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琮迴歸家庭的第三年,我在他的手機上看到了陸清的結婚請柬。
我轉身問他:「不想去見老情人最後一面嗎?」
他一把搶過手機:「你要是這麼不信任我,還不如離婚。」
「好,離婚。」
他看着我平靜的樣子,知道我是認真的。
-1-
「查到什麼了嗎?」
周琮洗完澡出來,就看到我坐在牀頭翻他的手機。
我搖頭:「你要是真做了,東西肯定都刪乾淨了。」
他的臉色逐漸難看。
「之前不就是嗎?還專門用兩個手機,男人想撒謊太簡單了……」
我喋喋不休地數落他。
他越是痛苦,我就越是痛快。
周琮一動不動,直到他的頭髮乾透,我才停下。
「宋曉,」他淡淡地喊了我一聲,然後帶着無限惡意地說:「你有病。」
我點頭贊同,順勢拉開抽屜拿出一瓶又一瓶藥:「謝謝你提醒我該喫藥了。」
周琮瞬間泄了氣,眼裏蓄意的報復也煙消雲散。
我們是老夫老妻了,孩子都已經上初中。
之前朋友問我:「如果你家周琮在外面有人,你會怎麼辦?」
「只要他還往家裏拿錢,一切都好辦。」
朋友豎起大拇指:「不愧是你。」
她高看了我,我也高看了自己。
我沒想過周琮會出軌,更沒想到他的出軌對我影響會這麼大,真是抽筋扒皮的痛。
抑鬱症,我對更年期的擔憂都比它大。
我從小樂觀積極,遇山開山,遇水搭橋,從不內耗,我怎麼可能得抑鬱症?
等我反應過來自己生病的時候,胳膊上血流不止,我竟然開始自殘。
也是在那個時候,周琮徹底和那個女人斷了。
我坐在車裏,看着他們在車外依依惜別,兩個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周琮摸着她年輕漂亮的臉,安慰道:「你沒有我依舊優秀,可是宋曉不行,她離開我會死的。」
如果以前聽到這話,我一定一個耳光扇過去,竟然這麼看不起老孃?
可是那天我默認了,窩囊地等着他回來。
我固執地說服自己,不是我離不開他,是孩子不能沒有爸爸,是我不能便宜那個女人。
我們十七歲在一起,陪着他跨越千里,從南方來到北京,我們搬過十幾次家,能喫的苦我都陪着他喫遍了,如今他終於事業穩定、小有成就,這是我親手種的樹,怎麼能送給別人乘涼?
「曉曉,對不起。」周琮半跪在我面前,看着我熟練地將一把藥喂進嘴裏。
藥片在我的嘴裏發出脆響,我已經修煉出喫藥不用水、不怕苦的蓋世奇功。
周琮的眼神愈發心疼:「我只會犯那一次錯,以後再也不會了,求你別這麼折磨自己。」
他將臉埋在我的掌心,淚如雨下。
「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的眼淚。」他抬起頭,溫柔地盯着我的眼睛。
我疑惑地摸了下臉,乾的:「我沒哭啊。」
他說剛纔他看了監控,看到我白天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坐着坐着突然哭了起來。
「哦,就這?」我微笑着,刻意刺他:「你和陸清在一起的時候,我哭得比這可慘多了。」
周琮的眼淚凝固在臉上,眼中的疼惜也不見了。
他一定在恨我,說不定也恨他自己。
他此刻肯定在想,陸清多麼美好,多麼溫柔?
爲什麼當初要選擇回來陪伴這個惡毒的瘋子?
三年了,我每天都在揣測他,揣測他迴歸家庭只是爲了不讓我分走財產,或許他只是爲了孩子?
亦或者,他還和從前那樣騙着我,不是陸清,還有別人,這世上年輕漂亮的女孩子何其多……
「我老了。」我悲哀地認輸:「真的老了。」
周琮立馬抱住我,輕吻我的臉,試圖用一場性來告訴我,就算我老了,他也不會嫌棄我,還是願意和我上牀。
真是天大的恩賜了。
「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着。」
周琮站起身,並沒有猶豫太久,轉身離開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受控制地想,如果這張牀上躺着的是陸清,他還會這樣毫不回頭地離開嗎?
周琮,你一定不信,我念及「陸清」這兩個字的次數,竟比你ṱü⁶還要多。
-2-
鬧鐘響之前我就起牀了。
做早餐,叫孩子起牀,幫周琮準備上班穿的衣服,週而復始。
自從他公司有起色,孩子又那麼渴望我的陪伴,我索性辭職在家,專心做起了好妻子、好母親。
家裏有阿姨,可我還是堅持做早餐,週末的一日三餐也是我親手做的,我想至少要讓他們看到我勞動的過程。
「媽,跟你說個祕密,你想聽嗎?」
「什麼?」
女兒神神祕祕地掏出手機,打開一張照片讓我看,是周琮沉默地坐在書房,看着電腦。
我不解地看向她。
女兒嘆了口氣,將照片放大,一個碩大的紅色愛心那麼醒目地刺進我的眼睛裏,比這個更刺痛我的是那個名字——「陸清」。
陸清要結婚了。
她特意給周琮發來請柬。
這張照片是靜態的,無聲的,可是周琮的悲傷那麼深刻,不用回頭我也能感覺到他很心痛。
迴歸家庭Ṱű̂⁺的這三年,他沒有對我說過一句重話。
只有昨天晚上……
原來是因爲老情人要結婚了。
女兒看了眼身後,立馬將手機收了起來,笑容甜美地打招呼:「爸爸早。」
周琮過來摸了摸女兒的臉:「快喫飯,喫完爸爸送你去學校。」
女兒點點頭,看了我一眼,鎮定自若地喫早飯。
周琮看到一旁的西裝,過來親吻我的臉頰:「老婆,辛苦了。」
臨走時,他又折回來:「我明天要出差,你幫我收拾一下行李。」
「去哪兒?」
「景德鎮。」
我腦海中快速搜索着,這個地方似乎和陸清沒有什麼關聯。
可我還是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
周琮愣住幾秒,僵硬地笑起來:「好……好啊,你能陪我最好了。」
「但是,」他試țú²圖勸我,「咱們倆都走了,女兒怎麼辦?」
女兒當即表示沒問題:「我都這麼大了,再說還有阿姨在呢。」
周琮乾笑幾聲,沒有辦法,只能答應。
這個時候我還沒有意識到,我竟然讓女兒也參與進了我的戰鬥中。
他們離開後,我便收拾東西,事無鉅細。
我一直是個好妻子,就連我那一向不待見周琮的公婆,也在死前給我留了一筆錢。
我以爲沒有人能挑出我的錯,周琮卻可以。
我看到過他們的聊天記錄,他告訴陸清,在我身邊他覺得窒息,我強勢又聰明。
他說,女人要適時裝笨,這樣纔可愛。
這三年我一直在學習,可我還是不懂何時是適時,所以我不可愛。
我看了眼牆上的表,將這些悲觀的雜念甩出去。
第二天中午,我們出發去景德鎮。
去機場的路上,周琮滿眼都是笑意。
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他這麼笑了。
他真的很開心,是因爲我的陪伴嗎?
「以後我多陪陪你。」我的心也變得柔軟。
我和他在一起的時間長度已經超越了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包括我的父母,包括我的女兒。
如果不是因爲陸清,我不會察覺對他的感情已經深刻入骨。
我願意對他付出母親一般的包容力,只要他還繼續愛我,繼續陪在我身邊。
周琮的手僵硬了一瞬,低頭看着我:「好。」
我靠在他的肩上,想起小時候,他騎着自行車帶我去看演唱會。
那會兒我們很窮,只夠買一張票,他就在外面等着我。
他沒能進場,卻和我一樣開心。
北京的冬天真的很冷啊,他見我出來,立刻將一顆烤紅薯塞進我懷裏,怕我凍着。
我們又在徹骨的夜色中騎自行車回去,我給他唱歌,將我在演唱會上聽到的所有歌都唱給他。
他一直在笑。
那個時候,我們真好。
機場很快就到了,周琮卻有些不安起來。
「身體不舒服嗎?」
他點點頭:「我肚子有些疼,你在這兒等我。」
「好。」
他快步走出候機室。
我低頭看着手裏的登機牌,我倆的名字捱得很近。
在這一刻,我決定徹底忘記陸清。
我要和周琮好好生活,我們一定可以回到從前。
可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周琮卻依舊沒有回來。
我打電話過去,他只讓我先上飛機,他很快就來找我。
「周琮,」我輕聲叫他:「我還可以信你嗎?」
他沉默了幾秒,聲音微微發顫:「可以。」
「好。」
我聽他的話,坐上了飛機。
然後,一個人到了景德鎮。
-3-
我還沒睡醒飛機就落地了。說來奇怪,在家需要喫安眠藥才能入睡的人,這次在滿是噪音的飛機上竟然睡得這麼熟。
剛到酒店,周琮的電話就打過來。
「老婆,你到了嗎?」
「嗯。」
或許他沒想到我會這麼平靜,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說話,思考了片刻後,滿是愧疚地說:「對不起老婆,公司有事,我得去別的地方出差。」
他爲什麼會用這麼拙劣的謊言來騙我呢?
難道連騙我,他都不願意多費些心思嗎?
我想起他和陸清熱戀的時候,他好像也是這樣一次次地騙過了我。
他知道的,他不回來我總是睡不好覺,等他已經成了我的習慣。
不過陸清恰好也有這個習慣,所以他總是陪在她身邊。
他之前說,覺得陸清很像我,那麼倔強,那麼要強。
愛她就等於是在愛我。
我不信這話,卻還是說服自己,他只是留戀過去罷了。
他不是不清楚自己的謊言拙劣,只是他篤信我會給他機會。
「好好工作。」
對面又沉默了幾秒。
「那,你什麼時候回家?」
我看着外面的夜色,月掛中天,還挺好看。
「過幾天吧。」
掛了電話,周琮轉過來五萬塊錢,讓我好好玩玩。
我沒有再回消息。
景德鎮我們年輕的時候也來過,那時候他剛創業,難得有休息時間。
我正好來這裏出差,他追過來陪我。
沒有機票,他就坐二十幾個小時的火車過來陪我。
我們一起做了兩隻盤子,一隻碎了,另一隻現在還擺在家裏。
「你想做什麼樣的?」陶藝師傅問我。
我打開很多年不曾打開的 QQ 相冊,找到周琮年輕時候的照片:「想做他。」
陶藝師傅是個小姑娘,笑得溫柔:「你和你先生感情真好。」
我點點頭,那個時候我們的感情真的很好。
「再做一個這個。」
看到我找出的另一張照片,師傅臉色大變:「我們這裏可不能搞黃。」
「這是我老公和小三。」
小姑娘一臉懵地看着我。
我也是剛剛看到的,一個陌生號碼發來很多張照片,我挑了一張最好看、最容易做出來的。
小姑娘想了一會兒,硬着頭皮說可以。
她說只能做個大概輪廓,建議我直接做個素色盤子,到時候可以把照片印在上面。
「很好,很人性化,記得幫我印一下。」
臨走時,小姑娘問我:「你會離婚嗎?」
我不知道。
「我們有個很可愛的女兒。」我告訴她。
她很快懂了我的意思,無奈地笑:「你覺得你女兒願意每天生活在這種無聲的硝煙中嗎?」
一股寒意從我的後背升起。
我想起那天女兒給我看他偷拍的周琮,這是她第一次給我看,不是因爲她第一次拍,而是她第一次拍到有用的東西。
周琮迴歸家庭後,我們刻意地不在女兒面前吵架,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其實,我們什麼也沒有瞞住。
我的初衷一直是保護女兒,可是我已經將她拉進了戰場。
「我……我懂了,謝謝你。」
小姑娘眨眨眼,上前擁抱我:「加油!」
-4-
給女兒發了最後一條消息後,我將手機徹底關機。
在酒店裏,安安穩穩地睡了幾天。
這是我這幾年,睡得最舒服的幾天了。
等再次開機,周琮打來了上百個電話。
其中還有那個陶藝小姑娘的,她說盤子已經做好了,照片也已經印在上面,問我寄到什麼地方。
我給了她一個地址,然後買機票回去。
周琮大概是問了女兒,知道我今天回去,早早地就在機場等着。
他懷裏的玫瑰花十分醒目,我精準地走到他面前。
「累壞了吧?」他接過我們的行李箱,裏面還裝着他的衣服,那天他逃得太匆忙,沒來得及帶走。
「還好。」
我接過花,一時間,我們誰也不想說話了。
周琮不喜歡這種沉默,總是想方設法地找話題。
太難了,兩個心不在一起的人,也不會有想要交流的慾望。
索性,我閉上眼又Ṫŭ₋睡了一覺。
這幾天總是瞌睡,像是要把欠下的覺全部補上似的。
我突然想到,後天就是陸清的婚禮。
她這次找的男人比周琮優秀,年輕有爲。
周琮輕輕推了我一下,我看到女兒站在車庫開心地揮手。
我一時間心酸,這些年我忽視她太多了,卻還覺得自己是個稱職的媽媽。
「媽媽,」女兒撲進我懷裏,「你這幾天玩得開心嗎?」
她睜大眼睛看着我,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希望我開心的人。
「開心。」
「真的?」
我真誠地點頭:「真的。」
周琮親自下廚做飯。
其實他做飯很好喫,之前只要有時間,他就會做飯給我和女兒喫。
「媽媽,我希望你永遠都開心。」
女兒黏在我身邊,突然說了一句。
周琮的筷子僵在半空,準備給我夾的菜也掉在桌上。
原來在女兒眼裏,我只有這幾天是開心的。
真是錯得離譜。
我的錯不在於沒有離開周琮,而在於我殺死了自己。
喫過飯之後,我開始分禮物。
那天我做了很多陶藝,有女兒,還有我和周琮之前養的那隻貓,後來生病死了。
「這個是給你的。」我將那個還穿着藍白相間校服的周琮遞給他。
我找出原圖,那是我們高三的最後一天,也是在那天他和我表白。
「不是很像。」
周琮小心翼翼地接過,眼眶發紅:「挺像的。」
我又從包裏拿出一隻素色盤子,上面印着一張圖。
周琮接過,仔仔細細地看着,不解:「這是我們什麼時候拍的?」
「不是我們,」我拿過盤子,「是我在酒店拍的,你不覺得很美嗎?」
我有多少年沒有見到過這麼溫柔美麗的月亮了。
他怔了怔,對於這短暫的失控有些迷茫,隨後點頭:「很美。」
晚上,等女兒睡着,我纔回了臥室。
周琮正襟危坐,深呼吸幾下說:「我想和你解釋一下這幾天的事。」
「你說吧。」
他打好了腹稿,也說得流利。
大概就是登機前,他接到祕書電話,需要去別的城市出差。
如果我不信的話,可以找祕書去問。
說着,還拿出了他這幾天往返的機票。
人證、物證俱全。
可是感情不是打官司,不需要這麼多證據。
「周琮,」我坐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我們離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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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琮白了臉,一動不動地坐着。
「明天正好是工作日,我們去找律師分割一下財產,如果時間充足再去民政局拿號。」
我依舊絮絮叨叨,像往常那樣和他抱怨:「現在離婚可麻煩了,還有三十天的冷靜期呢。」
「爲什麼?」周琮木然地看着我:「我們不是好好的嗎?爲什麼突然要離婚?是因爲我沒有和你一起去景德鎮嗎?」
「其實我很感謝你沒有和ţü₇我一起去,讓我看清了很多。」我向他解釋,「我們早就該離婚了,不該拖這麼久。」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
我嘆了口氣,問他:「難道這三年你過得很開心嗎?」
他一時語塞。
「還是離了吧,對我們都好。」
「不,我不離婚。」
我不懂他在堅持什麼。
「那我只能起訴離婚了。」
他沒想到我這次這麼決絕。
今晚輪到我睡客臥,又是一個無夢的夜晚。
心理醫生給我的第一個建議就是遠離痛苦源,先從距離上隔絕。
我沒有聽她的話。
好在,一切爲時未晚。
早上起來,周琮要去公司,我拉住他問:「我約了律師中午十二點見面。」
他看了眼女兒:「非要這樣嗎?這幾年我做的還不夠嗎?你到底還要怎樣?」
我徹底失去了與他和平談判的興趣:「希望你準時到,我不想和你打官司,太費精力了,你知道的我還病着。」
他張了張嘴,一句話也沒說出口,鐵青着臉摔門而出。
女兒過來問我:「媽媽,你要離婚嗎?」
「是。」
她鬆了一口氣:「我支持你。」
我突然鼻子一酸,將女兒抱在懷裏,眼淚不自覺地湧出來。
「離婚可以,我有一個條件,」她抬手幫我擦眼淚,「我要跟着你。」
「當然,我不可能把你讓給任何人。」
中午我和律師到了周琮公司樓下,沒想到見到了一個許久未見的故人。
陸清也看到了我,快步衝過來。
律師急忙將我護在身後,他看過照片,知道對方是誰。
只是有一個身影比他更快地護住了我。
周琮轉過頭,擔憂地看着我:「她沒傷到你吧?」
「沒有。」
陸清徹底破防,嘶吼着:「你還護着她?你知道她把我害成什麼樣了嗎?」
周琮不解地看着她:「你胡說什麼?曉曉怎麼可能害得到你?」
陸清眼睛腫得像核桃,一張臉疲憊又憔悴:「林賀跟我分手了,他……他不和我結婚了。」
「什麼?」周琮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都是她,她把咱倆的照片做成陶藝寄給了林賀。」
周琮眼神空了一瞬,聲音虛弱地問:「什……什麼照片?」
陸清的哭聲停下,不敢說下去。
「是我去景德鎮那幾天,你們上牀的照片。」我好心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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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琮轉過身,直直看着我,汗珠從他額頭滑下來:「曉曉,你……你聽我解釋……」
我安靜地等着他的解釋。
可是他解釋不清,他是自願和陸清有了感情,自願和她去別的城市,自願和她上牀。
「曉曉……」他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字,眼淚滾落下來。
我抬手幫他擦眼淚:「現在我們能進去和律師好好聊聊財產的問題了嗎?」
陸清還要過來撕扯我,被周琮一把推開。
「是她先害我的,你還護着她?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你爲什麼要給曉曉發那些照片?」周琮咬牙切齒地瞪着她:「你真是個賤人。」
陸清如遭雷劈。
三天前他們還在酒店裏翻雲覆雨,何等親密,此刻他就罵她是個賤人。
「周琮,你個王八蛋。」陸清哭着跑開了。
我和律師在樓上等着,幾分鐘後周琮纔上來,臉上有一個很明顯的巴掌印。
「那套房子,我要。」我開門見山地談條件:「存款我拿百分之七十,你是過錯方,我也有確切證據,這個分割很合理。」
周琮一言不發。
我繼續道:「女兒的撫養費,三百萬,一次性付清,我不能保證你今後結婚還會不會履行責任,所以一次性付清更有保障一些。」
他突然抬起頭:「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不能。」
他哽咽起來:「三年前你可以原諒我,爲什麼現在不可以?我,我只是想和她告別而已,去之前我就告訴過她,這是最後一次,從今以後我就回家跟你好好過日子,真的,我不會再這樣了。」
律師在一旁挑了挑眉。
想必這些話,他已經聽過上萬次了吧?
「我不愛她,我愛的人只有你,因爲她……」
「她長得太像我了,」我接過他的話:「因爲你太愛我了,所以也輕而易舉地愛上了和我相像的人。」
「不是不是,我沒有愛上她,我只是……只是一時被她迷惑而已。」
他不知道,其實我當時去過陸清的家。
有本事的女人解決男人,只有沒本事的女人才會去解決小三。
我就是那個沒本事的女人。
那時候女兒生病,我忙得暈頭轉向,她不能見風,不能受一點兒涼,所以家裏總是捂着一股藥味和汗味散不出去。
可是陸清那裏不一樣,空調冷氣開得很足,桌上、書架上、窗戶邊都擺着各式花朵,涼爽又香甜。
一進來我就知道,這裏是周琮的桃花源。
牆上裱着一張六尺宣紙,歪歪扭扭地寫滿了「阿清,我愛你」。
陸清溫柔地向我解釋:「他非要弄的,我覺得有些幼稚,不過他說男人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面前,就是這樣幼稚。」
我聞着花香,看着美麗的臉龐,竟然忘了自己是來找麻煩的。
我好像就是在那天晚上病的,一夜之間而已。
「你同意的話,就在協議上簽字。」
周琮看着我,他沒有想到我們會走到這一天,更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冷靜。
我們在一起二十幾年,他多少是有些瞭解我的——這場婚姻無法挽回。
「我同意。」他甚至沒看協議,直接在上面簽了字,按了手印。
-7-
下午,我們到民政局拿了回執單。
周琮沒有去公司,將我送回家。
「你什麼時候搬走?」我問他。
周琮微微皺眉:「你就這麼不想看見我嗎?」
「嗯。」
他泄了氣,近乎祈求地看着我:「萱萱呢?她知道我們離婚嗎?就算是爲了孩子,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如果你這麼在乎萱萱,就不應該出軌,更不應該在她生病的時候連家都不回,你就不怕在陸清的牀上接到女兒出事的電話嗎?」
他垂下手,不敢再說下去。
只是,他堅持要等到冷靜期結束,我們領了離婚證再搬走。
這三十天時間,給了他喘息自救的機會。
他幾乎很少去公司了,一整天都待在家裏,洗衣做飯,打掃衛生,每天接送女兒。
那天我聽到他和女兒說:「爸爸媽媽要離婚了你知道嗎?」
「知道啊,媽媽早就告訴我了。」
「那你的想法呢?」
女兒嘻嘻一笑:「支持,非常支持。」
周琮被噎了一下,尷尬地咳嗽幾聲:「離婚之後,你就不能每天見到爸爸了。」
女兒拍拍他的肩:「我生病的時候也不是每天見到你啊,還不是好好的,現在更是沒問題的,別擔心哦。」
周琮這才意識到,原來不只是我,女兒對他也存着恨意。
三十天時間一到,我便拉着他去了民政局。
工作人員詢問我們的離婚原因,我如實回答:「他出軌了。」
「不是的,」周琮想要狡辯:「是因爲……」
「兩次。」我直接打斷他。
周琮看了我一眼,徹底閉上了嘴。
我看着離婚證,和結婚證還挺像。
「曉曉,我們爲什麼會走到這一步?」他失魂落魄地問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
可能這纔是愛情最終的歸宿吧。
陸清和林賀分開後,林家人也追上門,要拿回這段時間林賀送給她的東西。
不僅是禮物,連戀愛期間的轉賬也要一併收回。
陸清其實和我們一樣,都是普通人。
只是和周琮在一起後,生活質量纔有所提高,培養起了高雅藝術。
如今和林賀在一起,更是揮霍無度。
禮物或許還在,可是給她的錢卻是一分也不剩了。
所以,她纔會在被退婚後,這麼憤怒。
只是我沒想到,她竟然敢去學校找我女兒。
好在周琮和阿姨去得及時,我想起來還是後背發涼。
「爸,」萱萱冷臉看着他,「那個女人說她懷孕了,是你的。」
-8-
周琮手機掉在地上,電話還顯示着未接來電人——陸清。
「恭喜,馬上又要有孩子了。」
「曉曉,那個孩子肯定不是我的。」他雖然這麼說,但是眼神卻飄忽不定。
門鈴響,阿姨快步去開門,沒想到是警察。
「周琮在嗎?」警察看着家裏唯一的男性,「陸清報警說你故意傷害,跟我們走一趟吧。」
等人走了,萱萱才解釋:「我爸剛纔打那個女人了,她好像還流血了。」
後來我才知道,陸清流產了。
她要周琮拿一百萬給她,這件事就私了。
如果不給錢,就和她結婚。
周琮選擇了後者。
因爲周琮現在根本沒有一百萬。
不過沒關係,他的公司可以賺錢,很快就有了。
結婚後,周琮才知道原來陸清有個哥哥還有個弟弟,他們都以工作爲由,住到了周琮那個九十平的小房子裏。
那個房子是我們的第一套房子,萱萱也是在那個房子出生的。
後來閒置下來,我們都捨不得賣。
我至今還記得當初簽了合同,等待房子交付的那段時間,心裏有多麼開心。
終於在這個城市有了家,不用因爲房東一句話就搬家,不用被催着交房租。
現在,那裏已經住進去了太多不相干的人。
再次見到陸清是在我的新店開業,她一個人來的。
我沒想到她的變化會這麼大,顴骨上面是深褐色雀斑,眼窩深陷,整個人瘦得脫了形。
雖然她化着很濃的妝,但還是難掩疲態。
「拿了老周那麼多錢,難怪你肯離婚啊。」
我笑着爲她倒了一杯水:「還不是要謝謝你的那幾張照片?不然我還真的很難拿到那麼確切的證據。」
陸清沉下臉:「老周現在公司遇到點問題,你拿一百萬出來給我。」
她說得理直氣壯,我以爲自己聽錯了。
「你是不是喝多了?」我真誠發問。
她瞪着我:「難道你不該出錢嗎?如果不是你分走他那麼多錢,他怎麼會週轉不靈?」
我點點頭:「按照這個邏輯,你要是不和他上牀的話,我還不會和他離婚呢。」
「你……」
「呦呦呦,小三現在這麼狂了?」我朋友突然舉着手機衝過來,對着陸清就是一頓狂拍:「這不得發到網上讓大家見識見識啊?」
陸清撲過來想要搶手機,被我朋友一把推開。
她現在身體很差,只是這一下便虛汗淋漓。
我打電話給Ṫũ̂₀周琮:「來把你老婆帶走,再鬧事我就要報警了。」
周琮很快過來,陸清委屈地撲倒他懷裏,卻被周琮推開了。
「對不起,我沒想到她會來找你。」
說罷,一把攥住陸清的手腕,快步走出去,陸清被他拉着踉踉蹌蹌地離開。
「還以爲是真愛呢,也不過如此啊。」
「一開始都是真心。」只是真心易變啊。
朋友瞭然地點點頭。
她離婚十年了。
原因倒不是出軌,只是兩人性格不合。
談戀愛的時候什麼都能克服,結婚之後,性格不合成了致命傷。
「開業大吉!」陳穎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來一束花。
「謝謝。」
我開的是炸串店,萱萱最開心了,她就愛喫這個。
不僅自己喫,還帶去學校給我宣傳,害得我被老師叫去好幾次,讓我不要拿孩子攬客。
不過有她的宣傳之後,生意確實好了許多。
加上當時陸清來鬧事,很多人拍了視頻發在網上,竟然成了網紅打卡地。
網上說,我這個店是風水寶地,來喫飯可以遠離爛人。
我因爲店裏的生意自顧不暇,不知道周琮的公司竟然倒閉了,他已經去了外地。
走得太匆忙,甚至沒來得及見萱萱一面。
他一走,我的生意更Ṱų₇好了,一年後開了兩家分店。
陳穎神神祕祕地說:「看到沒,周琮是真克你。」
-9-
再次見到周琮,已經是兩年後了。
他回來見萱萱,說這幾年沒有再創業了。
中年失業的打擊對他來說太大了,頹廢了一段時間,又振作起來,現在在跑滴滴。
賺得雖然沒有之前多,但也沒有之前輕鬆。
「陸清怎麼樣?」
「還那樣。」他說得模棱兩可,想了一會兒又說:「她身體不好,也上不了班,之前她鬧着讓我把工資卡放她那兒,誰知道她竟然都給了她哥和她弟弟。」
這我倒是沒想到。
不過之前也聽說過,陸清是她哥哥供的大學,大約是在報恩吧。
周琮看着我,突然眼眶紅了:「我真是後悔, 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好好守着我們的家。」
他趴在桌上, 痛哭失聲。
可惜啊,人生沒有如果。
半年後,陸清懷孕了。
她愈發患得患失起來,竟然不遠千里地跑回來讓我把錢還給周琮。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惦記着我的錢。
「你覺得我會把我自己的錢給你嗎?」
她再次被周琮拉走。
隨後又聽說林賀要結婚了, 娶的還是她之前的大學室友。
她竟然大着肚子去鬧婚禮,被保安推倒, 差點沒命, 好在孩子雖然是早產但母子平安。
只是這個孩子缺氧時間太長,智力會有些問題。
萱萱高中畢業那天, 周琮也來了。
我竟然沒認出來他,他沒有以前高大了, 瘦得可憐, 腰也彎下去了。
「別說你,我現在照鏡子都被自己嚇一跳。」他苦笑起來:「怪不了別人, 都是我自己造的孽,現在這也是我活該。」
我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照顧一個生病的孩子有多辛苦,我清楚。
之前萱萱生病, 他躲在溫柔鄉不願回家。
可是終究沒有躲過, 如今陸清病得自顧不暇,他不僅要工作, 還要回家照顧孩子。
「萱萱長成大姑娘了。」
他送了萱萱一部手機,大概是攢了許久才攢到的。
萱萱看着他的樣子, 手足無措, 不知道該不該收。
周琮看到這一幕, 滿眼悲哀, 想必是想起了從前的風光時刻吧。
後來萱萱上大學,報了很遠的城市, 我問他要不要去送女兒。
他連連擺手拒絕:「我這個樣子去, 只會讓女兒丟臉,還是算了吧。」
他現在竟然這麼自卑了。
「萱萱不會這麼想的。」
周琮依舊拒絕:「我知道女兒不會這麼想, 可是難保她的同學不會因此嘲笑她。」
我一時語塞。
幾年後, 陸清去世了。
周琮反而覺得鬆了一口氣,照顧一個病人總比照顧兩個強些。
他在外地,萱萱上大學之後他也沒有藉口回來了。
我也不想和他見面。
慢慢的,竟然徹底失去了聯繫。
直到萱萱後來結婚, 我纔打聽他的下落,竟然已經沒了。
萱萱哭了幾次, 有些自責自己竟然這麼⻓時間沒有聯繫他。
「或許, 這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
萱萱不再說話。
那個孩子走在了周琮前面,這樣的人生只怕早就讓他沒有了希望, 只是因爲孩子還活着。
孩子一走, 他也就跟着去了。
我的炸串店開了十幾家分店, 生意越來越好。
孩子結婚,我有錢有閒,和陳穎約ţű̂⁻着說說話, 喝喝茶,旅旅遊,挺好。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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