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開始失去我

我是京圈小少爺，卻對校草許翊一見鍾情。
仗着富貴身家，我強迫他做我男朋友。
相互糾纏四年後，他還是不喜歡我。
直到畢業前，我聽到他說：
「誰會喜歡男人？真噁心。」
於是，我轉身出國，一走了之。
可多年後重逢，也是他紅着眼攔住我。
小心翼翼地哀求：「你，不要我了嗎？」

-1-
回國飯局上，我再次見到了許翊。
他此時已是炙手可熱的商界新貴，再不是當年那個侷促無措的窮小子。
甚至，還成了我的最大投資人。
項目負責人並不知道我們認識，此刻還在努力地熱絡場面，一心一意想促成合作。
期間，他忽然談起我的母校：「聽說許總和溫總還是一個大學的，不知道你們以前認不認識？」
我淡定接話：「並不認識。」
說完，許翊微不可見地抬起了頭。
可我卻沒看他一眼。
從見到許翊的第一面，我就知道，合作也許不會成了。
畢竟，他當年那麼討厭我。
飯局尾聲，負責人開口問：「許總，您意下如何？」
許翊稍微起身，目光直視着我。
而後，久久未語。
我已經做好被拒絕的準備。
可是下一秒，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
「我同意。」
他說好？
我反覆確認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得到肯定，負責人興奮地爲我倒了好幾杯酒：「來來來！預祝我們合作順利！」
我起身敬酒，剛碰杯，便有人握住我手腕。
許翊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畢竟以前因爲我酒量差，他早就養成了爲我擋酒的習慣。
他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開口。
漸漸地，在所有人探究的目光中他鬆了手。
他知道，他現在沒有任何立場。
最後，我喝完了桌上所有的酒。
在街邊等車時，發現許翊也在。
不知是不是醉意上頭，我竟發現他此刻正跑向我。
「溫珣——」
在他開口的同時，秦緒的車已經到來。
我剛打開車門，就被許翊攔住。
秦緒降下車窗，親暱喚我：「寶寶，不上來？」
下一刻，許翊眼眶微紅，手上拽得更緊。
他小心翼翼地哀求：「你，不要我了嗎？」

-2-
大學時，我一眼就看上了許翊。
那時他一身白襯衫，個子高挑，氣質乾淨溫柔，和周圍嘈雜的環境格格不入。
他低頭簽名，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像只高傲清冷的白天鵝。
我喜歡他。
所以，我義無反顧地撲了上去。
我託人四處打聽他的喜好和行蹤，希望有機會接近他。
可惜許翊這人實在太冷，上了大學也沒什麼朋友，每天除了上課就是泡圖書館。
好在我一向執着，從不輕言放棄。
一直都是學渣的我，爲了追求許翊，難得天天都抱着課本去圖書館。
我每次都坐在他附近，然後假借問問題給他遞紙條。
許翊是個好人，即使我的問題很愚蠢，他也會很詳細地寫下解答過程再遞給我，這麼一來二去，我們勉強算是圖書館的「筆友」。
相處越久，我發現許翊生活似乎有些困難。
他一天幾乎只喫一餐，也從來不買零食，桌上的本子和書籍都很舊，甚至連電腦都沒有。
我這麼喜歡他，哪能看他餓着？
我得寸進尺地跟着他去了食堂，每次都多點一份飯，裝作不小心，然後推給他；平時趁他不在，偷偷往他書包裏塞零食。
做了整整一週，他終於發現不對勁。
趁着中午我倆一起喫飯，他難得向我開口：「同學，你爲什麼要做這些？」
我順手把碗裏的雞腿夾給他：「啊？我以爲我已經夠明顯了的。」
他似乎還是不懂：「我不明白……」
我十分坦蕩：「看不出來嗎？我在追你誒。」

-3-
那時候，我不知道追人要含蓄。
於是，他就這麼被嚇跑了。
之後幾天，許翊都沒再來過圖書館。
我天天等啊等，整整一週都沒見他身影。
最後，我沮喪地去酒吧買醉，沒想到卻在酒吧裏碰見許翊。
他在這裏兼職做服務員。
也許是酒意上頭，我親自上前問：「許翊，爲什麼不去圖書館了呢？」
他似乎沒想到我會來，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
瞧見他的動作，我有些難過。
「我、我找了兼職，得上班。」許翊隱在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坐在吧檯邊，糾結地擺弄手指。
我不是一個膽小的人，但此刻竟有些猶豫。
「我……我上次說的，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說完，時空彷彿停滯了十秒。
過了半會兒，他鎮定自若地擦着酒杯，聲音平靜：「沒考慮過，我不會答應。」
心臟彷彿又被人揪了一下。
臉頰酡紅，我不死心地追問：「是不喜歡男人，還是不喜歡我？」
許翊擦完酒杯，走出黑暗。
他臉色一如既往的平靜，沒有一絲情緒起伏。
「不喜歡你。」

-4-
我離開得有些狼狽。
胃裏不斷翻湧，它好像知道我在難過，也許是想讓我把傷心都吐出來。
跌跌撞撞地出門，最後癱倒在某棵大樹下。
等我緩過神來，卻發現眼前站着好幾個虎背熊腰的人。
「這是誰家的小公子？長得還挺好看。」
「不知道，說不定是店裏的小牛郎。」
「嘖，還沒嘗過男人的滋味……」
「現在這兒沒人啊？我碰兩下沒關係吧？」
……
說罷，一隻油膩膩的手伸向我。
我想掙扎起身，卻發現渾身無力。
啊，早知道就不逞強喝那麼烈的酒了。
那人鉗住我，摩挲着我下巴，另一隻手探向我腰側的衣服。
正要掀開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忽然出現，毫不猶豫地扯開他。
「滾！」
聲音不大，卻十分有力。
可那羣人經常在夜店鬼混，也不是喫素的。
幾乎沒有猶豫，他們朝着許翊揮來拳頭。
場面頓時一陣混亂。
我酒意壯膽，也加入打鬥。
只是還沒能揮起拳頭，就被人拎了起來。
許翊提溜着我的衣領，提小貓似的塞進路邊車裏，還順便上了鎖。
車外打鬥聲不斷，我卻撬不開車門。
直到酒吧老闆出面，這場混亂才結束。
很久之後，許翊終於想起車裏還有個我。
即使視線搖晃，我也能看出他受傷了。
幾乎是下意識，我從兜裏拿出手帕，自顧自牽起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給他包紮。
許翊沒拒絕。
於是，我更大膽地對着傷口呼呼兩下。
印象中，管家都是這麼教我的。
可惜那時醉得厲害，沒能看清他眼底一閃而過的詫異和隱忍。
最後，許翊還是無奈地帶我回去了。
我趴在他背上，小聲問：「真的不喜歡我嗎？」
「不喜歡。」
「不喜歡也會抱我？」
「只是見義勇爲。」

-5-
後來我才知道，許翊因爲我被酒吧辭退了。
得知這個消息時，愧疚和心疼交織。
但剛熄滅的希望之火，又在此刻燃起。
他應該……也是有一點點在乎我的吧？
我不能忘恩負義。
再次見到許翊，是在醫院。
此時此刻，許翊正低頭求人。
「外婆的手術費還差一些，能不能——」
那人連忙擺手：「小翊，不是舅舅不幫你啊，實在是你舅媽管得太嚴，我根本就沒什麼錢……」
許翊抬眼瞧他，眼裏充滿了鄙夷。
周圍人開始議論紛紛。
那人遭不住，象徵性地朝許翊臉上扔了幾張紅鈔票：「我也只能幫你到這兒，以後別來找我！」
邊說邊忍不住啐罵：「呸！老不死的真晦氣！」
「小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許翊似乎習慣了，只默默彎腰撿錢。
他看起來比之前憔悴許多。
心一軟，我主動走上前。
許翊見到我時，眼裏藏不住惶恐。
可惜那時年紀太小，根本不懂他在害怕什麼。
我只知道，他現在有困難，我得幫他。
於是我開口：「許翊，我幫你，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許翊愣在原地。
那瞬間，他臉上絕不是喜悅的神情。
很久之後，我才曉得。
那是隱忍的自卑和屈辱。

-6-
外婆手術進行得很順利。
許翊也從醫院返校。
我們，應該算是在一起了。
畢竟，許翊會在圖書館特意爲我留有位置，也答應和我一起喫飯，不再抗拒我的接近。
除此以外，他還是很冷，如果不是我主動，他一天幾乎都不會和我說話。
我知道，許翊其實還是不喜歡我的。
我會送給他最貴的生日禮物，帶他去最好的餐廳喫飯。
起初他也拒絕，但是耐不住我軟磨硬泡。
可惜，強扭的瓜不甜。
我只知道一味對他好，卻沒問過他願不願意。
週五傍晚，我去宿舍找許翊，卻發現他的牀位空了。
許翊搬走了。
轉身出門時，我聽到了他室友的嘲弄。
「不知道被哪個富豪包了，這些天過得倒是闊綽。」
「被曝光了覺得丟臉羞愧才搬出去的吧哈哈哈哈。」
「還好搬出去了，不然咱們系名聲都臭了。」
「就是，窮就算了，還不要臉。」
……
如遭雷劈般，我迅速打開手機。
標題【細扒 A 大校草許翊被包的那些事】赫然登頂學校論壇，帖子蓋了幾千樓，大都是不堪入目的揣測和謾罵。
這些天，許翊一直遭受着諸多非議，卻從沒和我說過。
愧疚和害怕油然而生，我四處尋找他的身影。
【許翊，你在哪兒？】
消息發出，許久未得到回應。
情急之下，我託人找到了他的位置。
當我冒雨敲開門，他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寒意。
寒氣從屋外蔓延，我冷得打了個哆嗦。
「對不起。」
「分手嗎？」
我和他的聲音一同響起。

-7-
我瞬間卡了殼。
心臟好像被人當球踢進了河裏。
又冷又疼。
窗外的雨還在不停地下。
「我——」
話沒說完，許翊猛地摟我入懷，貼着他滾燙的胸膛，甚至還貼心地撫摸我脊背。
他聲音不再那麼強硬：「騙你的。」
「外邊冷，先進來。」
那顆撲通的心臟只是下水遊了一圈，此刻又優哉遊哉地回到我胸口。
我拉開距離，小聲說：「許翊，對不起。」
他沒開口回絕，算是應下。
我向他允諾：「我不會再那樣對你了。」
「我會幫你澄清，也不會再在學校裏糾纏你。」
「還希望……希望你也能遵守我們的約定。」
我刻意避開他那個，不是玩笑的玩笑。
許翊定定地望着我，啞聲說：「好。」
我頓時鬆了口氣。
第二天，那些帖子全部被撤掉。
關於許翊的所有言論，都被我壓下。
但他最後還是留在外邊，沒回宿舍。
我覺得，應該算是哄好他了。
於是，我開始頻繁出現在他的出租屋。
他預算ŧũ̂⁼不多，屋子也很舊。
我不會再給他送很貴的東西，但我可以幫他把屋子給裝修好，至少冬暖夏涼，住得舒適。
然後，屋裏漸漸多了 PSP、賽車模型、各種零食和樂高玩具。
等我回過神，才發現這些好像都是我喜歡的。
許翊不發表意見，但也沒生氣。
有次我打遊戲太晚，不小心睡過去。
第二天醒來，我就在許翊懷裏。
久而久之，他Ṭů₍好像默認我們同居了。

-8-
我生日那天，許翊第一次見了我朋友。
高級餐廳裏，他安靜地坐在我身邊。
我很高興地把他介紹給其他兄弟，他們也欣然接受許翊是我男朋友的事實。
實際上，在這個圈子裏的人，對於伴侶是男人已經見怪不怪。
但他們大多也只是玩玩，很少會帶到正式場合。
可是許翊不一樣。
我想讓他知道，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藉着生日，有不少人過來敬酒。
剛開始還能招架，但也漸漸開始力不從心。
直到有人抓住我手腕，從我手裏搶過酒杯。
許翊眸色幽深，聲音低沉：「我替你喝。」
下一秒，席間響起各種意味不明的調笑。
接着，越來越多的酒遞到我面前，許翊通通來者不拒。
那些人似乎比我還興奮，更有甚者還叫我們當衆親一個。
許翊喝得臉頰酡紅，脣上還沾着未乾的酒液。
我撐着椅子，小心翼翼地靠近。
許翊忽然低頭，神色複雜地盯着我。
我壯着膽子繼續靠近，就在即將觸上的前一秒，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小珣？！」
許翊眼神清明，很快撇ṭů⁸過頭。
我有些惱怒地轉身，卻在看清人時驚訝地叫出聲：「秦緒哥！」
秦緒慵懶地靠在門框，等着我像往常一樣撲向他。
我起身飛奔，卻又在抱住他的前一秒生生停住。
我下意識地看向許翊，卻發現他並沒有在看我。
秦緒有些詫異，自顧自地揉揉我頭上的小卷毛：「好啊長大了，連生日都不叫我來了是吧？」
我扯下他的手，略微諂媚地解釋：「我不知道你回國了嘛！」
「你要是早點說，我一定第一個去機場接你！」
秦緒笑着搖頭，自然地坐在我身邊。
桌上的人都認識秦緒，也都不自覺和他寒暄幾句。
我和秦緒一起長大，他甚至比我老爸還疼我，對我來說算半個親人。
所以我覺得秦緒也應該知道。
「秦緒哥，這是我男朋友。」
聞此，秦緒饒有興趣地看向許翊：「你好。」
許翊微微點頭：「你好。」
此後，兩人沒再有什麼交集。
生日尾聲，侍者推來蛋糕，還附贈餐廳送的禮物。
是一款最新的卡地亞男士手錶。
許翊盯着手錶，臉色一點點白下來。
侍者離開後，秦緒也送出他的禮物。
是我最喜歡的限量版賽車模型，在國內幾乎買不到。
我興奮地搗鼓着模型，沒注意到許翊已經悄悄離場。
秦緒瞧了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9-
許翊剛到衛生間，秦緒也進來了。
他們通過鏡子相望，彼此都在暗暗較勁。
「你叫許翊？」
許翊點頭。
秦緒打開水龍頭，水流掩蓋了他們的談話聲。
「你做溫珣的男朋友，是因爲他幫了你。」
「而你，卻連他的生日禮物都沒有準備。」
「你不覺得羞愧嗎？」
許翊攥緊口袋裏的盒子，抿脣不語。
秦緒久經商場，早就看出許翊的怯懦。
「你瞭解溫珣的家庭嗎？」
「知道他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嗎？」
「能給他想要的生活嗎？」
許翊眼眶微紅，語氣有些不甘：「是他，先糾纏我的。」
秦緒不禁笑出聲來：「他對你是挺上心。」
「但你知道，溫珣以前也喜歡過很多東西，喜歡賽車、喜歡騎馬、喜歡各種讓他感到刺激的事物。」
「爲此，花費大量金錢和時間他也毫不在乎。」
「可惜，他最大的缺點就是三分鐘熱度。」
「最喜歡的賽車，他也不過才堅持了一年。」
「你猜猜，他對你的Ṱŭ̀³喜歡能堅持多久？」
許翊臉色越來越白。
秦緒淡定地欣賞着許翊不斷變化的神色。
臨了，他關掉水龍頭，擦了擦手。
「溫珣有遊戲的資本，你有嗎？」
「不是你的，最好也別惦記。」
秦緒走後，許翊一個人在衛生間裏待了很久。
他拿出口袋裏的盒子，裏邊的手錶和餐廳的贈品一模一樣。
只是底部刻有溫珣名字的英文縮寫。
他小心翼翼地撫摸着，生怕手上的繭子劃壞了錶盤。
這一刻，他覺得這些天的努力像個笑話。
沒日沒夜地兼職和工作，只不過恰好夠上溫珣的起點。

-10-
等許翊出來時，賓客幾乎走完了。
他默默替我收拾好東西。
走到餐廳大門時，我忍不住開口：「許翊，沒有禮物嗎？」
許翊低頭，聲音很冷：「沒有。」
那一瞬，我意識到他不是在開玩笑。
說不失落是假的，我悄悄鬆開牽着他的手。
此時，天空下起瓢潑大雨。
打車軟件也遲遲等不到司機接單。
很久以後，許翊都沒有再牽着我的手。
溫度一降，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許翊脫下外套披在我身上。
我按住他的手，小聲道：「沒有禮物，可以有個願望嗎？」
「都說生日要許三個願望，我還差一個呢。」
許翊順着我：「什麼願望？」
我抬頭，亮晶晶的眼裏只有一個期待：「可以親一下嗎？」
許翊臉色驟紅。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許翊還是沒說話。
於是，我仗着酒意親了上去。
蜻蜓點水，很快就結束。
我探究着他的神色，似乎也並不討厭。
許翊喉結滾了滾，啞着嗓子說：「再貪心點吧。」
我沒聽清：「什麼？」
下一秒，許翊按着我的腦袋，再次親了上來。
這次，不再是淺嘗輒止。
脣齒糾纏間，我聽到他模糊的聲音。
「求你……再貪心點吧。」
我心滿意足地環着他的腰。
微風夾着春雨，淅淅瀝瀝。
漸漸，許翊吻到我的耳尖。
我聽到他說。
「阿珣。」
「生日快樂。」

-11-
生日過後țú₌，許翊變得更忙。
他開始試着創業。
有時回到出租屋，已經是凌晨。
許翊外婆病情好轉後，我也經常去看她。
那是位慈祥的老人，過年時會教我們包餃子，也會給我做很多好喫的。
她總會讓我想起我早逝的奶奶，我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溫暖。
當然，她並不知道我和許翊的關係。
畢竟，老人們似乎並不太能接受這樣的事情。
許翊的事業有了起色，校園時光也接近尾聲。
我天真地以爲，我們戀愛了。
直到那天，一名嬌俏少女出現在ṭũ₅病房。
許外婆欣慰地握着她的手，聽她侃侃而談。
進屋後，許外婆叫了我：「小珣，過來。」
「這是許翊的鄰居妹妹，叫趙蕁。」
趙蕁笑得很甜：「是溫珣哥嗎？許外婆經常提起你呢。」
我點頭，溫聲說：「你好。」
趙蕁很快又轉頭繼續和許外婆聊天。
十分鐘後，許翊也來了。
趙蕁一見到他，立刻興奮地撲了上去。
許翊手上拿着東西，沒法避開。
趙蕁抱着他胳膊：「許翊哥，我們都好久沒見了！」
許翊挪了挪，趙蕁還沒撒手。
所以他只好沉聲警告：「趙蕁！」
趙蕁悻悻然地撒手，還不忘撒嬌：「外婆你看，許翊哥脾氣還是這麼差！」
許翊放好東西，坐在一旁削蘋果。
趙蕁自然地坐在他身邊。
我坐在一旁，聽她們談論那些我不瞭解的過往。
我第一次有些手足無措。
許翊低頭，只是偶爾附和。
直到趙蕁提起兒時：「奶奶你還記不記得，許翊哥小時候惹哭我，爲了賠罪，他還說長大以後要娶我呢。」
許外婆應和：「記得，他小時候皮得很，我還給訓了好久。」
我下意識看向許翊，他手上動作一停，淡淡解釋說：「小時候的玩笑，當不得真。」
這下，話題反而引到他身上。
許外婆看向他，認真地問：「小翊，現在有沒有女朋友啊？」
許翊抬頭望着我，欲言又止。
害怕外婆看出我們之間的端倪，我慌張地轉過身。
許翊垂下眼：「沒有。」
許外婆嘆了口氣：「小翊，可別讓我這個老婆子耽誤你了。」
趙蕁適時地安慰：「外婆別擔心，還有我陪着許翊哥呢。」
他們還在敘舊，我已經自覺地退了出來。
那天，許翊回來得很晚。

-12-
他抱我時，我還沒睡着。
許翊大概猜到我在想什麼，但他已經累到不想再解釋。
後來我才知道，許翊確實和趙蕁訂過娃娃親。
小時候趙家對許翊祖孫倆一直很照顧，只是後來趙蕁父親意外離世，趙母帶着趙蕁改嫁，這件事就不了了之。然而現在，趙蕁也考上了 A 大，兩家的聯繫又密切起來。
而且，許外婆真的很喜歡趙蕁。
週五沒課，我想去醫院看看許外婆。
剛上車，就正好碰上趙蕁。
她敲了敲車窗：「溫珣哥，可以一起去醫院嗎？」
我也不好拒絕一個女孩子，只好點頭答應。
趙蕁一上車，就瞬間變了臉。
「溫珣，我知道你和許翊哥的關係。」
一個急剎，我暫時停在了路邊。
趙蕁接着說：「校園論壇，我都看到了，那個人是你。」
「所以，你想怎麼樣？」
她轉過頭，一臉正氣：「我想讓你放過許翊哥，他根本就不喜歡你！」
「我知道，你只是利用許外婆病重來威脅他和你在一起，他根本就不喜歡男人，像你這樣強迫別人的人真噁心！」
一連串的指控，弄得我暈頭轉向。
趙蕁越說越激動，看向我的眼神中帶着鄙夷。
「你還不知道吧？最近許翊哥已經在接觸一個大項目，只要合作成功，他就能得到一大筆投資，很快就還完你的錢。不然你以爲，這些年爲什麼他這麼拼命工作，就是早點擺脫你而已。」
「如果你還要臉的話，最好就自己退出。」
「不然等許外婆知道你們的關係，她再發病就不好了。」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是個變態。」
說完，趙蕁「砰」地一聲關門下車。
握着方向盤的手不自覺攥緊，我停在原地久久不動。
所以，許翊也是這麼想的嗎？
那天，我沒去醫院。
我重新去了和許翊相遇的酒吧，正好碰上了秦緒。
秦緒給我換了度數較低的酒：「有心事？」
我握着酒杯，試着問：「秦緒哥，你覺得許翊有喜歡過我嗎？」
「感情出現危機了？」
我搖頭：「我不知道。」
「那我幫你理一理。」
「我問你，許翊說過喜歡你嗎？」
腦海中浮現在酒吧的第一次見面，他說「不喜歡你」。
我搖頭：「沒有。」
「他有和親人朋友說過你們的關係嗎？」
許外婆並不知道我們的關係。
我繼續搖頭：「沒有。」
「許翊有和你一起計劃過未來嗎？」
「沒有。」
……
不用再問了，答案顯而易見。

-13-
我回家時，許翊難得也在。
剛路過時，就聽到他問：「你去見秦緒了？」
我不以爲然地點頭：「嗯，我找他有些事。」
許翊沉着臉，不再追問。
第二天一早，我就收到老爸的短信。
【珣兒，出國的事考慮得怎麼樣了？】
我握着手機，猶豫地回了個「好」。
接着，我便開始收拾東西。
因爲有些心不在焉，下樓竟然忘了拿鑰匙。
我只好去一趟學校找許翊。
最後，我在學校教室見到他。
剛想進去，就看到了趙蕁的身影。
下一秒，我聽到許翊說：「誰會喜歡男人？真噁心。」
隨後，趙蕁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我轉身就走，沒再進去。
他這幾天沒回來，屋裏的東西我也不要了。
因爲家人的囑託，秦緒這幾天一直幫我。
剛好他在國外也有生意，他打算一起出國。
許翊最近一直在出差。
直到臨別前一天，我們也沒再見過面。
出發機場的路上，我看到趙蕁的朋友圈。
【謝謝許哥百忙之中抽時間陪我看電影。】
配圖是她挽着某個人的胳膊。
挺奇怪，看到這條消息還挺平靜的。
我麻利地拉黑她微信，然後打電話給許翊。
「許翊，我們分手吧。」
沒有任何前兆，他有些蒙。
但過了很久，他還是說：「好。」
掛斷電話的前一秒，機場傳來登機提示音。
他不知道我要出國。
只是，飛機落地後，我收到了銀行消息。
五十萬，他一分不少地還給了我。
看來是真的一秒都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這些年的荒唐，總算落幕。

-14-
我很少見過他求人。
大多時候，他總是冷着個性子。
可惜此刻，我們角色對調。
我冷聲提醒：ŧų⁹「你忘了嗎？當初你同意分手了。」
許翊不肯放開我：「我不知道你會走。」
如果知道這一走，就是五年，他不會同意分手。他總以爲，他們還有很多時間，足夠讓他去成長，足夠讓他去變強大，直到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可惜天不遂人願，沒人有義務一直等着他。
「所以，你想做什麼呢？」
他眷戀地看着我：「回到我身邊。」
他太過真誠，反倒有些不真實。
糾纏太久，秦緒先看不下去了。
他下車拽開許翊，而後又把我塞進車裏。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就該好聚好散。」
說完，他迅速上車開走。
只剩許翊一個人在街邊。
在車上，我久未回神。
直到秦緒在某個紅燈前停下：「還想着呢？」
我歪過頭，彆扭道：「沒有。」
秦緒一ťù₆眼看穿：「還說沒有呢，你手機百科都漏出來了。」
我低頭，還真是，連忙摁滅。
這些年許翊的公司發展得很快，短短幾年就成了行業龍頭，產業不僅遍佈全國，甚至還涉及國外。就連我剛回國談的合作商，都和他有關係，可想而知他的領域有多廣泛。
車子再次啓動，秦緒正經起來：「後悔分手了？」
我握緊手機：「不後悔。」
「想和他破鏡重圓？」
「不會。」
秦緒一激動，又拍我腦袋：「好樣的！」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扔掉也不可惜。」
我沒回話，只默默地看着手機裏的照片。
不得不說，許翊和趙蕁真的挺般配。

-15-
爲了避免和許翊的接觸，我把這次的對接人換成了秦緒，他倒是也樂意接受。
許翊在合作商那兒等了三天沒見到我，也換了別人。
然後，他親自來找我。
「進來。」
我一抬頭，就看到風塵僕僕的許翊。
「你來幹什麼？」
「合作項目有些地方還需要討論。」
「你可以去跟秦緒——」
「溫珣。」
他忽然打斷，垂下的手不自覺攥緊。
他低聲說：「求你，別這樣。」
「我以爲那晚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我收好東西，想快速逃離，卻在擦肩而過時，被他攔住：「溫珣，我喜歡你。」
他說這話時，無比的誠懇和真誠。
我被迫停下腳步。
狹小的辦公室瀰漫着尷尬而緊張的氛圍。
以前我確實很想聽他親口和我說一句喜歡，可是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我嘆了口氣：「我以前強迫你，你應該很討厭我吧？畢竟你說過，你不會喜歡我的。」
我出國的第二年，老爸的公司突遇危機，我不得不四處求人，那時剛好有個投資人願意伸出援手，我以爲他是好心，沒想到他只是喜歡男孩。
他說可以幫我，但前提是讓我陪他一晚。
看到他猥瑣打量的目光，我心底一陣惡寒。
那時我終於明白，許翊當初面對我時，是不是也和我一樣的心情？
我扯開他的手：「你只是不習慣我不再跟着你了，可是許翊，這不是喜歡。」
「沒有，不是習慣。」他很快否定我的答案。
他的眼底浮現一抹哀傷：「不是不喜歡，是……不敢喜歡。」
「你的資本可以讓你隨時隨意地抽身，可是我不行。」
「我已經在很努力，很努力地想配上你。」
「可是等我回頭看，你已經不在了。」
他帶着哭腔，赤裸裸地將自己內心剖開。
「溫珣，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孤注一擲的勇氣，讓我想起了從前。
只是，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回到過去。
「許翊，晚了。」
「我已經有別人，也不需要你了。」
「回去吧，你的未婚妻還在等你。」
話說完，秦緒也恰好出現。

-16-
許翊走了。
我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一陣酸澀。
秦緒站在我身側：「心疼了？」
我收起難過，強撐道：「沒有。」
秦緒低頭往下看：「我查過了，那個趙蕁不是他的未婚妻，只是她虛榮，花錢讓水軍在網上造勢而已，就是不知道許翊爲什麼這些年一直把她留在公司。」
我垂下眼：「我明白。」
「但是我們也沒有可能了。」
當初趙蕁的話確實讓我難過了好一陣，可等我冷靜下來，才發現她說的都是放屁。
真正讓我放手的，是許外婆。
那天護士剛換完藥，她還沒休息。
我陪在身邊，她忽然看向我，眼神複雜。
心中湧出不好的預感。
下一秒，外婆開口：「小珣，你們還是算了吧。」
原來她都知道了。
像是犯錯被抓包的小孩，我不敢再看她。
許外婆繼續說：「小翊的前半生因爲我，已經過得很艱難了。」
「我不想……不想讓他的後半生再遭受非議。」
「就算是、是外婆求你了，好嗎？」
她眼含熱淚，飽經風霜的臉上是隱隱的哀求。
我該怎麼拒絕呢？
我沒法拒絕。
許外婆知道，我最心軟了。
那一刻，我知道我們的關係走到了盡頭。

-17-
當時我太年輕，也太幼稚。
還不知道，凡事並非都能如我所願。
許翊是這樣，成長也是。
公司遭遇危機，老爸病得一蹶不振，我不得不擔起責任，獨自去面對一切。
那一刻，我就知道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天真。
如果不是秦緒出手相助，恐怕我也沒有今天。
我曾經問過，秦緒爲什麼要這麼幫我？
他說，因爲溫叔叔是個好人，他只是一報還一報，害怕我被欺負，也想力所能及地幫我。
我知道，他也有他的難處。
所以，我們彼此約定做對方的擋箭牌。
他教我做生意，我擋掉他的爛桃花。
我其實知道秦緒哥對我沒意思。
因爲，我有次意外發現我倆撞號了。
那天他在酒吧剛開導完我，不久後我就發現秦緒哥被人按角落裏亂親，那人一頭藍毛，渾身戾氣，年紀看起來卻和我差不多。
奇怪的是，秦緒沒反抗，任由他的手撩開襯衫，探進裏邊，摩挲着他勁瘦的腰。
意識到他們似乎要進行更過分的舉動，我連忙逃了，只是太過着急，不小心磕到了牆。
那藍毛眼一挑，戲謔地在秦緒耳邊說：「原來是這小孩。」
「秦總，真是可惜了。」
他還說了什麼，但我沒敢再聽。
當然，秦緒並不知道我撞見這件事。
畢竟他認爲，在我眼裏他應該還是個大猛 1。
後來他經常出國，大概也是躲着那個爛桃花。
接下來，我們洽談的項目順利進行。
對接人換成秦緒後，我就沒再見過許翊。
只是一週後，秦緒又把對接人的工作推給了小齊，我倆都沒再去過許翊的公司。
但好在需要見面交流的討論並不多，合作很快也到了尾聲。

-18-
項目發佈會上，我和許翊再次相見。
此時此刻，我已經能很平靜地對待。
畢竟，我已經學會不把個人恩怨帶入工作。
當我見到許翊換的對接人時，我就知道秦緒爲什麼今天不來了。
當初的小藍毛染了黑毛，一身西裝倒是比從前成熟不少。
難怪秦緒交接沒幾天，就換了小齊。
許翊工作時很認真。
我們像是默契的合作伙伴。
直到我發言時，某個記者忽然八卦到我的校園時期：「聽說溫總以前曾經有過一段祕密戀情，請問那個人是許總嗎？」
「帖子上還說，當年是溫總強迫別人出櫃，這是不是真的？」
「兩家現在的合作，是否與當年的私情有關？」
……
媒體十分熱衷於挖掘各種八卦。
一時間，整個輿論風向都跑偏。
「出櫃」「包養」「霸凌」等等字眼不斷湧現，好像他們一定要我給一個交代。
可這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商業合作。
直到，我看到躲在角落裏的趙蕁。

-19-
媒體步步緊逼，發佈會徹底亂了套。
許翊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我面前，他的聲音磁性溫潤：「我們確實相愛過。」
「但是沒有脅迫，沒有霸凌，也沒有包養。」
「我們是平等地相愛。」
「以前是，未來也是。」
商界新貴公然出櫃，會場瞬間炸了鍋。
更多媒體湧了進來，將我們圍得水泄不通。
許翊拉着我，穿過擁擠人羣，朝着前方奔去。
只是場面太過混亂，我不小心被人羣絆倒，摔在地上。
下一秒，上方傳來異響，頭頂吊燈忽然下墜。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傳來，反而感覺身子一沉。
許翊撲了上來。
吊燈砸破他的腦袋，血流了一地。

-20-
等許翊在醫院醒來，已經是兩天後。
他手指微動，剛恢復意識就抓住我。
「溫珣，你在嗎？」
我回握住：「我在。」
許翊眼神關切，我告訴他：「我沒事。」
公司有秦緒和他的助理一起把持，輿論很快扭轉，趙蕁也被警方帶走。
提起趙蕁，許翊皺緊眉頭，滿臉厭惡。
我以爲，許翊至少是有些在乎她的。
於是，我重提當年舊事，只是說到「許翊討厭男人」這回事時，他反倒摸不着頭腦。
「我什麼時候說過？」
我咳了咳，提醒他：「當年，你在趙蕁面前說的。」
許翊眉頭皺得更緊，強烈否認：「我絕對沒說過。」
我提醒他，當時是在學校教室。
許翊冥思苦想一小時後，終於回憶起當時的情況。
那時候趙蕁說他們社團要排戲，她拜託他幫忙對戲，後來說到這段臺詞時他還覺得有些奇怪，於是就沒有再幫她。只是沒想到，從那時起趙蕁就開始算計了。
後來, 許翊之所以一直留着趙蕁在公司, 一方面是爲了報答當年趙家父母對他的照顧, 一方面是趙蕁說, 她有我的消息。
不知道她從哪裏弄來我的照片, 騙許翊說我一直和她有聯繫，他心甘情願地信了。
直到五年後，我們纔再次重逢。
他緊緊地抱住我：「阿珣，別再走了, 好不好？」
我沒推開，但也沒給他答覆。
我常常想, 要是我們的開始不那麼難堪就好了, 那樣我們就能平等地相愛。
從以前, 到未來。

-21-
許翊出院後還需要再休養一段時間。
他想去我家。
我本想推拒，可一想到他是因爲我才受傷，也忍不住心軟了。
一開始他確實挺老實。
直到第三天, 我發現他的瘸腿都是裝的。
他遊刃有餘地走到客廳，然後，不小心發現了我的祕密。
許翊拿着手上的小盒：「阿珣, 這是什麼？」
我慌張地從他手上搶過去。
許翊站在原地，忽然開始落淚。
眼淚啪嗒落地，成了屋裏最大的聲音。
「溫珣，你明明還在意我。」
我攥緊盒子，沒回他。
當年在餐廳過生日時，服務員在垃圾桶裏撿到這個小盒子, 裏邊裝着的禮物刻着我的名字，他們以爲是我不小心落下，就通知我拿回去。
原來, 當年許翊不是沒有準備禮物。
他只是覺得，上不了檯面。
那時的他, 沒法給我任何保證。
許翊走近我, 聲音微顫：「阿珣，我現在已經可以給你買好多模型，也能買下你喜歡的遊戲, 我應該……應該能和你在一起了。」
「我一直, 一直很想你。」
「所以，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他太難過了，連帶着我也傷心起來。
腦海中忽然閃過許外婆淚眼婆娑的雙眼。
「我……我不知道。」
「外婆不喜歡我們在一起，她會傷心的。」
提到外婆, 許翊忽然沉默起來。
「外婆走了，在你離開之後。」
「外婆沒有等我，你也沒有等我。」
「我沒有親人了。」
「我已經一個人, 很久了。」
我愣了一會兒, 而後緩緩走向他。
他抱着我，埋頭在我頸窩。
淚水沾溼我的衣襟。
我聽到他說：「外婆看到我這樣, 她不會開心的。」
「你擁有的東西太多了, 我總是害怕, 害怕我其實只是你無足輕重的玩笑。」
「我努力讓自己變得厚重，讓你沒法扔下我。」
「可我太笨了，什麼都做不好。」
「我總是希望你能貪心些。」
「希望你渴求的不只一個吻, 更渴求我的一輩子。」
「回來吧，好嗎？」
我鬆了力，坦然道：「好。」
– 完 –
□ 楓葉紅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