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臣

太醫診出我得了絕症,還有半年可活。
我做了件最大膽的事,把清姿傲骨的探花郎拐上牀,硬睡了。
我活了半年,他恨了我半年。
不管我如何哄他,都不給我半分好顏色。
臨死之前我決定放過他,轉頭重新挑了新歡。
等到我死後,從不正眼看我的探花郎盡失理智,絞紅雙眼,要開棺陪我一起躺進去。

-1-
傅長清被我弄上牀時,還挺不乖。
纖睫下的眸光冷厲,兩隻被銀色鐵鏈捆住的手抵在我身前。
沙啞,不成語調地說:「公主不可。」
「下官是朝臣,不是公主隨意玩弄的面首。」
他越是抗拒,我越是心癢得厲害。
爲了得到這個清冷端方、高嶺之花般的探花郎,我命人在酒宴上他的杯子裏放了不少藥。
到了牀榻上,他還保持着清醒,有掙扎的力氣。
官服上的髮絲被汗水浸透了,一縷縷貼在他緋紅似玉的面頰上。
傅長清咬着脣瓣,保持清醒。
脣上留下的齒印,和咬出的血珠,從禁慾中透出蠱惑。
我手也沒閒着,掐住他精瘦修長的腰肢,解下他腰帶……
傅長清徹底惱了,眼底寒意裹挾着殺人的怒氣:「布衣一怒,血濺三尺。」
「公主如今停手,還有機會。」
在我的戲弄下,他呼吸加重,眼紅得要喫人:「公主戲弄輕薄於臣,臣必會殺了公主!」
「殺吧,殺吧,命都給你!」我貼近他紅透的耳垂,低聲哄他乖一點。
三天前,我用膳時,鼻血噴湧而出,止不住,滴在我最喜歡的白玉糕點上。
身邊伺候的宮女,嚇得驚慌失色。
畢竟我是皇上最寵愛的小公主,頭髮都不能多掉一根。
太醫院最好的醫正,一路小跑進了公主府,爲我把脈。
他半跪在地上診了半天,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回公主殿下,您……您得的失血癥,是千古難症。臣無能,暫時無藥可救。」
這麼說,我是要死了?
比起我,太醫先哭了起來,彷彿命不久矣的人是他。
「本公主還活着呢,先別號!」我被他吵得頭疼,直截了當問,「本宮還能活多久?」
至少活個幾年,撐到我出嫁吧。
不然到死沒開過葷,多憋屈啊?
最近我看上了個剛入官的探花郎,一身朝服穿在他身上,隱隱勾勒出修長大腿和腰線,卻偏偏生了一張不食人間煙火的絕美的臉。
我一見到他,就忍不住咽口水。
那種反差感,別提多帶勁兒。
本來想徐徐圖之。
太醫顫顫巍巍比畫了一下。
我拍了拍胸口:「還有六年啊?」
那還好,夠我拿下探花郎,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太醫嚥了口唾沫:「ťū₉公主……是六個月,半年!」
我差點蹦起來,我連一年都過不完了?這對我這個血氣方剛的妙齡少女來說,何其不公!
深思熟慮後,我瞅着四下無人,讓太醫貼了過來:「本公主看上一人,有沒有一種藥,能讓他死心塌地跟着我?」
太醫一臉「我懂」:「有的,有的!公主只要給他喝下,神仙也動凡心。」
藥很順利放到了傅長清酒杯裏。
我以爲會等來他的表明心意。
結果,我還是太年輕。
人直接送到了我的牀榻上,平日裏清姿傲ţû₋骨的人,在我面前面紅耳赤,不屈服地蹦躂,活像只快燜熟的大蝦。
來不及走心了,我當機立斷決定走腎。
他要殺我,就讓他殺吧。
我本來也活不長了,先把人睡了,嘗一遍滋味再說。
省得我變成鬼,還惦記着傅長清,死都不安生。

-2-
長夜漫漫,不得不說太醫的藥真有用。
漸漸地,傅長清反客爲主,追逐我的脣,肌理分明的臂膀按住我,不許我逃離。
一夜魚龍舞過後。
我心滿意足,兩條腿纏在他腰上,手也放在他白皙的胸口。
昏睡過去前還在想,我得到他身子,明早起來哄一鬨他,補償他一下。
藥效過去,傅長清在我前面醒來。
看到我和他身上,滿身的痕跡。
瞳孔震裂,佈滿殺人的寒意。
於是,還抱着傅長清做美夢的我,被毫不留情踹下了牀。
「公主得償所願了?」他手中握着劍,指尖因爲恥辱和恨意微微顫抖。
「微臣讓公主滿意了沒有?」傅長清一臉諷刺,用看死人的目光看我。
我咂了咂嘴,一臉的意猶未盡:「還挺滿意,傅愛卿很熱情,要不然再來一次?」
下一秒,劍橫到了我脖子上。
劍鋒劃過肌膚,有點疼。
我望着他喉結上遮掩不住的紅痕,一臉蒙:「昨晚後來,你不也願意了?我身上痕跡,是狗咬出來的?」
「住嘴!」他衝我一聲低吼,眼底冰寒,眼尾泛紅,噙滿了厭惡,「公主不擇手段,給臣下藥……臣纔會……」
「昨夜,臣警告過公主,微臣沒有攀附褻瀆公主的心思。
「公主毀了臣,臣寧死,也會殺了公主!」
他抿着脣線,嗓音都啞了,一副要哭的樣子。
我心疼得厲害。
兩隻手大膽地繞過劍,摸上他白皙冰冷的手背:「本公主會待你好,我爲你安排了大理寺的職位,你不用待在翰林院,又辛苦又沒有油水……」
他怒到極點,笑出聲,譏誚道:「公主連怎麼補償我都想好了?」
「我以後算是公主見不得光的面首?公主何時想要了,就召微臣過來侍寢?」
我看他喘氣急促,好心又摸了摸他光滑細膩的胸肌:「算是吧……」
本來我是想和他慢慢培養感情,再把他招爲駙馬,兩個人名正言順在一起。
哪知道,我只剩下半年可活,是個短命鬼。
我睡了他,但也給了他補償,也不算虧待了傅長清。
不給他名分,也不耽誤他另娶他人。
瞧瞧,我是多麼地善解人意。
傅長清連冷笑也笑不出來了,直接一劍割破我喉嚨。
清眸中只有厭惡和恨。
他是真想我死!

-3-
可是他殺不了我。
作爲最受寵的公主,府邸內外有數不清的護衛,還有暗衛保護我的安危。
脖頸刺痛後,溫熱液體染溼了我的宮裙衣襟。
傅長清,只是個文官。
殺我也是報了必死的決心。
他劍才揮落,人就被暗衛一腳踢了出去。
整個人像斷線的風箏,撞在桌腿上,發出好大的聲響。
我急了:「誰許你們傷他!」
暗衛呆了呆:「他傷了公主,屬下奉命保護公主安危。」
我氣急敗壞道:「你們懂什麼,這是夫妻情趣。他愛我,纔會傷我,要不然他怎麼不傷別人?」
在暗衛一言難盡的眼神里,我慌忙把傅長清扶起:「有沒有傷到哪?疼不疼?」
他頭後面磕傷,流了血,整個人還像是炸毛的刺蝟,碰也不許我碰一下。
甩開我的手,一臉無動於衷的冷冽:「不勞公主費心。」
「公主離臣遠一點,臣會好很多。」
「……其他都能答應你,這不行。」在他幽暗堆積的眼神里,我繼續不怕死地說,「你都答應做我面首了,晚上記得早點回來。」
傅長清氣得直接走了,連頭上的傷也不肯包紮一下。
我拉過暗衛細細囑咐:「待會,你找個太醫給傅長清包紮一下,順便把他在京城的房子給退了。他住的房子又破又小,東西全搬到公主府來。」
天黑之後,傅長清還是回來了。
臉色比月光還冷三分。
一開口,嗓音清寒脆弱:「公主還沒玩夠嗎?對微臣的折辱還不夠?」
「非把微臣玩弄在鼓掌間,扣在身邊纔行?」
在朝堂上發生的事,我也聽說了。
我好心求父皇,爲傅長清升了官,做了大理寺少卿。
可那些人卻不服他,看到他脖子間的紅痕。
惡意羞辱他:「傅大人真有本事,用身子換了前程。」
「公主殿下的滋味好嗎?」
「是我等無鹽醜陋,要不然也去賣身,睡一夜換來官升幾級。」
翻閱卷宗的傅長清停下修長的指尖。
指節在發抖,最後還是沒忍住,轉身一拳打在那些人臉上。
有我身邊的暗衛保護,傅長清沒受一點傷,還幫他出了一頓氣。
下了朝的傅長清回去發現家沒了,暗衛告訴他,以後和公主一起居住。
我對他好,是真心實意的。
可是,他非但不高興,還更加生氣地和我鬧彆扭。
我長這麼大,要什麼有什麼,恣意慣了,也沒追過誰,對他是頭一遭。
被傅長清這麼咬牙切齒一問,我想了好半晌,拿出昨晚鎖他的鐵鏈,丟在他面前。
「你說得對,要不咱們保持純潔的肉體關係吧?我不干涉你想娶誰。
「你給我多睡幾次,說不準我睡膩了,也就放你走了。」
我眨了眨眼睛,一臉期待:「今晚再試一試?傅大人讓我早點膩味纔好。」

-4-
看到銀光湛湛的鐵鏈,大概又想起昨晚他失控難堪的那些記憶。
他耳根燒得通紅,臉色卻慘白如雪。
啞着嗓音,一字一句道:「公主是想逼死我嗎?」
「當然沒有!」他怎會這麼想呢,我一臉真誠,「我只想單純想跟你睡覺。」
「今晚睡嗎?」
傅長清耳朵的緋色,緩緩蔓延到了玉色的臉上。
他大概覺得我太厚顏無恥,臉色不好地看了我一眼,轉身把自己鎖進了房間裏,連晚膳也不喫了。
我果斷翻窗,把做好的飯菜送到他面前。
做的全是他喜歡喫的家鄉菜。
傅長清目光在飯菜上停了停,還是在同我賭氣,一句話也不說。
我剝了一隻鹽水煮蝦,送到他的脣邊:「本公主第一次給人剝蝦,你喫不喫?」
傅長清眸光冷淡:「微臣身份低微,用不着公主親自伺候。」
行,跟我比誰有脾氣是吧!
我三歲在我爹聖旨上畫烏龜,五歲打仗勢欺人的寵妃,這麼多年還沒輸過。
我笑眯眯一口把蝦喫了進去,整個人湊到他面前,趁傅長清沒有反應過來,貼上了他的嘴巴。
「自己張嘴喫,還是想我這樣餵你?」
傅長清僵住了,鴉青色的長睫毛,顫抖地扇動。
慌亂推開我,終於動了動身體:「我自己喫!」
傅長清雖然住進了公主府,防賊一樣,防我佔他的便宜。
下朝最後一個走,喫飯從不跟我同桌,晚上睡覺,把門窗鎖得緊緊,別說我,連一隻母蚊子也飛不進去。
爲此我很苦惱。
算算時間,又過去一個月,我還剩下五個月可活,人就在我面前,別說睡了,小手也不給摸。
從小跟着我的暗衛,給我出餿主意:「男人最經不起女人對他好,時間一久,冰也會給殿下焐化。」
我勉強信了他的話,第二天就把傅長清住在鄉下的白月光和眼睛不好的老母親,接入了皇城。
傅長清出身不好,父親早亡,全靠孃親做針線活拉扯他長大,考上科舉。
他娘太過操勞,熬壞了眼睛。
從小到大,傅長清和他娘都住在鄉下漏風的破草房裏,他還有個青梅竹馬的鄰家妹妹,叫蘇荷。
在他最落魄的時候,經常鼓勵他,偷偷給他送喫的。
傅長清見到她後,不得感動死?
暗衛一臉無言以對:「殿下,您清楚您在幹嗎嗎?」
「讓傅長清高興啊!我這人大度得很!」
我想得到他的人,又沒想得到他的心。
馬上我都快死了,難道還要傅長清陪葬嗎?
安排傅母住下後,我又領着穿着粗布麻衣的蘇荷熟悉公主府。
蘇荷一臉受寵若驚,嬌聲怯怯道:「公主待民女太好了,民女無以爲報。」
我拍了拍她纖瘦的肩膀:「不用謝我,要謝就謝傅大人。」
我這麼做,一番良苦用心全是爲了睡到他。
蘇荷臉上飛上一抹紅暈。
傅長清下朝回來,很巧遇到了我們。
他錯愕停下腳步,愣了片刻,擰着眉頭看着,眼含喜悅淚光,微微低着小臉的蘇荷。
「公主,這是什麼意思?」

-5-
他語氣清冷低沉,聽不出半點高興。
我十分聰慧地想了想,估計他以爲我找來小青梅,是爲了逼他服軟。
「你別誤會,我沒有虐待蘇姑娘。」我狡黠挑眉,對他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我知道你沒時間回去見蘇姑娘,特意把她和你娘帶來了公主府。」
「行吧,你們聊。」
我特意給他們留出彼此重溫舊情,互訴衷腸的機會。
但也派暗衛盯着。
兩個人相思暗許可以,但睡我的男人不行!
至少也得等我死了以後。
沒過多久,暗衛一臉痛心疾首來報:
「傅大人像個木頭,問了兩句她的近況,就不說話了。
「蘇姑娘說天黑害怕,不認識路,想讓傅大人把她送回去。
「傅大人指了路之後,人就走了,送都不送蘇姑娘一下。」
我一拍大腿,聽不得任何人對傅長清的詆譭。
「你懂什麼?」
不學無術這些年,我看了不少虐戀情深的話本子。
「這叫深情的隱忍,傅長清越是在意她,才表現得越冷淡,好迷惑我,不對他的白月光下手。」
「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夠腹黑。」我咬牙切齒,心裏酸得冒泡。
白月光是我找來的。
可我後悔了。
月黑風高夜,我找來暗衛撬開傅長清窗戶翻了進去。
空氣中浮着傅長清身上那股不近人情的淡香,我沒忍住,吸溜了一口口水。
兩隻手搓了搓,爪子不安分地摸上了他韌性十足的腰。
還覺得不夠,我試着解他腰間衣帶。
手被人用力捏住,我嚇得夠嗆,心跳得飛快,傅長清睜開眼睛,幽涼盯着我。
「公主好摸嗎?」
我大膽地用手指在他掌心裏撩撥兩下:「還行,隔着衣服手感不好能脫嗎?」
傅長清被我調戲得徹底,身體僵硬,眼底寒風四溢:「祝宜寧!你身爲公主,不該半夜爬上外臣的牀。」
「以後,你還想不想嫁人了?」他恨鐵不成鋼。
「我想嫁啊!」黑暗裏,我痞氣壞笑,「我只想嫁給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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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大人願意娶嗎?」
傅長清被我氣得輕咳不已,丰神如畫的臉,面無表情,垂着睫毛,不願意搭理我。
我也沒指望他的回答。
兩隻手把他按回牀榻:「既然傅大人不願娶我,睡個覺總行吧?」
他深深吸氣,眼底冰寒又泛着羞辱的水霧。
我一看他這樣子,就知道他又想歪了。
「別怕,只是單純睡覺,不幹別的。」
也不給傅長清攆我走的機會,我一骨碌鑽進他被窩裏,把人拽回被子,還不忘摸了兩把。
「傅大人再不閉眼睛,別怪本公主的手不安分……」
傅長清對我初次有記憶,就在牀上。
對我的印象壞透了。
他閉上眼睛,睡在牀鋪最邊上,兩個人之間隔着條星河似的。
但在傅長清身邊,我睡得特別踏實,差點忘了我得了絕症命不久矣。
睡得迷迷糊糊時,傅長清突然和我說話:「公主,到底看上微臣哪?」
「你好看。」
看到他這張臉起,我就琢磨着趕在其他公主動手前,把他拐上牀。
三公主面首無數,還故意製造和他在御花園的偶遇。
五公主最煩讀書,還假惺惺求他當太師。
好在,我比她們更混賬一點,先把人弄到手,再慢慢培養感情。戲本上說這叫「強制愛」,刀上舔糖。
傅長清沉默了一會,語氣冷沉下去,微惱道:「若是哪天,出現比微臣更好看的人呢?」
「公主打算始亂終棄?」這話透着涼颼颼的哀怨。
我困得睜不開眼睛,還記着哄他,滾了一圈,滾到傅長清身邊,兩隻手摟着他的腰。
嘴脣胡亂在他臉頰上啄了啄。
「小心肝亂想什麼呢?
「哪會有比你還好看的人?你在本公主這頂頂好看,絕無僅有。」
這人還是喫軟不喫硬。
兩句話就被我哄乖了,也沒推開我,把我踹下去。
任由我纏着他的腰,把臉貼在他胸肌上,聽他亂掉的心跳聲。

-6-
在傅長清身邊睡了一夜,我活像個吸飽精氣的妖精,面色紅潤。
反觀傅長清,臉色發黑。
還沒被我睡服,接受不了和我這麼親密接觸。
指尖一勾,掰過傅長清的臉,我在他側顏上吧唧落下一吻。
挺不巧地,蘇荷端着剛熬好的粥進來,給傅長清送早膳。
我睡在傅長清牀上,親他這一幕,剛好被蘇荷撞見。
手裏的粥碗打翻,她手背燙紅起來。
他的小青梅疼得皺着眉頭,眼淚啪嗒往下掉。
傅長清,冷冷開口:「出去!」
我忙不迭抓起地上的衣服:「好好……我馬上出去。」
剛走到門口,傅長清涼颼颼的嗓音從背後傳來:「公主踏出去一步,以後晚上都別來了。」
蘇荷眼睛紅得像只兔子。
我覺得這件事錯在我,解釋道:「我單純貪圖他美色,沒別的。」
「等我幾個月……我到時候把他還你,再補償你幾萬兩黃金?」
轟的一聲巨響,昨晚我們睡過的牀塌了。
蘇荷被傅長清的臉色嚇壞了,受驚一樣往外跑,我來不及去追她。
被人捏住後頸,抵在門板上。
傅長清脣角抿緊,眼神幽暗得攝魂:「公主把我當成什麼了?暖牀的面首?」
「什麼叫過幾個月還給她?公主想得到我,把我拐上牀,不想要,就把我扔給別人?」
「昨晚的話,果然只是在騙我!」從脣齒間,溢出森冷輕哼。
從小到大我還沒怕過誰,除了此刻面前的傅長清。
我用手推他,被傅長清捏住手腕,壓在頭頂,抵在他修長的身形和門板之間。
「公主,是你先招惹我的。
「再敢瞞着我做蠢事,將我推給別人,我不介意讓公主身邊暗衛,見一見公主是怎麼顫聲叫我慢一點的。」
我腦子裏「轟」地炸開,風清月朗,對我不屈傲骨的傅大人,他竟這麼壞,說出這種話!
離開傅長清的住處,我落荒而逃,暗衛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公主殿下,蘇姑娘匆匆跑出府,被馬車撞了。」
我震驚:「她人還活着吧?快去請最好的太醫過來!」
她可是傅長清的小青梅。
有個三長兩短,傅長清得更加不和我說話吧?

-7-
腦海裏亂成一團糨糊。
我破天荒,好幾日沒有去騷擾傅長清。
他也沒來找過我,倒是趁着我走後,來看望過蘇荷幾次。
終於,蘇荷醒了過來。
我有些愧疚,伸手摸了摸她裹成糉子的腦袋:「這件事我也有錯,想要什麼,你儘管提,除了傅長清不行。」
蘇荷一臉古怪地盯着我看:「原來這就是女主?長得真好看。」
我:「???」
看了一眼太醫:「她撞壞腦子了?」
完了,徹底完了。
蘇荷一把抓住我的手,嘖了一聲:「女主的手真滑,傅長清對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早就動心了。」
我眼睛發亮:「你說的是真的?」
「等等……你到底是誰?」我突然警覺起來。
眼前人頂着一張和蘇荷一樣的臉,但說話方式完全不同。
蘇荷斜倚靠在牀榻上,怪異笑了笑:「我當然是蘇荷,但我做了一夢,看了一場話本子。我在話本子裏只是個惡毒配角,追求根本不愛自己的人,幹盡壞事,到死也沒被他看一眼。」
「所以我想清楚了……」
我湊上去,特別認真地聽。
「那個,公主借我點錢,我去南風館轉轉。」
我:「……」
蘇荷一點沒和我客氣,拿了一千兩銀子走,到了南風館點了十幾個跟傅長清有點相似的男人。
我去找她時,蘇荷喝得醉醺醺,躺在花魁修長的大腿上。
看得我好生羨慕。
我對傅長清噓寒問暖這麼久,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小氣。晚上偶爾我忍不住,摸上他的牀,他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別說睡大腿,連一塊肉都不給我看。
蘇荷也特別大度,讓出花魁的一條大腿:「公主要不要也來躺一躺?」
「只要有錢,什麼男人得不到。」蘇荷勾過他的臉,親了一口,「我踏馬腦子壞了才當惡毒女配,搶一個不愛我的男人。」
我內心爭鬥得那個激烈啊。
蘇荷端來南風館的烈酒,送到我脣邊:「小公主,你都命不久矣了,還猶豫個錘子。睡一個也是睡,睡十個八個就是賺了!」
我飲了一口烈酒țṻₜ,腦子醉醺醺地想,突然轉變的蘇荷還真是帶勁。
跟我不謀而合,一丘之貉。
「你說得很有道理!」我一咬牙,指着面前最像傅長清,面寒如水,眼神冷得結冰的小倌,道,「你過來伺候我。」
蘇荷領着花魁起身,朝我擠了擠眼睛:「公主這就對了,別客氣!」
我努力睜着迷濛的眼睛,鉤住他的衣襟:「脫!」
他動也不動,臉上寒意更重了。
「要錢是嗎?本公主最不缺錢。」我捏他面頰,「別擺着傅長清一樣的死人臉,晦氣!給本公主笑一笑。」
他貼近我,身上冷淡的薰香傳來。
這人和傅長清可真像,連味道都一樣。
「公主想看我笑?」他冷淡彎脣,一笑如寒雪綻花,下一秒就拿南風館裏的道具鏈子鎖住我。
「你你你……大膽!」
「公主不是喜歡嗎?公主欺瞞微臣,來南風館招蜂引蝶,微臣該怎麼罰你?」
酒勁嚇得煙消雲散,我瞪大眼睛。
蘇荷太害人,怎麼沒告訴我,我點的人正是傅長清。
「這裏太髒了,跟我回家。」
「我不回去……」南風館酒里加了點別的東西,我難受得厲害,「除非傅大人給我摸一摸。」
「祝宜寧!」這是他第二次連名帶姓,以下犯上叫我。
我渾身燒着一把火,脾氣也大了起來:「是我屢次三分爲難傅大人,傅大人不願意我找別人了。」
「不許找!」他眸光幽暗,喉結滾動之後,嗓音格外低啞,「我給你摸,摸完跟我回家。」
衣襟散開,露出玉瓷色的胸膛。
一股好聞的淡香愈發濃烈。
他偏過面容,耳垂能滴出血,拉着我的手,貼在他溫熱的心口上。

-8-
第二天醒來,我完好無損躺在牀上,衣裳都沒脫。
我都醉成那樣了。
傅長清還是對我一點邪念都沒有。
蘇荷和花魁玩得很盡興,一臉饜足來看我:「公主成了沒有?」
我一臉挫敗:「沒有,只給摸了一把。」
蘇荷比我還氣:「……活該到最後追妻火葬場,木頭怎麼都不開竅。」
「公主,要不你換個人玩強制愛吧!天下美男何其多,幹嗎非他不可!」
我搖了下頭,果然我的精神境界還是沒有達到蘇荷的高度。
蘇荷站起身,也不多勸,嘴裏嘟囔些我聽不懂的話。
「看來話本子裏的情節改變不了。
「公主你留意下叫謝乘風的男人,跟你的傅大人平分秋色,還附帶忠犬屬性,比傅長清好拿下多了。」
謝乘風?我好像在哪聽過。
但我努力去想,腦海裏像是碰到一堵牆,思索不起來半點關於他的信息。
晚上,傅長清沒有回來,他的孃親拜見我。
她眼睛不好,看不見路,一路拄着柺杖才走到我面前。
「您就是公主殿下?
「這些日子,長清和老身全靠公主的照顧。」
我差點忘了傅長清的母親也住在公主府裏,從她入府起,我就派了宮婢伺候她的飲食起居。
「不用謝!」我哪敢受傅長清孃親跪拜。
我饞她兒子身子,強取豪奪把他養在身邊,才愛屋及烏對他母親好。
傅長清的臉肖似她,年輕時,傅母應該也是個美人。
這雙眼睛渾濁無光,眼皮耷拉着,走路幹活全靠摸索。
我心軟了一分。
「我會請太醫,儘量醫治好你的眼睛。」
傅母慈愛感激地笑了起來:
「老身瞎了很多年,早就習慣了。只盼着長清能跟公主過好日子。
「長清這孩子,父親早死,我又是個眼睛不好的殘廢。自小起,他時常受村裏孩子的欺負,但他脾氣要強,什麼都不跟我說。
「直到我聞到被子裏傳來的怪味,才發覺他身上的傷口化了膿。
「他在私塾讀書,永遠坐在最後一排不起眼的位置。下雪天去唸書,布鞋裏面溼透了,差點動爛了腳指頭。我勸他,這書不念了。可是長清不答應,他說一定要考上功名出人頭地,帶我離開村裏,不被人欺負。
「他說要當個清官,讓天下出身寒微的學子都有書可讀……」
我心涼了半截。
臉頰滾燙,手心冰涼。
我做了些什麼呢?
爲了得到他,折斷他的傲骨,毀了他的前程夢想,把他囚禁在身邊玩弄。哪怕我是真心待他的。
可如今,我才知道,他一路讀書,出人頭地是何其不容易。
他想給他孃親更好的生活,想造福天下讀書人……
而我生來是高貴的公主,從小到大沒有我得不到的,因爲私心慾望,把他拉入了深潭裏。
朝中人笑話他,笑他是我孌寵,我的裙下臣。
但當年殿前三甲,探花郎的功名,是他自己憑本事考中的,卻輕易被人扭曲污衊。
心口一陣悶痛,我喉嚨發癢。
這回不止是鼻子流血,嘴角也往外淅淅瀝瀝滴血。
身邊暗衛神色慌張,準備叫人。
我抬手止住他們動作,擔心嚇到面前傅長清的孃親。
她聽覺敏銳,似乎也聞到了空氣中淡淡的血味,緊張起來:「公主殿下出什麼事了?」
我嚥下脣中血腥,淡淡笑着開口:「沒事……我一定會找人治好你的眼睛。」
「公主不必對老身這樣好……」傅母誠惶誠恐。
我想加倍補償傅長清。
也想——
「我哪天不在了,你還能陪着他。」

-9-
從南風館回來後,傅長清故意和我賭氣。
不和我同桌喫飯,把窗戶門關緊,不許我爬上他的牀,摟着他睡。
甚至在公主府遇見,他也目不斜視擦肩而過。
這一次,我沒有糾纏他,去哄他。
我臉色比以往更加蒼白。
無緣無故,就會流下鼻血,蹭得滿臉都是。
我不想嚇到傅長清。
我找來太醫又一次爲我把脈,期盼會有好轉,或是有藥可治。
蘇荷不止一次說過,我是世界裏的女主,話本子的主角。
主角哪有死這麼快的。
但太醫搖頭,一臉的無能爲力:「公主脈象虛浮,血流不止,是醫書上記載的失血癥,此病一旦發作,無藥醫治。」
「公主的身體沒有變化,脈象倒是更亂了,大概只剩下兩個月的壽辰。」
我沉默後,點了下頭:「通知父皇給我準備棺槨,對了,陵墓修建好了沒有?」
擦了把鼻血,我又笑眯眯哼着:「棺槨我要金絲楠木的,陵墓裏的神道得鋪金磚。」
「我祝宜寧順風順水一輩子,死了也得風光大葬,叫那幾個公主嫉妒得眼珠子發紅……」
我母后是鎮遠大將軍的女兒,以全族人性命送父皇登上帝位。
父皇登基後沒多久,她只當了三個月的皇后,因爲當年征戰留下太多舊傷,生了我便撒手西去。
早死的人有個好處,能叫活着的人記一輩子。
父皇這麼多年對我福薄的母后念念不忘,後宮妃嬪再多,也沒人能坐上皇后的位置。
對我更是寵得沒邊,讀書時太傅打我手板子,第二天父皇就讓他捲鋪蓋走人,告老還鄉。
傅長清和我的事,父皇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還私下問我:「只傅長清一個人夠不夠?不夠,朕再賞你幾個面首,全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美男。」
父皇得知我病這麼重,大抵得傷心好一陣子。
正好,我可以趁機多要一些陪葬,最好我死了,再多給我燒幾個泥俑美男子。
不知道,傅長清在我葬禮上會是什麼樣的一副表情?
他也能像我父皇那樣,記着我一輩子?
我覺得自己應該是癡心妄想。
從跟我起就不情不願,差點拿劍殺了我。我死了,他大概會連夜收拾東西,搬離公主府。
捂着發酸的心頭,忍了一會,把舌底的腥甜又咽了回去。
我想,我該放手了。
冷戰了快一個月,傅長清忍不住了,目光落在我身上,想和我說話。
我都裝作沒看見,每天陪在傅母身邊,親手喂她喝藥。
撞見幾次我親自熬藥,喂他孃親喝藥,傅長清先是愣住,之後的幾次,他目光復雜地靜靜站在門外看着。
我喂完藥離開,沒有走出多遠。
聽見傅母拉着他的手說:「公主心慈仁善,對我們有大恩。」
「長清,娘一直教導你知恩圖報,你不能辜負了公主。」
我以爲傅長清會辯解。
我施加給他太多屈辱,他不得不折斷傲骨,留在我身邊。
傅長清卻輕聲平和地說:「娘,我知道。」

-10-
撞壞腦子的蘇荷,變得灑脫自由多了,拿着我的錢滿皇城亂玩,時常見不到人。
直到一天,她拿着請帖和我說:「公主,我打算成親了,你記得來喝喜酒。」
我捏了一把臉,確定自己沒做夢。
但怎麼比做夢還離譜。
「你要成婚了……跟誰啊?」
蘇荷彎了下脣角:
「和話本子裏沒提到過的一個男人。
「他比較特別,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終於露出了暗衛臉上一言難盡的表情:「所以你爲了一個男人,願意放棄整個南風館的美男?」
「姐妹你糊塗啊!」
蘇荷沒好氣:「你好意思說我!你身爲公主,身份高貴,人美腿長,要什麼男人沒有,到現在還沒拿下傅長清,誰比較廢一點?」
我頓時蔫了:「啊對對對,我比較廢。沒辦法,誰讓他長得最好看,其他人我瞧不上眼。」
蘇荷勾勾手指,在我耳邊低語:「公主也別太難過,等你『死了』,他就該瘋了。到時候別客氣,往死裏虐他。」
我都已經死了,還能拿什麼來虐他?
蘇荷果然還是撞傻了。
蘇荷出嫁那天,我掏空了半個公主府,給她當嫁妝。
我也見到了她要嫁的那個男人,是魏國公家的小世子。前時間被人陷害,推入水裏,救上來之後也變得奇奇怪怪,瘋瘋癲癲。
放着皇親國戚的身份不要,非要經商,創辦了「並夕夕」,還在皇城裏搞起了外賣服務。
某種角度上來說,也是絕配。
我想,蘇荷是徹底放下了傅長清,她宴請了很多人,唯獨沒請傅長清出席。
回到公主府,我經過傅長清的住處。
裏面燭燈還亮着,他倚靠在窗邊喝酒,墨色的髮絲垂在臉側,眼神寂寥。
一副大受情傷的樣子。
他果然……還是喜歡蘇荷的,只是死鴨子嘴硬不說,結果蘇荷不聲不響嫁人了,連請都沒請他。
不枉我看了那麼多戲本子,這種虐戀情深,後悔錐心,我很懂!
我踩着月光,走到傅長清的窗下。
他眸光微醺,看清我的臉後,眼底像是籠着月輝星光,微微亮了起來。
我託着下巴,端詳了一會傅長清神傷的表情,試探問:「傅大人,是不是有心儀的人了?」
傅長清摩挲着酒罈,酒水浸潤,沙啞微澀的嗓音說:「有。」
是我棒打鴛鴦,如果我不強搶他入府,說不準現在他和蘇荷就成了。
「那她呢?她知不知道?」
傅長清看了我半晌:「她比我想得要愚笨。」
也是,在我看來,傅長清要比魏家小世子好很多。
「本公主也不是白白睡你,你的婚事,我會替你上心。」我一臉大度,善解人意寬慰他。
傅長清臉色瞬間暗了下去,手中酒罈跌落,碎了滿地。
他似笑非笑:「公主打算讓我娶誰?」
「這個……」我暫時沒想到合適人選,但不能質疑我的能力啊!
「你放心。」在我死之前,「一定給傅大人挑個合適的,像蘇姑娘一樣嫺靜溫柔,照顧好你們母子。」
傅長清「啪」的一聲關上窗戶,許久,他嗓音冷得像是含着一口冰:「那我就等着公主,爲我挑選一個合適的夫人!」
這句話說完,他很低很顫抖地呢喃:「祝宜寧,你到底是沒有心,還是故意氣我?」

-11-
我這人執行力特別強。
昨天說幫傅長清挑合適的夫人,今天就把十個美婢送到他面前。
全是按照蘇荷的樣子挑的,身量不高,嬌嬌弱弱。
十個美人走到傅長清面前,他眸子裏劃過暗色的光,心情壞到極點的樣子。
我倒沒在意。
傅長清陪在我身邊,十天有九天一副來大姨夫的冷淡彆扭表情。
要不是我試過他牀上功夫,還真以爲他是個禁慾的聖人。
我笑眯眯喝茶,問他:「傅大人喜歡哪一個?」
他捏着茶盞的骨節發白,垂着眸光,冷淡道:「我一個都不喜歡。」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我循循善誘,「……傅大人不試一試怎麼知道不合適?」
他這個木頭,沒有我幫他,大概這輩子討不到媳婦。
傅長清深邃,彷彿極爲隱忍的目光,落在我開合的嘴脣上。
我連叫了幾聲「傅大人」他纔回過神。
「公主想把我推給誰?微臣照單接受就是了!」他微闔的眼底,一派冰冷嘲諷。
「臣這一生,不都是受公主的玩弄嗎?」
「公主用完則棄,害怕微臣纏上你?」傅長清轉着手中茶盞,目光幽涼,覆着霜雪,「臣有自知之明,不會高攀公主。」
「公主想斷就斷了吧。」
我捂着心口,又一次疼得厲害。
他這個言官的嘴,比刀子還狠,專挑我最柔軟的地方捅。
鼻子熱了起來,我暗叫不好,被他氣得,又要流鼻血了。
我不能讓傅長清發現我快死了,免得他太高興,等不及就從我生命中消失。
至少在我死之前,他都是我的男人!
我着急拿起手帕捂住臉,暗衛已及時來到我的身邊。
對上傅長清探尋不解的眼神,我隨意指了一個看上去比較乖順的婢女:「就你吧,以後伺候好傅大人。」
婢女不在乎傅長清凍死人的眼神,主動上前跪在他官靴前面:「奴,以後便是大人的人了。」
來不及感嘆自己眼光真好,我先一步被暗衛帶離,到了無人的地方。
暗衛捧出藥丸:「公主快服下。」
太醫院配出的藥,治標不治本,治不好我的病,只能止個血,幫我多活兩天。
暗衛看了一眼花園涼亭的方向,逾越勸我:「公主,爲什麼不告訴傅大人實話?」
我摘下一片柳葉,在手指間卷啊卷,滿不在乎道:「我祝宜寧一輩子驕傲,從未向過誰低頭!」
「萬一我說了,他巴不得我死呢!我纔不去丟人!」
我扭頭看着跪着的暗衛:「等我死了,他要是敢笑,敢鬆一口氣,你就給我殺了他,送他下來陪葬!免得留他在上面招蜂引蝶,我死也不放心。」
暗衛啞啞說了一句:「公主說的是氣話,公主捨不得。」
是啊,我要是捨得,纔不會擔心我死後沒人陪他,早早給他挑個美婢,照顧他和他娘。
我氣得跺腳:「下輩子我一定不當顏狗,遇上傅長清這個禍害!」
重新回到涼亭邊,傅長清竟沒有趕人走。
婢女還跟在他的身邊,婢女笑容柔美和他說些什麼,一臉的仰慕。
但這個笑,落在我眼睛裏,比摔碎的瓷片還扎人。
我有那麼一丟丟的後悔。
明明是自己最心愛的東西,卻偏裝出大度,讓給了別人。
我咬牙問身邊暗衛:「現在後悔了還來得及嗎?」
暗衛一臉的無奈:「……公主,傅大人現在應該還在氣頭上。」

-12-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傅長清的氣也該消了吧?
雖然我實在不明白傅長清有何可氣,他不是和婢女聊得很開心?
我踏入傅長清的房間,淡香迎面襲來。
忽然間恍惚記起,故意疏遠傅長清後,我很久沒來過他這裏了。
目光沒忍住從他睡的牀榻上劃過,還是那張又硬又不舒服的木牀。
我卻十分沒用,每晚惦記着他的牀,想方設法想抱着他,和他一起睡。
傅長清伏案寫奏摺,那個婢女站在他身側。
我皺着眉頭,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離得這麼近!
婢女伸出白皙的手腕,在傅長清眼前爲他磨墨,傅長清一眼不抬,完全看不到。
我舒了一口氣,心口的難受立馬好了。
我有意放慢腳步聲,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我的到來。
婢女端來一杯茶,柔聲體貼道:「大人伏案勞累,先喝口茶再寫吧。」
傅長清抬手準備接過去。
我一個箭步走了上去,衝婢女笑了笑:「你先退下,這裏我來。」
婢女臉色發白,看了一眼我手中的茶,緩步退了出去。
「傅大人喝茶。」
傅長清眸光冷冽從我臉上劃過,皺了皺眉頭:「公主是又想出了新的花樣?」
我怒了:「傅長清,在你眼裏我就是這樣的人?」
他涼涼啓脣道:「公主以爲呢?刁蠻任性,頑劣不堪,這是朝臣對公主統一的看法。」
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
但我在乎他的。
從出生起我沒有母后,沒有母族,父親將我放養長大。
我和他的開端,是我強迫了他,可我沒有虧待過他,他憑什麼這麼說。
我忍了忍眼眶的痠痛,暗自慶幸沒把自己得病快死的事告訴他。
「對,傅大人說得沒錯!」我挑了挑眉,「我向來刁蠻任性,頑劣不堪,那樣如何?我生來是最高貴的公主,想得到你,不一樣都得到了?」
傅長清臉色變了變,我也後悔,揭他傷疤,弄疼他了。
在傅長清說出傷人的話之前。
我將茶盞裏的水一飲而盡,抱住傅長清的腰,挑開他的脣齒,餵了進去。
意猶未盡,追逐他舌尖。
傅長清罕見地動怒了:「公主將微臣推給旁人,眼下又做什麼?覺得臣滋味甚好,沒有嘗夠?」
「祝宜寧,你沒長心,別人卻是長了。」
見他這麼生氣,還是把他睡了的第一晚,他滿眼不甘恨意,眼尾染上淚痕,紅得厲害。
「明日一早,我會搬出公主府。
「公主,我們彼此放過吧。」

-13-
我心慌得厲害,腿軟得也厲害。
在後宮待了這麼多年,我也明白過來,那杯茶有問題。
還好我來了。
要不我男人被婢女睡了,我到死還得戴着個綠帽子。
死了也得氣活過來。
我瞄了一眼傅長清,他的情況不比我好多少,白皙如鶴的修長的脖頸上,青筋都忍得凸顯起來。
「是你?」他眼尾如桃花,叫人忍不住伸手去採擷。
我一攤手:「別賴我,本公主長這麼大,也是頭一回翻船。」
傅長清臉色好看了一點,語調卻沒緩和多少:「這也得感謝公主,爲我身邊挑人。」
我真冤,真的!
哪知道十個裏面挑的一個,還是挑得心眼最多,最不安分的。
我挪着步子,蹭到傅長清身邊:「咱們先把藥解一解?」
見傅長清一臉糾結沉思,沒有立刻拒絕。
我膽子大了起來,跨坐到他腿上,狗皮膏藥一樣黏到他懷裏。
「我們已經斷了!」
他還真是油鹽不進!
我沒忍住叼住他脣瓣描摹:「傅大人救人如救火,本公主府裏只有你這一個男人,你讓我大半夜去哪找人解毒?」
傅長清手抬起,猶豫再三,還是沒有摟住我肩膀。
我一口咬在他光滑的下頜上:「幫我最後一回,明日我便放你出府。」
傅長清被我從書桌拽到了他吱呀亂響的木板牀上放縱。
也許是傅長清的美色太撩人。
到了一半,我吐出一口血,染在他薄紅色的胸口上。
「你……爲何?」
我慌亂起身,臉色比鬼還慘,撈起地上衣服就準備跑。
手腕被人緊緊扣住,傅長清眼底慾念沒退,紅得嚇人。
「祝宜寧你打算去哪?」
「說話,你瞞了我什麼!」他咬着牙關,又恨又發抖。
我擦了擦脣邊血,硬撐着擺出三分嘲弄,七分不羈:「大人已經和我斷了,明日都要搬走了,這麼關心我幹嗎?」
「南風館逛太多,身子虛了,今晚沒法滿足大人了。」
在傅長清殺人的眼神里,我跑得飛快。
大半夜,太醫又進了公主府。
這一次發病,比以往更加來勢洶洶。
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大限真的快來了。
太醫一邊幫我把脈,一邊眼睛在我身上打量,痛心疾首道:「公主身體虧空成這樣了,還尋歡作樂,怕閻王爺忘了您?」
我無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太醫氣得山羊鬍子飛翹,指着我身邊暗衛道:「這些日子你家殿下再去找男人,你給她把腿捆起來。」
我身邊暗衛哪敢不答應,簡直把傅長清當成了喫人的狐狸精。
大早上,我打着哈氣問:「傅大人搬走沒有?」
暗衛猶豫了一下:「還……還沒,我的祖宗,你再去找他,真就沒命了。」
我點了下頭,忽然問身邊暗衛:「我現在樣子是不是很難看?」
吐了那麼多血,臉色好看纔有鬼。
暗衛給我削蘋果:「殿下永遠是皇城最絕色的牡丹花。」
我瞪着他:「下次說謊,麻煩看着我的眼睛。」
「對了,傅大人想走就讓他走吧,他來找我,一律幫我擋掉。我不想見他了。」
暗衛應下後,又問我:「公主那個婢女,怎麼處置?」
「要不要……」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我盯着窗外正好的春光看了兩眼:「算了,就當我積陰德,馬上我也得死了,在地府裏面碰見怪尷尬的。你把她放出府去就行。」

-14-
在公主府懶散過了幾日,父皇突然派宮人請我入朝。
穿着龍袍的小老頭,左右看我,一抹眼淚道:「我的寧兒瘦了!」
「朕會想辦法治好你的病,千金重賞神醫也在所不惜。」
我嫌他哭得煩,我向來不喜歡人哭。
尤其是傅長清眼紅的樣子,恨不能立馬把心剖給他。
蘇荷說我廢物,也沒錯。
我吊兒郎當坐在龍椅旁的椅子上嗑瓜子:「不折騰了,死就死吧,我活夠了。風風光光當了一輩子公主,死前還睡到了心儀的男人,挺高興的。」
父皇命太監把皇陵的圖紙給我看:「全是按照太子大喪的規格來,地上鋪金,柱子上鑲寶石,寧兒你還有哪不滿意的?要不把傅長清殺了,給你殉葬?」
我吐出瓜子殼,一擺手:「睡膩了,別送下來給我,我嫌他纏人太煩。」
正說着話,外面通傳:「皇上,傅大人到了,站在殿外。」
我下意識想躲,不想跟他打照面。
忽然想起我面前隔着一面屏風,傅長清壓根看不見我。
父皇揶揄瞥了我一眼:「不是說人睡膩了?朕看你喜歡他喜歡得緊,生怕他出一點閃失。」
我沒搭腔,傅長清已來到大殿上。
父皇把手裏奏摺扔到他面前:「內閣朱大人彈劾公主,說公主驕奢淫逸,性情乖張,強行逼迫你爲面首,辱你清骨,可有此事?」
大殿久久安靜。
我不太在乎傅長清的回答,人我已經睡過了,馬上兩眼一閉,他怎麼想的,恨不恨我,和我有什麼關係?
眼睛沒閒着,我百般無聊亂看。
目光落在龍椅前的殿前黑衣侍衛身上。
那腰,那腿……看着就有勁。
他大概注意到我目光,偏過臉,眼神鋒銳冷酷,絲毫不在乎我公主的身份,對我有好臉色。
我總算明白了,我有點受虐癖好,總喜歡幹些把高嶺之花拉入泥潭的缺德事。
傅長清寒石擊玉的嗓音拉回我視線:「絕無此事,微臣心甘情願,入公主府,陪伴公主。」
我詫異半晌,嘴脣忍不住勾起。
算他還有點良心。
離開皇宮前,我指着那個寬肩窄腰、面容俊美又冷酷的侍衛:「我對葬禮還有那麼一點不滿意。」
「還缺個給我哭喪的俏男人。父皇,這個人我就帶走了。」
回公主府的路上,我沒忍住逗逗他:「你叫什麼名字?」
他正襟危坐,一雙濃墨色的眸子不起波瀾,冷酷又恭敬道:「卑職叫謝乘風,以後就是公主的人。」
原來他就是謝乘風,難怪這麼對我胃口。

-15-
傅長清大概想和我談談,特意在公主府門口等我。
等我下了馬車,撩開簾子,接謝乘風下來。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了乾淨,目光冷冷釘在謝乘風臉上。
脣瓣被他自己咬出血,他都沒注意。
「公主,他是誰?」
我攔在謝乘風面前,雖然謝乘風的身手,壓根用不着任何人保護,但樣子還得做一做。
「他啊……我的新寵,和傅大人幾分相似呢。
「傅大人還沒搬走嗎?」
看到我保護謝乘風,傅長清捏緊了手指,指節慘白,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痛。
「……傅大人,我已經膩了。
「我找到了頂替你的新人,你趕緊從我眼前消失。」
傅長清抿着脣,身姿彷彿禁不住刺ẗű₂激,輕輕搖晃。
「祝宜寧,我不相信你的話。」
我決定下點猛藥,還沒碰到謝乘風,被傅長清用力拽回懷裏。
他眼底潮紅,彷彿一眨眼就要掉下淚來。
「我都委身於你了!
「你不能不要我!
「讓他走,我給你做面首。」
他嗓音顫得厲害,用盡全力一樣,抓着我衣袖:「……給你怎麼玩都好。」
我錯愕地瞪圓了眼睛,這還是寧折不彎的傅大人嗎?
謝乘風冷冷開口:「公主殿下已經不要你了,傅大人聽不明白嗎?」
話音剛落,謝乘風拔出劍,斬斷了他握着我的衣袖。
我笑嘻嘻轉身ṭűₙ,在謝乘風臉上捏了一把:「還是你最聽本公主的話。」
我帶着謝乘風從他身邊擦肩而過,看他輕微聳肩,壓抑着哭聲一樣,手指蜷曲攥着我的衣袖。
等帶着謝乘風到了內院,我再也堅持不住,吐出了血。
這一回不用暗衛出手,謝乘風把我抱入懷裏。
「我快死了,等我死後,你回到父皇身邊。」
謝乘風不說話,用內力給我暖身。
我歪過頭問暗衛:「衣服做好了沒有?我要穿金線縫的牡丹宮裙。」
「我死也得漂漂亮亮地死。」

-16-
我死的那天,整個皇城一片素白。
架不住父皇寵我,皇城裏所有人爲我披麻戴孝。
傅長清自從離開公主府後,帶着他眼睛已經能看到的孃親,住到了一處巷子裏。
第三天,公主府的人來敲門,送來一大箱銀子。
傅長清目光寒徹,差點抬手將一箱銀子撒了。
「她是什麼意思?」
修長的手指抵着眉心,傅長清眼底閃過自厭。
那日,他捨去一切,只差跪下來求她,她還是沒有多看他一眼,言笑淺淺帶着新得的侍衛離開。
明知是又一次欲擒故縱的羞辱,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更控制不住脣舌,硬是裝出不在乎地問——她是什麼意思?
公主府的下人,早料到他會這麼問,說:「這是公主給大人的『分手費』,公主從不白玩。」
他滿眼堆積的鉛雲,風雨欲來。
果然是她會說的話。
把他當成什麼?一次次踐踏他!
「滾!讓她徹底滾,別再招惹我!」傅長清狼狽極了,頭上發冠歪了,墨髮灑落半張臉。
可是,公主府的人用一種可憐又氣憤的目光看他。
這箱銀子,扔在了院子門口。
等外面人走了,許久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他還是拿了進去。
鎖上箱子,只是癡迷又憎惡地撫摸箱子的外面,似乎這樣還能離她近一點,握一握她的手。
傅母煮了魚,問他:「是誰來了?」
他像是被燙到,猛然抽回手道:「不相干的人,走錯了路。」
傅母看着她兒子不展的眉宇:「和公主鬧彆扭了?你呀!性子太倔,不會說話哄人,公主心中有你,你想她就主動一點!」
傅長清苦笑,這一次不一樣,是公主不要他了。
「我這雙眼睛能看見,全靠公主。你別傻站着了,去街上買點醋回來。」
自從離開公主府,他請了病假,幾日沒有出門,沒有上朝。
直到今日,他看到滿街的素白,和紛飛的白紙。
這般儀仗,死的唯有皇親國戚。
傅長清沒由來心慌不已,抓住路邊的人問:「是誰薨了?」
路人道:「你是哪來的人?宜寧公主死這麼大的事,都不知道?」
他彷彿沒聽清楚,猶如夢囈:「你說誰?」
「有病吧!皇上最寵愛的宜寧公主,要不然,誰擔得起全城人送葬!」
她死了?
不!不可能……
她還納了一個侍衛,趕他離開。
傅長清握着自己的雙手,只有這樣,才能按住發抖的手指。
頭頂發冠徹底滑落,他不在意,披頭散髮闖入公主府,猶如被摘去心臟的惡鬼。
公主府的人本來要攔他。
公主留下遺願,不想再見到他,不想聽到他哭。
幾把劍橫在他脖子上,傅長清感覺不到,劃開血痕,依舊徑直往裏走。
看他這副如癲如魔,性命都不要的樣子,也沒有人敢再攔他了。
他走到了靈堂,空洞的雙眸看到了她奢華的棺槨,還有牌位上用金沙墨寫的【祝宜寧】三個字。
她真死了。
立在棺材前的傅長清身形淡薄,猶如一陣青煙,忽然扯開笑,笑着劇烈喘息:
「祝宜寧你好樣的,得到我之後,又徹底將我扔下。
「死算什麼?
「別想丟下我……」
傅長清奪過旁邊護衛手裏的劍,挑開棺材板:「就算了黃泉,我也得陪你一起!」
他竟想陪着她,一起睡到棺材裏,跟着她一起下葬。
「不可!」
「傅大人驚擾公主的靈駕,犯的是死罪!」
公主的靈柩擺了幾日,傅長清就守在旁邊幾日,不喫不喝。
她的棺槨風光葬入皇陵,再也看不到了,他彷彿也跟着死了。

-17-
停靈第一夜,到了半夜三更我沒忍住,吐出堵在喉嚨腥黏的血。
身子一骨碌從棺材裏面坐了起來。
好在是深夜,宮女太監都打盹。
守在我棺材旁燒紙的只有謝乘風一個。
饒是見過大風大浪,陪着我父皇出生入死的御前侍衛,也嚇得手腕一哆,差點被火盆裏的火苗燒傷了手。
他挑了挑眉,壓低聲:「公主殿下?」
我環顧四周,擠出個笑:「我死了,但好像沒死全。」
謝乘風大概也見過人沒死透,「詐屍」的,所以他們辦事往往會補上一刀,以絕後患。
他拉着我挺涼的手,從棺材裏出來。
我問他:「你不怕的?我萬一屍變喫了你。」
「怕什麼?公主還是公主,哪死了,想喫我,我也不會反抗。」他在我鼻尖輕輕颳了țū⁽一下,確定我真的有鼻息,不是他做的一場夢。
謝乘風蹲下高挑的身子,把我背了起來,又一腳把棺木踢得重新合上。
我死而復生這種事,還是不要驚動太多人,我父皇不在乎,不代表那些重臣不會把我當成邪祟。
他從屋檐上,像只敏捷的黑貓跳過。
「我們要去哪?」
謝乘風抱我緊了緊,怕我沒力氣從他背上滑落:「給公主重新找個大夫。」
他找來了信任的大夫,爲我把脈。
大夫一臉錯愕:「誰說公主命不久矣?庸醫啊,害人不淺!」
「公主是喫了太多大熱補品,滋補太過,才導致脈象紊亂,血流不止。」
謝乘風垂下眉眼:「公主喫過些什麼?」
我的膳食,都會有專門的奴婢試毒,不該有人能害我。
大熱的補品……
我想了想第一次流鼻血,是喝了幾天父皇賞給我的暹羅的紅參,據說能美容養顏,日馭十男。
喝下去氣色確實好了不少,皮膚白裏透紅,得到傅長清後,我爲了睡服他,更是一頓泡上一根。
「大概是人蔘喝多了。」
大夫開了去火的藥方:「公主按照藥量去喝,泄泄火,幾天之後就不會流血。」
謝乘風又揹我回到公主府,兩個人坐在屋脊上看月亮。
「公主打算怎麼做?」
我差點沒岔氣,能怎麼做!我又沒死成,總不能塞回棺材裏,真下葬了吧?
「大概……當公主的好日子到頭了。」我很心塞。
謝乘風的目光從月亮移到我身上:「公主打算去哪?」
「卑職會陪在公主身邊。」
我捂着頭疼的腦袋:「這件事容我想想,等下葬之後再說吧,免得途中出現意外。」
萬一有人發現棺材空了呢?
雖然這種事,比我死了又活還不可能。
但偏偏有瘋子這麼幹了。
謝乘風幫我稍加改變了容貌,我混在公主府的下人裏面,所有人都在操心公主停靈的事,沒人發覺我的身份。
我混喫混喝,貢品果子也得啃上兩口,反正都是孝敬我的。
停靈弔喪最後一天,傅長清來了,他又哭又笑,嚇得周圍人都不敢靠近。
原來,他喜歡我這麼深。
在我不免沾沾自喜時,我嚇得手裏果子都掉了,他居然拔出劍,想要撬開我的棺蓋,用活人之軀給我陪葬。
還好謝乘風眼疾手快把他敲暈了,帶出了公主府。
謝長清把人送到我面前:「殿下還有話對他說嗎?卑職在外面放風。」
我手裏的果子突然變得又酸又苦,我忍不住吐了出來。
看着昏睡,還皺着眉,眼角帶淚的傅長清,我咬了咬牙:「我沒話和他說了。」
「走吧,謝乘風帶我遠走高飛。」

-18-
詐死後的第一年,我發現自己懷孕了,還生下了傅長清的骨肉。
我和謝乘風扮作一對不起眼的夫妻。
周圍人都以爲我生的是他的骨肉。
謝乘風接點私活,幫人暗殺,幾次都受了傷。
而我作爲一個金枝玉葉的廢物,還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崽要養,當晚惡從膽邊生,想到了絕妙的計劃。
我拿着洛陽鏟,摸到謝乘風牀邊:「咱們去盜墓,盜我自己的墓,不過分吧!」
我的墓道是金的。
就連支撐墓穴的柱子,都鑲滿了閃瞎眼的玉石。
陵墓的地圖,我還親眼看過,對陵墓裏的位置瞭如指掌。
謝乘風,對我從沒說過半個不字。
我去盜自己的陵墓,他二話不說,陪我一起瘋。
從陵墓回來,我和謝乘風成了一方首富。
詐死的第二年,由於我挖墓時候下手太狠,柱子斷了一根,陵墓裏面漏水了。
守陵人屁滾尿流跑到內閣首輔傅長清面前。
「大人,公主陵墓進水,陪葬還被偷去不少!」
這些年他從大理寺少卿,一路殺伐果斷,籠絡帝心,進了內閣,成爲朝中說一不二的重臣。
傅長清捻在指尖的棋子掉了。
隨着他的起身,滿盤棋子散落一地。
用毫無感情,漆黑的眼睛,注視着戰戰兢兢跪着的人:「你說……有人毀了她的陵墓?」
他撿起地上一顆顆冰冷的棋子,在棋盤上擺出一個驚心動魄的【殺】字。
他調用了朝中所有眼線,追蹤盜墓賊。
很快線索定在南方不起眼的小鎮。
……
向來寧靜的小鎮上,多出了許多身披黑甲的軍隊,一輛密不透風的馬車緩緩從大街上行駛而過。
我一眼認出那是父皇身邊的黑龍衛,這支軍隊一向只聽從父皇命令。
上街買菜的時候,又聽說朝廷派了一位大官過來,捉拿什麼大盜。
眉心跳了跳,我左手抱起孩子,右手拉住謝乘風:「說不定我詐死的事,被發現了,這裏不安全,咱們趕緊離開。」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打開後院的門,才踏出去一步。
無數支火把亮起,照亮中間穿着暗紅色官服,面容俊美出塵,又冷酷冰冷的男人。
謝乘風反應比我快許多,見到傅長清第一眼起,他把孩子和我擋到了身後,拔出了袖中的短刀。
「傅大人,好久不見。」
傅長清沒有和他敘舊的意思,目光穿過他,幽暗晦澀定格在我身上,又看了一眼被我抱在懷裏的孩子,暗沉至極。
「所有人全部拿下,反抗者都殺了。」
「但不要弄傷了公主。」前一句話嗜血冷酷,後一句話多了絲柔和。
謝乘風武功再好,也擋不住幾千人的黑龍衛。
轉瞬間,他身上衣裳破碎,多了好幾處傷口。
傅長清,對他沒有一點留情。
「別殺他!傅長清我求你!」我抱着孩子,向曾經被我當做面首玩弄的男人低了頭,「……我願意跟你走。」
傅長清眼眸微眯,走到我面前:「公主再說一遍。」
「我願意跟你走……」
「別……」不等我說完,他修長指尖,顫抖又癡迷地撫上我的脣。

-19-
我手腳鎖上鍊子,關在傅長清的院子裏。
他低頭氣息和我交融,鼻尖劃過我的面頰。
「公主爲什麼要騙我?
「我這兩年,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公主。」
他身上那股淡香裹挾着危險,清冷的嗓音壓抑不住怒火醋意:「公主卻假死,跟野男人跑了。」
「連孩子也跟他生下了,是嗎?」
「他到底哪裏好?」傅長清眼底漆黑,掀起濃重煞氣,輕笑,「是他比微臣會伺候公主嗎?」
他玉色的指尖,解開官服的扣子,又一路滑落,勾開了衣帶。Ṭų₆
我臉色滾燙,不爭氣地吸溜了下口水。
真沒用啊!這麼多年,對他的美色還是沒有一點抵抗力。
「傅長清,我們已經斷了。
「你……你敢以下犯上!」
他絲毫不在乎我的威脅,握住我想要逃離的腳踝,握在掌心裏輕柔把玩。
「公主乖一點……我也不想弄傷公主。」
「傅長清……」我渾身發軟,叫他名字,這句話是我當初強迫他時,在他耳邊說的,過了這麼久,他竟然還記得。
傅長清眼神幽暗,尋我的嘴脣:「公主,想你身邊的狗活下去嗎?」
我被他吻得神魂顛倒,不滿地用鐵鏈鎖住的手腕推了推他胸膛:「謝乘風,他不是狗!」
傅長清笑了一下, 清雋的臉猶如修羅。
「公主身邊的男人只有我一個, 其他的都是乞求公主垂憐的野狗。」
我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已在他懷中融化成了水, 被他掌控着揉捏成隨意的形狀。
……
幾年沒有見過傅長清臉上露出這樣輕鬆快意的表情。
他來到了地牢裏, 不在乎自己脖子上還有幾道咬痕。
玉色的肌膚, 鮮豔旖旎的咬痕, 多麼的顯眼。
「人死了沒有?」
看守的人巴結道:「沒死!」
傅長清不再多問:「待會把蝕憶蠱給他喂下去,將人遠遠送出去。」
不管是人還是狗, 公主身邊只能有他一個。
傅長清展開面前的紙,上面記載着這些年祝宜寧的點點滴滴。
他眉頭緊蹙掃過……
祝宜寧一直和他假扮夫妻, 恩愛和睦。
眼底戾氣愈發濃重,直到看到孩子的出生日期。
他掐了掐手指, 她懷上孩子的時間,還沒有跟他分開,這個孩子不是謝乘風,而是他的。
傅長清脣邊的笑,逐漸溢開。
他走到已經醒來的謝乘風面前, 似有意又似無意, 露出修長脖頸上斑駁的痕跡。
「孩子是我的。」
謝乘風冷冷地從傅長清工整的官服劃過, 在他脖子間略微停留。傅長清脖子上的痕跡, 叫人想不注意都難。
聖人曾稱讚過傅長清的心性堅韌, 不畏強權,是朝中清流。
原來沾染過情慾的謫仙, 也會墮落成惡鬼。
公主的愛,便是他唯一渴求的食物。
「傅大人, 爲難她了?」
傅長清手指一頓:「爲難?我自傷千遍,也不可能傷她分毫。」
她死後第一年,他纏綿病榻,渾渾噩噩, 一次又一次想到地府尋她。
到了第二年,他不顧一切往上爬, 爲她守住她的江山子民。
傅長清指尖敲了敲,有人上前掰開謝乘風的嘴, 把蠱蟲餵了進去。
不至於傷他性命,只是他以後不會記得祝宜寧。
謝乘風感覺有東西鑽入腦海裏,不停啃食,痛得鑽心。
在這片鑽心痛楚中,清寒的嗓音響在他耳邊:「公主當年騙我上榻,我這一生便不能放過她。」
當初,他想親手殺了她。
後來, 他想留在她身邊, 歲歲相見。
……
我醒來,身上的鏈子已經解了, 衣服也換了乾淨。
不遠處軒窗下, 傅長清抱着牙牙學語的孩子,面容柔和, 又帶着幾分威嚴,耐心地一遍遍教她。
「喊我爹爹……我纔是你真正的父親。」
這是什麼話?
傅長清聽到我起牀的聲音,轉過臉:「公主該和微臣回京了。」
我彆扭道:「回去幹嗎?」
他一手抱着孩子, 一手摟住我,低頭吻我眉心:「我已爲公主殿下開枝散葉,還不給微臣一個名分嗎?」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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