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京城都傳我毀了裴臨淵的清白!可是實在是冤枉!
我怒道:「這謠言誰傳出去的!」
裴臨淵淡淡道:「我。」
後來我坐實了這個謠言,裴臨淵咬住我的脖子說道:「太平,求你不要厭棄我,我受不住。」
01
「逆女!你給我站住!」
一大早我爹就扛著大刀要揍我,我腳底抹油溜得比誰都快。
我爹怒吼道:「敢做不敢當的小混蛋!我王家沒有你這樣的孬種!」
在我爹的圍追堵截下我抱頭鼠竄,翻牆到了隔壁裴家。
唉,近幾日我成了京城中的風雲人物。
滿京城的人都在傳,我癡戀裴臨淵,強行玷污了他的清白。
一個個傳得有鼻子有眼的,還說甚麼我按著裴臨淵親得如癡如醉。
可我實在冤枉!
那日裴家辦賞花宴,我喝多了誤入裴臨淵所在的眠冬山房。
當時我躺在亭臺水榭小睡,聽到有人落水。
我也沒多想,跳到湖裡把人救起來。
乍暖還寒的天氣,對方還穿著厚厚的錦裘。
濕衣服沾了冰冷的湖水,壓得他幾乎窒息。
我只能扒掉他的濕衣,為他披上我的衣物。
誰承想這一幕正好被游玩的賓客瞧見了,沒幾日這事兒就傳得不像話了。
傳到我耳朵裡,就成了我強占裴臨淵!
我家跟裴家做了幾十年的鄰居,我爹說老臉都丟盡了。
這事兒要是不說清楚,我只怕老王家的大門都進不去了。
我熟門熟路地溜到裴臨淵住的地方。
他正在書房作畫,敞著窗戶。
我翻窗而入,裴臨淵抬頭看我。
他雖然年近三十,可憑借著溫潤如玉,好似謫仙的臉,惹得京中一大半姑娘不想嫁人。
姑娘們都說:「此生不嫁裴郎,生亦何歡!」
「王將軍打你了?」裴臨淵走過來,看了看我衣衫上被刀鋒割開的扣子,蹙眉道,「萬一你沒躲開,豈不是要受傷。」
我趴在書桌上,蔫蔫無力地說道:「我爹心中有數,嚇唬我呢。唉,別人胡說八道就算了,我爹居然也聽信那些謠言!我自小跟你讀書,你算我半個師父,我怎麼可能玷污你!還把你的嘴都親破了,那些人簡直是話本子看多了。」
02
我八歲之前跟著我爹在邊關長大,整日舞槍弄棒,大字都不認識幾個。
回京之後,我更是成了野猴子,整日打架,惹是生非。
我爹一看見我就頭疼,便把我丟給了裴臨淵教導。
裴臨淵比我大了十歲,那個時候已經是三元及第,名動天下的英才了。
「謠言而已,時間久了就散去了。」
裴臨淵往我嘴裡塞了一塊蜜餞,問我:「怎麼,你很在意?」
我咬著蜜餞,含含糊糊地說道:「我對你毫無覬覦之心,問心無愧。只是書鶴問起我這件事情,我解釋不清楚。正巧下午約了他見面,你跟我一起去跟他說清楚。他十分崇拜你,你講的,他肯定信。」
劉書鶴是去年跟我定親的,原本我們打算今年冬天成親。
如今鬧得滿城風雨,他聽著同僚們的議論,估計心裡也不好過。
「你說這謠言,到底是誰傳出去的!」我越想越氣,抬頭問他,「你如今貴為內閣首輔,這點事情都查不清嗎?要讓我知道傳謠言的人,我必將他打得哭爹喊娘,Ṭų₇皮開肉綻!」
裴臨淵淡淡地睨了我一眼,語氣有些冷:「王太平,跟我攀扯上關系,就這樣令你坐臥難安嗎?可你十六歲那年,酒醉之時,把我按在花叢中,親我的嘴唇都破了。這事兒,難道你想……」
「別說了!」我一下子就急了,一躍而起,撲過去想捂住裴臨淵的嘴。
沒想到他沒站穩,撲通一下子被我撲倒在地。
好巧不巧,我的嘴唇落在他的唇邊。
「四叔……太平……」
門口傳來微弱的聲音,還有倒抽冷氣的聲音。
我抬頭一看,恨不得當場死過去!
裴柔眼神閃爍,滿臉羞紅。
安寧郡主興奮地咬著嘴唇,恨不得尖叫出來。
我的未婚夫劉書鶴臉色蒼白,搖搖欲墜。
還有我爹,一張臉黑得如同鍋底。
「逆女!」我爹怒吼道,「裴兄放心,我王家必定給你一個交代!」
03
劉書鶴要跟我退親,他神情有些難過地說道:「太平,只要你說,我就信。你十六歲那年,跟裴相真的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嗎?」
我掐著掌心,閉口不言。
這事兒,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說出去,否則裴臨淵的名聲就徹底毀了。
因為十六歲那年,根本不是我按著裴臨淵咬破了他的嘴!
而是他喝醉了,把我按在花叢裡,咬破了我的嘴!
那晚我生辰,安寧送了我千金難買的神仙醉,據說喝了都會做一場黃粱夢。
我帶著酒翻牆去隔壁找裴臨淵,跟他一起喝著酒。
我好奇地問他:「裴臨淵,你喝這酒會做甚麼夢?」
裴臨淵沒有回答,一刻鐘後我便知道了,他做了春夢!
他喝得耳根泛紅,把我按在花叢裡又親又咬!
我當時都驚獃了。
那件事過後他沒提,我以為他醉過就忘了,更不敢提。
誰知道隔了四年再從他嘴裡說出來,成了我輕薄他!
我脆弱的肩膀,實在是扛不住這麼多黑鍋。
裴臨淵在京中佳麗的眼裡,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人。
這事兒就算我說出去也沒人信!
劉書鶴溫和地問我:「太平,我只問你一句,你可曾喜歡過我?」
我沉默了半晌才說道:「書鶴,我是真心誠意想要嫁給你,跟你舉案齊眉相濡以沫的。」
劉書鶴笑了,只是那眼中帶著我讀不懂的情緒。
他走了,我沒追。
我坐在院中,搓了搓臉,覺得心裡煩躁。
幹脆去找我爹喝酒。
我爹見了我,那張臉比苦瓜還苦。
自從他親眼見到我在書房親了裴臨淵,他恨不得把我塞回我娘肚子裡。
「你呀你!」我爹跟我幹了一杯酒,苦惱地說道,「你……你爹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你怎麼有那個熊心豹子膽惦記他!你知不知道,裴臨淵這些年沒有娶妻是為甚麼?」
我老老實實搖頭。
我爹揪著我的耳朵,低聲說:「他被長公主盯上了!但凡想要跟他定親的姑娘,都沒有一個好下場!要不是你姑姑是貴妃,你爹我還有三分權勢,你這個死丫頭,早就被長公主打死,丟到亂葬崗了!」
長公主,說的便是當今皇上的親妹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備受榮寵。
可長公主早就有了駙馬,還生下一雙兒女,竟然還對裴臨淵有那樣的心思。
我爹又嘆道:「皇家人,霸道慣了,自己得不到,也絕不允許旁人得到。再說……」
我爹嘴唇動了動,沒出聲。
我看出他的口型。
我爹說:「裴臨淵他啊,是權臣。」
我爹還說:「權臣,自古以來便沒有好下場。一不小心就會落入萬丈深淵,牽連家族。你說,誰敢嫁給他?裴臨淵,他是表面風光罷了。等皇上百年之後,他……唉,不說了。」
我夜裡躺在牀上想起我爹的話,越想越睡不著。
這些年我眼看著裴臨淵的官兒越做越大,他的名聲也越來越差。
很多人都說他是姦佞權臣,結黨營私。
從前朝中清流大臣對他有多愛,如今對他就有多恨。
畢竟百年難出一個三元及第的少年英才,竟然成了追名逐利的權臣。
就連裴臨淵的母親,在裴臨淵入內閣那天,都放話出去要跟他斷絕母子關系。
我睡不著,幹脆拎了一壇酒翻牆去找裴臨淵。
他臥房的燈還亮著,我悄然闖進去,看見他跌坐在地上,痛苦地喘息著。
「裴臨淵,你怎麼了!」我大驚失色,沖過去單膝跪在他地上。
裴臨淵睜開眼看我,嘴唇被自己咬得全是血,他掙紮著說道:「別碰我。」
我觸碰到他的手,燙得如同火爐,又看他眼尾泛紅,眸中水光蕩漾。
「這是……」我扒開他的寢衣一看,他的心口處泛著紫色,我顫抖地說道,「這是苗疆情蠱!你這樣的狀況,有多久了!」
我見多識廣,一眼認出裴臨淵中了苗疆情蠱。
這情蠱之毒已經靠近心口,如果再發作兩次,裴臨淵性命難保!
裴臨淵的意識已經不清楚了,他像猛獸一樣撲向我。
他在跟情蠱較量,「太平,打暈我,快走。」
我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咬了咬牙,朝著他吻了上去。
「裴臨淵,反正滿京城的人都說我奪了你的清白,不如就坐實了這樁傳聞!」
04
那夜過後小半個月,我都沒跟裴臨淵見面,本來已經心如止水。
可安寧拉著裴柔來找我,非要讓我品鑒她寫的話本子。
她不光要我們看,還非得讀出來才覺得舒服。
「外面傳來雨打芭蕉的聲音,掩蓋了屋子裡的動靜。仿佛有誰嗚咽一聲,又飛快地被吞沒。珠光顫抖著,搖曳著。那人的手背青筋暴起,像是在隱忍。」安寧繪聲繪色地讀著她新寫的本子,「她頭一次知道,原來平日裡清冷如他,在這個時候竟然也會失控。他的手,他的唇……」
裴柔臉紅透了,探頭往安寧手裡的話本子一看,立馬羞道:「別念了!越寫也不像話。」
「就是要寫得不像話,才賣得好。」
安寧意ẗůₜ猶未盡地,她又看向我,奇怪道:「太平,你今日是怎麼了,一言不發。平日裡你可是第一個跳出來,不是嫌我寫得太俗氣,就是嫌我寫得不夠狂放。」
這幾日我本來已靜下心,被安寧這麼一說,我又控制不住地想起那晚的事情。
我下意識地摸著手腕上的咬痕,五天了,還沒消去。
後半夜也是下了很大的雨,遮掩住了很多聲音。
裴臨淵一聲又一聲地喊著我的名字,說著一些我從未聽過的情話。
「太平,這是夢吧,我又做了這樣的夢。」
「太平,你若是知道我在夢裡這樣褻瀆你,你該恨透了我吧。」
「也不知道從何時起,我見到你,便想這樣一遍又一遍地吻你。」
他的神情迷亂,又忽然咬住我,帶著妒意,「那劉書鶴到底有甚麼好!你為何要對他那樣笑!不準!通通不準,你是我的!」
「發甚麼愣呢!」安寧推了我一把,狐疑地說道,「不對勁啊……你這個表情……」
裴柔也看著我,她們二人異口同聲地說道:「春心蕩漾!」
我老神在在地說道:「怎麼,許你寫,不許我做?」
我王太平敢作敢當,既然真的對裴臨淵做下這樣的事情,肯定要承擔後果。
只是裴臨淵身份特殊,我身後是整個王家,有很多事情要徐徐圖之。
就在此時,裴柔的貼身婢女匆匆進來,對裴柔耳語一陣。
裴柔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她難掩憂慮地說道:「四叔出事了,原以為他這兩日是在宮裡處理政務,沒想到他是被長公主囚禁在宮中了。」
「難怪這幾日姑母都沒有回長公主府。」安寧握住裴柔的手,也心慌地說道,「她敢在宮裡動裴四叔,只怕是皇叔默許了的。皇叔一向縱容姑母,這下子不知道要做出甚麼荒唐事。」
我垂著眼眸,靜坐一會兒,抬頭看裴柔:「阿柔,宮裡這樣隱祕的消息都能傳到你耳朵裡,想必裴家的蛛網暗影在你手裡吧。」
裴柔看著我,輕聲說道:「對。」
我噌地一下子站起來說道:「我要祕密入宮,讓你的人帶我去見他。」
安寧看看裴柔,又看看我,氣道:「好啊!你們都有事情瞞著我!這麼倉促你讓裴柔怎麼安排!你換一身宮女服,我帶你進宮!」
「安寧,我怕出了事牽連你。」我想拒絕。
安寧ƭű̂₃卻說:「你當年為了救我,一刀砍了林國舅,怎麼不怕皇上降罪?」
有實話,我們之間不必多說了。
在安寧跟裴柔聯合安排下,我順利入宮。
在長公主從前住的瑤華宮,有個小太監把我帶到了祕密關押裴臨淵的地方。
在一座假山的密室下面。
我進入以後,在昏暗的燈光中見到了裴臨淵。
見到他的那瞬間,我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
我一定會殺了長公主。
就算她是皇上親姐,也必死無疑!
05
裴臨淵閉著眼睛坐在地上,像一只狗似的被拴著脖子。
他沒有穿上衣,渾身都是鞭痕,刀痕,甚至有蠟燭灼燒的痕Ţûₙ跡。
有個宮女在點香,她哭著說道:「裴相,您就從了公主吧。這迷幻香聞久了,會摧毀您的意志,讓您上癮。」
迷幻香,域外奇香,但凡沾染上這種東西,會變得畜生都不如。
長公主,竟然妄圖用這種東西控制裴臨淵。
裴臨淵睜開眼,脫下外衣,對著宮女笑道:「今日還沒上刑,你動手吧。」
那宮女哭著拿出一根銀針,要朝著裴臨淵的手指紮進去 !
我在一旁看得渾身都在顫抖!
這是三元及第少年成名的裴臨淵啊!
他的手是用來寫錦繡文章的!
我壓制住翻滾的情緒,悄然過去將那宮女打暈過去。
「你怎麼來了!」裴臨淵看了一眼門口的方向,急道,「速速回去!」
我沒理他,幫他斬斷腳腕上的鐵鏈,態度強硬地說道:「跟我走。」
裴臨淵對我再了解不過,他一看我的神情,就知道今日趕不走我。
他沉默了一瞬說道:「太平,鳥盡弓藏,我該死了。他如今根本不在乎長公主會對我做甚麼,你明白嗎?我可以受辱,可以死,但不能牽連到你。你爹是大將軍,你姑姑是貴妃,你今日出現在這裡,是把整個王家擺在了懸崖邊上。立刻走!」
他,指的是皇帝。
我低頭看著他不斷顫抖的手,那些銀針時時刻刻折磨著他。
他已經疼到了極致,卻還能如此平靜地跟我分析利害關系。
「裴臨淵,我走後,你怎麼辦?白天做他的刀,夜裡被關在這裡做長公主的玩物?」我冷笑道,「那我當日為何要救你,還不如讓你情蠱發作,死過去算了!」
終於,還是提起了那晚的事情。
裴臨淵眼裡的光,徹底碎了,難堪地說道:「太平,不要厭惡我,我受不住。」
「起身,跟我走。」我丟出一個包袱,讓他換上帶進來的太監服。
裴臨淵面頰泛著紅,神色迷離,很不正常,他竟然撲過來摟著我,在哀求我:「太平,求你,不要厭棄我,不要遠離我。」
我皺眉看他的樣子,大概是迷幻香的毒發作了。
我帶著裴臨淵出了假山密室,正好遇到外面巡邏的侍衞。
裴臨淵的狀態非常差,整個人都是游離的,全憑本能在跟我走。
「見過貴妃娘娘!」
「本宮想收集玫瑰花露,你們下去吧,別讓這些露水沾了你們的污濁之氣。」
我聽見巡邏的侍衞散去以後,才帶著裴臨淵走出去。
我姑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裴臨淵,嘆道:「你當旁人都不知道長公主囚禁了他嗎?連裴家都不管,就你傻,蹚這蹚渾水。」
姑姑走近了我,低聲說:「太平,他默許長公主折辱裴臨淵,是想打斷裴臨淵最後一根傲骨。皇上越發年老了,他想換掉裴臨淵這把過於鋒利的刀了。」
我看著靠在我肩膀上的裴臨淵,平靜地說道:「那我們就換個皇帝。」
風呼嘯而過,我姑姑看著我。
身邊的人也清醒過來,他也在看著我。
我絲毫不回避,一字一句地說道:「他不想讓裴臨淵活,那就讓他去死。」
06
若是旁人聽了我要誅殺長公主,謀權篡位換個皇帝這樣的話,傳出去沒人信。
可我姑姑,裴臨淵,他們信。
京城人只知道我王太平是王戰將軍獨女,二十歲了還沒嫁出去,整日惹是生非。
可他們不知道,在邊關我還有個名字——鬼將軍。
我生在邊關,長在邊關。
八歲時父親重傷,我隨他回京。
他養病,我跟著裴臨淵讀書。
自那以後,我們每隔一年都要回邊關練兵點將。
我爹重病之後,身體大不如前。
我十四歲那年,關外蠻子總是搞小股隊伍突襲,百姓不甘其擾。
我爹舊傷複發,吐了血還要撐著上戰場。
我爹說:「太平,病虎猶有三分威勢,可以震懾那些豺狼虎豹。只要我還沒倒下,宮裡就沒人敢欺負你姑姑,你表弟。只要我活著,皇上就不敢派人接手王家軍。」
「爹,從今往後你晚上睡覺,可以不用把刀放在身邊了。」
我戴上前日隨手買的鬼無常面具,接過我爹的刀,拿上令牌帶王家軍出關迎戰!
那一日,我一馬當先,殺得敵人連連潰敗。
那一日,我換下的衣衫,血水凝成了塊兒。
從此以後,鬼將軍一戰成名。
有戰必應,有戰必勝!
蠻子聞鬼將軍之名,必定退避三舍不敢進犯!
我爹上表朝廷為鬼無常請封驃騎將軍,邊關百姓從此心裡又有了一個依靠。
我十八歲時打過一場硬仗,朝中有人從中作祟,將我爹調離邊關。
宮中派來一個文官到邊關打仗,連失三城,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
而我臨危受命。
「驃騎將軍號稱戰無不勝。」那個文官譏諷地說道,「外面百姓都在喊鬼無常將軍呢,那本官便派你出去迎戰。」
那一仗打得無比艱難,兵卒們吃不飽飯,還受了傷。沒有糧草,沒有援軍。
可我硬是咬著牙,將那些血腥殺戮的蠻子們打得不敢再往前。
「將軍,我還能打!」
「將軍,我好餓啊……」
「將軍,為甚麼我們在為朝廷打仗,卻沒人來為我們送糧。」
我眼看著一個又一個士兵倒下,不是因為戰死,而是餓死在我面前!
也是那個時候,裴臨淵日夜兼程,帶著糧草趕到。
戰後,我看著六十歲的老嫗滿眼是țü⁾淚地為兒子、兒媳收殮屍體,看著婦人抱著幼兒跪在丈夫身邊嚎啕大哭,看著幼童茫茫然然地走在街頭再也找不到家。
我問裴臨淵:「你告訴我一個答案。」
到底為甚麼!糧草遲遲未到!
到底為甚麼!發給戰士們的弓弩是壞掉的!
到底為甚麼!皇上要派一個狗屁不懂的文官來指揮。
裴臨淵沉默了良久才說道:「為皇上煉丹的道士進獻讒言,說鬼將軍煞ŧű₃氣太重,不利於皇上修煉長生之術。皇上,想要鬼將軍經历一場敗仗,讓百姓不再敬畏鬼將軍。」
我沒說話,只能聽見百姓悲慟的哭聲。
而皇上,還遠在歌舞升平的京城,修道求長生。
那一日,我問他:「裴大人,我們守的是蕭家的天下,還是這天下百姓?」
這個答案,兩年來裴臨淵都沒有給我。
如今,我自己找到了答案。
上位者不仁,便讓這滔滔民怨,掀翻這天!
07
有些事情既然要做,就決不能有半刻耽誤,遲則生變,兵貴神速。
當晚,我姑姑下達禁令,讓六宮的太監宮女不得私自走動。
裴柔帶領裴家的蛛網暗影,迅速控制了朝廷重臣。
我策馬去西郊大營點兵,這兩年來我雖然沒有去邊關,但是並沒有閑著。
裴臨淵運籌帷幄,助我把邊關一些忠心將士偷偷調度到大營。
西郊大營火光沖天,我一聲令下,兩千精銳戰士整裝待發。
他們身著兵甲,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我沉聲說道:「兩年前在邊關我們死了很多兄弟,有人問我,將軍,誰來給我們一個交代。今日!我就告訴大家!為國盡忠沒錯!為民戰死也沒錯!這個交代沒人能給我們,那就是我們自己來討要!」
「將士們,長公主意圖謀反,你們可願隨我清君側!」
「願意!願意!願意!」
將士們山呼海嘯!
我率領三千將士,在夜色之中朝著京城奔襲。
當我殺入皇宮的時候,我的甲胄之上已經沾滿了血跡。
我站在永和殿前,回身看過去,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走了這麼遠的路。
我推門而入,永和殿內燈火通明。
我姑姑身著貴妃服飾,坐在皇上身邊柔和地說道:「皇上,長公主謀反,但是有我王家在,必定讓皇上高枕無憂。」
皇上靠在軟枕上,脖子上紮著銀針,口水橫流。
「太平,你來了。」我姑姑看到我以後,緊繃的身體終於有了一絲絲放松。
她對身側的心腹說道:「去密道把六皇子帶來。」
可我們沒等來六皇子,反而等來了裴臨淵。
他帶著朝中重臣,站在永和殿內。
我看向站在前面的太子,心不斷地往下沉。
「母妃!表姐!」六皇子睡眼惺忪的樣子,他跑過來,好奇地問道,「發生了何事,怎得這麼多人?」
他雖然剛剛五歲,卻有著臨危不亂的性子。
我姑姑緊握住表弟的手,盯著裴臨淵問:「裴卿,你這是何意。」
「回稟娘娘,皇上聖體違和,已經下旨將皇位傳於太子殿下。」裴臨淵不疾不徐地拿出聖旨,神色如常地說道,「娘娘可要過目?」
我姑姑的神情一下子就變了,她下意識地護著表弟,站在了我身旁。
我輕扣了一下刀面,大殿上的親衞悄然變動方位,將裴臨淵一行人圍住。
我千算萬算,卻沒想到事到臨頭,裴臨淵要捧上位的人竟然是太子蕭崇。
也是,我理所當然地覺得,殺了皇帝,就應該讓我表弟登基。
我更理所當然地覺得,裴臨淵與我有情,他就該支持我表弟。
我想起要謀反之前,我爹問我:
「太平,爹問你,你做這件事情的初衷是甚麼?若是為了黎民百姓,為了邊關將士,爹支持你。若是為了裴臨淵,爹不會出兵。」
我回:「爹,我只想往後再打仗的時候,將士們不會斷糧。至於裴臨淵,我心悅他,換個皇帝,他跟我也能有一個未來。兒女情長,江山社稷,我能兼顧!」
我爹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說:「太平,你要提防裴臨淵,他的心思之重絕非你能看透。」
薑還是老的辣,我爹終究是說對了。
08
太子蕭崇如今年方十八,是先皇後所出。
我對他沒甚麼深刻的印象,因為這人的存在感極低。
他性格寡淡,在皇上的一眾皇子之中並不出彩。
這麼多年,有名無實,人人都以為他早晚成為廢太子。
我爹當了他一陣子騎射師父,曾說太子雖然仁和,卻難當大任。
可如今,這個難當大任的太子,竟然笑到了最後。
連我爹都能看走眼的人,太子城府之深,不可估量。
永和殿上,所有人都在等。
等我點頭,裴臨淵才能宣讀傳位聖旨。
一旦宣讀聖旨,一切都會成為定局。
我雖然打著清君側的名義,可到底是實實在在的謀反。
表弟不登基,我王家人腦袋就是懸在褲腰帶上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太平!枉費你賠上王家百年清譽,要做這個亂臣賊子!」
長公主忽然闖進來,瘋瘋癲癲地大笑道:「如今我雖然已經是階下囚,可你又能好到哪裡!等太子登基,豈容你們王家人安睡!」
「裴臨淵,你早算好了吧。」長公主眼含血淚地笑道,「將一切的罪責都推到我身上,自己得一身清名。可我就算是死,也絕不能看著你跟王太平雙宿雙棲!」
她撲過去抓住裴臨淵的衣衫,口吐黑血,軟軟倒下。
我看了看刀上的血跡,太子忽然遞過一方錦帕。
「請王將軍擦刀。」太子溫和地說道。
我沒接,用袖子潦草地擦了擦刀,抬頭看向裴臨淵,說道:「裴臨淵,我王太平今生今世唯有一顆真心給了你,可換來的卻是你的算計跟背叛。今天,你我二人猶如此袖,再無瓜葛。」
裴臨淵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他對我說:「太平,六皇子年幼,朝中局勢複雜,等他長大變數太多。太子做我的學生許多年,他會是個明君,仁君。你信我,他會成為匡扶社稷,善待百姓的帝王。」
「我信你,你裴首輔的眼光從不出錯。」
我收了刀,對太子說:「殿下,在宣讀旨意之前,我想同您私下聊幾句。」
09
永和三十六年,長公主謀反被誅。
平帝纏綿病榻不久,薨逝。
他生前下達罪己詔,兩年前他因一己私欲致使邊關百姓流離失所,將士們死傷慘重,深感罪孽深重。同年,當朝貴妃跟六皇子在一場大火中葬身。
太子蕭崇登基,將王太平是鬼將軍之事昭告天下,冊封她為鎮北王,獲封邊關十四城。
10
五年後。
我帶著表弟在軍中點兵,府裡傳來消息,說京中故人來了。
我回去一看,居然是裴柔跟安寧郡主。
「好你個沒心沒肺的王太平!」安寧紅著眼眶說道,「五年了,我給你寫了多少信,你可回過一封!你這是鐵了心,要同我絕交嗎?」
有些事情,也是慢慢才想明白的。
長公主的手段那麼多,偏偏用最下作的法子折磨裴臨淵。
好巧不巧,安寧又能順利地帶我入宮。
裴家再如何不顧裴臨淵,怎麼可能眼看著他遭受那種羞辱。
裴柔最是崇敬裴臨淵,得知他被長公主囚禁,卻沒有絲毫驚訝。
想來想去,這無非就是一個局。
裴臨淵以身作棋子,引我入局,賭的是我對他的真心。
我王太平願賭服輸。
對安寧跟裴柔雖然心存了幾分怨氣,卻也知道她們玩兒不過裴臨淵這種老狐貍。
我實在忙得很,安寧那些傷春悲秋的信,看過便忘了。
倒是她的豔情話本寫得越發好了,我買了不少支持她。
「軍務繁忙,如今我還管著十四城的政務,對你是忽略了。」我笑著摸摸她的鬢發,「可再怎麼說,你三年前成婚,我可是上了大禮。」
安寧撲進我的懷裡大哭道:「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跟阿柔了。」
「沒有甚麼恨是值得記一輩子的。」
我牽著她的手,朝著裴柔笑道:「聽說你做了女官,在京中廣開女學,頗有成效。留在這裡,為我做事,可好。」
如今邊關百廢待興,太缺乏能夠讀書識字的人了。
裴柔眼裡落了淚,輕聲說:「自然是極好的。」
帶她們去了我的書房,我還有些政務要處理。
安寧瞧見我書架上的話本子,哼道:「還算你有良心,這些年我寫的本子,全都買齊了。」
她又得意道:「如今我可是千金難求的名家了。」
「瞧瞧這尾巴翹的,在路上誰說絕對不會理太平的。」裴柔幫我整理著書案,笑道,「哭得最起勁的就是你。」
安寧立馬還嘴道:「路上你還說,要勸太平幫裴四叔治病呢,如今怕她趕你走,還不是閉口不談?」
裴柔一下子看向我,像是被針紮了一樣。
我放下筆Ṭű̂⁽,好奇道:「裴臨淵怎麼了?」
裴柔垂下眼簾,半晌才說:「自你走後,四叔大病一場,渾渾噩噩,整日半睡半醒。去年不知怎的,得了失憶癥,許多事情都不記得了。」
「治甚麼病!」我姑姑端著點心進來,瞪了我一眼說道,「你外面那些情債還不夠你頭疼的!沈家那個醋壇子,雲家那個木頭人,還有周家那個,你說說,盡招惹這些甩不掉的!」
她叮裡咣啷地把杯盤丟在桌面上,安寧跟裴柔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等她走後,安寧拍拍胸口說道:「貴妃娘娘,威勢不減當年啊。」
裴柔卻拿出一枚令牌跟我說:「太平,旁的話我也不多說了。我用裴家的蛛網暗影,換你一份人情。拜托你,救救我四叔。」
11
「王太平!我幫你打通商路,讓邊關十四城的生意蒸蒸日上,這些還不夠我做你的王夫嗎!」沈蘭舟是真的氣到了,他一雙桃花眼都泛著紅,恨不得一刀捅了我,氣道,「我也是有心的!我也會痛苦!」
唉,說起來,我也是有些對不住他。
當年為了振興邊關商業,我去找到沈家少主沈蘭舟,尋求合作。
一來二去,就生了點感情。
這些年,他也是盡心盡力地幫我。如今百姓們的生活,都好了不少。
「三年前邊關大疫,死傷無數。」雲錦書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傷疤,淡淡地說道,「你為請我出藥王穀,騙了我的終身。我為你叛出師門,無處可去。如今,都不作數了吧。」
藥王穀有祖訓,聖子絕不可出穀,怕絕學外傳。若要出穀,需要經历十八道生死關。
我當年為了雲錦書,也是真情實意地陪他闖關,如今我的心口還有一道疤。
感情這事兒……也由不得我。
況且,我實實在在沒有欺瞞他,我跟沈蘭舟有情的事情。
「太平,既然他們都不聽你的話,那我就殺光他們!」周戾露出個笑容,「都死了,你就耳根清淨了。」
周戾是個說到做到的,畢竟當年是殺手榜排行第一的狠人。
他接了殺手令來殺我,不知道怎麼的,殺著殺著,就舍不得對我下手了。
周戾實實在在長得不錯,尤其是生了一雙好眼睛,我總是容易對他心軟。
我瞄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人,一咬牙說道:「總之,我必定要娶裴潛做王夫,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們要鬧隨你們,要怪我,也隨你們。」
「裴潛,賠錢,聽著就晦氣。」沈蘭舟瞪著裴潛說道,「你啞巴了!不知道說句話!」
雲錦書漠然道:「我瞧他心血枯槁,怕是活不久了。」
周戾笑得更開心了:「那省得我動手了。」
裴潛斂著衣袖,慢條斯理地說道:「我能做王夫,自有我的本事。你們若是不服,我們便比上一比。」
我被沈蘭舟趕出了門,一直等了三個時辰,他們才有動靜。
三個人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來。
沈蘭舟咬牙切齒地說道:「我竟然在下棋上輸給了他!」
「論陣法,我不如他。」雲錦書雙目有些失神。
周戾不笑了,「在他面前,我竟然沒有祕密。」
我一錘定音道:「好!你們願賭服輸!擇良辰吉日,我迎裴潛做王夫。雖然你們三個沒有正室身份,但我必定對你們不偏不倚,一視同仁!散了吧!」
12 裴臨淵番外
我無數次問自己,當我把太平放在棋盤上的那一刻,我有沒有後悔。
我得不出答案,因為我註定要辜負她。
我可以為了太平死,卻無法為了她活。
我是裴家四郎,年少成名,三元及第,拜入朝堂。
那年,我著紅袍做狀元,輔佐君王。
我滿腔抱負入朝做官,原以為能夠大展宏圖,做流芳百世的好官。
可我看到了甚麼?
滿朝文武結黨營私,視百姓為牛羊,視民生社稷為兒戲。
當年的君王對我說:「裴卿,朕有意整頓朝綱,匡扶社稷,你可願為朕做馬前卒。」
我跪在他面前,成為君王手裡的一把刀。
我嘴上說著願意為皇上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心裡卻知道這位君王註定是扶不起的阿鬥。
他貪圖享樂,縱有幾分志氣,也終究在花團錦簇的皇宮內消磨掉了。
這位陛下啊,只是怕大權旁落罷了,並不是想做一位勤政愛民的好皇帝。
我獨自坐在亭臺水榭許久,盯著空白的棋盤,遲遲沒有落子。
「阿潛,你自幼聰慧,有淩雲之志,爹總怕你執念太深,誤入歧途。」
爹為了江山社稷殫精竭慮,最終獨木難支,遺憾辭世。
要想下好這盤棋,太難太難。
這江山早就滿目瘡痍,水患不斷,民不聊生。傳到朝廷,卻成了刁民不滿朝廷,要作亂。
邊關若不是有王將軍鎮守,只怕蠻夷早就兵臨城下了。
怎麼落子,都仿佛是一局死棋。
直到王戰大將軍的獨女,王太平站到我面前。
她初見我時穿著青色的衣衫,腰間別著一把匕首,紮著頭髮。
不似姑娘,倒似一個小兒郎。
她恭恭敬敬地喊我一句先生,颯爽英氣,磊落大方。
我在心裡念著,王戰獨女,看她的糢樣是自幼習武,將來必定是邊關八萬大軍的掌令人。
於是我便應了王戰將軍,教太平讀書。
我教她天下之大,民貴君輕。
我教她兵法之道,布兵排陣。
太平十四歲上戰場,一戰成名,贏得了鬼將軍之名。
她回京之後,站在我面前,仰頭看我,難掩興奮地說道:「裴臨淵,我終於能夠做一個守衞百姓的大英雄了。」
我看過她的戰報,用兵如神,是天生的將才。
這腐朽已久的皇朝,太需要她這樣的將才了,否則大廈將傾,無人能做支柱。
我料到了很多,獨獨沒有料到自己的心。
太平在京中養傷,常常陪著我讀書下棋。
她一向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白日裡跟裴柔、安寧在外游玩兒,夜裡一定會看看我。
我永遠記得她十六歲那日的夜晚。
蟬鳴聲不斷,花園裡的香味被燥熱的風蒸騰著,平白多了幾分曖昧。
太平坐在牆頭,喊了我一聲:「裴臨淵,一起喝酒嗎?」
我抬頭看過去,她仿佛融進了漫天星輝之中。
不知不覺間,她竟已長這麼大了。
太平盤膝坐在牆上,臉上的笑容熠熠生輝,灼灼動人。
難怪,難怪平日裡不愛言語的太子忽然問我:「師父,您覺得日後我立太平為後如何?」
我看向太子,太子那樣謹慎的性格,竟然也紅了臉。
是啊,誰能不喜愛太平這樣的女子,熱烈得像一團火。
她燃燒著,靠近她的每一個人都能感覺到那份暖意。
她直白又熱烈,聰慧又冷靜,狡黠而頑皮,讓人輕易淪陷。
「喂,裴臨淵,發甚麼愣。」她從牆頭跳下來,「據說喝了這酒都會做黃粱夢,你嘗嘗看。」
我喝了,大夢一場。
醒來的時候孤身睡在花圃,夢裡全是太平的氣息。
借酒行兇,裴潛啊裴潛,你竟然卑劣至此。
自那以後,太平多少對我生了幾分情。
尤其是她十八歲那年,背水一戰,我千裡求援。
一向要強的她,緊抱著我,眼淚濕透了我的衣衫。
她說:「裴臨淵,我好恨!」
我摟著她,心想,太平,如果你知道今天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你會作何感想?
我要在你的心底種下仇恨的種子,直到這顆種子長成參天大樹。
哪怕來日被千夫所指,我亦在所不惜。
那日,我回京跪在陛下面前。
陛下哈哈大笑道:「還是裴卿你聰明啊,先是施計重創王家軍,如今又施以援手。這樣一來,王家軍必定休養生息數年,還得感念朕的好。」
我盯著地板,只是說:「是陛下聖明。」
13 裴臨淵番外
太平跟劉書鶴那樁婚事,我本沒有上心。
我教養太平長大,知道她這人對情愛是三分鐘熱忱。
當初那個吻,讓她對我熱切了一陣子,便把我拋到了腦後。
可到他們定親那日,我才知道太平是來真的。
「書鶴人不錯,他答應我入贅王家,將來隨我去邊關。」
太平說起劉書鶴的名字,眉眼竟然有幾分柔和。
我在妒火中燃燒,扭曲。
所以知道長公主要給我下苗疆情蠱,我還是不動聲色地吞下了。
於是每一個對太平動情的瞬間,我都生不如死。
我告訴自己,裴潛,這是你應受的痛苦。
宮裡傳來消息,皇上要大興土木修建九九八十一座道觀,以求長生。
這些年,他為了求長生已經瘋魔了。
裴柔說:「四叔,你該逼太平出手了。」
謀反聽起來是挺大的事情,其實只是輕輕一推,再推。
比如當年太平殺了林國舅。
林國舅在男女之事上實在不堪,我讓安寧入虎穴。
「四叔。」安寧跪在我面前,哭著說,「我跟我母妃能有這些年的安穩日子,全是你的恩情。如今你要我做棋子,我不敢不從。只是從今往後,你,我,還有裴柔用甚麼面目去面對太平。」
她跪拜我,勾引林國舅。
太平得知以後,怒發沖冠沖到國舅府,一刀斬下他的頭顱。
太平啊,哪裡都好,就是太重情。
可重這一點,分明也是我教的。
這件事情鬧得太大了,林國舅是先皇後唯一的弟弟,在朝中頗有勢力。
皇上說:「裴卿,你說這天下是朕的天下,還是王家的天下?」
我淡淡地回道:「外界都在傳陛下有意冊立六皇子為太子,也許王家人,也這麼覺得。」
「是嗎?」皇上說,「難道他們都忘了,朕早就立過了太子。」
太子蕭崇,只不過是個隱形人罷了,誰也沒把他當回事兒。
我獻上諜報:「皇上,臣查清了。所謂的鬼將軍,就是王戰獨女,王太平。」
那晚,我還做了另外一件事情。
我情蠱發作,太平舍了清白救我。
長公主得知此事勃然大怒,將我囚禁。
而宮裡,裴柔只需要在不經意間,把皇上無意換太子的事情,告訴貴妃。
皇上年邁,六皇子年幼,貴妃正值盛年,自然要為自己打算,她會把這個消息告訴王將軍的。
一切,水到渠成。
裴柔問我:「四叔,你往後要怎麼面對太平?」
所有的問題我都能給出答案,唯有這件事情,我遲遲不敢面對。
我早看透這腐朽的朝廷,已無力重建。
不破不立。
換個皇帝,殺掉一批舊臣,立新帝,謀新政。
這些年邊關十四城有王家坐鎮,受到朝廷的剝削最少。
將來太平封王,以她的能力,必定能振興邊關十四城。
這樣一來,百廢待興,由十四城的生機向外傳遞,這個國家總會好起來的。
這一切,只有太平能做到。
我帶著太子走進永和殿,太平朝我看過來。
她的眼神幾息之間,變化了數下。
從看見我平安的欣喜,到看見太子的驚訝,而後慢慢寂滅歸於平靜。
她一向聰慧,肯定明白過來我絕對不會擁簇六皇子做皇帝。
六皇子年幼,貴妃強勢,又有王將軍在,絕不是適合登基的人選。
太平也明白過來,她走上謀反的路,是我在背後助力。
她冷靜地跟太子談判,為王家軍謀算。
一直到她獲封鎮北王,遠走西涼,再也沒有多看過我一眼。
14 裴臨淵番外
太平是足夠狠心的,這一點我早就知道。
五年來,她沒有回覆過安寧一封信。
我病倒了,有時候看著鏡子裡枯槁的自己,在想,太平見到這樣的我,只會更厭惡吧。
她果然如我所料,封王以後,第一時間振興邊關商貿。
「太平找上了沈家。」裴柔給我端來藥,回稟我,「沈家是本朝首富,太平怕是難以從他們手裡討到好處。」
又過了幾個月,裴柔始終沒再說沈家的事情。
我自己拿過諜報看了看,那夜吐血昏厥。
夜半醒來,裴柔跪在我窗邊,她落了淚:「四叔,是我錯了,該早早告訴你的。」
「沈蘭舟。」我輕輕念著這個名字。
這人,我是知道的。
他早年來過京城,長得風流倜儻,人如其名。
只是沒想到,太平竟然會喜歡這樣長相輕浮的男子。
再後來,我又知道了雲錦書。
拿到畫像的時候,我問裴柔:「阿柔,你覺得這男子跟我可有幾分相像。」
裴柔低頭研磨,不言語。
我又說:「聽說太平為了他,差點在藥王穀丟了半條命。」
我瞧著窗外的落花,悵然若失。
周戾的名字出現在諜報上的時候,我倒是不驚訝。
畢竟這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殺手頭領,三番五次地去同城都沒殺得了太平,必有緣由。
「阿柔,你說若是我去同城,太平可願意封我做王夫?」我細細地打量著鏡子中的自己,雖說還是瘦了一些,不過這兩年我認真養身子,勉強也能看了。
裴柔咬著唇說:「太平只怕恨透了您。」
「她會願意的。」我嘆道,「我去了,能幫她培養官僚。」
正如我所料,太平沒有拒絕裴柔給出的條件。
邊關十四城太缺官員了,本就沒有多少讀書人。
原先的官員都是朝中指派,如今皇上許諾了太平自治二十年,她能去哪裡找那麼多官。
我去,自然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15 裴臨淵番外
做了太平的王夫,日子過得很忙,日日跟著她處理政務。
她跟我之間,除了公事,幾乎無話。
如水一樣的日子,平淡,我卻不知足。
「你倒是有些才能,可又有甚麼用呢。若是能換來太平的心,我願意把沈家錢財散盡。」沈蘭舟跟我一起飲酒,惆悵地說道,「太平陪雲錦書去採藥了,只怕今晚是不會來了。」
我跟他對弈,也有些失神了。
這一年多,我也漸漸看出來了,在我們之中太平最愛雲錦書,最疼周戾。
雲錦書性格恬淡,不理世事。
周戾是江湖人,直來直往,長得合Ţû⁼乎太平心意。
沈蘭舟是生意人,心眼子多,太平對他也不過如此。
「哼。」沈蘭舟說著說著又來了氣,掰著指頭算,「我再不受寵,也比你強。這一年,太平可是從沒有碰過你。你倒是沉得住氣,再這樣下去,太平眼裡只有那個討人嫌的雲錦書了。」
沈蘭舟暗暗失神道:「我若是個女人,還能生個孩子綁住太平,可我偏偏是個無用的男人。你說哪天她要是厭惡我了,我又有甚麼辦法。」
他說著說著,竟然撲在桌上哭了起來。
一盤棋,全都亂了。
「哭個屁。」周戾從暗處走出來,一腳把沈蘭舟踹翻在地上,「就你花活兒多,還給太平繡小衣,做襪子,欺負我手笨是吧。」
「難道你沒給她做糕點,釀酒!」沈蘭舟躥起來。
兩個人打在一起。
我盯著亂七八糟的棋盤出神,沈蘭舟說得對,若是有個孩子,太平是不是對我會另眼相看。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苗疆有一種蠱,可讓男子生育。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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