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門當戶對的竹馬愛上了住在貧民窟的小白花。
為了娶她,他頂著家族所有人的壓力和我解除了婚約。
我傷心之下出國深造。
等我回國時,他和林焉知已經結婚快兩年了。
而我也早已釋懷。
可在我回國的接風宴上,當年那個為了和林焉知在一起反抗全世界的池硯洲,卻神色冷漠,目光嫌惡的看著他辛辛苦苦才如願娶回來的人,語氣冷冷的說:
「不是讓你在家裡待著嗎?為甚麼要出來丟人現眼?」
1
我回國的時候,國內的好友給我準備了一場盛大的接風宴。
池硯洲竟然也來了。
七年前,他為了林焉知執意要和門當戶對的我解除婚約,並且在所有長輩面前說:如果他娶不到林焉知,那麼他寧願娶一條狗,也不會娶我。
這話這樣的侮辱人,將兩家這些年的世交情誼都不放在眼裡。
那天我終於累了,在我爸媽面前哭了一個小時,求他們答應解除婚約。
我說我不要池硯洲了,我不想嫁給他了。
我爸媽心疼的看著我,終於松口,親自去找池硯洲的爸媽閉門聊了一個小時。
聊到最後的結果是:不是池硯洲不要我了,而是京家不願意嫁女了。
鬧到這個地步,婚約不做數,我們兩家的關系雖然沒到決裂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但也漸漸冷淡下來。
後來我就去了巴黎留學。
直到今天我回來。
我看著池硯洲,他和七年前相比,變得高大沉穩了許多,英俊的面容帶著矜貴的高冷,漆黑的眸子正定定的看著我。
沒人告訴我池硯洲會來,我轉頭去看今天做東的發小。
宋宋趕忙撇清關系,解釋說:「不是我邀請的啊挽墨,池總不知道在哪裡聽說你要回來的消息,主動請纓說要代替我給你安排一場接風宴。」
說完又心虛且欲蓋彌彰的補充一句:「不關我的事啊。」
我沒說話,倒是池硯洲笑起來,語氣溫和,好像還是我們沒鬧崩前他每次到我家接我去上學時的樣子:「挽墨,這麼多年了,以前年紀輕,做事沒有章法,傷害到你,所以今天厚顏做東,想給你道個歉。」
頓了一下,他看著我的眼睛繼續說:「往事你還耿耿於懷嗎?」
看這話說的,若我說我還耿耿於懷,倒顯得我多斤斤計較放不下他一樣。
所以我抬頭大方對他璀璨一笑:「你也說了是往事了。」
大家畢竟都是一個圈子的,而且確實也過去這麼久,他如今對我來說無足輕重。
所以一笑泯恩仇——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
我端起一旁的酒,笑的風淡雲輕:「聽宋宋說你和林焉知一年多前結婚了,還沒恭喜呢,這杯敬你。」
他面色淡淡的,按理說如願娶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即便是性子冷淡,也不該是這幅無動於衷的樣子。
我還沒來得及納悶,他就端起一旁的酒喝了。
不像是被祝福,倒像是喝悶酒。
不過我也懶得理會了。
老友發小相見,自然是寒暄不斷,我是今天的主角,大家也捧場,話題都是圍繞著我展開的。
有人問我在法國交過幾個男朋友。
有人提起我在全球巡演的藝術展。
還有人似真似假的埋怨我:「真是的,挽墨,你那麼優秀幹嘛,你開的畫展一票難求,全球又開那麼多家畫廊,我家老爺子成天恨鐵不成鋼,讓我怎麼跟你學習,不要成天只會追星逛街買包和跑車。」
我笑起來:「興趣而已。」
一直在旁邊一言不發的池硯洲笑了:「這些年不見,你倒是學會謙虛了。」
他的語氣……怎麼說呢,語氣自然如老友,帶著親近,仿佛我們還沒鬧崩前,他沒為了林焉知用冷淡厭惡的語氣對我說過那些傷人的話、做過那些傷人的事一樣。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他語氣似乎……似乎有些曖昧。
在我還在斟酌怎麼回應他的時候,他已經又接了一句:「我去看了你的《婆娑之夢》,很棒。」
這下不僅是我,連身邊的朋友也察覺到不對勁了。
她們噤聲不語,視線微妙的在我和池硯洲之間流轉。
我面不改色,客氣的說:「哦,謝謝。」
頓了頓,我開玩笑一樣提醒他:「是和林焉知一起去看的嗎?話說她今天怎麼沒有來,我和她也多年不見了,畢竟都是老同學。」
他神色重新變淡,語氣輕描淡寫:「哦,她在家有事。」
這語氣就像在說不相幹的人一樣。
我不知道他如今提到曾經那個愛到奮不顧身的人,為甚麼要用這種語氣和態度,但我不想糾葛進去。
所以我笑了兩聲,將話題岔開了。
直到聚會結束,我們在會所門口看見了坐在大廳沙發上的林焉知。
她眼睛一直盯著私人 VIP 電梯的方向看,神色緊張焦灼又不安,在電梯門一打開的時候,她就「騰」的一下子從沙發上站起來。
看樣子好像是一直在這裡坐著等我們出Ṫű̂⁻來。
大家都愣了愣。
她努力微笑,目光環顧一周,直到視線落到池硯洲身邊的我身上,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她有些失神的怔怔望著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仿佛如臨大敵。
我莫名其妙。
2
林焉知變了很多。
我記得我第一次看見她,還是她高一下學期轉到我們班的時候。
那時她穿著校服,站在講臺上,瘦的有些營養不良,衣服掛在她身上空蕩蕩的,五官普通寡淡,臉上帶著局促不安的緊張。
班主任倒是笑的很開心,說:「這位就是每次省聯考排名靠前的林焉知,大家歡迎。」
沉默中有無數目光探究的落在林焉知身上,我們上的是私立貴族高中,大家非富即貴,成績並不是被接納的唯一要素,更別提林焉知那副上不了臺面的樣子。
我當時看她有些可憐,所以笑了笑,率先鼓起掌,而後班級裡才稀稀拉拉的嚮起掌聲,直到掌聲充斥在教室的每一個角落。
班主任感激的對我笑笑,指著我對林焉知說:「這是班長京挽墨,你有甚麼問題可以找她幫忙。」
話雖然這樣說,但林焉知從來沒有向我求助過。
因為有池硯洲保護她——當時還是我男朋友的池硯洲。
林焉知轉來的時候班裡除了池硯洲身邊沒有多餘的位置,所以林焉知就成了池硯洲的同桌。
我不知道他們後來背叛我的感情是不是從這裡開始萌芽的。
比如林焉知家裡窮,她有嚴重的低血糖,還貧血,有次早自習的時候,她還突然暈倒,是池硯洲將她抱去醫務室的。
比如池阿姨從比利時回來,給我和池硯洲買了很多禮物,她讓我先去挑的時候,站在一旁的池硯洲卻將其中的一盒手工巧克力拿出來,說:「這盒糖我要了。」
當時我還疑惑,因為池硯洲不喜歡任何甜的東西,也沒見他甚麼時候對巧克力情有獨鐘過,之後他還問我我家廚師做糕點的食譜,我嫌麻煩,讓我家廚師做了直接送給他。
我那時還以為池硯洲換了口味。
直到後來我在林焉知的課桌上看見了糖紙的包裝,還有我送給池硯洲的我家廚師做的糕點。
愛吃巧克力的是林焉知,喜歡糕點甜食的也是林焉知。
我說服自己這只是池硯洲關心貧窮同桌的某種方式,盡管池硯洲並不是一個善良愛多管閑事救贖別人的人。
其實不是沒有懷疑過,只是林焉知實在太過普通,我從沒往池硯洲會背叛我喜歡上林焉知那方面想過。
畢竟我這樣優秀,我是全校長得最漂亮的人,《宮心計》最火的那段時間,還有人親暱的給我起外號叫「京三好」,當然不是脾性性格像劉三好,只是因為我家世好,成績好,人緣好。
我當時怎麼會想得到,池硯洲會背叛我喜歡上林焉知呢?
不過如今七年過去,林焉知也早就不複當年瘦弱寒酸的樣子,她全身上下都是高定的衣服和包包,大大的 logo 襯在她身上——雖然貴但有些俗氣和沒撐住。
她走過來朝我微笑,寒暄:「挽墨,你回來了啊?」
她說完目光猶疑的在我和池硯洲之間流轉,這目光中探究的意味令人不適,我微微蹙眉,有些不悅。
池硯洲先開的口,語氣冷淡:「你怎麼來了?」
林焉知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池硯洲的臉色,笑容不知道為甚麼有些可憐的討好:「我逛街,會所老板說你和朋友今天在這裡給挽墨接風,所以我就等你一起回去。」
這借口真是紕漏百出。
她還將手裡的袋子舉給池硯洲看:「這裡的經理聽說我在這,還特意送了兩瓶紅酒過來,說是孝敬池太太和池總的。」
她在「池太太」這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像是宣誓某種主權,原來面色冷淡的池硯洲聽到這卻不悅的皺起了眉。
我聽見我身後有朋友沒忍住噗嗤一聲的低笑。
以池家的身份,別說會所的經理,就是老板要見池硯洲也要提前約上半月,她是池硯洲的妻子,把一個經理送的兩瓶酒當寶貝一樣拎著,還獻寶一樣捧到池硯洲面前。
這確實有些上不了臺面,有失身份了。
很明顯,這樣丟臉的事情在林焉知嫁給池硯洲的一年多裡應該發生過很多次。
因為池硯洲的聲音很不耐煩,也毫不客氣:「不是讓你在家裡待著嗎?為甚麼要出來丟人現眼?」
身後有朋友笑出來。
林焉知本來就蒼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無措的看著池硯洲。
她不知道池硯洲為甚麼突然發怒,也不知道自己哪裡錯了。
沒人和她解釋原因,也沒人教她該怎麼做。
大家都在笑她的沒見識和上不上臺面。
我卻對池硯洲的態度有些意外,下意識的偏頭去看他,他臉色冷淡,在大家低低壓抑的笑聲中無動於衷,就好像被人嘲笑的不是他辛苦娶回來的人一樣。
我愣了一下,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林焉知在班級裡因為格格不入,也曾遭遇過一些集體孤立,後來池硯洲因為她要和我解除婚約,我也欺負過林焉知。
但每一次,池硯洲都會站在林焉知的身前,為她出頭,保護她。
可如今他站在這裡,垂眸看著站在他面前的林焉知,神色冰冷,目光深處帶著微不可查的厭倦和不耐煩。
和當年那個樣子,真是判若兩人。
他怎麼能嫌棄林焉知呢?
他忘了他當年為了維護林焉知,是怎麼對我的了嗎?
3
池硯洲第一次為林焉知出頭是一場英語課。
對我們來說,所有科目中,最游刃有餘的大概就是英語了。
從兩歲開始,我們家裡就會有數位常駐的英語外教,日常溝通交流全部用英語。
從語法到發音,都像英國貴族一樣標準,這是我們必備的基礎技能之一。
那天英語老師抽到了林焉知,讓她讀一篇課文,她站起來發出第一個音的時候,底下就開始嘈雜,直到讀到一半,終於有人忍不住「撲哧」笑出來。
不可否認,她的成績非常好,但大概沒有受過系統教育,她的發音蹩腳,帶著難堪的尷尬。
這笑聲仿佛會傳染一樣,漸漸喧鬧成一片,直到林焉知站在那裡,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英語老師也有些無奈,讓她坐下,然後竭力轉移話題。
下課後,宋宋故意走到林焉知的身邊,大聲的糢仿她的發音和同伴用英語交流。
她糢仿的唯妙唯肖,旁邊的人都忍俊不禁。
林焉知坐在座位上低著頭,額前的碎發垂下來,我從側面望過去,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的側影單薄,只有雙肩帶著隱忍的情緒。
我不知道為甚麼,突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
我想開口叫住宋宋,讓她不要欺負新同學,但在我開口前,一向不喜歡多管閑事的池硯洲卻先有了動作。
他本來趴在座位上睡覺,聽見宋宋的嘲笑面無表情的直起身,然後隨手拿起面前的《哈利波特》,用厚重的書扉敲了敲桌面,咚咚的聲音很明顯。
他在這聲音裡冷冷的看向正在嘲笑林焉知的宋宋,冷冷的說:「閉嘴,吵死了。」
宋宋的笑僵在臉上,班裡一片死寂。
我的視線落到池硯洲身上,頓了頓,然後我看向宋宋,溫和的微笑,打破死寂的尷尬,我說:「宋宋,快上課了。」
宋宋回頭朝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順著臺階一邊點頭拉著同伴回到座位,一邊乖乖說:「知道啦。」
我餘光看向林焉知,她偏頭眼睛亮亮的看向池硯洲,在跟他小聲的說話。
我想她大概在道謝。
只是池硯洲神色寥寥,沒有甚麼情緒反應。
後來中午吃完飯我又在圖書館遇見了林焉知。
午時的圖書館是人最少的時候,因為大多數人都在吃飯、睡覺或者聊著最新的八卦。
她坐在窗邊隱蔽的角落,我聽見她對著一個小小的播放器在吃力的練著口音。
我沒當一回事,趴在另一邊準備睡覺。
直到我看見了池硯洲。
他依舊英俊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拿著他的那本英文原版的《哈利波特》走進來Ŧů₅,一直走到林焉知身邊才停下來。
他站在林焉知的旁邊,說:「你這樣練沒有用。」
他說著順勢坐在林焉知的身邊,隨手翻開手裡的哈利波特,指著一句說:「讀這句給我聽聽。」
林焉知在他的鼓勵下,紅著臉憋了很久才小聲斷斷續續的一點點讀出聲。
「Mr.Dursley might have been drifting into an uneasy sleep,but the cat on the wall outside was showing no sign of sleepiness。」
池硯洲的指尖點在「drifting」上,我聽他在耐心的教林焉知怎麼發出漂亮的英國腔。
圖書館那樣安靜,陽光從巨大的窗戶照進來,能看見細小的金色塵埃在空氣中飛舞,而那兩個沐浴在陽光中溫柔的男女,仿佛一幅畫卷。
當然直到這裡都和林焉知沒關系,她不過是被動的接受池硯洲的幫助而已。
直到最後,我看見她盯著池硯洲的臉一點點的紅起來,然後小聲豔羨的對池硯洲說:「我真的好羨慕京挽墨啊。」
羨慕甚麼不言而喻。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開始看林焉知不爽了起來。
4
當然,沒人看的出來我不喜歡林焉知。
我性子向來隨和淡然,班裡的同學雖然對我惟首是瞻,但我從來不搞小團體和孤立人的那一套。
最初針對她,是在體育課上,男女分開練習網球,每個人自己挑選自己的搭檔。
不出意料的,林焉知被剩下了。
她拿著拍子局促的站在操場中央,臉漲的通紅的環顧四周,一副無助可憐又弱小的樣子。
我笑了笑,走過去,朝她伸出手,說:「我們一組吧。」
她有些受寵若驚,驚訝的看著我,結結巴巴的說:「我……我嗎?」
我點頭微笑,說:「對,你。」
她對我微笑,一副很感激的樣子。
我想著圖書館她和池硯洲的那一幕,在轉身的瞬間將臉上的笑收斂的幹幹淨淨,我面無表情的想,希望她待會兒還能笑出來。
林焉知沒有接到我的任何一個球。
我像遛狗一樣,每次發球都會將球打到林焉知接不到的地方,她狼狽的用盡全力,東跑西夠,卻只能一直撿球。
她一邊撿球還一邊對我道歉:「對……對不起,我實在太差了。」
她沒發現我是在故意整她,直到後來我們周圍漸漸有同學圍繞過來,我聽見我身後的同學小聲的說:「京校花怎麼了?沒看她這樣整過一個人啊。」
「新來的甚麼時候得罪京校花了?」
我微笑,恍若未聞,發球刁鑽,直到林焉知為了接住我的一個球,踉蹌著摔倒在地上。
我微笑站在原地,毫無歉意的和她道歉:「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她低著頭,捂著紅腫的膝蓋,小聲的說:「沒……沒關系。」
我笑的很和善,繼續說:「你球技真是太差了,等下小組對打,你可千萬不要拖我後腿哦。」
林焉知一邊道歉一邊狼狽的掙紮著想要站起來。
周圍的人都在看熱鬧,直到池硯洲走過來,他看了我一眼,然後接過噙淚欲泣的林焉知手裡的拍子,冷冷的看向我。
他笑了,說:「她球技差,挽墨,我來陪你練。」
我被池硯洲虐的很慘,為了公平,他用的還是左手。
他十二歲的時候就在青少年網球大賽中拿到了冠軍,我只是當年為了和他有共同話題練過兩三年,我這個業餘的水平在他面前,真是不夠看的。
我強撐著和他打了半個小時,接到的球寥寥。
不過還好,我不需要撿球,每一個我接不到的球,都會有暗戀我的男生撿起來遞到我手裡。
我只是執拗的看著池硯洲,他對我半分手軟也沒,直到最後一球,他發球的時候,網球擦過網線狠狠的砸在我的膝蓋上——和林焉知摔傷的那只腿一糢一樣的位置。
我疼的沒忍住,若不是身邊有人驚呼一聲扶住我,我會直接疼的跪在地上。
池硯洲無動於衷,冷冷的看著我,冷冷的說:「挽墨,你這個技術,沒人拖後腿你也贏不了。」
他說完回頭看向林焉知,朝她招招手,說:「過來,我們走。」
林焉知看他的眼神就像紫霞望著從天而降的至尊寶,她乖巧的點頭,說:「好。」
後來幾個同學將我送到醫務室,上完藥後,宋宋陪著我。
宋宋向來大大咧咧,但那天也察覺到不對勁,她問我:「挽墨,池硯洲是瘋了嗎。」
一語成讖,他後來做的那些事,可不就是瘋了嗎?
可如今,多可笑啊,他竟然後悔了。
真是笑死人了。
5
接風宴過去好幾天後,宋宋才敢給我打電話。
她小心翼翼的問:「挽墨,你生氣了啊。」
我一邊調顏料,一邊隨口說:「生甚麼氣?」
她沒說話,過了會兒才嘆口氣說:「唉,挽墨,我偷偷問你啊,你還喜歡池硯洲嗎?」
我聽了這話驚的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穩了穩心神才哭笑不得的問宋宋:「我哪點表現讓你產生這樣的誤會?你快點告訴我,我好改一下。」
她遲疑一會兒:「因為我覺得……池硯洲……他好像後悔娶林焉知了,而且……而且我跟你說啊,在你沒回國前,池硯洲和我打聽過好幾次你的消息。」
她和說我一些我錯過的八卦。
當年我傷心加上一氣之下出國深造後,池硯洲和我的聯姻雖然黃了,但是池阿姨堅決不同意他和林焉知交往。
池硯洲大概是真愛林焉知,為了她留在國內陪林焉知一起上大學,畢業後從池家出去,不花家裡一分錢,開始自己創業。
「老實說,雖然大家那段時間挺為你打抱不平的,但池硯洲為了林焉知這樣大張旗鼓,我們都還挺感動的,畢竟是真愛。」
「後來,池家犟不過池硯洲,畢竟是獨子,僵持了一年也就妥協了,同意了池硯洲娶林焉知。」
結果婚禮當天,池家就顏面掃地。
林焉知雖然出身貧民窟,但家裡人口卻不少,加上林焉知爸媽有意炫燿,她的那些遠親近鄰門都聽說了林家的女兒攀上了高枝,拖家帶口的來婚禮的喜宴上「喝喜酒」。
當時池硯洲大概也是為了在自家人面前維護林焉知的面子,所以喜宴沒有分桌,池家的親人、生意夥伴和林家那邊的親戚都在一個宴會廳。
結果可想而知,哄哄鬧鬧的一群人高聲喧嘩,隨地到處亂跑亂叫的小孩子子,還有大聲誇燿自家閨女好本事,將池家大少爺迷的服服帖帖的林家父母。
據說林焉知的一個舅舅為了拿喬,在敬酒時還讓池硯洲跪下給他磕頭——池硯洲這樣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子,大概也只跪過池家的祖宗祠堂,當天晚上池阿姨就被氣的進了醫院。
這是他和林焉知婚禮的開端,後來林家經常借著池硯洲的名號招搖撞騙,池硯洲處理過不少次棘手的事情,林焉知哥哥酒駕撞死人、舅舅買房、姨娘孩子上學、殘疾的爸爸工作……
大事小事堆曡在一起,到如今,將池硯洲對林焉知的那點情份,消耗的一點點都不剩下了。
我無動於衷的聽著,不知道為甚麼突然想到池硯洲當年站在我面前,跟我解釋他為甚麼會愛上林焉知的樣子,他一字一句冷冷的跟我說:
「挽墨,你是生來就順風順水、有求必應的千金大小姐,可林焉知甚麼都沒有,卻在泥土裡紮根出屬於她自己頑強生長的燿眼的光。」
「我是真的喜歡林焉知,我喜歡她旺盛的生命力和不屈的靈魂。」
他當年的話還历历在目,當年的欣賞和喜歡卻所剩無幾了。
怎麼?是林焉知的生命力不旺盛了ẗū́⁻還是她不屈的靈魂不再令他感到燿眼了?
可笑至極。
我漫不經心的打斷宋宋,語氣有些冷淡:「我管他和林焉知怎麼樣,他的事和我沒關系,我不想聽也沒興趣,宋宋,你再在我面前提起他,我倆的交情也算完了。」
「好吧,」宋宋忙不迭的道歉,「我再也不提了,我只是想為你好,畢竟你當年……」她後面的話忍下去了。
但我知道她想說甚麼,畢竟我當年,那樣那樣的喜歡過池硯洲。
可是往事如風,誰這輩子只會喜歡一個人啊。
尤其是一個傷害過自己的人。
我現在還願意和池硯洲說上兩句話,不過是因為我是個大度體面的人,而他對我來說,已經無足輕重。
如果可以的話,我其實不想和池硯洲還有林焉知產生任何交集。
可好像只有我這樣想,那兩個人卻不這樣覺得。
6
和池硯洲撞見是在一場商業酒會上,一個圈子,抬頭不見低頭見。
我嫌悶在露臺上放風的時候,池硯洲端著紅酒走過來站在我身邊,低聲和我寒暄。
我心不在焉的應付他,直到最後,他側著臉極目遠眺層巒曡嶂的風景,極為悵然寂寥的樣子,他遲疑了很久,才語氣愧疚的問我:「挽墨,這些年,你在國外過的好嗎?」
我偏過頭,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提醒他:「池硯洲,你結婚了,這樣的月色和氛圍,你覺得你和前未婚妻開始這樣一個話題,是合理的嗎?」
我語氣不客氣,可他卻笑起來,不以為意的樣子:「不過老友間的寒暄,你太敏感了,挽墨。」
我不著痕跡的諷刺:「不好意思,但畢竟你是有前科的人不是嗎?」
他頓了頓,臉上沒有露出怒意,倒是苦笑出來,他喟嘆一聲,重新看向遠處的風景,說:「我只是太累了。」
因為甚麼而累大家心照不宣,池硯洲娶的這個妻子幾乎成了整個圈內的笑話。
池家的笑話可不常有。
我沒順著他的話接下去,只是施施然的端起旁邊自己的酒杯,準備離開,離開前我對他得體禮貌的微笑,說:「可這是你自己千挑萬選出來的人啊。」
再次見面是在池媽媽的生日宴會上。
自從我回國後,池阿姨就經常給我打電話。
這些年,我們家雖然和池家的關系漸漸冷淡下來,但畢竟還是有些生意上的往來,而且以前,池阿姨非常的疼愛我。
我可以譏諷背叛我的池硯洲,卻無法不給池阿姨面子。
她親自給我打的電話:「挽墨,阿姨下周三生日,你有時間來嗎?你這孩子,一走七年,連個電話都沒有。」
長輩親自邀請,做小輩的自然不好拒絕,掛上電話後我就去挑了個合適的禮物。
到了池家我才覺得不對,池阿姨的生日宴會沒有大操大辦,也沒外人,都是池家自己的一些親戚。
所以我的出現就有些奇怪。
我愣了一下,但是池阿姨看見我卻很開心,她身邊坐著的都是池家同齡女眷,池硯洲的姨母、舅媽……都是很熟悉的長輩。
池阿姨卻招手喚我過去,讓我坐到她的身邊。
我頓了頓,不太想在這種場合令人下不來臺,所以保持著微笑,走過去,坐在池阿姨身邊。
我沒看見林焉知。
池阿姨握著我的手,仔仔細細的打量我,不知道為甚麼,眼睛就濕潤了,她語氣感慨:「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如今越發的水靈和優秀了。」
周圍的人順著池阿Ţůₕ姨的話附和,看著我誇起來。
池阿姨聽著周圍人的誇贊又笑起來,語氣懷念,說:「我第一次看見這孩子還是她 5 歲那年,她爸媽帶著她搬到我家隔壁,穿著粉色的蓬蓬裙,笑的甜甜的被她媽媽拉著過來送鄰居見面禮,當時我就想,我怎麼沒生個女兒。」
這種場合不需要我說甚麼話,只需要保持緘默,在適合的時候微笑就好。
池硯洲和林焉知是在吃飯的時候回來的,池硯洲大概知道我在,見面沒太驚訝,還沖我點點頭,倒是他身邊的林焉知,看見我臉色又是一白,失魂落魄。
她勉強笑著,跟池阿姨打招呼:「媽,生日快樂。」
池阿姨抬頭瞥了她一樣,像是沒聽見一樣,面色冷若冰霜,一個回應都沒有。
她只是拉著我的手,牽著我往餐廳走去,說:「好孩子,來跟阿姨坐一起。」
到這個地步,即使再傻,我也看出來不對勁了。
這種尷尬在吃飯的時候達到了頂峰,因為擺在我面前的都是我曾經很愛吃的菜,池阿姨一邊介紹一邊心疼:「你這孩子,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吧,看著都瘦了。」
「嘗嘗這道清湯燕菜,你小時候最愛吃的,每次硯洲惹你生氣,拿這道菜哄你你就好了。」
「廚房的娟嫂知道是為你做的,提前四五天就開始泡發燕窩了,快嘗嘗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砰——」在池阿姨的話音裡,一聲嘈雜從對面傳來,我抬頭望過去,不知道是不是心不在焉和緊張,林焉知打翻了自己的盤子。
旁邊有傭人要上前收拾,但不知道林焉知怎麼想的,她局促的拒絕旁邊的傭人,自己抽了紙巾要蹲在地上收拾,嘴裡還有些慌張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池硯洲在她當著一桌人的面要蹲到桌子底下去的時候抬手拉住了她,他面色冷淡的看著林焉知,說:「夠了,你看看你自己像甚麼樣子。」
他偏頭吩咐旁邊的傭人:「玲姐,你來收拾。」
池阿姨大概被氣壞了,急促的呼吸,我聽見她的聲音:「丟人現眼,丟人現眼,還好都是自家人,關上門也就罷了。」
她偏頭看我,問:「挽墨,你看看,你看看。」
她大概是真的氣昏了頭,當著林焉知的面一點掩飾都沒有的直接毫不客氣的說:「如果當初硯洲娶了你,哪裡還會有這些事。」
她捂住自己的心口,大概是被氣的心口疼,拉著我的手口不擇言:「挽墨,挽墨,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硯洲的,這傻小子犯渾傷害到你,但往事如風,你能原諒他嗎?看在阿姨的面子上,你能原諒他這一回嗎?」
整個餐廳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我身上,連池硯洲的目光都望過來,對於自己媽媽當著自己媳婦的面說的這一番話,他沒有甚麼反應。
他只是目光安靜的望著我,像是在等我的回答。
林焉知捂著嘴哭著跑出去,但沒人管她。
我慢條斯理的將筷子放在桌子上,先笑了笑,開口對池阿姨說:
「池阿姨,您生日沒有大辦,卻邀請我過來,我很開心,您小時候最疼的就是我,即使後來池硯洲背叛我,您對我的那些好,我也是從未忘記的,今天是您生日,做小輩的本應該哄的你開開心心的,只是您問我的這番話,實在令人難以回答。」
我頓了頓,得體大方的微笑,回應所有人的視線,最後我說:「池阿姨,很抱歉,我這次回國,是準備將男朋友介紹給家裡人的。」
「我要訂婚了,您是看著我長大的,不管怎麼樣,往事如風,我希望您能到場見證我的幸福。」
全場寂靜,池阿姨吃驚的望著我,過了ṱüⁿ好半天才問:「怎麼……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有。」她停頓好久,才問下去:「是哪家的公子這麼好福氣。」
我垂下眼:「蘇家長子蘇子延。」
我聽見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池阿姨半天沒有聲音,是池硯洲的姨媽出來打的圓場,笑著說:「那倒是門當戶對、天作之合,挽墨是個有福氣的。」
我但笑不語。
池硯洲望著我,臉上沒有甚麼情緒,只是眼神複雜,過了半嚮,他對我笑了笑,自嘲的說:「恭喜。」
我矜貴的朝他頷首,也笑了:「謝謝。」
7
和池家一家相關的事到這裡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後來池阿姨終於不再給我打電話。
聽說又去住了一段時間的院。
最後一次遇見林焉知,是在我的畫廊。
我當時在和宋宋閑談。
我的助手進來說有人要高價買我的畫,但是想和我聊一聊。
我出去的時候,看見林焉知站在我的一幅畫前。
聽見腳步聲,她轉過頭望向我,很奇怪,我對她的印象一直是膽小、局促、手腳不知道放在哪裡的樣子。
可當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她那些膽小緊張仿佛都不見了,只有對我的某種咬牙切齒的憎恨,她看著我問:「京挽墨,你在看我的笑話對不對?」
我笑起來,老實說,我每天很多事要見很多人,我沒時間將目光放在一個我根本沒放在心上的人。
我平淡的說:「你想多了。」
她看著我,不知道為何又捂住臉痛哭起來:「你知道嗎,池硯洲準備和我離婚了,我聽見他給離婚律師打電話,他不要我了,我不知道為甚麼,明明你都已經要訂婚了,他為甚麼要和我離婚。」
「我錯在哪裡?我只是錯在出身,我沒有你們這樣的家庭,這樣的教育,你們都在看我的笑話,覺得我上不了臺面,可這能怪我嗎?」
「我也想變成你,也想家世顯赫人人喜歡,可我沒有你這樣的家庭,你只不過出生比我好,若是我們在一個起跑線,我也不會這樣丟人,若你是我,你也不會走到今天這步。」
「說到底,你不還是靠家裡人。」
她哭的很傷心,不過還好此刻畫廊沒有旁人。
我不想理會她,但是她明顯一副不哭完不會離開的架勢,我想這些話和委屈她應該已經憋了很久,想找個地方傾訴。
哪怕對象是我。
我想到她在池家那副卑躬屈膝迎合討好所有人的糢樣,嘆了口氣,我說:「林焉知,你錯了,若我是你,我也不會走到你今天這個地步。」
「第一,我記得你當年的成績很好,若我是你,我不會在大學畢業後待在池家裡,靠池家養活,我會借助池家的人脈資金做自己的事業。」
「第二,你說你家庭貧窮,沒有我這樣的教育,若我是你,嫁給池硯洲後,我會去學習社交禮儀、學習交際禮貌、學習穿搭審美,多看多聽少說,但是很可惜,你嫁給池硯洲快兩年了,和七年前相比,在你身上,我沒看見任何長進。」
「第三,我不會縱容家裡的一大家子老小光明正大、不學無術的吸血,娘家人是你的後盾,你整個娘家人都像寄生蟲一樣依附著池家,你指望池家人怎麼尊重你?」
這話說出來屬於多管閑事了,為甚麼提點林焉知?我自己也說不上來,大概是因為當年那個站在講臺上局促緊張不安的林焉知吧,她那樣努力的想要融入進一個新的環境, 那樣努力的想要靠學習靠自己走出一條路。
後來成了這樣, 我不知道說甚麼。
林焉知放下捂著臉的手, 臉上的淚痕清晰可見,抽噎著,但就像是落水的人看見救生圈, 她在我的話裡眼神一點點亮起來, 她說:「那我……那我現在按照你說的做, 是不是就還有希望?」
她當真是無可救藥, 她在池家的所有一線生機都仰仗池硯洲的愛, 如今連池硯洲都要放棄她了, 她再去做本該在兩年前就做的事, 已經太晚了。
我悲憫的看著她, 算是做好事給自己積德, 提點她:「你說池硯洲已經在聯繫離婚律師了,林焉知,若我是你,我會在這時候主動和池硯洲提出離婚, 你和池硯洲有婚前協議,說不定池家看你這樣知進退的樣子內疚, 反而會多給你一點補償。」
她搖搖頭,又哭又笑, 看著我:「不不, 京挽墨, 我和池硯洲還有救的,我們還有救的。」她說完神色恍惚的轉身匆匆離開, 大概是要去做最後的補救了。
宋宋從我身後走出來,說:「我還以為你討厭她。」
我回過頭,對宋宋微笑:「我沒將她當成過對手。」
我只是可惜她的人生,她將池硯洲當成她改變命運的最大的籌碼, 她抓住這個機會也嫁給了他,但她忘記了,她最大的籌碼, 應該是持之以恆的不間斷的努力投資自己。
連續不斷的選擇形成人生, 人的命運是甚麼?是你當初不斷做出的選擇曡加最後所呈現出來的結果。
林焉知將她如今遭受的一切都歸咎於家庭上, 她錯了, 她走到如今, Ţűₘ是因為在人生每一步選擇的路上,她都走錯了。
8
後來聽說了池家的這樁離婚持續了很久, 因為林焉知耗著不肯離婚。
吵鬧的顏面盡失, 整個圈內看過幾次笑話。
再後來聲音漸漸淡下去, 如何解決的外人也就不得知了。
一年後我訂婚的時候池家也來了,我看見池硯洲身邊的未婚妻, 是某位相熟的做連鎖蛋糕品牌的老總的女兒。
兩個人站在一起門當戶對。
大家言笑晏晏的恭喜祝賀池硯洲,所有人站在一起,有共同的話題, 再也沒有人冒冒失失的惹人看笑話。
也沒有人提起嫁入上流社會被嘲笑的林焉知, 這個人在我們整個圈子裡消失的幹幹淨淨,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一切衣香鬢影,優雅得體, 我拿著香檳看著大家在花園裡跳舞的時候,我未婚夫走過來將手搭在我的肩上,親暱的問:「在想甚麼?」
我笑起來:「沒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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