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劫

意外撿到了一個大帥哥，他竟然要對我以身相許。
看著那張臉，我略微思考，同意了。
成親後他對我極好，我們一起生活的三五年間也算是幸福甜蜜。
我覺得我愛上了他，想和他白頭偕老。
沒想到他是一個修士，修的還是大名鼎鼎的無情道。
無情道最後一層——殺妻證道。
我就是那個倒霉蛋。
再次睜開眼，我已經回到上天庭。原來我竟是上仙辛梧，凡間種種，不過是司命仙君為我成神準備的情劫罷了。
01
「喂，」我彎下腰拍拍這位在我茶樓門口碰瓷的帥哥，「你怎麼樣？」
他是真的很好看，一個男人，美得雌雄莫辨，一身白衣，感覺像天上的神仙，膚色白皙，皺著眉的樣子頗為惹人憐愛。
沒有人能拒絕這樣的美男子，再加上當時的我還沒有看過太多的話本子，不知道外面的男人不能亂撿。
我把他帶回了家裡，請了郎中為他看病。
郎中仔細把脈了一番，然後表情凝重，我嚇得都不敢呼吸。半晌，他才開口：「他是餓暈的。」
我差點一口氣沒倒過去，大為震撼，趕緊熬了一鍋粥給他喂下去。
沒想到他直接醒了，還吐了，緊緊地抓著我的手氣若游絲道：「為甚麼……要喂我毒藥……」
我怒摔碗，氣沖沖地到隔壁飯館買了粥給他。
在我每日五碗肉粥、一兜子蜜餞、三碗大補湯、一堆藥湯的精心照料下，他痊愈了。
我幾乎要感動得落淚，拿出算盤噼裡啪啦一頓算，把賬單遞給他。
「一共三十兩銀子！」
哈哈！這幾日本來就沒甚麼客人，正好來個冤大頭讓我宰。
雲晏發白的臉蛋浮起兩片紅暈，他低聲詢問：「我……沒錢，可以……以身相許嗎？」
我們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我仔細把他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停留在下面某個地方。
他察覺我的視線，臉漲得更紅，說話都結巴了：「我我我……很……正常……」
「行吧。」我點點頭。
02
隔壁飯館的老板娘叫小芳，是我的好朋友，三個月前剛剛成親，整天和她男人秀恩愛。
我被她煩得跑去青樓找我的另一個好朋友，花魁蘭音，她長得極美。
她常常會擺弄著自己的手說：「沒有男人能逃出我的手掌！」
然後仰天大笑。
我找她訴苦：「成親真的有那麼好嗎？小芳現在都不怎麼和我出去玩了。還每天都要秀恩愛！」
蘭音咯咯笑：「阿幸，你還是個小丫頭呢，成親可快活了。」
我今年十九，不算甚麼小姑娘了，被她說得臉上一臊，輕咳一聲，虛心請教：「為甚麼快活啊。」
蘭音笑得更大聲，朝我勾勾手指，我眼巴巴地湊過去。她在我耳邊說了一些話，弄得我臉蛋爆紅，倉皇而逃。
因此，在雲晏提出以身相許時，我一下想到了蘭音的話，心想要不試試，萬一真的很快活呢，不知道哪位偉人還說過，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嘛。
03
我和雲晏決定下月初三成親，找徐半仙算卦，他說那天是個好日子。
小芳和蘭音十分震驚，都勸我不要沖動。但是在我讓她們看到雲晏時，她們驚為天人，又覺得是我占了大便宜，又勸我趕緊下手。
畢竟我長得只能勉強算得上清秀，而雲晏看起來如同謫仙，清冷出塵。
我非常信任我的好朋友們，興致勃勃地帶著雲晏去鎮子上購買成親要用的東西。
我許久不出來逛，ṱū⁻感覺鎮子上比以前更熱鬧了，人來人往的。
我拉著雲晏一家店一家店地逛，逛得所有人都知道茶樓老板要和一個美男子成親了！
成衣店老板娘張姨和我關系不錯，我遞給她一張請帖，讓她一定要來。
張姨笑得一臉褶子：「好啊，祝你倆幸福美滿，三年抱倆啊！」
我也開心，喜氣洋洋的，回頭看雲晏，他又臉紅了。
一個看起來那麼清冷的人露出這種表情，真是讓人心癢癢呢，我恨不得明天就是成親日，好能像蘭音說的那樣好好欺負他。嘿嘿。
在我一天一天的期待下，終於，初三到了。
我們在茶館裡舉辦了簡單的儀式，邀請了一些我的好朋友們。至於雲晏，我問過他要不要邀請他的親朋好友，他搖頭說：「父母都已不在人世，也沒有其他親人，我一向獨來獨往，沒有好友。」
他說這話時臉上沒甚麼表情，我卻感同身受。
我自出生後就沒有父母，做了幾年乞丐，一次意外看到魔教招人，說吃穿不愁就去了，結果發現在那裡不僅吃不飽穿不暖，還要挨揍。
於是在選擇外派弟子的時候我積極報了名。堂主看我靈力低微，說我適合假扮凡人，然後我就來到了這裡。
從小到大我吃了不少苦，有好幾次都差點餓死了，在茶樓做老板的日子是我過得最好最幸福的日子。
我想雲晏也一定吃了很多苦，於是越發憐愛他。
04
晚上要洞房時，我很緊張，一直在深呼吸。
雲晏進來的時候身體有些搖晃，大概是有些醉了。
他很容易臉紅，害羞時臉紅，喝醉酒也要臉紅，看起來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氣，更加好看了。
「阿幸……」他喚我。
關鍵時刻我卻突然磕巴了：「哎……」
我在蓋頭下緊張得要命，聽到他似乎是輕笑了一聲。
然後他輕輕挑起我的蓋頭，我紅著臉不好意思看他。
我感受到他慢慢彎下了身，然後，一處柔軟印在我唇上。
我只感覺腦中熱氣翻湧，臉蛋爆紅。
在雲晏面前，我一直都大大咧咧的，此刻害羞讓我感覺有些丟人，鼓起勇氣想裝作坦然一些，剛要開口，他的舌頭就伸了進來。
他的舌頭……我的天……在……我的……嘴巴裡……
我被親得暈頭轉向，下意識地要推開他，他卻突然力氣變大，把我壓倒在牀上。
……
不知道多久，他才停下摟住我。此時我也沒力氣害羞了，兩眼一閉就睡著了。
05
第二日我起來時天已經完全亮了，太陽曬得我額頭冒了一層細汗。
雲晏這時走進來，他換了一身布衣，顯得十分「賢妻良母」。
他還端了一盆熱水，溫柔地用布替我擦了擦汗。
我臉上熱熱的，不好意思看他。
「娘子。」他突然這樣叫我，我臉紅地抬頭看他，發現他其實也挺害羞的，我就感覺沒甚麼了，還笑呵呵地哎了一聲。
蘭音說得對，成親果然很有意思。
我整日和雲晏待在一起，做甚麼事都有人陪。
他也不像剛認識那樣有距離感，而是對我很好。
我每天只需要睡到自然醒，吃雲晏準備好的早餐，然後散散步，在樓裡招待招待客人，中午再和雲晏一起吃他做的飯，下午找小芳蘭音ƭű̂⁼她們聊聊天，天快黑的時候雲晏就會來接我。
他牽著我的手，我們一起回家。
06
成親後雲晏非常照顧我。
我和小芳還有她夫君約好一起爬山，不小心摔倒腳崴了，我尋思不嚴重，沒想到下山時腳疼得走不了，脫掉鞋襪才發現腫得老高。
最後是雲晏把我背下去的。
我趴在他背上和他說話，他卻不理我。
我以為是我讓他等了太久他生氣了，想捏捏他的臉開個玩笑逗他：「夫君，你也會生氣呀。」
雲晏還是不理我。
我不知道該如何，小聲叫他：「雲晏，夫君……是我的不是，讓你等太久了……」
我說完，雲晏突然停下身，小心地把我放下來，眼眶泛紅，語氣冷冷地說：「腳崴了為甚麼還要上去？疼得走不了為甚麼不讓人去找我？」
這是他第一次對我發脾氣，我感動又無措，沉默著不知道要說甚麼。
他盯了我一陣，見我說不出話，嘆了口氣，神情緩和道：「娘子，我不是氣你讓我等了太久，我是氣你不懂得疼惜自己。」
我鼻子一下酸了，從來沒有人會這樣關心我。
雲晏一把抱起我說：「沒事了，咱們回家吧。」
我埋在他懷裡幾乎感動得要落淚。
07
那件事之後，我和雲晏感情更好了。
我們每天都膩歪在一起，日子甜蜜得讓我差點忘記我的本職工作。
魔教的人來找我，讓我盯著最近鎮子上的外來人，說教主神功馬上要練成了，到時候第一個去攻打清虛派，我這裡成為了重要據點。
我心虛地說知道了。畢竟前段時間我甚麼都沒幹。
雲晏看到我一直和陌生人說話，往這邊走。我趕緊擺擺手示意這人離開。
「娘子，剛剛是甚麼人？」
「以前的一個客人啦，你不認識。」
雲晏點點頭，好似不在意般做飯去了。
08
自從那日魔教的人來過後，我總是心神不定。
馬上要打仗，這裡已經不安全了。
我想帶著雲晏、小芳、蘭音，還有鎮子上的人離開這裡。但要用甚麼理由呢。
雲晏今日紮了高馬尾，正在彎腰打水，看起來添了幾分少年意氣。
他回頭看了我好久，見我一直發獃，突然走過來抱住我。
我抬起頭直愣愣地獃住。
他揉揉我的腦袋問：「怎麼了，這兩天都不太高興的。」
我搖搖頭：「沒事，就是小芳懷孕了，不能找她出去玩了。」
「娘子想去哪裡玩，我陪你去。」
09
今天下了暴雨，茶樓外那棵樹被打得枝葉蔫蔫兒的。
雲晏外出採買一直未歸，我急得打著傘在院子裡團團轉，正要出門找他時，他突然回來了，渾身濕透，臉色蒼白，我趕緊讓他進門。
雲晏泡在滿是熱水的浴桶裡，我幫他一點一點地洗頭髮。
「雲晏，你還有沒有不舒服，要不我去找郎中來看看吧。」我很擔心他。
雲晏握著我的手，說：「不用，我不想你離開我。」
他今天好像特別虛弱，低頭閉著眼親吻我的手心，像是在吻甚麼很珍貴的東西那樣珍惜。
我憐惜地摸摸他的頭。
他洗完了澡，摟著我睡覺，看起來冷冰冰的一個人，身上也很溫暖。
在這個暴雨侵襲的夏夜，我的心跳快得不可思議。
快要睡著前，我聽到他的聲音。
「娘子，後天我們就出去游玩吧。」
我隨意嗯了一聲就睡著了，他很用力地抱著我。
10
我們出門那日，天氣特別好。
蘭音和追求她的張公子也租了一輛馬車跟著我們。
雲晏臉色不太好看，大概是覺得我們的二人世界被打擾了。
我靠在他身上假寐，馬車一顛一顛的，在腦子裡瞎想。
前幾日魔教的人又來找我，問我有沒有打探到消息，我雙手一攤說還沒有。
那人也沒指望我，鎮子上還有很多線人埋伏在這兒。
那人說大部隊快要來了，咱們都只是幾個小嘍囉，早點離開比較好。
我很贊同。
所幸小芳跟著她夫君回老家養胎去了，估計已經走到十萬八千裡之外了。
鎮子上的其他人我都暗暗地提點了幾句，還給了徐半仙幾錠銀子讓他宣傳馬上要地動了，好多人都暫時離開了鎮子。我也只能做到這些了。
至於清虛派那些道長，我一個修煉過魔功的，還是不要到他們面前找死的好。
11
我們的目的地是春山鎮，這裡離鄰國很近，經常能看到穿著其他國家服飾的人，還有不少修仙之人，都是一身白衣，看起來仙氣飄飄，很有氣勢。
我們先找了一家客棧落腳，然後分開兩路出去逛集市。
這裡有一種當地的特色糕點，叫片兒桃花糕，老板娘說我們來得正好，今天正好是桃花節，是有情人相會的節日，晚上在街上有煙花大會。
我很興奮，但這糕點不知為何不太合我的胃口，明明味道甜甜的，我吃了卻總想幹嘔。
逛了一圈下來，我發現這裡的美食竟然都不合我胃口，吃甚麼我都想吐。
雲晏也察覺到我不對勁，帶著Ŧùₜ我進了一家醫館。
郎中正詢問我癥狀時，雲晏突然神色不對，說：「娘子，我先出去一趟，你在這裡等我，不要亂走。」然後就急匆匆地走了。
我還沒來得及點頭，他就已經消失在門外。
郎中說要把脈，我就配合地把胳膊抬起來。
他摸了摸自己長長的胡須，又搖了搖頭，又摸了摸胡須，表情看起來很嚴肅，弄得我一下緊張起來。
「這位夫人，你這是……喜脈啊。」
我服了，你們這些郎中能不能說話不要大喘氣啊！
不過，我還是挺高興的。結了錢就坐在店裡等雲晏回來，想著一會兒該怎麼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12
我等了許久，雲晏都沒有回來，怕他出事，我決定去找找他。
我先回了一趟客棧，問了一下老板，老板說他沒有回來過。
我又走到大街上，天已經黑了，人群熙熙攘攘，我穿過人流，又走了一遍去醫館的路，還是沒有碰到他。
醫館也已經關門，我只好坐在臺階上等他。
不知道等了多久，一個小孩跑過來和我說話：「姐姐，雲晏哥哥讓我告訴你Ŧű̂⁰讓你去山上找他，他給你準備了驚喜！」
我哭笑不得，原來是為了這個，又聽到有人說煙花大會要開始了，趕緊往春山上跑。
我經過的人越來越少，山上風大，吹得我有些冷，但是我像個傻子一樣忍不住樂。
雲晏會給我準備甚麼驚喜呢。
我氣喘籲籲地好不容易跑到山頂，雲晏一身白袍站在那兒，夜風獵獵，吹起他的衣角。他還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把劍，背對著我站在那兒，身姿出塵，清冷奪目。
聽到我來了，他轉過身，朝我一笑，像冰雪融化，動人心魄。
我突然發現他只會對著我笑，心裡不禁感覺甜蜜。
「娘子。」他輕聲喚我，目光中有我看不懂的東西。
我撲進他懷裡，傻呵呵地笑。
雲晏低頭吻住我，他不知為何哭了，淚水滑落到我臉上。
我想問他怎麼了，他卻十分用力地抱著我：「阿幸，我要告訴你一些事……」
他好像有些傷心，我猜一定不是甚麼好事情，就摸摸他的頭說：「好啊，我也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呢。」
「其實，我是清虛派的弟子……」
「哇，」我松了一口氣，那還好啊，雖然我是魔教的，但我只是個混進去打醬油的，「你很厲害呀！」
「還有，我修煉的是無情道。ṱũ̂⁸」
我一下愣住了。
無情道，因為太過絕情而大名鼎鼎。古往今來，修煉此道者，要麼成仙，要麼成魔。
修煉此道者，在大乘期之前都要斷情絕愛。而最後一層功法——殺妻證道，則要求修煉者尋找意中人，與其相愛，然後殺之，達到真正的絕情，方可渡雷劫，一舉登仙。
須臾之間，無數光點上升到夜空中，在黑色的幕布上綻開絢麗的花。
我張張嘴想說甚麼。
雲晏卻一只手緊緊地抱住我，突然，一把劍插入我的身體，我痛得眼淚一下子流出來。
雲晏還在繼續吻我的唇，我的臉。
我說不了話，發出痛苦的喊聲，一口鮮血噴在他衣服上，全身都痛得動不了，只能看著雲晏同樣被淚水浸濕的雙眸。
「娘子不疼……」他聲音很小，像以往那樣在我耳邊輕聲安慰。
為甚麼……
我不想閉上眼……
「你是魔教中人，潛伏在這裡究竟為何？」
我只是混口飯吃啊……
我們不是夫妻嗎……
為甚麼要這樣對我……
我們有了孩子啊……
13
我再次睜開眼睛，已經是兩百年之後了。
司命星君一直守在我身旁，見我醒來，松了一口氣，說：「終於醒了，辛梧啊，你這情劫，历的可太不容易了，我也可不容易了，你不知道……」
他突然不說話了，嘆了口氣，目光複雜地看著我。
我還有點疑惑，半天才發現，我竟是淚流不止。
「辛梧啊，凡間種種，都不過是一場情劫罷了，你要看開啊。」
我用袖子擦了擦臉，笑著說：「沒事，我能看看後面發生了甚麼嗎？」
司命嘆了口氣，打開神鏡，裡面生靈塗炭，戰火紛飛。
我才知道，原來雲晏選擇那天殺我，是因為那天魔教入侵中原，清虛派死了幾位長老。魔教教主魔功大成，幾乎殺光了沿路城鎮的百姓。
雲晏那時的功力不夠，要想打敗他，必須成仙。
無情道，成仙第一步，先斬意中人，真是無情啊。
我的眼淚掉在書上，司命擔憂地看著我，想安慰我又不知從何說起。
我說：「我沒事，就是你給我安排的這個情劫也太難受了，好狗血啊，真像話本子裡面的劇情。」
司命摸摸我的頭。
14
成神之後，我整日躲在我宮裡閉門不出，天天捧著司命寫的話本子看。
他寫狗血真的很有一套。
皇帝看上兒子的小妾，強行把倆ţû₄人拆散，兒子被送到戰場，小妾娶進宮裡。結果一個戰死沙場，一個抑鬱早逝。多年之後小妾的女兒長大入宮，勾得皇帝十分寵愛她，還同時勾搭了皇帝兒子太子和皇帝叔叔端王。
女兒把宮裡搞得一團糟，皇帝、太子、端王三人互相針對，最後死的死、殘的殘、傷的傷。大仇得報之後，女主發現，自己其實已經喜歡上了太子，但是讓她難受的是，她還發現，自己和太子其實是兄妹……
我看得津津有味，司命進來也沒發現。
「辛梧！」他大喊，嚇了我一跳。
他又來和我講八卦了，我雖然不是很感興趣，但是還是要尊重他。
「辛梧，大事件！大事件！」
「怎麼了？」他雖然聒噪，但也很少這麼激動，我不禁有些好奇。
「殺你證道那個男人沒有成仙，他渡劫失敗成魔神了！」
「而且！魔神失去神志，在凡間大肆屠殺百姓。」
「甚麼，」我有些恍惚，雲晏那樣的人，也會成魔嗎？
那日他殺我，我一直不想出門，不想碰到成仙的他。未曾想他竟然成魔了。
司命嘖嘖幾聲：「帝君一會要召開伐魔大會，我們都要到場呢，聽說是要選擇一位上神到人間除掉魔神。」
說實話，那場情劫對我的影嚮真的有些大。畢竟我活了上百年，一次戀愛都沒談過，第一次談，就真心錯付，實在讓我有些難過。
是以，我很不想去參加甚麼伐魔大會，但帝君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於是，兩百多年後，我第一次踏出了門。
很多仙友都有些不認識我了，還是司命向他們介紹了一下。
「辛梧，你現在變化真大啊，感覺長大了，以前整天傻呵呵的，還總到我的蟠桃園偷我的桃子呢。」
一位女仙很是調侃了我一番，我尷尬地笑。
帝君開始講話了，以前按照我的仙階，只能站在後面一圈，現在我都能站到前面了。
「這次的魔神，實力很高，之前只差一步就登仙，本君覺得，該派一位上神去，各位覺得如何？」
帝君發問，我抬起頭，卻發現大家似乎都在看我，正疑惑時，帝君又說話了。
「現在留守天庭的上神只有辛梧一人，就你去吧，辛梧。」
15
我到人間時，發現這裡大變樣，戰火紛飛，哀號不斷，哪有以前山清水秀、民生安樂的樣子。
帝君選我，實在讓我驚訝不已。司命後來給我解釋了一番，告訴我每位上神都有一本記述他們生平事跡的書，我也有，名字很簡單，叫《辛梧錄》。裡面詳細記載了我以前拔太上老君胡子、偷嫦娥仙子蟠桃等惡劣事跡。
當然也還有我經历情劫被人殺了證道。是以，大家也都知道了，新魔神就是雲晏，雲晏就是殺我的人。他們都覺得這次報仇的機會應該讓給我。
我心中唉聲嘆氣，實在不想和雲晏接觸。
要說恨，也沒有多恨，畢竟我沒死，他也算有苦衷。
要說愛，我也不知道，這段時間，我一直都想回避和他有關的一切。但知道他成魔神後，我的心髒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
我是在茶樓找到他的。
和外面亂糟糟的環境相比，這裡幹淨多了。雲晏一身黑衣滿頭白發地站在那裡，五官比之前更美，還多添了幾分邪魅。
見到來的人是我，他癡癡地笑：「娘子，你來了。」
我拿起劍指向他，臉色平淡：「我和你沒有關系，我是上神辛梧，你擾亂人間，肆意屠殺，所到之處寸草不生。我奉帝君之命，特來除你。」
他卻又笑又哭，像瘋了一般：「娘子，你回來報仇了，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
看他變成這樣，我的心一抽一Ŧū́⁾抽的，有些難受。
雲晏一步步向我走來，我下意識抬起劍，他卻直挺挺地往前走，完全不顧劍插入他體內。好不容易走到我跟前，用力地抱住我，在我耳邊輕聲講話：「娘子……我好想你啊……」
我睜大雙眼，任他抱著，不知該作何反應。
這一幕，似曾相識。
我能感覺到他的生命在一點一點流失。
幾百年才出一個的魔神，就要這樣死了嗎？
愛我護我，又欺我殺我的雲晏，就要這樣死了嗎？
他倒在我懷裡，輕輕地吻上我的唇，還是那麼柔軟。
我察覺到自己的眼淚。
「雲晏……你……」
「我愛你，阿幸……」
16
我報了仇，卻沒有感到一絲快慰。
在天庭無所事事時，我時常想起雲晏。
嫦娥仙子釀的寒玉酒後勁兒極大，我喝完路都走不太穩，暈暈乎乎地來到了地府。
幾個小鬼不遠不Ṱű̂ₔ近地跟著我，大概怕我鬧事。
忘川河水綿延不絕，散發著點點綠色瑩光，那是要去投胎的鬼魂。一座奈何橋高高橫跨東西，我搖搖晃晃地走上去。
一道道黑影從我身邊經過，我看不清他們的臉。
橋面有水，我腳下一個不穩，差點滑倒時，被一只手穩穩拖住。
一個黑影幫了我，在我面前停下。
「多、多謝你。」我話都有些說不清。
「為何來這兒？」黑影問我。
我搖搖頭說：「忘、忘了。」
黑影沉默了片刻，說：「快回去睡覺吧。」
我覺得他很像一個人，撲進他懷裡撒嬌：「夫君，要你抱我。」
他真的抱住了我。
我們在奈何橋上擁抱，忘川水奔流不息，不知要迎接怎樣的新生與逝去。
番外：雲晏視角
我很早就見過阿幸。
她在清虛派山腳下鬼鬼祟祟地觀察，身上還有一絲很弱的魔氣。
我突然從她身後經過，她還嚇了一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伸手想去扶她，她卻急急忙忙手腳並用地爬起來跑了。
我便沒有再沒理會。
不過多久，我突破了洞虛期，進入了大乘。
師尊找到我，告訴我魔教教主可能要練成魔功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一旦魔教教主魔功大成，凡間便無人可敵。
我是眾人皆知的修行天才，從幼時便享受最好的資源，在外享受百姓的敬仰，我必須成仙。
我要找一個……妻子，一個……道侶。
不知為何，我心中想到的第一人竟然是那天在山下鬼鬼祟祟的那個魔修。
不管是為了甚麼，五日後，我還是踏出了門。
街上有小商販在賣一些書本，我隨意翻看，看到了一本名為《一百招拿下她》的書。
我心裡一動，花幾文錢買下了。
書中說，追姑娘有兩種方法。第一種是針對美男子的，第二種是針對普通男子的。
我一直都知道，我的臉長得還不錯。
「美男子追姑娘方法請翻到第三百零一頁。」
我一頁一頁翻過去，發現是倒數第三頁。
上面還只有一行字：「美男子追姑娘第一步：暈倒在她家門口，吸引她的註意。」
倒數第二頁是：「美男子追姑娘第二步：用你的臉，迷倒她。」
最後一頁只有一個字，「完」。
我沒追過人，感覺書上的應該是正確的吧。
於是我想了一堆讓我能暈倒的辦法，最後選擇壓住一身功力，不吃不喝五天，終於在阿幸門口暈倒了。
阿幸果然如書上說的被我吸引到，把我帶了回去。
不過她可能不太信任我，似乎給我喂了一碗毒藥，非常惡心，好在我吐了出去。
清醒之後，我開始想辦法實施第二步。
沒想到她先找我要銀子，我卻剛好沒有，只好先丟掉顏面，盯著她問她能不能以身相許。
阿幸把我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應該是很滿意，所以很痛快地同意了。
說實話，我很緊張。
我雖然修行速度快，但門派裡的師兄弟們都不喜歡我，說我話太少，很裝。
我不知道阿幸會不會討厭我這樣，決定盡量做一個合格的丈夫。
成親……成親很好。
阿幸也很可愛。
我竟然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怎麼做一個合格的夫君, 並且阿幸很喜歡我。
和阿幸在一起的日子很輕松, 我幾乎忘記了師尊的囑咐。
一個雨天, 師尊召我回門派，我的心一下子感到沉重。
「你師弟說你這段時間一直和一個魔教臥底在山腳下廝混，是真的嗎？」
大殿上，師尊的聲音具有壓迫感地傳到我耳邊。
我跪在地上, 沉默不語。
「選個魔教中人也好, 也算是為蒼生除害了。魔教入侵在即, 雲晏, 你知道該如何做。」
下山的時候下了暴雨，我被淋得渾身濕透, 身體發冷，腦海裡師尊的話一遍遍回蕩。
我想到阿幸，如果她不是魔教中人, 如果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如果，我沒有修無情道……
突然，我體內真氣暴亂, 全身劇痛，吐出一口黑血。
我竟是動心了……
阿幸這幾日總是一個人出神。
我感覺她不對勁，問她怎麼回事，原來是她想出去玩。
我就帶她去了春山鎮。
後來想想, 如果一切都停留在那之前多好。
到春山鎮那天, 阿幸身體很不對勁。
我內心莫名慌亂, 趕緊帶她去看郎中。
沒想到突然收到了師尊的傳音, 怕他對阿幸出手，我急忙出去見他。
師尊卻受了重傷。
他說：「魔教教主魔功大成，魔教眾人已經打上清虛派，幾位長老戰死。他們還在鎮子上屠殺……不日就要到這邊, 雲晏，你還沒選擇好嗎？」
他說完就走了。
我一人留在原地，全身發冷。
選擇蒼生還是選擇愛人……
一些人從我身邊匆匆經過, 原來是要開始放煙花了。
阿幸那麼期待煙花。
最終，我還是, 選擇了負她。
阿幸睜著眼睛倒在我的懷裡，臉上還帶著不解的神情，我不敢看她的臉, 顫抖著手幫她合上眼。
我親手殺死了我的娘子……
我抱著阿幸，一步一步下山, 她的血染紅了我的白袍。
街上已經沒甚麼人, 我路過白日那家醫館，裡面的藥童剛好出來鎖門, 他認出了我，笑著打招呼：「是您啊公子，您夫人逛累了吧，懷孕了就要小心一點啊，不要太受累啦。」
我愣在原地，藥童擺擺手走遠。
我吐出一口血, 體力慢慢不支，抱著阿幸跪在地上。
我們竟然有了孩子……
這下我哭，阿幸不會摸摸我的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