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的愛

顧淮安車禍失憶後,記憶停在了最愛林嬌的 18 歲。
當得知和從小就厭惡的我相愛結婚後。
他一度崩潰,⻅我就恨得牙癢癢。
後來,他歷經萬難,和林嬌解除了多年的誤會。
即將圓滿之際,卻站在玄關處,扭捏地問我:
「沈傾阮,如果你不想……」
「快去吧。」我笑着打斷他的話。
最後一次,替他理了理領帶的溫莎結。
「顧淮安,這次……不要再留遺憾了。」

-1-
顧淮安出⻋禍了。
萬幸,只是輕微腦震盪。
趕往醫院的路上,我想了無數說辭。
來安撫他可能不穩定的情緒。
沒想到,在見到我時,顧淮安卻愣住了。
「沈傾阮,怎麼是你?」
他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茫然。
又像想起什麼似的,皺起眉,急切地問我:
「嬌嬌呢?她和我一起滾下了樓梯,她沒事吧?」
已經有快 10 年沒從顧淮安的嘴裏聽到這個名字。
一時間,我竟沒反應過來。
「誰?嬌嬌……林嬌麼?」
「不然呢?沈傾阮,你這是什麼眼神?」
見顧淮安眼底浮上明顯的不悅。
我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顧淮安他……竟然失憶了?
甚至,記憶還停留在了他 18 歲那年。
護着一腳踩空的林嬌,和她一起滾下樓梯的時候。
「沈傾阮,你啞巴了?怎麼不說話?」
不耐煩的聲音驀地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抬眼,撞上顧淮安的眼眸。
那雙明顯不符合他年紀的清澈眸間,難掩焦慮之色。
「淮安,上個月,你才過了 30 歲生日。」
「你的記憶,應該是因爲車禍,出了點問題。」
我深吐口氣,頂着顧淮安不可置信的眼神。
儘可能平靜地陳述那些被他遺忘的往事:
「而林嬌,你已經很久沒有提過她了。」
「畢竟,當初她……間接害死了你爸爸。」

-2-
「沈傾阮,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顧淮安臉色「唰」地沉了下來。
⻅我不語,他猛地抄起牀頭櫃上的水杯。
狠狠朝地上砸去。
「艹,耍我好玩麼?!」
飛濺的玻璃片擦過我的鬢角。
一陣刺痛傳來。
顧淮安忽地愣住。
幾乎是撲過來按住了我的傷口。
「對不起,我……」
他一臉緊張。
下意識朝我傷口吹着氣:
「還疼麼?」
我搖搖頭,剛要開口。
顧淮安微張的脣卻僵住了。
他像是碰到了燙手山芋般。
猛地推開了我。
「沈傾阮,我和你,不,是 30 歲的我和你……」
「是……是什麼關係?」
望着顧淮安隱約崩潰的眼神。
我無奈地抬起手。
無名指上的對戒碰了碰他的。
「淮安,我是你的妻子。」
顧淮安臉色霎時變得慘白。
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淮安!」
見他身子不穩地晃了晃。
我心一跳,忙扶住他。
手被用力地甩開。
顧淮安跌坐在牀上。
緊抿的脣輕輕顫動着。
脆弱的模樣,同那年遭遇變故後,如出一轍。
眼睛湧上一陣酸澀。
我低下頭,後退了兩步。
「我去幫你叫醫生。」
衣角像是被人拽住,卻又兀地鬆開。
匆匆一眼下,我只瞥見了顧淮安瞬間縮回去的手……
再回來時,顧淮安卻不在病房裏。
沒人注意到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我一遍遍撥打着他的電話。
卻又被他一遍遍地掛斷。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我急得想要去調監控。
一個地點突然閃過腦海。
……
時隔多年,重回母校。
週末,高三的學生也放假了。
空蕩的操場上,顧淮安正靜靜地坐在雙槓上。
一腳抵在槓上,另一隻腳垂下。
隔着雨霧,我彷彿看到了 18 歲時那個不羈的少年。
「顧淮安……」
我愣愣地開口,對上他茫然一瞬的雙眼。
「沈傾阮,我剛纔在醫院照了鏡子。」
「鏡子裏的人,真的老了很多……」
顧淮安扯了扯嘴角。
沉黑的眸,如死水般平靜。
「明明昨晚,我還在操場,一邊陪林嬌散步,一邊和我爸通話。」
「我們商量着,週末媽過生日時,該製造什麼樣的驚喜纔好。」
他喉頭一哽。
再開口時,聲音帶着明顯的顫意:
「可你卻告訴我,我爸去世了,是林嬌害的。」
「而你,我最討厭的人,竟成了我的妻子!」
「我不過眨了個眼,人生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甚至,都沒人給我一點緩衝的時間……」
大雨肆意淌過顧淮安的臉頰。
我一時分不清,那到底是雨水。
還是……他流下的淚。
我沉默地走上前。
舉起的傘朝他傾斜着。
久久無言。
直到大雨漸停。
望着天邊若隱若現的彩虹。
我壓下胸口翻湧的難過。
朝顧淮安伸出手:
「走吧,顧淮安。」
「我們回家。」

-3-
出院那天,失憶的顧淮安第一次提起了顧伯伯。
「沈傾阮,帶我去……看看我爸。」
去墓園的路上,他全程沉默着。
車停穩後,又一臉冷漠地攔住我:
「你在這等我,不用上去了。」
看着顧淮安眼裏明晃晃的排斥與疏離。
這段日子被他折騰得身心俱疲的我,不禁有些惱火:
「顧淮安,我是你的妻子,和公公問候一聲,也不可以了麼?」
「你是 30 歲的我的妻子,但我現在 18 歲,還沒到法定結婚年紀。」
顧淮安頂着張成熟冷峻的臉,卻盡說些陰陽怪氣的話。
這違和的模樣,讓我不禁泄了氣。
見我不再爭辯。
顧淮安偏過頭,摸了摸鼻尖。
半晌,像是解釋般地。
頗有些不情願地說道:
「那個,我有些話,想單獨跟爸爸說。」
不等我反應,他便快步走遠。
……
回來時,顧淮安坐在了副駕駛。
我詫異地瞥了他一眼。
見他雙眼紅得厲害,便識趣地閉上了嘴。
只是,我沒想到,他會主動開口。
「說說吧,這 12 年裏,到底發生了什麼?」
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啞。
我腦袋裏思索着,18 歲的顧淮安所在意的人和事。
斟酌片刻後,儘可能地精簡道:
「在滾下樓梯的事發生後,你就和林嬌表白了。只是,你們在一起沒多久,顧家的生意就出現了問題。」
「後來,爸……顧伯伯查出林嬌被紀氏所收買。當初接近顧家,也不過是被有心人誤導,把她爸爸犧牲的事,怪在了顧伯伯身上。」
「你受不了打擊,一蹶不振。顧伯伯一人撐着公司,好不容易找到了紀氏的把柄,卻在某日上班的路上遭遇了車禍,人……當場就沒了。」
我用餘光瞟着顧淮安。
見他臉色愈發慘白,不由擔心:
「淮安,你還好嗎?」
「所以,是紀家的人乾的……是嗎?」
「嗯。」我點點頭:
「紀樘因買兇殺人進了監獄,這幾年,紀氏醜聞不斷,前段時間,徹底宣告破產。」
「而林嬌……在顧伯伯死後,她就失蹤了。這些年,也一直沒有消息。」
顧淮安胸口劇烈起伏着。
他閉上眼,久久沉默後,又問我:
「那我們呢?我和你,爲什麼會結婚?」
「爲了重振顧家,在顧伯伯死後,你找上了我……」
我頓了頓。
並沒有說出當初顧淮安求於我父親時。
是我主動提出了結婚一事。
「所以,是商業聯姻?」
顧淮安自嘲地笑了笑,帶着幾分隱忍的屈辱。
「不對,我家都破產了,該是入贅纔對吧?」
「……」
不得不說,18 歲的顧淮安,想象力也是夠豐富的。
我有些無語:
「顧淮安,你但凡把你的想象力用在寫作上,高考語文也不會不及格!」
「我跟你之間,一開始的確算得上商業聯姻,但這麼多年,彼此早就付出了真心,比普通夫妻還要恩愛。」
聽到我的話,顧淮安臉色一陣青一陣紅。
顯然,他還是無法接受。
討厭了這麼多年的人,成了自己深愛的妻子。
他固執地追問:
「那你說,我們是怎麼相愛的?」
我不由想起和顧淮安做恨時的日常。
確實有些理不清,這感情是何時產生的。
便猶豫着開口:
「我們算,日久生情吧?」
日可以是名詞,也可以是動詞。
童子雞顧淮安顯然沒聽懂我的一語雙關。
他將雙臂環於胸前,冷冷地嗤了聲。
那表情,一看就是不相信我的話。
之後,他閉上眼,不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我都以爲他睡着了時。
耳邊冷不丁傳來一道幽怨的聲音:
「喂,沈傾阮,我高考語文真沒及格呢?」
「……」

-4-
得知顧淮安出院後。
朋友們相約要來家裏看望。
只是,我沒想到,會有人不請自來。
見開門的是我,楊帆有些尷尬:
「額,嫂子……」
「你怎麼來了?」
我冷下臉,低聲質問:
「是嫌上次局子還沒蹲夠?」
「沈傾阮!我都說了,上次的事是個誤會!」
楊帆聲音很大,底氣卻明顯不足。
他伸着頭,朝屋裏探了探:
「哎,顧哥,我來啦!」
「阿帆?怎麼來得這麼晚!」
顧淮安擠開我,勾上了楊帆的脖子。
「臥槽,你怎麼變成滄桑大叔了?」
「顧哥,我哪能跟你比啊!」
楊帆豎起大拇指,笑得諂媚:
「重回 18 歲,你是這個!」
「別提了,我煩得要死……」
顧淮安吐槽着,把楊帆往客廳帶去。
今天來的朋友,大多是顧淮安近幾年結交的。
他和我交代過,不準提他失憶的事。
可如今,他不僅揹着我重新聯繫上了楊帆。
還把失憶一事,和這人渣透了底……
我壓下不滿,朝楊帆遞去警告的一眼。
許是心虛,整個聚會上,楊帆都識趣地沒說幾句話。
可臨到散場,他卻藉口抽菸。
起身時,胳膊肘不經意地碰了碰顧淮安。
見兩個人一前一後去了陽臺。
我不假思索,跟了上去。
一牆之隔,顧淮安的聲音清楚傳來。
「楊帆,你上次說,我和你是因爲沈傾阮的挑撥,才斷了聯繫。」
「我真的……喜歡上了沈傾阮?甚至爲了她,連兄弟都不要了?」
「顧哥,你怎麼可能真的喜歡沈傾阮啊?!」
楊帆壓着聲音,語氣忿忿:
「這女人,心機可深得很!當初,顧家出事,她趁機提出跟你結婚的事。」
「明面上,沈家是爲顧氏出頭。可實際,卻是爲了吞併顧氏!」
「聽說你那公司,現在最大的股東,都還是沈傾阮她爸呢!」
楊帆的一番話,說得半真半假。
可往往,這樣的話,才最容易讓人信服。
顧淮安沒有說話,眉頭卻越擰越高。
叼着煙,一下又一下撥動着手裏的打火機。
「艹!」
幾下也沒打着火,他煩躁地罵了一聲。
聽到腳步聲靠近。
我忙轉身,回到了客廳。
…….
站在門外,送走所有的朋友後。
我攔住了收起笑臉的顧淮安。
「淮安,以後離楊帆遠點,他原來……」
「沈傾阮,你在怕什麼?」
顧淮安冷冷地打斷了我:
「說實話……你並不想我恢復記憶吧?」
腦海裏驀地閃過車禍前,他打來的那通電話。
我愣了愣,一時間,竟忘了反駁。
可我的沉默,卻讓顧淮安誤會了。
他的臉色瞬間陰鬱了下來,口不擇言道:
「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麼好心。只是,我沒想到,沈伯伯竟也會趁火打劫……」
「行了,顧淮安,語文沒及格就別在這亂用成語了!」
一想到楊帆故意將我爸扯了進來,我就噁心不已:
「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別等哪天被人賣了,還倒幫人數錢!」
「你、你怎麼能偷聽我和楊帆說話?!」
顧淮安瞪大眼,臉頓時漲得通紅。
隨即,他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嘲諷道:
「呵,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這愛聽牆角的毛病,看來還沒改呢。」
我瞬間聽懂了顧淮安含沙射影之事。
在我和他徹底鬧僵那天。
便是無意中聽到了他和朋友間的對話。
那時,他的朋友隨口調侃了兩句。
說顧淮安和我像歡喜冤家。
還問,他是不是喜歡我。
「你眼睛瞎了?我怎麼會喜歡沈傾阮?!」
顧淮安忙不迭地否認。
甚至,還誇張地「yue」了一聲:
「她從小就是公認的惡霸,長大了,更是臉臭脾氣臭性格臭的,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我會喜歡她?!我看起來有受虐傾向麼!」
大夥被他這番話逗得鬨堂大笑。
一般女孩遭到這樣的侮辱,估計早哭起來了。
可正如顧淮安所形容的那樣。
我從小到大,都是個惡霸。
絕不受氣的我,一腳踹開了門。
在衆人驚懼的眼神中,把顧淮安爆捶了一頓。
第二天,顧淮安頂着一臉的傷,被顧伯伯摁到我面前。
萬般不情願地,爲自己的口無遮攔向我道歉。
「顧伯伯,您和阿姨,真的不考慮生二胎麼?」
我無視着顧淮安想刀了我的眼神。
認真地對顧伯伯建議道:
「畢竟顧淮安這大號,已經廢得不能再廢了。」
「我多看他一眼,都覺得是對眼睛的侮辱。」
從那天起,我和顧淮安便正式結下了樑子。
雙雙飛昇,成爲了彼此心中最討厭的人。

-5-
「淮安,你難道不好奇,我是怎麼挑撥你和楊帆決裂的麼?」
顧淮安雖仍一臉不爽,卻挑了挑眉,示意我接着說下去。
「楊帆曾經染上了賭癮。他找你借了 3 次錢,你心軟,都借給了他。」
「後來,在他第 4 次找上門時,你不在家,我便強硬地回絕了他。」
「我和他說,原來的錢可以不還了。但他如果還要纏着你,我就把他送局子裏去改造。」
說罷,我故意頓了頓。
果不其然,顧淮安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些不贊同。
「他借了多少錢啊?就算你不願意,也不至於威脅他吧……」
「前 3 次一共借了 50 萬,第 4 次又要借 20 萬。」
「加起來還不到 100 萬麼……你這都不願意幫他?」
顧淮安眉頭緊鎖,語氣頗爲埋怨:
「就因爲這事,你害得我和好了快 10 年的兄弟決裂了?」
作爲一個混不吝的富二代。
100 萬對於 18 歲的顧淮安來說,遠遠比不上他的兄弟意氣。
我扯了扯嘴角,不由嗤笑:
「100 萬不多麼?你知道在爸死後,我曾在一家飯店,撞見你盯着人家喫剩的飯,就差上去喫幾口了麼?」
「你放屁!」
顯然不相信自己會有這麼落魄的一天。
顧淮安惱怒地朝我伸出手:
「照片呢?我要真這麼慘,你肯定會 360°留存,好用來日後取笑我!」
「你這不是沒喫麼……」
我攤了攤手,十分遺憾:
「可惜了,我當時手機都拿出來了。」
顧淮安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
只是到底少年心事藏不住。
眼見他臉上的緊張化作如釋重負。
我笑了笑,心裏卻不禁悵然。
「喂,阿帆的事,到底是什麼情況?」
顧淮安語氣認真。
我便也收了玩笑的心思,嚴肅道:
「若我說,楊帆曾因這 20 萬的賭債,故意給我的酒里加料,想拍一些照片,用來威脅我,你信麼?」
「你、你、騙人的吧?阿帆怎麼會……」
顧淮安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
「你覺得我會爲了騙你,編造出傷害自己的謊言麼?」
頓時,他臉上的血色盡失。
半晌,才又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那你,有沒有……」
我垂下頭,沉默不語。
肩膀被人一把握緊。
耳邊的聲音,變得急促:
「那些照片呢?都銷燬了麼?!」
「沈傾阮,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楊帆對你做過這麼畜生的事……」
「等他下次再找我,我一定狠狠揍他一頓,給你出氣!」
「你……難道不介意麼?」
我身子一抖,聲音也跟着顫了顫。
「我介意什麼?這又不是你的錯!」
顧淮安猛地拔高了聲音。
見我一直不抬頭,他急得把我摟進懷中。
有些笨拙地,一下下拍着我的背。
「你、你別哭了。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都過去這麼久了,傷口也早該好了。」
「都怪那時候的我,如果早點拒絕楊帆,也不會讓他報復到你身上。」
「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我……」
聽着顧淮安發抖的聲音,我感覺再玩下去就要過火了。
忙抬起頭,衝他眨了眨眼:
「嘿嘿,我沒哭……」
「那天,多虧你及時趕到,纔沒讓楊帆得逞。」
顧淮安眼中的懊悔瞬間凝滯。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我。
通紅的眼角,一滴淚,正好落在了我臉上。
「沈傾阮!耍我很好玩麼!」
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
顧淮安氣急敗壞地要推開我。
我忙挽住他的胳膊,掛在了他身上。
「哎呀,逗逗你嘛~你都不知道,這幾年我說啥你聽啥,都不愛和我拌嘴了。」
「……下去。」
顧淮安冷冷地說着,推我的力卻軟綿綿的。
「別生氣了,淮安弟弟。」
我忍俊不禁,湊到他耳邊:
「那天,你已經幫我出過氣啦。不僅把楊帆痛揍了一頓,後來,還親自壓着他去了警察局。」
「你能不能別靠這麼近!」
顧淮安嫌棄地偏過頭,耳根卻通紅了一片。
我的視線從他滾動的喉結落到敞開的前胸上。
一時間,有些心猿意馬。
「對了,」
我勾上顧淮安的脖子,稍稍用力。
溫熱的吐息噴灑在他的耳蝸:
「那天,你還幫我……解了藥。」

-6-
18 歲的顧淮安,真的很不禁逗。
連着幾天,一見我就擺出一副臭臉。
要不是臉頰上那抹紅暈出賣了他。
我一時還真分不清,他到底是生氣還是害羞。
「沈傾阮,等會在我媽面前,你不準說漏我出車禍和失憶的事!」
顧淮安的傷養得差不多後,便迫不及待地想去見見他媽。
兩年前,他媽念舊,非要搬回顧淮安外公的老宅。
我們拗不過她,只能隔三岔五地去看望一下。
離老宅越近,顧淮安看起來越緊張。
我忍不住打趣他:
「對了,剛纔你問我,在媽面前還需要注意什麼。」
「我想了想,覺得你得再跟我表現得親密些。」
「畢竟,媽總是調侃你,眼珠子恨不得都粘我身上了。」
「……無聊!」
顧淮安無語地撇了我一眼。
脣角卻勾起一抹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笑意。
我們到的時候,正好趕上午飯時間。
望着一大桌子菜,我忍不住感慨:
「媽~愛你,這段時間,我天天喫阿姨做的飯,都喫膩了!」
「哎?淮安沒給你做麼?」
見媽狐疑地看向顧淮安。
我心中大喊糟糕!
以前,的確都是顧淮安給我做好喫的。
只是他失憶後,又退回了十指不沾羊水的少爺時期。
煎個雞蛋,都能把廚房炸了。
沒辦法,我只能請人來做飯。
「額,媽,我……」
顧淮安被媽盯得心虛不已。
他急得瞪了我一眼。
我腦袋一轉,忙找補道:
「媽,淮安最近一直在出差,所以我請了個阿姨做飯。」
「這樣麼,怪不得你兩看着都瘦了一圈,快多喫點,好好補補!」
媽不停地往我兩碗裏夾着菜。
顧淮安喫了一口排骨,眼眶瞬間紅了。
下一秒,細高跟狠狠跺在了他的腳背上。
「嗷,沈傾阮,你!」
「對不起老公,剛纔我不小心踩了你一下,肯定很疼吧?看,你眼睛都紅了……」
我一臉關切地站起身。
背對着媽,瘋狂使着眼色。
好好喫飯,別整煽情的事!
顧淮安頓時噤聲。
喫癟地埋下了頭。
「哎呀,看你們小兩口啊,感情真是好~」
媽捂嘴笑了笑,又衝我擠眉弄眼道:
「阮阮,你兩打算什麼時候要個孩子呀?」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
身旁就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噗!咳、咳咳、咳咳咳……」
顧淮安嗆得厲害,臉連着脖子,迅速紅了一片。
四目相對,他的臉好像又紅了幾分……
「這孩子,怎麼喫飯還能嗆着呢?」
見媽要去倒水,我忍着笑,先一步起身:
「媽,我去吧,你先幫淮安順順。」

-7-
老宅的隔音效果不好。
我站在廚房,聽見媽小聲地問顧淮安:
「兒子,你是不是跟阮阮吵架了?」
顧淮安沒說話,但估摸是搖了搖頭。
媽便又說:
「我怎麼感覺,你們兩個的氣氛有點不對勁啊。」
「往日裏總膩膩乎乎的,今天怎麼……」
「媽,」顧淮安悶悶地打斷她:
「我有那麼喜歡她嗎?還膩膩乎乎…….」
「你當然喜歡阮阮啊!」
媽語氣十分肯定:
「每次你兩過來,阮阮走去哪,你就看到哪。」
「那雙眼珠子啊,恨不得都要粘阮阮身上了!」
「……」
顧淮安沉默了。
我想起方纔在路上,就和他說過這話。
那時,顧淮安肯定以爲我是在逗他。
如今,媽又親口對他說了一遍。
隔着牆,我都能想象到他鬱悶的表情。
「你這孩子,今天到底怎麼了啊?」
聽到媽的追問,顧淮安不爽地嘟囔道:
「沒什麼,就是覺得現在不喜歡她了。」
「嗷!媽,你幹嘛打我啊?!」
伴着一聲慘叫,委屈的聲音傳來。
「我頭還沒好呢……」
顯然,媽被顧淮安的話驚得夠嗆。
完全沒顧得上他的頭怎麼了。
急得吐出了一連串的質問:
「你腦袋被門夾了?在這說什麼胡話呢?該不會,你做了什麼對不起阮阮的事吧?!」
「……沒有。」
「那就是想做,還沒來得及做?」
「你不會……心裏頭還惦記着林嬌吧?」
林嬌的名字突然從媽嘴裏蹦出來。
別說是顧淮安。
就連我,也一時愣住了。
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媽怎麼,會想不過提起她呢?
見顧淮安沉默不應,媽的聲音驀地低了下來。
嚴肅的語氣中,帶着幾分莫名的緊張。
「兒子,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

-8-
「聽說了什麼?」
顧淮安反問,語氣有些迷茫。
這回,輪到媽不說話了。
許是在觀察顧淮安的神情。
半晌,她才又開口:
「兒子,你真不喜歡阮阮了?」
「你不能這個樣的……」
媽重重地嘆了口氣。
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來。
顯然,顧淮安也感受到了媽的難過。
他忙安撫地解釋道:
「哎,媽,我剛纔就是和你開玩笑的!」
「這幾天,我和沈……和阮阮鬧了點彆扭。她把我惹生氣了,又、又不來哄我。」
「30 歲的大老爺們哄什麼哄?你怎麼還越活越轉回去了?」
媽一語戳中了顧淮安的痛處。
聽到他憋屈地「哦」了一聲。
我又忍不住想笑。
「媽,我記得你原來總說沈傾阮沒個女孩子樣,話裏話外,都不怎麼喜歡她的啊?」
「怎麼現在對她,比對我都好了?到底誰是你親生的啊……」
顧淮安頗爲怨念地嘀咕着。
媽沒忍住,又捶了他一下:
「你自己說說爲什麼?啊?你爸被人害死後,多少人虎視眈眈地盯着顧家,要不是阮阮,咱們娘兩,早一起下去陪你爸了!」
「兒子,你從小就和阮阮不對付,媽那時是真沒想到,阮阮會爲了你,做到這一步。」
「你和阮阮結婚前,媽怕你還惦記着林嬌,不是還問過你,對阮阮到底是什麼想法麼?」
「你自己說了什麼話,難道你忘了麼?!」
見顧淮安支支吾吾,媽語氣驟然沉了下來。
甚至,隱隱帶着幾分警告之意:
「你說,不管是恩情還是愛情,你這一輩子,都不會辜負阮阮。」
「若有違誓,不用老天動手,你直接尋個地,自行了斷!」
「媽,我、我、唔……」
顧淮安的眼睛閃過一絲茫然。
像是要想起了什麼似的。
他把手抵在額頭上,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我心一驚,忙小跑到他身邊。
「淮安,頭又痛了麼?」
顧淮安怔愣地抬起頭。
煞白的臉,襯得那沉黑的眸色,更顯幽深。
手腕被炙熱的掌心猛地攥緊。
溫熱的水,晃盪着撒了出來。
「沈傾阮,」
他扯了扯嘴角,仰起頭。
就着我的手,喝了一口水。
「這麼久纔來,也不怕我咳死了。」

-9-
「你放心,禍害遺千年。我死了,你肯定都還能活很久。」
見顧淮安臉色好了不少。
我又忍不住和他打起嘴炮。
可 18 歲的顧淮安實在是太愛生氣了。
聽到我的調侃,他臉又拉了下來。
奪過我手裏的水杯時。
連句謝謝都沒跟我說!
在聽到顧淮安解釋,只是最近有些沒休息好後。
媽這才放下心來。
又轉過頭,溫聲教育我:
「阮阮,你兩鬥嘴歸鬥嘴,但不能咒自己呀。」
她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我的背。
「什麼死不死的,呸呸呸,媽給你把晦氣拍走。」
我被拍得心頭一軟,撒嬌地抱住了媽。
顧淮安朝我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眼中卻閃過幾分羨慕與悵然。
我頓時心下了然。
一把扯過他,推進媽的懷中。
隨即,張開雙臂,環住他們二人。
「老公,別喫醋,我們三個一起抱抱~」
不知是被我看穿了心事有些窘迫。
還是被我這突來的一聲老公羞到。
顧淮安通紅着臉,掙扎了幾下。
只是,並沒使多大力氣的他。
最終還是被我摁在媽懷裏,沉默地紅了眼眶。
喫過午飯,顧淮安心血來潮,非要拉着我去河裏摸魚。
不同於 30 歲時,穩重成熟的模樣。
顧淮安一到河邊,就興奮地脫掉了上衣。
精緻的鎖骨,飽滿的胸肌,再往下,是壁壘分明的……
等等。
我收起色心,忙喚了聲顧淮安。
「怎麼了……臥槽,你幹嘛?」
見我直接上了手。
顧淮安呼吸一滯,臉瞬間紅得發燙。
他想躲,可褲腰被我緊緊拽着。
只能被迫站在我面前,任由我「蹂躪」。
「一、二、三、四、五、六……」
我輕輕劃過每塊炙熱緊繃的腹肌。
聽到耳邊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
抬起頭,一臉認真道:
「淮安,你得加強鍛鍊了。」
「你失憶前,可一直都有八塊腹肌的啊!」
「……松、手!」
顧淮安咬着後槽牙,一把揮開了我的手。
望着他走得很急,卻略顯彆扭的背影。
我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18 歲的顧淮安,顯然沒忘記自己嫺熟的捉魚水平。
他抓得盡興,我看得也津津有味。
「哎,抓到你了!」
那條逃脫了幾次的大魚被顧淮安緊緊抱在懷裏。
瘋狂擺動的魚尾,濺了他一臉的水。
他卻全然不在意,衝我得意地挑了挑眉:
「沈傾阮,我厲害麼?」
落日的餘暉,順着少年漂亮的眉眼。
細細描繪,定格在他揚起的嘴角上。
我不由看得有些癡了。
直到,那尾魚「嗖」地甩到了我身邊。
顧淮安拍了拍手,滿意地朝岸邊走來。
還差一步上岸時,卻突然痛苦地彎下了腰:
「沈傾阮,快來拉我一把,我腿抽筋了。」
我不疑有他,忙起身朝他伸出手。
掌心相握之際,見他眼裏閃過一絲促狹。
我心裏咯噔一沉。
糟糕!
下一秒,手被用力一拽。
我瞬間失去重心,狼狽地跌進水裏。
「哈哈,沈傾阮,涼快麼?啊——呸、呸、呸!」
顧淮安大笑着,卻被我反手灌了一嘴的水。
他不甘示弱地推掌掀起水浪。
像兒時那般,同我打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水仗。
等力竭上岸時,我倆雙雙變成了落湯雞。
溼透的白色 T 恤緊緊貼在了我身上。
顧淮安只看了一眼,就飛速移開了視線。
「你、你把我那套乾淨衣服換上吧……」
我看着顧淮安發紅的耳根。
和那不經意間,滾動着的喉結。
玩心大起地,當着他的面脫掉了衣服。
「你你你、你去樹叢裏換啊!」
顧淮安驚得背過身,背脊僵硬地挺着。
「怕什麼,這裏又沒人。」
我憋着笑,快速穿上了顧淮安的衣服。
只是他的 SIZE 太大,加之沒有內衣內褲。
等他轉過身時,我竟突然也有些不好意思。
於是,我和顧淮安都不說話了。
他沉默地烤魚,我沉默地看他烤魚。
也不知是不是爲了烘乾衣服離火太近。
顧淮安的臉越來越紅。
襯得那天邊的夕陽,都失了顏色。
喫飽喝足後,天卻還沒黑。
我看了眼胸前若隱若現的渾圓曲線。
有些苦惱,回去的路上,遇上了人該如何是好。
顧淮安順着我的視線看去,頓一頓。
隨即,走到我面前,半蹲下身。
「咳……」他略顯刻意地清了清嗓子:
「上來吧,我揹你回去。」
「好啊。」
我笑着攀上那寬闊的後背。
下一秒,整個人被穩穩地托起。
「怎麼又瘦了?」
顧淮安眉頭皺了皺,脫口而出。
剛說完,便怔愣地頓住腳步。
「女孩子,瘦點不好麼?」
我故意用力往前貼了貼,意有所指:
「不該瘦的地方沒瘦不就行了?」
胸前的飽滿感受到擠壓的瞬間。
顧淮安一個踉蹌,差點帶着我一起摔倒!
「沈傾阮!」
他羞惱地偏過頭來,想瞪我一眼。
可嘴脣卻先一步地,擦過了我的臉。
「……」
顧淮安的臉白了,又紅了。
他悶着頭,大步朝前走着。
只是走路的姿勢……
我朝下瞥了一眼,心下了然。
不過,爲了不被他扔下去。
我決定閉上嘴,不再逗他。
夏日的暖風,吹得人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間,我好像聽到了顧淮安彆扭的聲音。
「沈傾阮,今天……謝謝了。」

-10-
晚上,我和顧淮安睡在了客臥。
這是失憶後,我兩第一次同牀共枕。
只是他翻來覆去地,吵得我也睡不安穩。
「淮安,你要是彆扭,就打個地鋪吧?」
我誠心建議,可顧淮安卻瞬間坐起身來。
委屈地控訴道:
「沈傾阮,我纔剛出院沒多久,你忍心要一個病人打地鋪呢?」
顧淮安一臉不爽的樣子。
可洗過的頭髮,卻乖順地貼在額前。
我看着看着,心裏不禁癢癢。
手比大腦快一步地,扯上他的衣領。
仰起頭,堵住了他剛叭叭個不停的小嘴。
「唔!」
顧淮安瞳孔驟縮。
舉起的胳膊僵硬地懸在半空。
「張嘴。」
我輕輕用舌尖抵開他的脣。
舌尖交纏的一瞬。
顧淮安情不自禁地閉上眼。
將我緊緊扣在懷中。
氣氛逐漸升溫。
炙熱的掌心,探進了我的衣服……
突然的耳鳴,伴着從胃裏翻湧而來的噁心。
我偏過頭,一把推開了顧淮安。
卻還是沒忍住,嘔了幾口酸水。
「沈傾阮!你、你、好,很好……!」
「和我接吻,都把你噁心吐了?!」
顧淮安失焦的眼眸瞬間恢復清明。
他像是受到了極大的侮辱般。
臉色比媽燒糊的鍋還要黑。
眼看他氣得要下牀,我忙抓住他的胳膊。
強忍着難受,訕訕笑道:
「那個,晚上喫多了,把胃喫得有點難受。」
「真不是你的問題,真的!」
我可憐巴巴地扯了扯顧淮安的衣袖。
他抿着脣,沒搭理我。
只是劇烈起伏着的胸口,漸漸平緩了下來。
半晌,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
瞳孔放大,死死地盯着我。
一開口,就變成了個結巴:
「你、你、你,你不會……是、是……」
他的視線落在了我的肚子上。
眉頭高高擰着,看起來十分糾結。
我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想多了。」
我哭笑不得,又忍不住逗他:
「怎麼?現在親個嘴不僅能懷孕,連孕吐都無縫銜接上了?」
「沈傾阮,你知道我不是在說我和你!」
顧淮安又被我調侃得紅了臉。
「我在說,我失憶前!我兩既然是夫妻,肯定也……」
話沒說話,他便咳了一聲。
眼神也變得飄忽起來。
「不會的,原來我跟你,可是有好好做安全措施的。」
聽到我的解釋,顧淮安「哦」了一聲。
臉上的表情,看起來,竟像有些失落。
可我已經沒力氣去分析他此時的心情。
持續的噁心,扯得我腦袋快要爆炸。
顧淮安好像又說了些什麼。
我靠在牀頭,實在是沒聽清,便隨口「嗯」了一聲。
於是,顧淮安出了房間。
不過一會兒,又回來了。
他拿着藥,端了杯溫水,遞到我面前。
「你這看起來像腸胃炎,先喫點藥吧。」
見我乖乖喫了藥,還把他倒的水都喝完了。
他「哼」了一聲,眼裏閃過一絲心疼。
「看看我的速度,再看看你中午倒水的速度。」
「等我老了,可不敢指望你啊。」
「畢竟,水是今天倒的,人是昨天死的。」
「噗。」
我又忍不住笑出了聲。
被顧淮安這麼一打岔。
竟感覺好像沒那麼難受了。
見我臉色好了不少,顧淮安放下心來。
他又拿來拖把,把地面清理了乾淨。
等一切忙完後,已快凌晨兩點。
「快睡覺吧,淮安。這段時間你不陪着我,我都沒睡好。」
「今天啊,總算可以睡個好覺啦~」
也不知是不是藥起了作用。
頭疼噁心的症狀通通消失了。
我眼見着一顆晶瑩剔透的汗珠。
順着顧淮安高挺的鼻樑,滑落至他完美的下頜線。
不禁又心猿意馬起來。
許是我的視線太過於赤裸。
顧淮安偏過頭,聲音有些乾澀:
「我,我先去洗個澡。」
說完,他像逃跑般,慌忙進了淋浴間。
水聲淅淅瀝瀝,仔細聽來,好像,還混着幾聲壓抑的悶哼……
不知過了多久,水聲終於停了。
一股涼意卷着淡淡的木製香襲來。
咦?還洗得冷水澡呢?
我閉着眼裝睡。
往顧淮安懷裏蹭着。
掩着嘴角的笑意,嘟囔道:
「老公……」
緊貼着的胸口瞬間升了溫。
顧淮安僵着身子,一動不動。
睡意朦朧下,我好像被人輕輕擁入了懷中。

-11-
從媽那回來後,顧淮安主動把枕頭搬回了主臥。
雖然,他每次睡覺前都警告我老實點,不準過線。
但每每我閉着眼,故意亂摸亂碰時。
他半推半就的模樣,總能讓我憋不住笑出聲。
在顧淮安出院半個月後,我第一次帶他去了公司。
新的顧氏集團,在他這些年的打拼下。
已經從最初的夾縫裏謀生。
發展到如今,在 B 市商界重新佔據了一席之位。
原本,再過了三五年,極有可能復刻顧氏曾經的輝煌。
只是,顧淮安的失憶,又瞬間讓一切回到了「解放前」。
在我手把手地教他處理了三份重要的文件後。
顧淮安雙眼無神,耍賴般往桌子上一癱。
「啊,沈傾阮,我頭好痛,剩下的文件你幫我簽了吧。」
我望着桌子上堆着像小山高的文件夾。
不由好笑地問他:
「上次楊帆說,公司最大股東還是我爸這事,確實沒撒謊。」
「怎麼,顧總不想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了?」
這段時間,顧淮安被我逗得臉皮厚了不少。
於是,滿不在乎地擺爛道:
「爸可比我厲害,專業的事,還是專業的人來吧。」
「反正都是一家人,爸還能坑我不成?」
說罷,他像反應過來了什麼似的。
又急忙強調了兩聲:
「你爸、你爸!」
「哦~~」
我拉長音調,似笑非笑:
「我爸,你爸……反正都是一家人,還分什麼你我呢?」
顧淮安又被我鬧了個大紅臉。
他拿起桌上的文件夾,埋頭擋住自己。
「行了,你去旁邊待着吧,我有問題再叫你。」
「好的,顧總。」
我嘴上應着,人卻沒動。
「怎麼還不走?」
顧淮安抬眼,警惕地打量我一眼。
我憋着笑,把手搭上文件夾的上端。
趁他愣神之際,一把抽出,掉了個個兒。
「顧總,文件夾……」
「你剛纔拿反了。」

-12-
下午,我帶着顧淮安去醫院複查。
因爲他的記憶一直沒恢復。
醫生又安排他做了一個腦部 CT。
結果出來的時候,顧淮安恰好接了個電話。
於是,我一個人先進了診室。
「沈小姐,從片子上來看,顧先生腦部的淤血已經全部吸收了。至於他爲什麼還沒有恢復記憶,我想,還是由於車禍突然的撞擊造成了大腦功能異常……」
醫生說了一大堆醫學名詞,我聽得實在是費解。
便開口,直接問出了我最關心的問題:
「那他什麼時候可以恢復呢?」
「這個問題,確實不好說。有可能明天就恢復了,也有可能,永遠也想不起來。」
「他……真的有可能會永遠失去這十多年的記憶?」
我的心咯噔一跳。
見醫生無奈地點了點頭。
一時間,內心五味雜陳。
「這樣麼……」
心裏繃着的弦緩緩鬆開。
我竟下意識地鬆了口氣:
「想不起來也好,謝謝你,醫……」
「顧先生,你要進去麼?哎,顧先生?怎麼跑了……」
門口的嘈雜聲打斷了我的話。
我忙回過頭。
前段日子負責顧淮安的護士正站在門口。
見我看了過來,她疑惑問道:
「沈小姐,顧先生不是和你一起過來的麼?」
「他剛纔慌慌張張地跑走了,我看他臉色不太好,沒事吧他?」
「……」
好了,這下誤會大了。
一想到顧淮安那驚人的想象力,我就頭疼不已。
實在是苦惱回家後,該怎麼和他解釋纔好。
顧淮安一直不接我的電話。
我回家時,他正閉眼靠在沙發上。
聽到動靜,他掀起眼皮,冷冷地掃了我一眼。
眼中的戒備之意,彷佛回到了剛失憶的那天。
我朝他走去,他卻「噌」地從沙發上站起身來。
面無表情地回了臥室。
秉持着「敵不動,我不動」的原則。
他不問,我便也不會主動提在醫院的事。
直到,晚上躺在牀上。
又累又困的我,迷迷糊糊間。
被一股不輕不重的力道拍醒。
睜開眼的瞬間,我撞進一雙熟悉的眼眸。
不再是冷冰冰的牴觸抗拒。
那眼裏的繾綣愛意,似要將我溺斃。
「阮阮」,顧淮輕安撫上我的臉,語氣溫柔:
「醒了麼?」
「淮……安?」
我腦袋還有些發懵。
「對不起,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顧淮安眼底浮現幾分歉意。
隨即,他如釋重負地笑了笑。
「不過幸好,我現在,終於恢復了一些記憶……」

-13-
「你說什麼?!」
「轟」的一聲,如驚雷在耳邊炸響。s 恩青團硬軟沈傾阮沈傾阮孤寡南
我臉色驟變,沒來得及多想。
坐起身一把抓住了顧淮安的胳膊。
「你恢復記憶了?」
「是啊……」
顧淮安扯了扯嘴角,笑意卻不及眼底。
不對勁!
我心咯噔一沉。
整個人瞬間清醒了過來。
沉默幾息後,笑了笑:
「太好了……淮安,你想起來了就好。」
「剛纔我太開心了,就有些激動……」
「別裝了,沈傾阮。」
顧淮安眼中的愛意一秒褪去。
他「嗤」了一聲,俯視着我,咬牙切齒道:
「把我當傻子好玩麼?」
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半晌,收起了嘴角的笑意。
「彼此彼此,顧淮安。」
「其實,你什麼都沒想起來吧?」
「是啊,就像你今天在醫院裏所希望的那樣,我依舊一無所知,只能任由你擺佈!」
顧淮安臉色愈發陰沉。
他的聲音像淬了冰,透着刺骨的寒意:
「不管是林嬌的背叛,還是楊帆的算計。」
「甚至是我和你,從結婚到所謂的相愛。」
「不管你怎麼胡扯,怎麼隱瞞,我都發現不了,不是麼?」
「顧淮安,那你覺得,我胡扯了什麼?又隱瞞了什麼?」
我嘆了口氣,一個頭比兩個大。
「我……」
顧淮安噎了一瞬,頓時窩火:
「我踏馬失憶了,我哪知道?!」
他煩躁地低聲罵了兩句。
垂着眼睨我,冷冷質問道:
「若我們真像你所說的那樣恩愛,爲什麼,你卻並不想我恢復記憶?」
「沈傾阮……你一定,是有什麼事在瞞着我。」
不得不說,作爲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顧淮安最討厭我,卻也,最瞭解我。
知道瞞不住了,我無奈點頭承認:
「對,淮安,其實我和你之間的感情都是我編造的。」
「我們並不是日久生情,而是我挾恩求報,硬逼迫你娶了我。」
一時間,顧淮安愣住了。
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我偏開視線,接着說道:
「這些年裏,你我都過得很煎熬,那天,你終於忍無可忍,試圖離開我的控制。」
「而我發現後,立馬派人追上了你,誰知你心急之下,車開的太快出了車禍。」
「醫生說你腦部受了損傷,極有可能失憶。他的話點醒了我,於是,我找人給你做了深度催眠,想要和你重頭來過……」
我頓了頓,狀似遺憾地嘆了口氣:
「可惜啊,還是被你察覺到了……」
「你、你、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顧淮安臉上的表情簡直難以形容。
細細看去,那不可置信的眼神里,還夾雜着幾分恐懼。
我抿起脣,輕咳了一聲。
一臉嚴肅地,搖了搖頭:
「哦,假的。」
「我瞎編的。」

-14-
「……」
顧淮安的表情僵在臉上。
眼見他要暴走,我忙安撫地衝他笑了笑。
「其實,並沒有那麼複雜。」
「我們是自然而然相愛,也一直很幸福。」
「只是,」我又一頓,哀怨地瞟向顧淮安。
「前些日子,你出軌了,愛上了新來的女職員。」
「你金屋藏嬌被我發現後,竟還想帶着她私奔。」
「後來,去機場的路上,你意外出了車禍失去記憶。」
「於是,我決定趁機解決掉第三者,與你重拾幸福生活。」
「……」
顧淮安不語,只面無表情地看着我。
「這個版本也不喜歡?」
我詫異地睜大眼,有些苦惱:
「這不是最近短劇裏的熱門題材麼?」
「或者,你不喜歡感情戲?更偏愛商戰片?」
「比如,我和你只是協議結婚,彼此並無感情。而我這次,就是想趁着你失憶,吞併你手裏的股權?」
「沈、傾、阮!」
顧淮安忍無可忍,氣急敗壞。
他「噌」地站起身,手抖地指着我的鼻子:
「你這麼愛胡編亂造,怎麼不去當編劇啊?!」
「別生氣,別生氣。」
我笑着攥住眼前骨節分明的手指。
指腹輕輕摩挲着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我不胡扯了,我發誓,這次我說的都是真話。」
「不然,就……就天打雷劈!」
「你說話就說話,別動手!」
顧淮安使勁抽回手指。
也不知是不是用力過猛。
臉上氣出的紅暈,半天也沒褪去。
「其實,我們兩個真的很相愛,甚至,到了失去對方,都會活不下去的地步。」
「切。」
耳邊傳來一聲冷冷的嗤笑。
我裝作沒聽到,接着說道:
「不過,也許是應了那句老話——秀恩愛,死的快。」
「這不,我查出絕症了,快死了。而你在得知這個消息後,精神恍惚,悲痛欲絕,甚至放出狠話,我死了,你也絕不獨活。」
「你這話可把我嚇得夠嗆。所以,在你出車禍失憶後,我雖傷心,更多的,卻是感到慶幸。」
「畢竟,這麼愛你的我,怎麼忍心看你爲我絕望難過,尋死覓活呢?」
「……說完了麼?」
顧淮安嫌棄地扯了扯嘴角。
臉上明晃晃寫着「聽你胡扯」四個大字。
「你等我想想啊,這故事的後續我還沒點頭緒呢……」
「沈傾阮,你編故事編上癮了啊?」
顧淮安氣極反笑:
「在你眼裏,我就這麼蠢麼?你說什麼,我都會信?!」
「不是編的,是真的,我這不是都發誓了麼!」
我撇嘴,舉起手做發誓狀。
「呵呵。」
顧淮安面無表情地抬頭,直直望向窗外。
我疑惑地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你在看什麼呢?」
「我在看……」
冷冰冰的聲音,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天上的雷什麼時候能落下,好快點給你劈死!」

-15-
天上當然不會落雷劈了我。
畢竟這次,我是真得沒有撒謊。
當又一次在我的親親閨蜜——唐筱優面前,差點暈過去時。
這妮子瞬間就紅了眼眶。
看起來比我這個當事人,還難受得多。
而在得知,我一直都沒有去醫院複查後。
她更是又急又氣,幾乎是命令般的。
要求我和他那位留學歸來、年紀輕輕就當上主任醫師的表哥見一面。
「阮阮,我表哥林辰可是神經外科的專家,你如果不去,我就把你生病的事告訴顧淮安!」
筱優的威脅正中我的死穴,沒辦法,我只能點頭答應。
林辰……聽到這個名字時,我莫名有點耳熟。
而當我見到本人後,不禁感慨,世界可真小啊!
林辰,筱優那年少有爲的表哥。
竟然就是顧淮安車禍後的主治醫生!
林醫生見到我時,也有些驚訝。
他笑了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我:
「表妹說她的朋友有一些問題想要諮詢我。」
「所以,沈小姐是想找個更靠譜的人,替顧先生再看看麼?」
「不是的,林醫生,你誤會了。這次,我並不是爲淮安失憶的事而來。」
我忙搖搖頭,從包裏拿出體檢報告。
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是我這裏,長了顆瘤子。」
「我想問問你,我這種情況,還能治麼?」
林辰愣了一瞬,隨即,認真地翻閱起報告。
眼見他眉頭越皺越深,我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忍不住試探地問道:
「林醫生,你不用對我隱瞞。要是這病沒得治,你看……我大概還能活多久呢?」
「沈小姐,從報告來看,你的情況不是很樂觀。」
「我建議你這邊儘快就醫,做一個更全面的腦部檢查,以確定腦部的腫瘤是低級別的,還是高度惡性的。」
「……我知道了林醫生。」
我點點頭,沒說去看,也沒說不去看。
「留個聯繫方式吧。」
林辰掏出手機,語氣溫和卻強硬:
「筱優特意囑咐了我,記得主動加你的微信。」
見我猶豫着沒動,林辰笑了笑:
「說實話,聽她這麼說時,我差點誤會了……」
「什麼?」
我好奇看向他。
「誤會這丫頭和我媽合謀,用另類的方式,逼我相親。」
林辰一臉無奈地聳了聳肩。
我想到筱優平日裏也總愛想些稀奇古怪的點子。
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
嚴肅的氣氛在林辰的調侃中,瞬間變得輕鬆了幾分。
林辰挑眉,又衝我揚了揚手機:
「諱疾忌醫可不是什麼好習慣,沈小姐。」
這次,我沒有再拒絕他的好友申請。
只是臨走時,拜託他,替我隱瞞病情。
尤其,不能讓顧淮安知道。
「我有時候都在想,他這次意外失憶,倒真像是老天故意安排的一樣。」
也許是剛纔的咖啡喝急了。
我嘴裏泛起了陣陣苦意。
「說實話,我寧願他一輩子都想不起來了。」
「這樣,我要是哪天不在了,他也不至於太難受……」
「沈小姐,事情還沒到這一步,不要這麼悲觀。」
「你知道的,很多晚期患者,最後不是病死的,而是嚇死的。」
林辰正安慰着我,突然臉色一變,拽住了我的胳膊。
「小心!」
我失去重心,向後跌進了林辰懷裏。
腳下的三層臺階,離我不過幾釐米的距離。
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我肯定要摔個狗啃泥了。
「謝謝了,林醫生。」
我站穩身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林辰倒是沒笑,而是認真地看着我,提醒道:
「腦部的腫瘤會壓迫你的視覺神經,你以後走路一定要注意點。」
我忙點頭說好,林辰皺起的眉頭這才放下,回了我個淺淺的笑。
我本以爲,和林辰的這次見面,除了筱優外,不會再有旁人知道。
卻不知,此時此刻。
顧淮安正愣愣地站在咖啡店外。
隔着那道玻璃牆,看到了林辰抱着我。
也看到了我兩,最後相視的一笑。

-16-
「你去哪了?」
剛進家門,顧淮安冷冷的聲音傳來。
我想也沒想,隨口應道:
「去公司了。」
「我去公司怎麼沒見到你?」
「……下午約見了個客戶,臨時出去了一趟。」
我疑惑地看向面色不善的顧淮安:
「你是有事要找我嗎?」
「呵,怎麼,沒事我就不能問問了?」
顧淮安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隨即,低下頭玩起手機,不再搭理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又得罪了這位少爺。
只當是前幾天,編故事時太離譜,把他逗得氣還沒消。
因此,也並沒注意到,顧淮安陰陽怪氣的問話中。
隱隱夾雜着的,那一絲酸味兒。
喫飯的時候,見我不說話。
顧淮安的臉變得越來越臭。
耳邊時不時地,傳來幾聲動靜。
筷子碰到餐盤,水杯拿起又放下。
聲音雖不大,卻越來越頻繁。
在如此安靜的氣氛中,倒顯得有幾分刻意。
於是,我故意咳了一聲。
一道凌厲的視線瞬間落在了我身上。
剛要開口,突兀的鈴聲響起。
顧淮安的手機正放在餐桌上。
我下意識地尋着聲音偏過頭。
好巧不巧,看到了來電人的名字。
楊帆。
顧淮安愣了愣,隨即,猶豫地拿起手機。
「我,去接個電話。」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去了臥室。
電話接通那刻,還順手關上了門。
不到 10 分鐘,顧淮安又回到了餐桌前。
只是,他明顯像受了某些打擊似的。
精神恍惚地,把筷子都戳進了水杯裏。
「淮安,你怎麼了?」
我不禁皺起眉頭:
「剛纔的電話……」
「啊,沒什麼,快喫飯吧!」
顧淮安着急打斷了我的話。
眼神飄忽着,完全不敢跟我對視。
晚上,他坐在沙發上。
一會兒發呆,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嘆氣。
我幾次路過,他都立馬抬起了頭。
張開嘴,一副欲言又止的糾結模樣。
於是晚上,我藉着辦公的由頭。
進到書房,打開了通話錄音。
上一次聚會,楊帆突然出現後。
我便留了個心眼。
在顧淮安的手機裏,植入了一段程序。
只要楊帆再跟他聯繫。
所有的記錄,都會傳到我的電腦裏。
「顧哥,最近忙啥在呢?我……」
楊帆熱情的寒暄從耳機裏傳來。
下一秒,就被顧淮安冷冷打斷。
「楊帆,我最近恢復了一點記憶。」
「正好,想起了你原來對沈傾阮做過的事……」
錄音裏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再開口時,楊帆明顯有些心虛:
「哥,你聽我解釋,當年我真的是一時糊塗,纔給嫂子下了點安眠藥。」
「我、我就打算趁嫂子睡了,隨便拍兩ŧū́⁴張照片的,我也,也沒準備怎麼樣……」
「楊帆,你怎麼還在狡辯?!」
顧淮安怒不可遏,聲音驟然拔高:
「到底是安眠藥還是別的什麼藥,你不比誰都清楚!」
「哥,真的只有安眠藥啊!」
楊帆一愣,大呼着冤枉: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嫂子會突然清醒,朝我撲過來!」
「她那衣服、頭髮,都是自己弄亂的!」
「哥,你就算給我一百個膽,我也真不敢對嫂子做點啥啊!」
「……」
這次,沉默的人變成了顧淮安。

-17-
楊帆這人,雖嗜賭如命,滿嘴謊言。
但有一點,卻沒撒謊。
那便是他膽子小,並不敢對我做出太出格的事。
那時,有人出 20 萬,找他買幾張我醉後失態的照片。
而我得知這事後,故意把那安眠藥換成了微劑量的助興藥。
爲的,就是通過這次下藥的事。
讓顧淮安徹底和沾了賭癮的楊帆斷交。
還記得那天,我聽到門外急促的腳步聲時。
立馬從牀上坐起身,扯落肩帶,撲進了楊帆懷裏。
楊帆被我嚇了一跳,手機摔落在地。
下一秒,「砰」得巨響傳來。
門被大力踹開。
顧淮安喘着粗氣,憤怒地扯上楊帆的衣領。
一拳又一拳,狠狠砸下。
我眼見顧淮安殺紅了眼,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忙摔落牀頭櫃上的水杯,發起暗號提醒守在門外的人。
今天,我並不是一個人來赴楊帆的約。
就算顧淮安沒有及時趕到。
我也有十足的把握,能全身而退。
我的人很快衝了進來。
一人扯開顧淮安。
一人拖走了被揍到昏迷的楊帆。
「淮安,我沒事,你冷靜點。」
我忍着頭暈,從身後抱住顧淮安。
下一秒,就被他轉身緊緊摟在懷中。
「沈傾阮,對不起,對不起……」
顧淮安聲音發着顫,將頭埋在我的頸窩。
一陣溼熱的觸感傳來。
我一愣,渾身像被電流擊中般。
又熱又麻。
身體裏的助興藥開始蠢蠢欲動。
我的內心,不再滿足於這樣一個簡單的擁抱。
我想聽顧淮安在我耳畔輕聲的愛語。
我想要他的吻,他的觸碰……
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
我徹底失去理智,一把將顧淮安推倒在牀。
下一秒,跨坐在他身上。
急切又毫無章法地吻了下去。
「唔……」
顧淮安瞳孔巨顫。
他直愣愣地盯着我。
僵硬的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顧淮安,求你了,幫幫我……」
我難受得緊,卻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話語間,帶着幾分自己都未察覺的哭腔。
顧淮安眸色一沉,喉結滾了滾。
他摁住我的肩膀,一個翻身。
天旋地轉間,我已和他調了個方向。
「沈傾阮,我是誰?」
耳畔的聲音隱忍喑啞。
灼熱的ṭû¹氣息噴灑進我耳蝸。
像是被無數的小蟲爬進了心底一般。
癢的我腳趾都蜷縮了起來。
「顧淮安,你是顧淮安……」
大腦昏沉,視線變得模糊一片。
我看不清顧淮安此時的模樣。
只能憑着本能,攀上他的脖子,手朝下胡亂探去……
「你!唔……」
顧淮安呼吸一滯。
墨色的眼眸,情慾似海翻湧。
他抵住我的手腕,傾身覆上。
如同對待最珍視的寶貝般。
密密麻麻的吻,落在我身上每一處。
「我會對你負責的,沈傾阮……」
「所以,這輩子,你也不要把我拋下了……好麼?」

-18-
晚上,我和顧淮安背對背躺着。
同牀異夢,沉默無言。
後來,我抵不過睏意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窗外夜色瀰漫。
遠處的高樓因夜深熄了燈。
只有陽臺上若隱若現的一點星火。
照亮着這無邊黑色下的小小一隅。
顧淮安摁滅了快要燃盡的香菸。
「噌」得一聲,打火機續上新的一根。
他將煙夾在指尖,不抽,只愣愣地盯着。
我睜着眼,默默注視着他的背影。
只要他回過頭,就能對上我的視線。
可惜,他一次也沒有……
直到一盒煙燃盡,顧淮安終於起身。
聽到動靜,我閉上了眼睛。
微涼的寒意,混着淡淡菸草的氣息。
越靠越近。
在即將觸碰到我的臉時。
卻驀地頓住,隨即,緩緩抽離。
腳步聲漸遠。
門被輕輕打開,又更輕地闔上。
我睜開眼,突然感到頭很疼。
下牀,喫了片止痛藥。
可藥效太慢。
疼痛還是蔓延上了心臟。
我躬起身子,想Ṫũ̂⁻睡覺。
腦袋卻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通電話錄音。
在楊帆一聲聲的辯解中。
一開始,顧淮安還沉默着。
到後來,則有些煩躁地打斷了他:
「你到底有什麼事?」
「如果是借錢的話,就不用提了。」
楊帆支支吾吾了幾句。
在電話被掛斷的前一秒。
他着急地,大聲說道:
「等等,顧哥!」
「我今天見到林嬌了!」
短暫的沉Ťùₜ默後,顧淮安平靜地反問:
「……所以?」
「和我有什麼關係麼?」
「額……」
楊帆一時失語。
他並沒有料到,記憶停留在 18 歲的顧淮安。
聽到林嬌的消息時。
會如此的淡定,甚至,稱得上冷漠。
不過,楊帆這次,顯然是有備而來。
他只愣了一瞬,便拋出了另一個信息。
含糊的話,帶着幾分意味深長:
「顧哥,我看到,林嬌她身邊,跟了個 10 歲左右的小男孩。」
「那眉眼,簡直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空氣驀地凝滯。
久久無聲後,顧淮安艱澀的聲音傳來。
他說:「楊帆,你現在……有林嬌的聯繫方式麼?」

-19-
一個消失了十二年的人。
近一個月裏,我竟接連聽到了兩次她的名字。
如果說,上次媽突然提起林嬌時。
我還只當是她對顧淮安隨口的質問。
而這次,楊帆的話,卻讓我不得不懷疑。
媽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林嬌回來的消息。
可是……
我回憶起那天媽說話時的模樣。
她的試探,她的緊張,以及之後,她轉移話題的刻意。
完全不像是,提起害死自己老公的仇人時,該有的樣子。
還有,楊帆最後提到的那個孩子……
我不禁晃神,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當初,顧淮安和林嬌在一起後。
對於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我並沒有多加關注。
那時,我和顧淮安的關係惡化,視對方爲空氣。
再加上,我每次撞見他們二人時,心裏總會莫名堵得慌。
於是,眼不見心不煩,耳不聽心不亂。
在沒理清自己的心思前,我直接選擇了逃避應對。
再後來,林嬌背叛顧家,間接害死了顧爸爸。
我和顧淮安結婚後,一開始,彼此還有些尷尬。
直到,楊帆下藥的事發生。
我兩稀裏糊塗地滾了牀單。
那是我第一次和異性親密的接觸。
而顧淮安那天的表現,倒也,不像是個有經驗的……
哎,頭疼。
我按了按發脹的太陽穴。
林嬌的事就像一團迷霧。
讓我毫無頭緒,難窺真相。
昨晚,楊帆把林嬌新的號碼發給顧淮安後。
顧淮安並沒有再回復他。
我想起在掛斷電話後。
顧淮安幾次糾結地欲言又止。
大半夜裏,他默默發着呆的幾個小時。
還有今早,和我一起喫早餐時。
他欲蓋彌彰的眼神,以及,那有一句沒一句的尬聊。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漸漸湧上心頭。
18 歲的顧淮安,到底是對我選擇了隱瞞……
我看着電腦上那串電話號碼。
給私家偵探社發去了消息。
我隱隱有預感,當年的事,恐怕並不是那麼簡單。
如果,林嬌真的坐實了罪名。
那麼,不管孩子是不是顧淮安的。
我都不可能再要這個危險的女人接近顧淮安。
尤其是,顧淮安如今還失了憶,對林嬌仍像是餘情未了。
可如果,林嬌她,是被冤枉的呢……
甚至,有可能,顧淮安的爸媽,都清楚真相。
只有顧淮安一個人,被蒙在了鼓裏……
我心頭猛地一沉。
突然不想再思考下去。

-20-
我沒想到,在我還沒收到調查報告時。
高中時的班長,便藉着看望老師的由頭,組織了一場同學聚會。
而林嬌,竟然也在這次聚會的羣裏。
聚會當天,我是和顧淮安一同去的。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關注到,羣裏那個熟悉的頭像。
畢竟,自從那晚他接了楊帆的電話後。
最近幾天,總是早出晚歸,像在躲着我一樣。
「沈傾阮,那個……同學們知道,我和你結婚的事麼?」
路上,顧淮安突然問我。
我見他神色有些不自然。
再聯想到最近林嬌的事。
不由心下了然:
「我們當初結婚的事,沒幾個人知道。」
「你放心,今天聚會,我不會主動提的。」
餘光瞥見顧淮安緊繃着的脣角。
我心裏突然感到一陣煩悶。
到了地方後,爲了避免被同學追問。
我故意和顧淮安一前一後地進了包房。
只是,我也不知是哪裏又得罪了這位少爺。
顧淮安冷着張臉,在我之後進來。
他抬眼,淡淡掃視了一圈後。
坐在了離我最遠的角落裏。
「哎,淮安,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和傾阮還沒和好呢?」
班長一如從前般八卦地湊到顧淮安面前:
「我怎麼聽說,顧家和沈家現在是合作關係呢?」
「那你兩怎麼還……」
突然的推門聲,打斷了班長的話。
他抬起頭,在看到門口站着的人時。
咧開嘴,瘋狂地招起手來:
「林嬌,你終於來啦!」
「快過來,坐在淮安身邊來~」
幾乎在同一時刻。
那道緊盯着我的炙熱目光「倏」地移開。
直直地落在了林嬌的身上。
十二年過去了,林嬌的變化並不大。
依舊溫婉知性,美麗動人。
當初,顧氏暴雷時。
她突然退學,和顧淮安斷崖式分手。
這麼多年,大家都只當她是嫌貧愛富,另攀了高枝。
而如今,顧氏在顧淮安的掌舵下,重新壯大。
而林嬌,現在來看,好像也是單身。
這時,楊帆從林嬌身後冒出頭來。
「林嬌,你和我顧哥這麼久沒見了,難道沒什麼話想說麼?」
就這樣,他和班長一唱一和地。
帶着大家紛紛起着哄,硬生生把二人湊在了一起。
林嬌臉色僵硬,看起來有些尷尬。
顧淮安……
我不由地看向顧淮安。
卻和他的視線撞了個正着。
他面無表情,可眼裏,卻帶着一絲細不可查的期待……
胸口突然又悶得發慌。
我深吸口氣,拿起面前的酒杯。
微笑着,朝他隔空示意。
不等他回應,便垂下眼,將酒一飲而盡。
我不再朝他和林嬌的方向看去。
所以,我並沒發現。
顧淮安ťüₓ眼中的期待瞬間褪去。
周身如寒冰般驟降的氣壓。
讓班長和楊帆,都不由打了個冷顫。

-21-
顧淮安和林嬌雖然坐在一塊兒,但兩人之間,卻並無交流。
班長非拉着林嬌一起玩遊戲,也不知是不是心裏藏着事。
林嬌一直在輸,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行了,別再喝了。」
再又一次輸掉遊戲,舉起酒杯時。
顧淮安皺着眉,握住了林嬌的手腕。
「哎喲,淮安你是憐香惜玉了麼?那你替林嬌喝,怎麼樣?」
班長起鬨着提議,楊帆更是直接把酒杯塞進了顧淮安手裏。
顧淮安愣了一瞬,下意識地看向我。
我沉默地同他四目相對着。
一秒、兩秒、三秒。
在衆人的催促聲中,顧淮安張張嘴,似想說些什麼。
卻被一道清冷的聲音打斷。
「不用了,是我輸了遊戲,哪有要別人替喝的道理……」
林嬌側過身,想要拿回杯子。
卻不知被誰撞了一下。
整個人,就要撲進顧淮安懷裏。
「小心!」
顧淮安睜大眼,「嗖」地站起了身。
他一手舉着杯子,另一隻手攥住了林嬌的胳膊。
可雖如此,林嬌還是狼狽地摔在了沙發上。
一時間,衆人面面相覷。
連從不會冷場的班長,也有些失語。
他湊到楊帆耳邊,小聲嘀咕:
「帆仔,你不是說,淮安對林嬌念念不忘麼?可他這樣子,也不太像啊……」
「一晚上了,他那眼睛,盡往傾阮那邊瞟,我讀書少,你可別害我亂點鴛鴦譜了……」
楊帆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卻仍不死心,故作關心道:
「顧哥,林嬌好像喝醉了,要不,你先把她送到樓下的房間吧?」
「你不是說,你有話,想問林嬌的麼……」
楊帆的話似乎提醒了顧淮安。
顧淮安雖仍有些猶豫。
卻還是扶起了醉意上頭的林嬌。
他抿着脣,看起來並不情願的樣子。
從我身邊經過時,腳步頓了頓。
「那個,我馬上就回來,你別誤會……」
顧淮安的聲音很小很輕。
帶着幾分莫名的緊張。
我裝作沒聽到,並沒搭理他。
可心裏那股子悶氣,卻散了個乾淨。
今天聚會的地方是一個度假村,班長早就給每個人都安排好了房間。
我在心裏盤算着,顧淮安一去一回,再加上和林嬌談話的時間。
十五分鐘,怎麼也夠了。
可隨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我才發現,我好像有些高估了自己的理智。
大家還在笑着談論顧淮安和林嬌二人。
我站起身,剛想走。
楊帆卻攔在了我面前。
「沈傾阮,你去哪啊?」
見我冷冷地看過來,他心虛地嚥了咽口水。
隨即,一幅豁出去的樣子,壓低聲音,咬牙切齒着:
「沈傾阮,你不是喜歡下藥麼,我今天,也學着你的法子,幫了林嬌一把。」
「我勸你還是先不要去找顧哥了,免得țū₃你氣暈了過去……」
我想起方纔林嬌雙眼迷離,臉頰緋紅的樣子。
心裏猛地一沉。
一把推開楊帆,厲聲喝道:
「滾開!」
「怎麼了傾阮?哎,你要去哪麼?」
班長聞聲看來。
「去找我老公」
「啊,誰?」
我壓下心頭的怒氣,視線掃過疑惑的衆人。
微笑說道:「顧淮安。」

-22-
我快步朝林嬌的房間走去。
不知是不是怕引起誤會,顧淮安並沒有關門。
所以,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
我直接和顧淮安打了個照面。
此時的他,衣衫不整,滿臉驚慌。
他把外套緊緊裹在了林嬌身上。
胳膊僵硬地抵在自己和林嬌之間。
像是怕林嬌往他身上貼。
又怕自己太用力把林嬌推倒了。
「林嬌,你、你冷靜點!」
「你等我打個電話,找人來幫你!」
林嬌顯然已經神志不清,她嘴裏不停嘟囔着「熱」。
掙扎間,外套滑落,露出胸衣的蕾絲邊……
顧淮安嚇得偏過頭,瞬間,同我四目相對着。
「沈傾阮?」
他瞳孔驟縮,一把推開了林嬌。
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般,大步走到我面前。
「我和林嬌什麼都沒幹!我也不知道她怎麼了,一回房間,就把衣服脫了往我身上貼!」
「我剛纔,一直想給你打電話叫你過來!」
顧淮安緊張地看着我,見我不說話,急得眼尾都泛起了紅。
「你相信我,我早就不喜歡林嬌了,我喜歡的是……」
話音戛然而止,顧淮安抿着脣,眼裏閃過一絲不甘。
半晌,又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算了,我喜歡誰不重要了,反正,她也不喜歡我……」
「……」
顧淮安哀怨地瞥了我一眼。
簡直把我看的是莫名其妙。
明明瞞着我和林嬌聯繫的人是他。
疑似有私生子的人也是他。
到頭來,怎麼他還有臉委屈上了?
我頓時有些無語。
嚴重懷疑我兩之間,是不是鬧了什麼誤會。
「顧淮安,你等等,我先給林嬌找一個醫生來看看。」
見林嬌哼唧着,整個人紅得快熟透了。
我忙要顧淮安搭把手,一起把她扶進了浴缸裏。
放滿冷水後,她看起來好了不少。
正好,醫生馬上也要到了。
我抬眼,認真地看向顧淮安:
「走吧,有什麼話,去我房裏說ẗü⁻清楚。」

-23-
顧淮安像個小媳婦一樣,跟着我回了房間。
「說吧,我到底是哪又惹着你了?」
見我一臉無奈,他垂下嘴角,聲音悶悶:
「沈傾阮,你爲什麼不想說我們結婚了的事?」
「怎麼,你希望大夥兒知道呢?」
我疑惑反問。
顧淮安噎了一瞬,從喉嚨憋出輕輕的一聲「嗯」。
「好吧……」
我想起在車上,自己錯誤腦補後。
還生了一路的悶氣。
不禁也有些尷尬。
「那,還有別的事麼?」
片刻沉默後,顧淮安神色彆扭地嘟囔道:
「你爲什麼要揹着我和林醫生見面?還、還和他摟摟抱抱的……」
「你那天也在咖啡館?你聽到我和林辰談話了?!」
我心一驚,連忙追問。
顧淮安被我突然拔高的音量嚇了一跳。
隨即,臉一黑,後槽牙咬得嘎吱作響:
「怎麼,你兩說的話,不能讓我聽到麼?」
「難道是在討論着怎麼謀害我,好讓他上位呢?」
「……啊?」
我一臉懵逼。
顧淮安這人,簡直比我還能瞎編!
不過,他顯然沒聽到我和林辰說了什麼。
我頓時把心放進了肚子裏。
不由好笑地問他:
「你是在喫醋麼?」
「我只是不想你有事瞞着我!」
顧淮安偏過頭,耳根又泛起了紅。
「我們、我們不是夫妻麼……」
聽到這鬱悶又委屈的質問。
我不禁脫口而出:
「那你和林嬌的事,不也瞞着我麼……」

-24-
「你、你聽說了什麼?」
這回,緊張的人變成了顧淮安。
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監聽了他和楊帆的電話。
便含糊道:
「我聽說,林嬌這次回來,身邊跟了個長得和你很像的孩子……」
「那不是我的孩子!」
顧淮安着急地否認:
「我偷偷去看過,那孩子不過是跟我一樣,高鼻子大眼睛的。可帥哥小時候,不都是長這樣的麼!」
「他叫林嬌阿姨,戶口上的出生年月更是和林嬌離開的時間對不上。」
「我今天找林嬌,本是想把孩子的事確認後,再向她討個說法,當年的事,到底有沒有隱情。」
「可誰知,她剛說完孩子不是我的後,就脫衣服朝我撲了過來……」
失憶以來,這是我見過顧淮安最苦惱的一次。
雖然他潛意識裏,覺得自己和林嬌沒有發生過什麼。
可到底是缺了這段記憶。
在調查清楚前,倒也提心吊膽了好幾日。
不知怎得,我突然想起了那晚不眠夜。
便又忍不住問道:
「那你前幾天晚上,在陽臺抽了一整晚的煙,就是在想孩子的事?」
「你沒睡?」
顧淮安愣了一瞬。
神色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
「也不完全是……我就是在想,本來你就不喜歡我了,現在又冒出來一個孩子,你是不是更有理由,要離開我了。」
「幸好,孩子不是我的,你也……」
顧淮安頓了頓。
偷偷看了我一眼。
嘴角都忍不住翹了起來:
「也沒有喜歡上別人。」
我看着像個孩子般,喜怒哀樂都藏不住的顧淮安。
不禁思考着,若是真有了個孩子,18 歲的顧淮安,能 Hold 住麼?
「淮安,那你喜歡小孩子麼?」
我有些好奇。
「啊……」
顧淮安下意識地皺起了眉。
「每次出門,一遇到吵鬧的小孩,我就頭疼。」
「不過,」
他咳了一聲,話鋒一轉:
「我想到媽上次說的話,突然覺得,有個孩子,是不是也不錯……」
我正坐在牀邊,認真聽着。
顧淮安突然在我面前蹲下。
仰起頭,眼裏似星光閃爍。
「所以,沈傾阮……」
他喉頭滾了滾,帶着隱隱的緊張與期待。
「你想和我,生個小孩麼?」
我笑了笑,扯上他的衣領。
同他雙雙跌進了柔軟的大牀裏。
顧淮安紅着臉撐起身子,將我環在雙臂間。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少年的羞澀與熱枕,從眼中傾瀉。
下一秒,溫熱的脣輕輕覆上。
「沈傾阮,我是第一次,你要對我負責。」
「唔,你還要不要臉了……」
我不由想笑,抬腳便要踹他。
卻反被攥住腳踝,抵在了滾燙的某處。
顧淮安悶哼一聲。
手上的力加重了幾分:
「原來的事,我都不記得了。」
他含住我的耳垂,粗重的喘息,似陣陣鼓點,敲進我心裏。
「沈傾阮,現在是 18 歲的顧淮安,在對你說……」
「我愛你。」

-25-
顧淮安就是個大騙子!
什麼心理上的第一次。
折騰起人時,簡直毫不遜於失憶前的他!
顧淮安從身後抱住我,一臉饜足。
方纔,他「逼」着我說了不少情話。
讓我一想起來,就羞得沒眼看他。
「快睡吧,老婆。」
顧淮安笑着將我摟得更緊。
黑暗裏,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卻不由地想起了我媽養的那條小狗。
每次一看到我,它就會開心地搖起尾巴。
那雙溼漉漉的大眼睛,倒是和顧淮安,有幾分相像……
耳邊的呼吸聲逐漸變得平緩規律。
我剛要睡覺,卻發現手機收到了一條新消息。
是幾個小時前,林辰發來的。
「還沒空來複查下麼?」
我瞬間晃神。
像是從天堂墜入了地獄般。
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拇指摁在屏幕上。
半晌,我回道:
「林醫生,明天,你這邊方便麼?」
……
第二天,我藉口有事,想打發顧淮安。
「什麼客戶是我不能去見的?我不是公司總經理麼!」
一覺睡醒,顧淮安粘人程度直線飆升。
我好說歹說,才把萬分不情願的他勸去了公司。
一通檢查一來,我感到身心俱疲。
林辰勸我不要太擔心。
可結果出來後,他卻擰緊了眉頭,欲言又止。
所謂的奇蹟,並沒有出現。
甚至情況,比他預估的還要糟糕。
「沈小姐,目前看來,只有進行切除手術,纔有治癒的可能。」
不手術,100%會死。
可進行手術,也只有不到 30%的成功率。
而最大的可能,則是變成植物人,一輩子躺在牀上。
我對林辰說,我要回去好好考慮一下。
只是,還沒等我緩過勁兒。
我便收到了關於林嬌的調查報告。
林嬌是一個月前回到 A 市的。
她回來後,去看過兩次顧媽媽。
還和顧媽媽一起,去祭拜了顧爸爸。
照片裏,林嬌趴在媽肩頭上痛哭。
媽一臉哀傷,手輕拍着她的背。
似乎,正在她耳邊說着什麼。
這哪裏……像仇人間該有的樣子?
偵探說,當年的事,他們查到一半,線索就斷了。
這些年來,林嬌也像是在被人保護着一樣,行蹤隱匿。
而這次她回來,好巧不巧,恰逢紀家破產後。
種種的跡象,都在表明。
當年的事,極大可能,是另有隱情……
複查結果和調查報告,同時攤在了桌上。
我腦袋放空,發呆了很久。
纔拿起手機,給一個沒有備註過的號碼,發去了消息。
「你好,林嬌,我是沈傾阮。」
「有件事,我想當面和你聊聊。」

-26-
林嬌赴了我的約。
剛坐下,她就被我的話,弄了個措手不及。
「林嬌,當年的事,媽都跟我說了。」
我神情複雜地看着她:
「抱歉,我和淮安都不知道,你……」
我故意停頓一瞬。
林嬌明顯有些慌神。
她下意識反駁道:
「不可能!顧阿姨不可能和你說……」
話音戛然而止。
林嬌反應了過來,我不過是在套話。
她的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再開口時,語氣不善:
「沈小姐,我不管你今天找我是什麼目的,當年的事,已經過去了,我也不想再提。」
「我知道,顧淮安失憶了,不記得他和你結婚了的事。」
「如果,你是擔心我這次回來跟你搶顧淮安。那你大可放心,我對他從沒有過感情,當初也只是利用。」
「聚會那晚,你也知道,我是被下藥了,神志不清。那種時候,是個男的,我都會撲過去的。」
說着,林嬌諷刺地扯了扯嘴角。
好似我今天來找她,不過是多此一舉。
「林小姐放心,我不會的。」
我笑着搖搖頭,又強調道:
「我一點也不擔心。」
「30 歲的顧淮安,我不擔心。」
「18 歲的顧淮安,本來,我還有些拿不準。」
「不過……」
我頓了頓,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嬌:
「那晚,他把你推開的一瞬間。我就知道,我不用再擔心了。」
林嬌依舊神情淡淡。
可攥着包的手,指節卻泛起了白。
她低頭喝了兩口咖啡。
再看我時,已掩去了眼中那份不甘與難過。
「沈小姐,既然沒有誤會,那我就先走了。」
林嬌扯了扯嘴角,笑得僵硬:
「祝你和顧淮安幸福美滿。」
不等我回話,她便像有人追趕似地,快步離去。
剛纔,我故意說了那番挑釁的話。
而林嬌的反應,也讓我再次確認了。
這些年來,她心裏,一直都沒有放下顧淮安。
我想到林嬌臨走前,那句不知摻了幾分真心的祝福。
心裏突然像被針扎般,密密麻麻的疼。
美滿幸福麼。
可我的幸福,卻已進入了倒計時……

-27-
自那次開葷後,顧淮安食髓知味。
總愛拉着我,探討人體動力學。
可我實在是心有餘力不足。
對此,我設立了獎勵制度。
把他在公司的表現,和晚上我倆的交流時長掛鉤。
鞭策着顧淮安,能儘快重新接手公司。
也許是被殘存的身體記憶驅使着。
不過兩個月,顧淮安便適應了「顧總」的身份。
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成熟穩重了起來。
幾次開會,我看着坐在上位,眼神凌厲的顧淮安。
心裏總有種,他已經恢復了記憶的錯覺。
「沈傾阮,我好累啊……什麼總經理,不就是高級一點的牛馬麼?」
最近顧淮安連軸轉,終於談下了一個重要的合作。
一回到家,他就像沒了骨頭般,懶懶地靠在我身上。
「要不,我們去度假吧?你給我批個年假,好不好,老婆?」
顧淮安抱着我,髮尾在我耳邊親暱地蹭了蹭。
每次,只要有事求我,他便會「老婆老婆」的叫個不停。
尤其,在牀上時,喚得最歡……
咳。
我收回旖旎的心思。
看到顧淮安眼底泛青的疲憊。
一時心疼,便想也沒想的答應了他。
收拾行李時,顧淮安蹲在旁邊幫我。
「哎?你生病了?怎麼帶這麼多藥……」
見顧淮安疑惑地拿起藥瓶,我忙奪了過來。
一把將藥塞到了行李箱的最下面。
「有備無患嘛!要是咱倆有個頭疼腦熱的,你選的地方那麼偏,買個藥都不方便。」
這次,顧淮安選了個鳥不拉屎,還沒怎麼開發的景區。
美名其曰,親近自然,遠離城市喧囂。
而旅遊的時間,和我去醫院定期檢查的時間,正好衝突上了。
於是,我提前找林辰開了些強效藥。
確保自己不會在顧淮安面前露馬腳。
最近,我頭疼得越來越頻繁。
就像是被人拿利器捅進了腦袋裏。
正着攪完,又反着攪。
「沈小姐,藥物治療只能暫時壓制你的症狀,可你腦袋裏的腫瘤,仍在不停生長。」
「現在用藥的劑量已經開到了最大,你必須儘快做決定。要知道,越往後拖,手術成功的幾率也越低。」
林辰嚴肅的模樣,又一次在腦海中浮現。
不知怎的,我突然產生了一股莫名的不安。
而到了目的地後,這種不安,不僅沒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28-
所以說,人真的要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誰能想到,前一秒我還和顧淮安有說有笑地喫着飯。
下一秒,強烈的震感從地面傳來。
「阮阮小心!!」
顧淮安瞳孔震顫,猛地朝我撲了過來。
剎那間,整個屋頂轟然傾塌。
腦袋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我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在顧伯伯車禍去世後。
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沒見過顧淮安。
直到一天夜裏,幾個流氓纏上了我。
我的身手,本來完全可以解決掉他們。
可好巧不巧,那天,我有些喝醉了。
其中一個人,從背後偷襲了我,將我摁倒在地。
在那雙骯髒的手,即將探進我裙子的時。
顧淮安突然出現,狠狠一腳,踹飛了那人。
他拳拳到肉,將那羣流氓挨個教育了一遍。
最後,走到我面前,蹲下身來,平視着我。
「沈傾阮,怎麼你還有這麼狼狽的一天呢?」
他習慣性地,張嘴就開始嘲諷我。
可說完後,又沉默了下來。
半晌,他扯了扯嘴角,轉身背對着我。
「上來吧,我揹你回去。」
「喝這麼多,不怕你爸媽嘮叨了?」
大腦仍有些發懵。
我趴在顧淮安寬闊的後背上。
見他嘴巴一張一合着。
忍不住脫口問道:
「顧淮安,你什麼時候,身手這麼好了?」
「我那天打你,你爲什麼不還手……」
暴揍顧淮安的那天,我完全沒收着勁。
顧淮安被我追着打,嘴裏哇哇亂叫着。
說總有一天,自己要連本帶利討回來。
那時,我只當他是無能狂怒的嘴硬。
可直到剛纔,見到他打架的樣子時。
我才發現,他不是打不過我,而是在讓着我。
「那天……本來也是我不對,是我嘴太賤了。」
「打我一頓能讓你消消氣,那我,便就受着吧。」
「可你這人啊,真是小心眼的很!打我不夠,還要在我爸面前,加倍罵回來。」
顧淮安偏過頭,他看起來想對我笑一下。
可這段時間遭遇的鉅變,讓他整個人都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哀傷。
我想起當初在顧伯伯面前對顧淮安的冷嘲熱諷。
而顧伯伯,現在卻與我們天人永隔……
鼻子莫名有些發酸,我把頭抵在顧淮安的肩頭。
生怕他發覺我的異樣。
「睡着了?」
見我半天沒說話,顧淮安聳了聳肩。
「喂,回家再睡,風大,彆着涼了。」
「沒睡。」我悶悶道,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
還好,還沒到 12 點。
「顧淮安。」
聽到我突然認真的語氣。
顧淮安停下腳步,疑惑地看向我。
四目相對那刻,我衝他笑了笑:
「生日快樂。」

-29-
顧淮安的腳步很穩。
我趴在他的背上。
晃晃悠悠,醉意上頭。
他好像以爲我睡着了。
把我放在沙發上時,連呼吸都輕了幾分。
「這丫頭,怎麼喝酒都沒個分寸了!」
「等她醒了,我肯定得好好說說她。」
我聽到了爸壓低的聲音。
他明顯有些生氣。
幸好,顧淮安沒和他提起流氓的事。
要不,他肯定會把我從沙發上拎起來說教一番。
我決定閉着眼睛繼續裝睡。
顧淮安客套了兩句,話語間,顯得有些侷促。
臨走時,他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氣般。
聲音發着顫,對我爸說道:
「沈叔叔,你能幫幫我麼?」
「我爸的車禍,絕對不是意外,是紀家那羣人乾的!」
「我找不到證據,也沒人願意幫我。」
「沈叔叔,我求求你了,我……」
「淮安,今晚謝謝你送傾阮回家了。」
爸突然出聲,打斷了顧淮安的連聲請求。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語氣裏帶着幾分歉意:
「這卡里有 100 萬,你先拿着。」
「如果你想和你媽換個環境生活,叔叔可以幫你們安排一下。」
紀家背後有黑幫勢力相助,他們害死了顧伯伯。
指不定,也會對顧淮安和他媽下手。
我能理解我爸不想蹚這趟渾水的做法。
可一想到顧淮安此刻無助的模樣。
我心裏,就一抽一抽地疼起來。
顧淮安久久沉默着。
再開口時,聲音如死水般平靜:
「不用了沈叔叔,謝謝你。」
他沒有拿走那張卡。
也不願接受我爸的提議。
沒過幾天,顧家別墅被拍賣。
我到處找顧淮安。
可他卻像是故意躲着我一樣。
拉黑了我的微信和電話。
就在我以爲,此生,我和顧淮安也許不會再有交集時。
一個尋常的夜晚,我無意在一家酒樓撞見了顧淮安。
而他看起來,比我想象中的,過得還要慘。

-30-
顧淮安好像是遲到了。
他一直同朋友解釋着,當時在電話裏,說的是 8 點見。
他以爲是朋友口誤,說錯了時間。
可他不知道,那些所謂的「朋友」,壓根就沒安好心。
「喲,顧淮安,我們這都快喫完了你纔來。怎麼,還把自己當少爺呢?」
那羣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對顧淮安冷嘲熱諷着。
顧淮安臉色越來越難看,垂於兩側的手緊握成拳。
可直到那些人說累了,他也沒有賭氣翻臉。
而是僵硬地笑了笑:
「季哥,你電話裏說,有個跟紀家相關的隱祕消息要告訴我,你能……」
「啊,這件事啊。」
季安似笑非笑看着顧淮安,故意壓低了聲音:
「紀老爺子第 8 個私生子被人發現了,聽說,是和他前兒媳……」
「季哥,你在逗我麼?」
「你知道我想聽的是什麼。」
顧淮安往前一步,臉色驟然陰沉了下來。
像是被嚇到,季安下意識往後靠了靠。
他有些惱怒,隨即嗤笑道:
「搞笑,我怎麼知道你要聽什麼?」
「看你這樣,難不成,是想打我麼?」
「顧淮安,你可想好了,我舅舅是公安局的。」
「你進去了,可沒人會撈你……」
顧淮安不說話,只冷冷地盯着季安。
漸漸地,季安也閉上了嘴。
他衝身旁人使了個眼色。
丟下一句不痛不癢的嘲諷後。
便帶着一夥人離開了。
我站在不遠處,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剛想上前,卻見顧淮安垂下眼。
看着那一桌沒怎麼動過的飯菜。
他叫住了從他身旁經過的服務員。
在確認已經買過了單後。
他默默坐下。
拿起筷子,戳上了面前的魚。
「顧淮安!」
我大聲叫着他的名字。
遞往嘴邊的手頓時僵住。
顧淮安茫然地抬起了頭。
在看到我時,臉上閃過一絲窘迫。
他放下手裏的筷子,侷促地站起身。
「沈傾阮?你怎麼在這,你……喂!你要帶我去哪?」
我拽着顧淮安的胳膊,快步走出酒樓。
看着沿路上售賣着的美食。
二話不說,路過一家,就買一家。
直到,顧淮安手裏被我塞得滿滿當當。
「夠了,沈傾阮,我喫不了那麼多。」
他語氣有些無奈,猛地扯了下肩膀。
胳膊從我手中掙脫開來。
「你……」
話音驟停。
望着我通紅的眼,顧淮安張着嘴,瞳孔微顫。
「你怎麼哭了?」
他輕聲問我。
抬手,小心翼翼地撫去了我眼角的淚。
「你不是餓麼?快點喫,省得撿別人的剩飯。」
見我偏過頭,語氣冷淡。
顧淮安苦惱地抓了抓頭髮。
「那些人想故意羞辱我,點了菜也沒喫。那酒樓不便宜,我這不想着,浪費可恥麼……」
顧淮安越輕描淡寫,我心裏卻越難受得慌。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顧淮安閉上了嘴,默默跟在我身後。
直到,走到了我家門口。
「我就不進去了,你早點休息。」
他停下腳步,轉身欲走。
我不由分手地握住他的手。
緊緊攥着,拽着他進了門。
爸正坐在沙發上打電話。
聽到動靜,他轉過頭來。
看到顧淮安時,先是一愣。
隨即,視線定在了我們二人交握的手上。
「爸,我要和顧淮安結婚。」
我深吸口氣,丟下第一枚重磅炸彈。
掌心的手,抽搐一瞬。
顧淮安一動也不動,像是被定住了一樣。
而爸在短暫的失神後,臉色鐵青的呵斥道:
「胡鬧,阮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爸,我要和顧淮安結婚。」
我一字一頓地重複着。
丟下了第二枚重磅炸彈。
「我懷了他的孩子。」

-31-
顧淮安驚了,我爸更是顯些氣暈過去。
我死死捏着顧淮安的手。
用眼神示意着他,不準亂說話!
可顧淮安這人,實在是太誠實。
我明明是想幫他。
他卻還是在跟着我爸一同去到書房後。
毫不猶豫地,撇清了我倆的關係。
我不知道顧淮安還和我爸聊了些什麼。
只是,我本以爲,結婚這事徹底沒戲時。
爸卻突然鬆口,同意了我兩的親事。
當時,顧家正處在風口浪尖。
我和顧淮安的婚禮,也辦得極盡低調。
婚後,爸搭上整個公司,對顧家傾囊相助。
終於,從紀氏手中,搶回了顧氏的股份。
那時候,比起夫妻。
我和顧淮安,更像是深度捆綁的合作伙伴。
後來,顧淮安找到了紀樘故意製造車禍的證據。
紀樘鋃鐺入獄,紀氏一夜間易主,元氣大傷。
再後來,楊帆推波助瀾,促成了我和顧淮安的好事。
我倆開始同尋常夫妻那般。
從相知相伴,到相愛相守。
本以爲這輩子,就在平淡卻幸福的日子中消磨。
卻沒想到,我生病了,還病得不輕。
我恐慌,我無措,我絕望。
而當我還在糾結着,該不該告訴顧淮安時。
顧淮安卻無意中,發現了我的體檢報告。
接到他電話的那天。
顧淮安遠比我想象的還要崩潰。
帶着哭腔的聲音,句句砸進了我心裏。
「老婆,你在哪?爲什麼……爲什麼你生病了不告訴我……」
喉頭髮燙,我張開嘴,想說些什麼。
眼淚卻先一步滾滾落下。
「老婆,你說話啊,老婆!」
顧淮安沙啞的嗓音不停發着顫。
像是在怪我對他的隱瞞,他咬牙切齒地放着「狠話」:
「沈傾阮,我告訴你,這輩子,你休想丟下我!」
「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要陪着你。」
「如果你有什麼事……我也,絕不獨活!」
我也,絕不獨活。
絕不獨活!
劇烈的撞擊迎面而來。
將我的心撞得四分五裂。
我猛地睜開眼。
耳邊,那道熟悉的聲音漸漸清晰。
仍在發顫地,說着狠話。
「阮阮,醒醒,阮阮!」
「老婆,求你了,睜開眼看看我好麼!」
「沈傾阮,你聽着,你若是死了,我肯定跟着你去了。」
「你真的忍心,讓我去死麼……」
嘴裏濃郁的血腥味直衝上天靈蓋。
我忍不住作嘔,瘋狂咳嗽了起來。
「阮阮!!」
身體緊緊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四周漆黑,我看不見顧淮安的表情。
只能感受到,頸邊那滾燙的潮溼。
「嘶……」
摸上那被割破的手腕的時。
顧淮安下意識悶哼了一聲。
「顧淮安……」
我推開他。
一手捂着他還在流血的傷口。
一手,用力扯上他的衣領。
再開口時,淚已流了滿臉。
「我纔不要你陪着我!」
「我們……都不會有事的……」

-32-
我又暈了過去。
可也許是還沒到老天收我的日子。
再睜眼時,我已躺在病牀上。
除了頭被砸破了一個小口子外。
我基本沒再受什麼傷。
反倒是顧淮安。
在地震來臨時,他第一時間護住了我。
不僅被破裂的天花板砸斷了兩根肋骨。
而見我一直昏迷不醒。
他又不知是從哪本小說裏看到的感人法子。
用碎瓷磚割破了手腕。
將鮮血一滴滴,喂到了我嘴裏。
聽救援隊的人說。
顧淮安一直撐着,將我緊緊摟在懷裏。
等他們趕來時,人才暈了過去。
而暈之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則是「先救我老婆……」
我看着因失血過多,仍處於昏迷的顧淮安。
鼻子一酸,淚水漸漸模糊了視線。
腦海裏,他車禍前那通激動的電話。
與掩在廢墟下時,對我說過的那些話。
不斷交織着,在我耳邊一遍又一遍迴響。
顧淮安說,我死了,他絕不獨活。
倘若是健康之人,聽到愛人這番癡情的話。
必然會內心欣喜,感動萬分。
可,若是將死之人呢……
殉情一事,乍聽上去是極致浪漫。
但這對於活着的親人而言,何嘗不是一種殘忍?
我愛顧淮安,所以,我捨不得,也不情願。
眼睜睜地看着他,在我死後,真要隨我而去……
於是,在下定決心後。
我第一時間找上了林辰。
我剛醒的時候,林辰和我說,我懷孕了。
短暫的驚喜後,無盡的悲傷湧上心頭。
我和顧淮安,一直計劃着,30 歲的時候再要小孩。
可如今,這個孩子就在我肚子裏。
我卻因爲身體的原因,不得不把她打掉。
聽說,在我做流產手術的時候。
顧淮安短暫地清醒了一會兒。
而在得知我安然無恙後。
他又放下心來,沉沉睡了過去……
顧媽媽趕過來的時候。
我正守在顧淮安身邊。
見媽身形憔悴,雙眼紅腫。
我的心抽痛了一瞬。
這次意外,我本不想要媽知道。
可如今,我有重要的話問她。
只能趁顧淮安醒之前,把媽叫了過來。
「阮阮,你沒事吧?」
媽拉着我的手,把我從上到下看了個遍。
見我搖頭,這才把視線轉向病牀上的顧淮安。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這小子,現在知道保護老婆了!」
「上次不知抽了哪門子風,說了一堆混話。」
「我知道,那天你都聽到了……」
聽到媽的話,我心頭又是一酸。
在媽來之前,我想,她見到我,或許會有些難受。
畢竟,她的兒子,是爲了保護我才受了重傷。
可我沒想到,她第一時間,關心的卻是我。
甚至,那天,媽早就發現了顧淮安的不對勁。
而爲了讓我安心,她故意說出那些質問的話。
她想告訴我,顧淮安曾許下的,永不負我的承諾……
「媽,我不怪淮安,他前段時間,是因爲……意外,失憶了。」
我壓下眼底的淚,努力平復着翻湧上膛的難過。
「啊?失憶了?那他,現在是想起來了?」
媽喫驚不已,忙問我道。
我搖搖頭。
「沒有,他的記憶停在了 18 歲,還追着林嬌的時候。」
「說起林嬌,前些日子,她回來了……」
「阮阮,你別擔心,淮安記憶肯定能恢復的!」
媽語氣急促地打斷了我。
像是怕我誤會般,她下意識地替林嬌保證着:
「林嬌絕對不會插足你們兩個的感情,你相信我。」
「所以,媽……當初的事,是另有隱情,對麼?」
聽到我的話,媽突然閉上了嘴。
她眼神飄忽着,說話也結巴起來:
「嗐,什、什麼隱情不隱情的,那些事,都、都過去了,你別擔心了啊……」
「媽,我想知道真相,並不是在擔心什麼。」
我勾起嘴角,本想笑一笑。
讓接下來的話,變得輕鬆些。
可還沒開口,眼淚已不受控地簌簌落下。
「阮阮,這是怎麼了?」
媽被我嚇了一跳。
她心疼地擰起眉頭,不停給我擦着眼淚。
「是不是淮安欺負你了?你跟媽說,等他醒了,媽幫你教訓他!」
我怔愣地望着媽滿是擔憂的眼神。
這麼關心着我,愛護着我的人。
我又怎麼能,讓她流淚難過?
我握上媽的手,臉頰在她掌心留戀地蹭了蹭。
「媽,不是淮安的問題。」
「是我……我得了絕症,沒幾天活頭了。」
「所以,在我死之前……告訴我,當年的真相,好麼?」

-33-
顧淮安醒來的那天,媽已經走了。
從車禍到地震。
從顧少到顧總。
從失憶時看我的不順眼,再到,現在重新愛上我。
顧淮安忍不住感慨。
不過才短短三個月。
他就體會到了比前 18 年裏,都精彩的人生。
顧淮安出院的那天,正好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當聽到我說,已經爲他準備好了禮物時。
他驚喜過後,又有些懊惱。
「對不起,老婆,我忘了結婚紀念日……」
「明天,我去給你挑個禮物,補上好麼?」
我要他不用在意,只說着,要他答Ťŭ₍應我一件事就好。
顧淮安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
回到家後,我拿出給顧淮安準備好的五個文件袋,要他一一拆開。
「哇,這麼多禮物?裏面難道放的是小情侶間愛玩的什麼兌換券麼?」
顧淮安眼裏放着光,滿臉期待地拆開第一個袋子。
裏面,放的是我懷孕時做的 B 超單。
一瞬間,顧淮安愣住了。
他瞪大眼,看看我,又看看手裏的 B 超單。
巨大的歡喜,從他眼中噴湧而出。
「老婆,你懷孕了?!」
「我,我,我要當爸爸了??」
他語無倫次,一個勁在那傻樂。
我往後退了一步。
躲開了他小心翼翼,朝我肚子伸過來的手。
「接着拆你的禮物吧。」
我沒回話,只提醒他道。
顧淮安沉浸在喜悅裏,並沒發覺我的異樣。
「怎麼,難道還有更大的驚喜等着我麼?」
他笑着問我,拆開了第二個袋子。
下一秒,笑容便僵在了嘴角。
袋子裏放着的,是我流產手術後的病歷單。
像是從天堂墜入了地獄般。
無盡的悲傷,瞬間籠罩着顧淮安。
「老婆,是不是、地震的時候,孩子……」
顧淮安臉上血色盡失。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
再睜眼時,通紅的眼底,滿是悔恨。
「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選了那個地方……」
「不是的,是我,要打掉這個孩子。」
我平靜地打斷他的話。
如墨的瞳孔像瞬間失了焦般。
顧淮安怔愣地看着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顧淮安,先接着拆吧,好麼?」
我催促着。
顧淮安張張嘴,想說些什麼。
最終,還是聽了我的話,沉默地拆開了第三個袋子。
袋子裏,裝得是股權轉讓的合同。
我所持有的顧氏股份,將無條件贈予顧淮安。
顧淮安緊緊攥着那份合同。
手指因爲過分用力,骨節隱隱泛着白。
「爲什麼,阮阮……」
我避開那道帶着迷茫與不安的目光。
抬抬頭,示意他接着拆下去。
「你馬上就知道爲什麼了。」
拆第四個袋子時,顧淮安的手,已明顯發着抖。
他看到了一個日記本。
裏面,是屬於他的筆跡。
顧淮安失憶了。
他不記得,自己寫過日記。
所以,他也不會知道。
這日記,其實是我一筆一筆寫上去的。
顧淮安面無表情地翻看着。
眼裏從一開始的疑惑,逐漸變得錯愕。
他抬起頭,臉色又白了幾分。
發着顫的聲音,着急又委屈:
「不是,阮阮,你聽我解釋。」
「這不是我,我沒有……」
「怎麼,顧淮安,你失憶了,就可以不認自己幹過的事麼?」
我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說實話,我確實沒想到,你那些濃情蜜意,全是僞裝出來的。」
「你說,你不愛我,只是因爲恩情,才硬着頭皮跟我過日子。」
「原本,我是想和你做好切割後,再把這筆記本甩你臉上。」
「可後來,你突然失憶了。我頓時覺得這是上天給予我的,絕佳報復機會。」
「我要讓你愛上我後,再狠狠甩了你!讓你,也嚐嚐這份痛苦。」
我彎下身,心口傳來的劇痛,讓我不得不大口喘着氣。
看起來,就像是被那本日記本,深深傷害到了一樣。
「阮阮,你沒事吧!」
我揮開了顧淮安想要攙扶我的手。
抬起頭,認真地看向他:
「可當我經歷了生死後,才發現,什麼愛啊恨的,都不過是芝麻小的事。」
「顧淮安,你救了我。所以,我也不想再報復你了。」
「不,阮阮,傷害你的不是我!」
聽出了我話裏的意思,顧淮安滿臉絕望,拼命搖着頭。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不是失憶,而是、而是穿越呢?」
「我只是 18 歲的顧淮安,我什麼都不知道,我……」
「這麼樣?那我更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了。」
我笑着打斷他的話。
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吐出那最傷人的話:
「畢竟,我愛着的,恨着的,都是 30 歲的顧淮安。」
「而 18 歲時的你,可是站在我面前,我都懶得看一眼的人啊。」

-34-
顧淮安瞳孔震顫,眼淚如雨般,簌簌落下。
他的眼中升起了哀求。
顫抖的脣,想求我不要再說。
一瞬間,我的心彷彿被撕裂開來。
我偏過頭,強忍着眼淚:
「我真的很感謝你救了我,所以,除了把股份還給你外,我還想,送你一個真相。」
我把第五個文件袋塞到顧淮安手裏。
可他仍怔愣地流着淚。
一動不動,任由袋子滑落在地。
我撿起來,默默替他打開。
裏面裝着一隻錄音筆。
媽的聲音緩緩傳來。
「當年,林嬌他爸,紀樘,還有老顧,三個人,本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可林嬌他爸,卻因爲紀樘一次自負的失誤,意外犧牲。」
「後來,紀樘和老顧雙雙下海經商,可紀樘手段太狠辣,還和黑道勾結,做了些違法的買賣。」
「於是,老顧和他漸行漸遠,甚至後來,因爲利益衝突,徹底撕破臉,成了對家。」
「林嬌本不知道他爸的死因,可在她來到我家後,也許是心虛,紀樘竟主動找到林嬌,篡改了真相,試圖收買她。」
「但他低估了林嬌對我們的感情,林嬌第一時間就把這事和老顧交代了。」
「後來,當她得知真相後,便求着老顧,幫她報仇,扳倒紀樘。」
「也許是歉意作祟,老顧他……同意了。於是,林嬌故意給了紀樘錯誤的文件,本想套住紀氏,卻不料,紀樘提前發現了她和老顧的謀劃。」
「那天,老顧發現了紀氏的犯罪證據,準備去接林嬌時,卻死在了紀樘製造的車禍裏。」
「臨死前,老顧他……給我交代了後事。他擔心林嬌也被紀樘報復丟了命,便要我安排人,祕密送走林嬌。」
「林嬌這一躲,就是十二年。前些時候,紀家徹底倒了,我才把她接回來。」
「這孩子,一直都在內疚自責,不管是對老顧,還是……對淮安。」
「她從來沒有背叛過顧家,對淮安,也是真心以待。」
「所以,我不怪她。老顧臨死時說過,在告訴林嬌真相前,他一直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而這次,他終於能無愧地去到底下,見他的好兄弟了……」
幾秒的留白後,錄音結束了播放。
至此,當年的事,終於真相大白。
「顧淮安,這就是我送你的禮物,喜歡麼?」
我垂下眼,語氣平靜。
卻不敢看他的眼睛。
顧淮安自嘲地「呵」了一聲。
從喉嚨裏擠出的笑聲,逐漸變大。
「沈傾阮,我真高興,真的……」
「我要謝謝你……謝謝你,讓我和曾經愛着的人,解除了誤會!謝謝你,幫我的愛情鋪路!」
顧淮安彎下腰大笑着。
笑得才止住的眼淚,又滴滴砸落在地。
我死死地掐着自己的大腿,深吸口氣。
逼退了眼眶裏即將決堤的淚水。
從抽屜中,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文件。
「回來的路上,你說過,會答應我一件事。」
「我想麻煩你,把這份離婚協議書籤了。咱們…..好聚好散。」
刺耳的笑聲,戛然而止。
顧淮安面無表情地看着我。
眼裏像蒙了霧的死水般,冷得徹骨。
在接過離婚協議的那一刻,他說:
「沈傾阮,我恨你。」

-35-
顧淮安把離婚協議書撕了個粉碎。
他不同意離婚,我便用失蹤逼他就範。
在和我徹底失去聯繫的第三天。
顧淮安終於妥協,同意了離婚。
不過,他也提出了一個要求。
在冷靜期內,我仍要和他住在一起。
我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就像他車禍失憶後一開始那樣。
當晚,就把枕頭從主臥拿到了客臥。
顧淮安好像有好多話想跟我說。
可如今,我倆角色對調。
在連着受了我幾天的冷臉後。
他也變得越來越沉默。
可我知道。
顧淮安並不像他表現出的那麼平靜。
在每一個深夜裏,他都會悄悄來到我房裏。
壓抑的哭聲,帶着無盡的痛楚。
一遍又一遍,撕扯着我的心臟。
我背對着他,死死咬着嘴脣。
嘴裏蔓延開來的血腥氣。
就像那天在黑暗中,他滴血救我時的滋味。
又苦又澀。
舔上一口,就逼得人落下淚來……
一個月的時間,過的很慢,又過的很快。
在去民政局前的最後一夜。
顧淮安依舊來到了我房間。
這次,他待了很久很久。
直到,天空泛起了魚肚白。
沙啞的聲音,驀地傳來:
「沈傾阮,我知道你沒睡……」
「今日過後,我不會再纏着你了……」
「恭喜你。終於能……如願以償。」
……
辦理離婚的速度,比我想得還要快。
回家後,我沉默地收拾起行李。
顧淮安則換上了西裝,準備赴約。
說來也巧,今天,是林嬌 30 歲的生日。
見顧淮安穿得如此正式。
我想,除了給林嬌過生日外。
他應該也在打算着,和林嬌重新開始了。
一想到顧淮安昨晚說的那些話。
我的心又一陣一陣地抽痛起來。
顧淮安拿着領帶,有些苦惱。
別說他失憶後,完全忘記了怎麼系領帶。
就算是失憶前,他也系不明白。
每一次,都「老婆老婆」的喚着我。
最後一次了,我想。
放縱的情感,瞬間壓過了理智。
我慢慢走到顧淮安面前。
從他手中拿過領帶。
「我來吧。」
我低下頭,認真打了一個複雜的溫莎結。
曾經,我每每在給顧淮安打溫莎結時。
總會吐槽,這樣式又費時又費力。
可今天, 我卻無比希望自己的動作。
能慢點。
再慢點……
領帶打好時,我抬起了頭。
顧淮安眼底洶湧的愛意還未來得及褪去。
他就這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直到, 我們倆的眼睛,不約而同地泛起了紅。
「沈傾阮,如果你不想……」
他深吸口氣, 帶着隱隱的期待。
還要開口時,卻被我笑着打斷。
「約會時遲到,也不是什麼好習慣。」
我理了理那個堪稱完美的溫莎結。
催促他道:
「快去吧, 顧淮安。」
「這次,不要再留遺憾了……」

-36-
顧淮安走後不久, 林辰就來接我了。
他要帶着我,去 A 國進行後續治療。
而這次,他的導師會親自操刀。
作爲全球最權威的專家之一。
這場手術的成功率,也在重新評估後, 上升到了 35%。
林辰知道我和顧淮安之間的事。
他沒有多嘴, 只是問了我一句。
「手術要是成功了, 還去找他麼?」
我突然想到很多年前看過的一部韓劇。
女二當年瞞着男主出國治病。
男主被迫斷崖式分手。
可等她終於好了。
再回來時,男主卻已經愛上了女主……
我有些恍惚,一時竟分不清。
在顧淮安這十來年的人生裏。
我和林嬌,到底誰是女主, 誰是女二……
到了 A 國後,我先去見了爸媽一趟。
沈家在 A 國的分公司剛成立不久。
這兩年, 大部分時間,他們都待在這邊。
去的時候,我生怕自己會流淚。
可還好,我忍住了。
後來,爸媽問顧淮安怎麼沒來。
我愣了愣, 心裏又開始難受起來。
我隨意扯了個藉口。
一直陪爸媽待到了晚上, 才戀戀不捨得離開。
我笑着和他們說着再見。
轉身的一剎, 淚已流了滿臉。
在路上時,我收到了媽的消息。
「寶貝,有什麼不開心的,不要憋在心裏。」
「要記住,爸媽永遠是你最堅強的依靠。」
那一刻, 鋪天蓋地的委屈與悲傷吞噬着我。
我緊緊攥着手機,哭到幾近暈厥。
從爸媽那裏回來後, 我的情況突然惡化。
持續的耳鳴、嘔吐與嗜睡。
把我折磨地越來越憔悴。
我甚至偶爾會產生錯覺。
眼花的, 好像見到了顧淮安一樣。
做手術的那天, 是個難得的大晴天。
當林辰問我, 還有什麼想交代時。
不知爲何, 我脫口問道:
「顧淮安他,恢復記憶了麼?」
剛問完, 我就覺得這話有些多餘。
如果顧淮安恢復記憶了。
肯定會第一時間衝到我面前。
哭着喊着,要與我生死相隨。
我笑了笑,在聽到林辰說着「沒有」後。
便徹底放下了心來。
「那就好。」
「希望他……一輩子都不要想起來了。」
麻醉藥漸漸起效,我感到意識越來越模糊。
人生的一幕幕,如走馬燈般, 在我眼前不停旋轉。
直到,畫面定格在了病房的窗外。
我眺望着那片滿是落葉的草地。
風捲着樹上最後一片葉子, 飄向大地。
等到春風拂過的那天,便會再發新芽。
只可惜,春再回時。
已不是我的季節。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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