有錢,給他不就好了!說不定,男主以後會看在千年人參的面子上放她一馬!】
【不是,只有我覺得男主有點既要又要嗎?】
【小聲說一句,感覺又當又立……】
淩羽僵立在那裡沒有動。
「你說過,不會逼我做不願意做的事情的。」
我確實給過他這個承諾。
侍女忍不住了,怒道:「淩公子,公主待你這麼好,你是如何報答公主的?」
淩羽依舊站得筆直,他理直氣壯道:
「公主,是你要將我帶回公主府的,我從來就沒要求過你這麼做!」
侍女還要再說,被我制止了。
我對淩羽笑道:「既然如此,你現在就可以走。」
淩羽面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他走不了,他還要為心上人拿救命藥。
他似乎想到了甚麼,質問道:「你是不是派人跟蹤我了?」
我沒有回答。
算不上跟蹤。
只是在這玉京有些眼線罷了。
見我沉默,淩羽譏諷地看著我道:
「我和白梨清清白白,我們只是同病相憐,互相取暖。」
「不要用你骯髒的想法,來揣度我們。」
「白梨和你這種高高在上的公主不一樣,她只有我了,只有我能陪著她——」
我打斷了他的話:
「去陪她前,記得把五百兩銀子還了,賬房拍不平賬,差點哭了。」
淩羽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他好像受了甚麼天大的侮辱似的。
「趙曦,五百兩對你來說不過是一根簪子的錢,何必這麼咄咄逼人?」
我打量著他,突然覺得兩年前那驚鴻一瞥只是我的錯覺。
倔強孱弱的少年郎出落得亭亭玉立。
他皮膚細膩如羊脂玉,頭戴千金玉冠,腰上系著碧玉玉佩。
是真金白銀堆砌出來的貴公子糢樣。
他眉眼如畫,依舊那麼好看。
但就如一塊燒柴的雞胸肉,裝在金碗裡,華而不實中帶著乏味。
恰在此刻,侍女來報:
「公主殿下,衞公子回來了。」
「衞公子手裡拿著一串糖葫蘆,說是給您買糖葫蘆去了。」
我並不嗜甜。
更不愛吃糖葫蘆。
【笑死,女主身體虛弱吃不下,所以拿來給女配了。】
我對侍女道:「你看本公主現在空嗎?」
侍女看熱鬧不嫌事大,歡歡喜喜地應了一聲:「好嘞。」
「我讓衞公子等在您院子外頭,您和淩公子忙完,再放他進來!」
淩羽愣了愣,問道:
「衞公子是誰?」
我隨口應道:「你同行。」
淩羽神情頃刻獃滯,表情一瞬間空白。
8
剛才還和我隔了老遠的人,一下子走到了我面前。
「趙曦,我離開不過兩三個月,你就這麼饑渴?」
「你真是寡廉鮮恥,讓人作嘔!」
淩羽抓著我的手腕,咬牙切齒地說著。
他眼尾染上了些紅,眉眼中的怒意讓我一時有些驚訝。
文字突然多了起來,密密麻麻。
【男主怎麼突然這麼生氣?】
【男主這是吃的哪門子醋啊?】
【不要這樣啊男主,女主還在家裡等你呢!】
【狗屎劇情,日內瓦,退錢!】
【姐妹們,先冷靜一下,男主現在還沒有發現自己愛上女主,他只是把女主當成知己,但女配是他的金主,你們試想一下,金主要是突然背著你找了另外一只金絲雀,於情於理……好了,我編不下去了,退錢!】
淩羽頭一次這麼失態。
他的聲音帶著自己都不曾註意的顫抖。
「你知不知道,那種人有多麼下賤,有多麼髒嗎!」
確實下賤。
但用不著他來說。
我掙脫開他的鉗制,抬手甩了他一巴掌,道:
「輪不著你來指手畫腳。」
淩羽不像衞玉山這麼抗揍,被我一巴掌打得臉都偏向了一邊。
他摸了摸發紅的面頰,眼中俱是震驚和受傷。
他似乎不敢相信我會對他動手,獃愣在了原地。
片刻後,他一把抓過我的手腕,掐著我的下巴,唇瓣壓了下來。
「你不就想要這個嗎?」
「趙曦,你得逞了!」
唇上傳來冰涼柔軟的觸感。
感受到我的推拒,淩羽眼眶更紅。
與此同時,我聽到了侍女慌張的喊聲:
「公主殿下,衞公子非要進來!」
我抬眸,和衞玉山四目相接——
【6】
【666】
【六百六十六。】
【上次看到這種類型的修羅場,還是在幾年前的天涯。】
9
糖葫蘆掉到了地上。
衞玉山毫不在意,只顧著一把抓過淩羽的衣領,給了他一拳。
淩羽還沒反應過來,就像一只破碎的白蝴蝶一樣飛了出去。
衞玉山眼裡閃過森冷的殺意。
但在我看過去時,他又變成了那副老實憨厚的樣子。
只是,繃緊的下頜和青筋暴起的手臂,還是暴露了他的本性ƭū́₋。
他舔了舔虎牙,轉頭朝我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
「公主,我回來了。」
說著,他像往常一樣跪到我腳邊,像只等著我摸腦袋的大狗。
他抬起頭,小心翼翼試探道:「他是不是在強迫公主?」
不遠處,淩羽吐出一口血。
看著好不可憐。
侍女過去瞧了兩眼,道:「你堅持一會兒,府醫就來了。」
「你可千萬別死了,我們公主只玩活的。」
淩羽又吐了一口血,差點暈厥。
我收回目光,故意道:「倒也算不上,是我同意他回來的。」
我話音落下,衞玉山有一瞬間沒有掩蓋住怒意。
我假裝沒看到,道:
「他現在沒地方住,你的院子很大,你們可以先擠一擠,住一起。」
「你們是同僚,記得好好相處。」
衞玉山錯愕地看著我,高大的身形晃了一晃。
【這劇情很 6,不用退錢了哈。】
淩羽兩眼一翻,徹底暈了過去。
翌日。
醒來後,我發現嘴唇有些紅腫。
許是昨日被淩羽撞紅了Ŧű̂ₑ。
我習慣性先看了看漂浮的文字,看完後我沉默了。
【癡漢黑化小狼狗,我喜歡!】
【姐妹們,小說裡看看得了,現實遇到這種半夜偷親的,趕快跑!打車跑!】
【有點磕不動「梨花滿山」cp 了,淺嘗一口「日照玉山」。】
【等等,姐妹們,昨晚男二站到女配牀前就拉燈了,說不定根本就沒親呢!】
【感情女配上下嘴唇一碰,把自己嘴巴磕腫的唄!】
我冷笑一聲,把衞玉山喊到跟前。
他的笑臉剛揚起來,就被我甩了一巴掌。
他一點都沒有生氣。
我打累了一只手,他又換了一邊給我打。
一時間,我的臥室裡「啪啪」作嚮。
不知何時開始,衞玉山的呼吸聲粗重了起來。
彫花門上映出侍女們走近的影子。
然後她們又踮著腳,悄悄退了下去。
我:「……」
有種清白無法言說的憋悶感。
我用早膳的時候,淩羽也出現了。
他臉色很白,走路腿抖,但好在不咳血了。
他開口就道:「公主,你甚麼時候把千年人參給我?」
【還沒幹活就開始要錢了啊,男主臉好大。】
【要是女配直接把千年人參喂給男主吃了就搞笑了。】
見我不回答,淩羽有些著急了。
「我昨天都已經願願意、願意親你了,你難不成要反悔?」
我笑了聲:「你是說,你一個吻值一株千年人參?」
「金子做的嘴巴都沒你值錢,南風館的頭牌都沒你會做生意。」
淩羽面色鐵青。
衞玉山正給我剝著雞蛋,努力壓了壓小人得志的唇角。
我起身離開後。
衞玉山把淩羽拉到暗處。
靠著精怪文字指示,我殺了個回馬槍。
我聽到淩羽氣急敗壞對衞玉山道:
「你剛才怎麼不幫我說話?你忘了梨梨還在等我們嗎!」
衞玉山冷笑道:「你這種死乞白賴的要法,還不如直接搶來得快!」
淩羽瞪著他道:「那怎麼辦?」
「我看你該不會真的對趙曦……」
衞玉山嗤笑了聲,打斷了他:「我對中原女子沒有興趣。」
「趙曦三日後要去上香,你們不是早就設計好了嗎,安排了一群乞丐在廟裡等著她。」
淩羽大驚失色:「你怎麼知道的!」
「這法子不是我想的,我是不同意的,但趙曦本就不檢點,想來對她傷害不會很大……」
衞玉山打斷了他道:
「反正,你們完事後,我現身帶她離開。」
「她自會對我死心塌地,感恩戴德。」
淩羽神情複雜,道:「倒是我小看你了。」
後來的話兩人壓低了聲音,我聽不清。
只聽,衞玉山最後道:
「你放心,我不會讓梨梨有事的。」
10
我在飛速劃過的文字中捕捉重要訊息。
不出我所料。
還有甚麼能讓一個貪官之子重入朝堂?
唯有從龍之功!
但那些精怪文字被清空得太快,讓我無法知道到底是我哪位好弟弟。
是宮女生的大皇子,還是貴妃生的二皇子?
又或是,曾是父皇發妻的淑妃生的三皇子?
書坊夾雜在一堆閑書裡,給我送來最新的情報。
侍女道:「公主既然已經知道會有危險,何必以身犯險?」
我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這不是古偶嗎?怎麼突然開始走權謀劇情了?】
【姐妹沒好好看簡介吧,後期本來就是男主事業線,在錦鯉女主幫助下,男主會做宰相,到時候女主就是宰相夫人,兩個人一直相互扶持,可甜啦~】
【男主跟隨這樣的皇帝真的沒問題嗎?女配再怎麼樣,也不至於被這樣對待吧?況且女配根本就沒有強迫過男主和男配,難道就因為她沒有給男主千年人參嗎?】
【姐妹不要著急,大後期男主會和皇帝三觀不合,架空皇帝,當上攝政王,女主就是攝政王妃啦~】
【憐愛女配,這種沙彫劇情真惡心。】
不知何時,已經很少有精怪喊我「老妖婆」了。
三日後。
城郊山上的普渡寺。
當夜,我宿在寺廟裡。
皓月當空。
夜如潑墨錦緞。
我眺望遠處皇城。
宮闕飛簷如巨獸之齒,似要一口吞下半輪明月。
我突然想起,幾年前,我選駙馬時。
最優秀的青年才俊畫像被送到宮裡。
我沒甚麼心思看,倒是母親看得仔仔細細。
明明我瞧著幾個都不錯,偏偏她還是不滿意。
她道:「我兒當棲最高枝,這些人都不配。」
後來她挑挑揀揀,為我選中了連中三元、貌賽探花的韓家獨子韓淮。
後來的事,懶得再回憶。
衞玉山走到我身側,為我披上披風。
我感慨道:「我若是未與韓淮和離,也不會有今日了。」
許是夜色昏暗,衞玉山以為我看不清,露出了點真面目。
他看向我的眼神,帶著濃重的占有欲,聲音也不像之前那麼夾著了。
衞玉山道:「公主在想那位舍不得青梅的前、駙馬嗎?」
「中原有句話叫做,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黑夜靜謐,樹林間的一點點嚮動都格外清晰。
我知道,很快就會有人來襲擊我。
衞玉山會假裝被重傷,我被帶走,關在一個都是乞丐假扮的和尚的房間裡。
一個時辰後,衞玉山會從天而降來救我。
但我的貼身衣物都會被留在那裡,落到幕後之人的手裡,成為他要挾我為他做事的籌碼。
我搖了搖頭,道:「我在想——」
「雀鳥才需棲枝頭啊。」
我話音剛落,林中藏著的人按耐不住,沖了出來——
11
一時間刀光劍影。
那些刺客沒有料到,突然冒出了一隊護衞。
讓我意外的是,衞玉山沒有假裝不敵。
在刺客出現的那一剎那,他就已經用不知從哪裡掏出來的匕首,將數人斬殺。
他分出心神來尋我時,我已經被侍衞護著站到了安全之處。
我冷眼看著他想要朝我靠近,卻不得不和刺客纏鬥在一起。
我的侍衞也將他看錯敵人,他一時分身乏術。
他顯然明白了。
「趙曦!」
他喊了我的名字,我冷漠地別開了眼。
不想,衞玉山突然一聲怒喝暴起。
他匕首劃開了一個刺客半個脖子,鮮血飛濺。
衞玉山嘶吼著,將刺客一個個送去見了閻王。
他手段血腥,以超乎常人的巨力令侍衞們不敢上前。
不到一炷香。
已遍地是刺客的屍體。
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
真是壞我的事。
他一步步向我走來。
侍衞們擋在我身前,一把把劍指著他。
可他仿佛沒有看見一樣,繼續上前。
匕首被他扔到了一邊。
他的視線始終在我身上,眼神中嗜血的殺意已然消失,乖巧得一如往昔。
他道:「公主,我和他們不是一夥的。」
他試圖和我解釋,道:「我是騙他們的,我從來沒想過讓你真的被抓走。」
【哈哈哈,讓男二嘴賤,被老婆聽到!】
可這並不重要。
無論他怎麼想,都與我無關。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這句話,也適用於他。
「衞玉山,或者,我該叫你『赤那』?」
衞玉山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他收起了那副不值錢的樣子,道:「看來公主殿下早就知道了?」
我沒有否認。
從精怪文字那裡知道的第一天,我就派了人去調查了。
路途遙遠,過了很久才收到消息。
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我就進宮找了父皇。
草原鷹族的成年皇子每位都會帶領自己的隊伍,鎮守一塊土地。
我們雖然已經和鷹族休戰了很久,但這種占便宜的機會可不能放過。
撕下了偽裝的衞玉山步步逼近。
劍刃被他輕而易舉地折斷。
【男二這是破罐子破摔,身份暴露後想直接把老婆擄走?】
【好帶感,斯哈斯哈。】
【帶感個鬼,太可怕了,還好剛剛都打碼了。】
我連忙道:「赤那殿下若是還不快點趕回家,可能家都要沒了。」
衞玉山仿佛沒聽見一樣。
有幾把劍已經刺進了他的身體,可他還是像沒事人一樣。
侍衞們和我都被嚇得夠嗆。
我喊道:「衞玉山!」
衞玉山眼眸中倒映著我有些驚恐的表情。
他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似的,猛然停下了動作。
【嚇到老婆的狗子哈哈哈哈哈哈!】
【「日照玉山」cp 我磕了!】
衞玉山終於走了。
走前,他道:
「殿下,我們後會有期。」
12
衞玉山回草原前,把他媽給女主的信物要了回來。
鷹族重視約定。
精怪們說,他來中原就是為了和白梨說清楚,解除婚約。
【「梨花滿山」cp 徹底 be。】
看到這些文字的時候,我心中並無波瀾。
我去公主府的地牢中看望淩羽。
他被綁在架子上。
看到我的一瞬間,他的眼神變得憤恨無比。
他聲音顫抖地質問我:「趙曦,你為何要這麼對我!」
他的十根手指被上了夾刑,好幾根手指已經變了形狀。
他曾經引以為傲的一手丹青,在淩家倒臺後,發誓封筆。
現在,他徹底不用再畫了。
我笑了笑道:「因為你不願為我作畫,不願為我彈琴啊。」
淩羽目眥欲裂,不可置信地看著我道:「就因為這個?」
「就因為這個,你就要毀了我?」
「趙曦你怎麼這麼惡毒!」
「怪不得韓淮背叛你!」
他翻來覆去道:「你毀了我!」
其實,談不上毀不毀的。
他的丹青本來就很一般。
「你到現在都沒有發現嗎?」
「淩家倒臺後,你的畫一幅都賣不出去。」
淩羽的畫賣出天價,其實是在給淩父行賄送禮。
只是這傻小子看不懂,還恃才傲物,覺得許多人不配欣賞他的畫作。
淩羽無法接受,他下意識否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他享有了淩家的富貴,卻認為自己出淤泥而不染。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就是出淤泥而不染。
畢竟他到現在都看不清。
我不明白,他這樣的草包是如何做到宰相的?
這就是男主的力量嗎?還是說——
宣我進宮的旨意來得很快。
禦書房裡,不僅有父皇,還有我的三位好弟弟。
父皇看到我,眉眼慈愛,道:「近來怎麼瘦了?」
我越過我那三個弟弟,徑直走到父皇身側,敷衍行了個禮。
這宮裡唯有我有這個特權。
二皇子最沉不住氣,嫉妒地瞪了我一眼。
他是三個皇子裡母族最為顯赫的。
也是最蠢的。
我道:「母後說,父皇近來憂心北方草原的事,白了好幾根頭髮。」
「女兒不敢貿然進宮打擾您,便只能在府裡發愁。」
父皇撫掌大笑,欣慰道:
「鷹族之事現下已經解決了,不日他們就要進京來談和,這事還多虧了你。」
我裝傻道:「父皇何出此言?」
幾番交談下來,父皇龍心大悅,三位弟弟面色難看。
特別是在,父皇得知我寺廟遇襲,允我設立公主府府兵後,三人臉上徹底掛不住了。
二皇子道:「父皇這於禮不合!」
「不過是一次襲擊,皇姐現在好端端站在這裡……」
他還沒說完就被父皇用奏折砸了。
大皇子見機道:「皇姐遇襲,兒臣也十分擔憂,兒臣府上有幾位身手頗好的侍衞,可以贈予皇姐……」
我笑道Ţû⁰:「你上次送我的十個面首,我都退回去了,我公主府養不了那麼多男人。」
大皇子表情尷尬。
父皇冷笑了一聲:「不像話!」
唯有三皇子點頭道:「確實該設立府兵,也好保護皇姐周全。」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出宮之時。
二皇子對我冷哼一聲,遠遠走了。
大皇子微微一點頭,找了個理由先行一步。
三皇子倒是和我同行了好一段,路上噓寒問暖,關心我前些日子的遭遇。
看著三皇子離去的背影,我對侍女道:「你猜,是誰對我動的手?」
【這還用猜?】
Ťú₊【女配要是不知道的話,可以直接問男主啊。】
【公主沒審問男主這個問題,現在又讓侍女猜,肯定是已經知道了。】
侍女道:「我覺得是三皇子。」
「二皇子性子沖動,貴妃雖與咱們皇後娘娘不和,但從來沒用過甚麼陰私手段,二皇子若是隨了她,應該不會做出這種事起來。」
「大皇子雖然有些心機,但性子懦弱,也不像是會鋌而走險走這步棋的。」
分析完,她自信地點頭:「肯定是三皇子。」
「公主,我猜對了嗎?」
我還沒回答,精怪已經替我回答了:
【猜對啦!】
【yes!】
【公主的侍女怎麼看起來都比男主聰明啊?】
我道:「對了一半。」
普渡寺乃皇家來上香的寺廟。
裡面的禿驢還與母後相熟。
偷渡這麼多乞丐,來了這麼多刺客,還能精準知道我的行程安排。
連皇子府都沒有的三皇子怎能做到?
三皇子背後之人,顯而易見。
正是我的父皇。
13
我的雲錦裙擺掃過白玉石階。
公主鸞車已候在長街旁。
我回眸瞧見,紅牆黛瓦,壯麗巍峨。
隔著數重高牆,我似與龍椅上的父皇遙遙相望。
母後娘家乃三朝權臣。
外祖手掌虎符,可調千軍,舅舅們緋衣蟒袍,可定乾坤。
父皇這皇位,若是沒有外祖,可坐不上去。
母親誕下我之時大出血,艱難保下性命後,失去了生育之能,所以唯有我這一個女兒。
少時,我愛待在父皇書房。
他寵愛我,批改奏折都不曾對我設防。
他將我抱在膝上,指著奏折上的字,一個字一個字教我讀。
那溫馨的畫面仿佛還在昨日。
可我如今,不是六歲。
亦不是十六歲。
我已經二十六歲了啊。
我原本不能完全確定。
可當他點頭同意我設立府兵之時,我知道了答案。
不合祖制的要求,日漸猜忌的關系。
何種情況下,他會應允我這出閣的要求呢?
我自嘲地笑了笑。
見慣皇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卻要我做金絲籠裡的雀兒。
叫我如何甘心?
馬車裡,我閉上眼道:「送淩羽上路吧。」
不用睜眼,我就知道眼前的文字定然自己炸開了鍋。
我不知道我這樣做會不會受到反噬甚麼的。
畢竟這其中似有鬼神精怪之力。
但我本就在懸崖之上走獨木橋。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這些精怪文字是我的機遇。
我要賭一把。
賭男主的氣運,我能不能取而代之!
驚雷砸下,馬聲嘶鳴。
狂風大作,暴雨急來。
公主府的上空烏雲密布。
蒼穹仿佛裂開一道縫隙。
金蛇從縫隙斬下,徹底照亮整個公主府——
14
一道道落雷落下。
「公主!」
侍女想要舍身護住我,被我一把推開。
這些雷仿佛是沖我而來。
護得了一時,護不了一世。
我從不打無準備的仗!
我朝公主府一處院落沖去。
暴雨讓我看不清方向,但前路並不迷茫。
狂風掀起的花瓶砸在我的腿上,我忍著疼痛,腳步不停。
我一劍斬斷飛來的障礙,翻身騎上黃金色的汗血寶馬。
「駕!」
終於,我看到了一處仿佛世外桃源之地,暴雨不曾光顧。
我從馬上飛身而下,推門而入的那一刻,天光乍亮。
屋內少女驚訝地看向我。
暴雨被擋在屋外,風聲不甘地徘徊呼嘯。
我抓過少女的手道:「你還記得吧,是我救了你?」
千年人參本就是我的東西,女主何須男主來救?
況且,淩羽只知白梨和他一樣家破人亡,卻不知白家遭難的罪魁禍首正是在淩父庇護下,橫行霸道的鄉紳。
蛀蟲之禍,民不聊生。
淩羽有甚麼資格得到她的喜愛?
白梨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重重點頭道:「當然記得!公主殿下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我要你以身相許不過分吧?」
少女驟然臉紅:「這、這這這可以嗎?」
【可以可以可以可以!】
【可以!!!!!!!!!!!!!!】
【可以!尖叫!可以!!!!!!】
我用平生最溫柔的聲音道:
「我趙曦,順慶十三年生人。七歲識字,十歲習騎射,琴棋書畫皆有涉獵,才華不多,但略勝男子一籌。曾有一夫叛之,不多贅述。」
「今欲問鼎至高宮闕,斬貪官,開盛世——」
「你可願意,從今往後追隨我?」
少女獃獃地看著我,眼眸發亮。
她沒有絲毫猶豫,有些害羞,但又鄭重道:「我願意。」
頃刻,風雨平歇。
15 結局
順慶四十一年。
大ťű⁹皇子反,被曦公主斬於馬下。
帝悲痛欲絕,應朝臣之請,立太子。
三皇子品性優良,被推舉為太子。
次年。
西部大荒。
曦公主府女官尋到一種高產作物,解決災荒。
南部水災。
曦公主親赴南方,與民同住,興建堤壩, 幸得一儲水抓土植物。
同年, 太子勾結官吏,賣官鬻爵, 斂財萬兩。
太子被廢,貶為庶人。
帝病重。
朝臣擁立二皇子為新太子。
二皇子推辭不受, 直言道:「就是不想做。」
皇帝無奈, 適逢曦公主懷抱一小兒入殿, 道, 此子乃皇帝流落民間的親子。
帝震驚。
滴血認親後, 四皇子認祖歸宗, 被立為新太子。
順慶四十四年, 帝駕崩。
新太子繼位, 改號永日, 曦長公主垂簾聽政。
無人置喙。
永日次年,曦長公主府女官任宰相。
清廉公正, 為百姓愛戴。
史載,其名白梨,疑似曦帝相好。
……
我二十九歲那年, 衞玉山進京。
時隔三年再見,他容貌不改。
但妝造變了。
耳後紮了一戳小辮子, 脖子上帶著狼牙項鏈,衣服袒胸露乳,好不雅觀。
他出現的那一刻,我聽到了不少貴女咽口水的聲音。
當然也有些男的。
有我這樣優秀的公主作表率,越來越多的貴女行為「放蕩」了起來, 引得很多男子不滿。
但因為有我珠玉在前, 沒人敢當面罵甚麼,只敢在背地裡蛐蛐。
談和的過程異常順利。
只是衞玉山一直直勾勾地盯著我。
盯得我發毛。
當夜,鷹族就將皇子送到了我榻上。
我一巴掌扇了過去。
是熟悉的觸感。
我道:「這是你們草原的傳統?把皇子送來當面首?」
衞玉山蹭著我的手道:「要是有這種傳統, 我早就來了。」
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公主不知道吧, 男配是自己提出要來當質子的。】
【公主:時代變了, 居然有人搶著要做面首。】
平心而論, 我是願意笑納的。
我與衞玉山的誤會早就在三年前就解開了。
那日。
侍女說,公主府外來了個賣糖葫蘆的。
他說, 之前有位公子追著他要買糖葫蘆。
但他那時賣得只剩一根了,答應他改日重做了再來, 後來家裡妻子生病耽擱了幾日。
【所以, 當初男配是在追著賣糖葫蘆的跑?然後, 順道去看了一下快死了的未婚妻?】
【這是腦子正常的人做得出來的事情嗎?】
【戀愛中的男人嘛!】
【你又不是沒看到, 他第一次看到公主, 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了!】
【我對中原女子沒興趣~陰陽怪氣粉胖子.jpg。】
此刻, 衞玉山在我面前喋喋不休。
「三年前的事情, 我一定要和你說清楚。」
「我承認最開始我接近你就是圖謀不軌,但從來都沒有想過背叛你……」
【公主好像放空了。】
【男配練了三年的話,她一個字都沒聽哈哈哈哈哈哈哈。】
衞玉山殷紅的唇瓣一張一合, 著實吵鬧又誘人。
我一把拉住了他的項鏈,將他拉到了面前。
就在要親上去的那一刻,面前文字「嘩啦啦」湧現了出來。
一水的起哄。
突然,我看到一條格外清晰的文字:
【檢測到世界意志, 關閉彈幕系統。】
起哄的文字戛然而止,只留下一些不甘的話語。
【有甚麼是我 vip 不能看的嗎!】
片刻後,我面前一片清靜。
衞玉山問我:「怎麼了?」
我笑道:「沒甚麼。」
「一些小東西被我趕走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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