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渣的考驗

高考出分後，裴延自稱發揮失常，只考了 480 分。
我正要安慰，眼前飄過彈幕：
【笑死，什麼 480 分？男主明明穩上清北！】
【裝考砸，只是爲了考驗女主會不會犧牲自己陪他復讀！】
【只有女主通過這最後一道考驗，男主纔會相信她是真的愛他。】
【將來，男主還會成爲全國首富，把女主寵上天！】
我只覺荒謬，正想把這當笑話講給他聽。
裴延卻紅着眼開口：
「芊姿……別填志願了，陪我復讀一年，好不好？」

-1-
我的話梗在喉頭。
裴延的請求，居然真的跟彈幕對上了。
【快答應啊女主！男主這種高智商天才，現在不抓住，將來腸子悔青！】
【就是！他這一年裝學渣裝得多辛苦，不就是爲了找一個能無條件爲他付出、純粹愛他的人嗎？缺愛的男孩真的很需要堅定不移的戀人！】
【之前女主表現得不錯，現在到了最後一步，女主你一定要經得起考驗啊！】
彈幕還在瘋狂滾動。
我卻覺得胸口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
我認識的裴延，成績不好，但很努力。
他在高三這年轉到我們學校。
在這之前，我們已有一面之緣。
在我被幾個混混圍在巷子裏時，他出手救過我。
後來他轉學，成了我的同桌。
就像上天註定的緣分。
我們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靠近。
他基礎不好，我便犧牲自己的時間，耐心幫他補課。
無數個午休，我一遍遍給他講解他「怎麼也聽不懂」的數學題。
無數次晚自習後，我頂着星光回家，只爲擠出時間幫他整理「跟不上」的知識點。
他說，想要和我上同一所大學。
爲了這句話，我把自己揉碎了，榨取每一分鐘的精力，毫無保留地渡向他。
一步步，把他的成績從 450 分拉到 550 分。
看着他的分數節節攀升。
哪怕我自己因此成績下降，也從無怨言。
可現在。
彈幕卻告訴我。
裴延是個穩上清北的學霸。
之前故意裝成學渣，只是爲了考驗我。
那我這一年的心血和期待，又算是什麼？
大概是見我沉默不語，裴延有些慌了神。
他急切地向前一步，拉住我的手：
「對不起，芊姿，你那麼用心幫我補課，我卻發揮失常……
「但沒有你，復讀這一年，我不知道怎麼熬……
「芊姿，你願意陪我嗎？」
他眼尾泛紅，整個人透出一種被世界遺棄般的脆弱。
看着他破碎的模樣。
一絲心軟不受控制地漫上來。
裴延的父母離異，又各自有了家庭，都視他爲累贅。
因此，他的確有些敏感缺愛。
我心疼他，願意爲他付出。
但這一年，他給予我的溫暖和保護，也並非虛假。
僅僅憑着空中幾句真假難辨的文字，就全盤推翻我對他的認知。
似乎太過武斷。
想到這裏，我紛亂的心緒冷靜下來。
深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裴延。
「你查分的成績單呢？我想看看。」
話音落下——
裴延的表情，頓時僵了。

-2-
「你什麼意思？」
裴延猛地抬眼，語氣滿是受傷：
「知道我高考失利還不夠，非要親眼看看那個恥辱的數字，再往我心口扎一刀嗎？」
彈幕也跟着指責我：
【女主怎麼還要查成績單，不應該無條件信任男主嗎？】
【心疼男主！從小父母離異沒安全感，好不容易想確認一份真心，還要被懷疑……】
我強迫自己忽略那片晃眼的文字。
固執地迎上裴延的目光：
「既然決定復讀，總得分析各科成績，才能制定之後的學習方案。」
我的目光緊緊鎖着裴延，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
「怎麼？你的成績，不能給我看嗎？」
裴延的臉色沉了下來Ţů₆，胸膛微微起伏。
忽然，他掏出手機，指尖用力地在屏幕上戳了幾下。
帶着一股怒意，將屏幕亮到我眼前。
「看！看清楚！滿意了嗎？！」
屏幕上，赫然是成績查詢頁面的截圖。
總分：480 分。
這一剎那，心口那團被攥緊的窒息感，竟詭異地鬆了一瞬。
這個分數相比他後期的衝刺水平，的確太低。
但至少證明，那些彈幕不是真的。
我的付出，並非給了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我抬起頭，正想要開口。
裴延卻一把將手機抽回，聲音冷硬：
「我知道，我成績不好，讓你覺得丟人了。
「如果你不願意陪我復讀，就別勉強了。」
他丟下這句話，像是再也無法忍受這難堪的局面，一把拉開門離開。
「裴延！」
我正想追上去解釋，眼前又浮現彈幕：
【哈哈，還是男主聰明，提前 P 了張截圖。實際上男主是屏蔽生，根本查不到分數！】
【男主跑那麼快哪是傷心？趕場子呢！清北夏令營那幫學神朋友組局，等着他慶功呢！嘖嘖，可憐女主還在自責……】
【活該她自責，誰叫她沒有立刻答應陪男主復讀！】
慶功？
清北夏令營？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我循着彈幕的指引，悄悄跟了上去。
裴延進了一家 KTV 的包間。
不多時，裏面傳出了說話聲。
「怎麼樣裴神？你家那個『小老師』，答應陪你復讀了嗎？」
說話的女生輕笑着，搭上裴延的肩。
周圍人叫她蘇靈，和裴延很熟悉的樣子。
裴延淡定一笑。
不同於面對我時的乖巧或脆弱，而是帶着一股充滿優越感的傲慢。
「急什麼？」他身體後仰，舒服地靠在沙發上，「她爲我付出了那麼多時間精力，甚至不惜耽誤自己，也要託舉我，怎麼捨得丟下我一個人復讀？多給她一點時間，她會想明白的。」
蘇靈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笑死，還是你會玩！想到她那麼費心費力地輔導你，真以爲自己是拯救學渣的聖母，我就覺得特好笑！她根本不知道，她絞盡腦汁講的那些『難題』，在你眼裏怕是連開胃小菜都算不上吧？」
包間裏響起一片心照不宣的低笑聲。
裴延似乎很享受這種氛圍，語氣帶着一種高高在上的寬容。
「不這樣，怎麼驗得出真心？她跟你們不一樣，不夠聰明，要想和我並肩站在一起，總得多經受一些考驗。」
周圍一片附和聲。
有人好奇地問裴延：
「裴神，你裝學渣裝了這麼久，就不怕她知道真相後生氣？」
裴延聽了這話，微微一愣。
倒是蘇靈迅速接下話茬：
「哎喲，想什麼呢？她知道了又能怎樣？
「就憑她那點剛剛摸到 600 分門檻的成績，得知裴神穩上清北，還不得緊緊抓住這個潛力股？生氣？她配嗎？她敢嗎？」
裴延聽了，滿意一笑。
放鬆地靠在沙發上。
「也對，到時候她驚喜都來不及，又怎麼會怪我。
「而且，考驗歸考驗，我也不會真讓她沒書讀。等志願填報的最後一天，我會替她做主，就在清北旁邊……嗯，挑個合適的二本，方便照顧她。」
我站在門外，指節因爲用力而攥得發白。
原來，在他和這羣天之驕子眼中，我的努力、我的真心、我的未來，都輕賤如塵。
原來，我這一年嘔心瀝血的付出，只是他給我設立的一道考驗。
原來，他如此理所當然地俯視着我，操控着我，甚至已經替我規劃好了未來——
一個依附於他光環之下、隨他主宰的未來！
太可笑了。
笑得我的眼淚都止不住要流出來。
看着裴延那副傲慢的表情，我不由熊熊燃起報復心。
拿出手機。
我給裴延發了條信息。
【我想好了，我願意陪你復讀。】
「叮——」
裴延的手機屏幕亮起，他垂眼一掃，嘴角瞬間勾起一個志得意滿的弧度。
「成了！」
他將手機往桌上一拍。
身邊那羣朋友立刻湊上去。
很快，爆發出一陣誇張的起鬨聲。
「臥槽！厲害啊裴神，這考驗都能成！」
「雖然她成績差點，但這份死心塌地的勁兒，真沒得說！」
「慕了！嫂子這忠誠度，槓槓的！」
一陣豔羨聲中，蘇靈潑了道冷水。
「嘖，嘴上答應有什麼用？能不能真的做到，還說不準呢。」
裴延看向她：「你的意思是？」
「要考驗，就驗到骨子裏。」
蘇靈揚了揚眉，「有本事，就讓她把填志願的賬號密碼，都交給你保管。你再把密碼改了，徹底鎖死她反悔的退路。」
「這樣——」她故意拖長了調子，笑得輕飄飄，「才叫萬無一失，才能驗證她到底經不經得起考驗。不是嗎？」

-3-
這晚，裴延玩得很盡興。
我都快睡下了，才接到他的電話：
「芊姿，我在你家樓下，能下來嗎？」
夏夜的晚風帶着一絲燥熱。
我剛下樓，就見他急切地迎了上來。
「芊姿……」
他開口，聲音低沉，帶着恰到好處的沙啞。
「下午我態度不好，對不起，我不該對你發脾氣，也不該……說走就走。」
「沒關係，我理解。」
月光下，我露出一個溫順的微笑：
「正好，我也有東西要給你。」
在他困惑的目光中，我遞過去一張摺疊整齊的紙條。
裴延困惑地接過。
藉着路燈看清上面的內容後，瞳孔驟然一縮。
紙條上，是我雋秀的字跡——
志願填報平臺的賬號和密碼。
「芊姿，你這是……」
「我知道你需要安全感。」我直視他的眼睛，聲音輕柔，「所以我想用實際行動告訴你，我願意陪你一起復讀，沒有任何保留。」
裴延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我能看到他眼底翻湧的複雜情緒——
驚訝、欣喜、還有掌控一切的滿足。
「你真的想好了？」他聲音發緊，像是在極力壓抑着什麼。
「當然。」
我上前一步，月光灑在我的臉上，讓我的表情看起來格外真誠。
「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想和我上同一所大學。
「我相信，如果這次失利的是我，你也一定會放棄錄取，陪我復讀的，對不對？」
裴延的身體僵住了。
但在我期待的眼神下，他的嘴角還是扯出一個不太自然的弧度。
「……當然。」
我立刻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和我共進退的。
「如果你不願意，就說明不夠愛我。那我可是要考慮放手的哦。」
路燈突然閃爍了一下，照出裴延臉上微微凝固的表情。
他張了張嘴，卻沒能立刻說出話來。
我心中冷笑。
我倒要看看，等我「乖乖」陪你復讀，坐實了這份「忠誠」後。
你的清北錄取通知書，會不會真的變成一張廢紙？
這場戲，你演得下去嗎？
彈幕飛快滾動：
【臥槽！女主直接交賬號密碼？她不會是聽到了 KTV 裏的對話吧？】
【聽到了又怎樣？知道了男主是穩上清北的學神，才更要死死抓住啊！這波以退爲進玩得 6！】
【男主要的不就是女主一個死心塌地的態度嗎？現在態度滿分！裴神將來肯定不離不棄，女主就等着享福吧！】
【羨慕女主！選對了男人就是爽，躺贏人生指日可待！】
還羨慕？
我心中冷笑。
被人欺騙，被人操控，這福氣給他要不要啊？
……
之後的日子，我表現得像個最虔誠的復讀生。
不斷刷題，學習。
裴延幾次約我出去。
我都推拒：「既然決定復讀，就要抓緊每分每秒。你也別鬆懈啊。」
裴延看着我，多次欲言又止。
但大概想起蘇靈的告誡，堅持要把考驗貫徹到底。
他說：「芊姿，等填報志願結束，我會給你一個驚喜。」
但沒想到。
還沒等到驚喜到來的那天。
蘇靈，主動找上了我。

-4-
蘇靈是在學校的自習室找到我的。
我正沉浸在題海中，突然被一道身影擋住了光。
蘇靈居高臨下地打量着我，目光像在評估一件廉價商品。
「你就是裴延的那個……『小老師』？」
我合上手中的習題冊，平靜地迎上她充滿惡意的目光。
不起身，也不說話。
這份沉默似乎讓她有些Ţũ⁷不悅.
她俯身，雙手撐在我的桌面上，語氣輕蔑：
「喂，小老師，知道嗎？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裴延，他根本不是你這種水平的廢物能輔導的。他是穩上清北的學神，之前裝成學渣，不過是爲了逗你玩的。」
她歪着頭，期待看到我崩潰的表情。
而我只是輕描淡寫地反問：
「知道又怎樣？」
蘇靈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
「不對……這反應，不應該啊……」
她直起身子，眉頭緊鎖：
「原作裏，女主這時候不應該知道真相的。但你似乎一點也不驚訝……」
她突然噤聲，警惕地打量着我：
「難道，你也綁定了系統？你早就知道，他是未來首富？」
「系統？」
我頓覺渾身發麻，想到空中那些詭異的彈幕，身體也不由得繃緊：
「什麼系統？」
但蘇靈沒有回答我。
而是突然抬起手——
狠狠扇了她自己一巴掌。
與此同時，彈幕飛速滾動：
【高能預警！綠茶女配瞟見男主來了，準備裝作自己被女主打了，想離間男女主的感情！】
【綠茶女配還有系統，早就知道男主是未來首富，想方設法要搶走！】
【女主穩住！無論一會兒男主怎麼偏袒女配，你一定要經受住考驗，相信男主是愛你的！】
就在這時，蘇靈踉蹌着後退兩步。
捂着臉，眼淚說來就來。
「啊，好疼……」
裴延快步衝來，一把扶起蘇靈，轉頭怒視我：
「你瘋了嗎？爲什麼打她？」
我沒有解釋，只是慢慢站起身。
揚起手——
「啪！」
結結實實地甩在裴延臉上。
「別說打她，你我也照打不誤！」

-5-
空氣瞬間凝固。
對面兩人都愣住了。
原本我還在猶豫，找一個怎樣的契機跟裴延撕破臉。
我要假裝通過考驗，再因爲發現真相離開。
讓他懊悔自責，陷入失去「真愛」的痛苦中。
被人戲耍的滋味，我也要他嚐嚐。
可我沒想到——
這麼快，蘇靈就主動把這個契機送上了門。
既然如此，到我表演的時候了。
「裴延，爲什麼騙我？」
我眼角含淚，聲音顫抖：「剛剛蘇靈都告訴我了，你根本不是什麼學渣！你裝可憐，榨取我的時間精力，就爲了你那可笑的考驗？」
我的音量不受控制地拔高，將埋藏多日的委屈通通發泄出來：
「你把我當什麼了？供你取樂的玩具，還是證明你魅力的工具？你憑什麼？！」
裴延眼中的震驚迅速被慌亂取代。
他下意識地想上前拉住我，卻被我嫌惡地避開。
「芊姿，你聽我解釋！」
他急切地開口：
「我是騙了你，但這一切都是因爲我太沒有安全感了，我害怕失去你。
「而且，我也不會真的讓你復讀喫苦。我已經幫你填好了清華旁邊最近的一所二本。你看，我們未來還是可以在一起的……」
「二本？」我氣極反笑，「我接近 600 分的成績，你給我填一個二本？」
「這有問題嗎？」他竟理直氣壯，「你一個女孩子，不需要讀那麼好的學校啊。未來我能給你最好的生活，你只需要舒舒服服待在我身邊享福就夠了。何必去爭那些虛名，喫那些苦頭？」
我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個毫不相識的陌生人。
徹骨的寒意瞬間凍結了所有的憤怒，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冰冷和心死。
「裴延，」我眼中最後一絲溫度褪去，聲音變得異常平靜，「你不是說要和我上同一所大學，所以要求我陪你復讀嗎？」
我揚起下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好，我已經同意復讀，只爲和你在一起。那你呢？敢不敢放棄你清華的錄取通知書，和我共進退？」
裴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這怎麼能一樣Ŧüₚ？你那個普通一本，放棄就放棄了！我這是清華，頂級名校，關乎我一生的前途！而且——」
他彷彿找到了更「正當」的理由，義正辭嚴地說：
「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我們未來的角色分工本來就不同。你只需要……」
「夠了！」
我不願再聽他陳腐的辯解。
「既然你不願意，那很可惜，裴延，你沒有通過我的考驗。」
我後退一步，拉開與他的距離。
「和你的那羣學霸朋友們，高高在上去吧。我林芊姿，不奉陪了！」
說完，我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留戀。
「芊姿！」
裴延如夢初醒，下意識想追上來。
然而，卻有一隻手拽住他的胳膊。
是蘇靈。
「裴神，不要追。如果她真的愛你，怎麼可能因爲這點小事就放手？經不起考驗的感情，不要也罷！」
見裴延還在猶豫，她踮起腳，附在他耳邊道：
「況且……她鬧成這樣都Ṱŭ̀⁴沒找你要報志願的新密碼，你還不懂嗎？
「說明她早就接受了你的安排——現在不過是拿喬，等你用更大的誠意哄她呢。」
這句話像魔咒釘住裴延的腳步。
他臉上的慌亂逐漸散去，又轉爲了傲慢和篤定。
「也對。
「她連我的終極考驗都能通過，遲早會回來的。」

-6-
兩天後，志願填報系統徹底關閉。
從始至終，我沒有找裴延要回我的賬號密碼。
不是因爲我認命了。
而是因爲我在那些飄過的彈幕中，捕捉到了關鍵信息：
【男主不愧是學神！女主雖然只讀了個二本，但是在男主的輔導下，後來順利考研上了清華！】
【多虧了男主的點撥，女主即使進了清華這樣高手如林的地方，也一直表現優異，從來沒從年級前三掉下來過。】
彈幕雖然都是在誇裴延。
但我卻滿心質疑。
裴延輔導我？
他如果有這樣的奉獻精神，就不會犧牲我的前途，只爲了他所謂的考驗。
更何況，彈幕也說了，裴延從大學起就忙於創業，分身乏術。
又怎麼可能有時間和心力，細緻入微地輔導我考研？
根本就是自相矛盾！
唯一合理的解釋是——
那些優異的成績，從來就不是靠裴延的「輔導」。
而是我林芊姿，本就該有的實力！
這個認知像一道閃電劈開我的思緒。
這一年來，我爲了給裴延補課，犧牲了多少個午休，熬過多少個深夜？
如果不是把大把時間精力都耗費在他身上，我本可以取得更高的分數，考上更好的學校。
彈幕的話讓我意識到——
或許，我原本就有實力考清華。
只是被裴延拖累了！
所以，我壓根不在乎裴延給我填了什麼志願。
因爲我的決定早已堅定。
我要復讀。
這一次，全心全意，只爲自己。
而裴延顯然誤會了我的沉默。
他查看系統後，發現我沒有更改志願，更加得意了。
他甚至特意發來確認志願的截圖，還附上一條語音：
「塵埃落定！按你的分數，肯定能被第一志願錄取。放心好了，等上了大學，我們還能天天見面。」
我沒回復。
他又發來第二條：
「假期帶你出去玩兒，跟我那幫清北夏令營的朋友一起，讓你感受一下學霸們的薰陶。」
這一次，我直接拒絕：
「沒那個閒心，我要復讀。」
電話立刻打了過來。
裴延的聲音裏帶着好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志願填報都結束了，你還拿什麼喬？你連復讀都願意陪我，我知道你肯定捨不得離我太遠。」
他說得那麼篤定，彷彿Ťü⁹已經喫定了我。
彷彿我這一年毫無保留的付出，都成了他拿捏我的把柄。
「之前我考驗你的那些事，你還在生氣？」
大概是聽出我語氣中的冷淡，他的聲音突然軟了幾分，
「對不起，之前裝成學渣，確實是我的不對。
「但我太沒安全感了，設置這些考驗，也是爲了以後能完全信任你，更長久地在一起。
「我是爲了我們的未來考慮啊！」
他放柔聲音，像是哄一個鬧脾氣的孩子。
「你看我給你選的學校，是你分數能上、離清華最近的一所了！這還不能證明，我是真心實意想跟你在一起嗎？」
我聽着他喋喋不休的辯解，只覺得無比厭倦。
他所有的解釋，都只站在他自己的立場——
他的不安，他的顧慮，他的未來規劃。
卻從來沒有問過一句：
我想要什麼？
「裴延，」我平靜地打斷他，「你還想和我在一起嗎？」
「當然。」
「可是，我不想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眼前的彈幕如同炸開了鍋：
【女主瘋了吧！男主這種潛力股都不要？腦子進水了！】
【絕對是欲擒故縱！玩脫了小心真翻車！女配可是有系統的，真把男主搶走了，女主都沒地兒哭！】
【女配搶一搶也好，讓女主有點危機感！等着吧，她肯定後悔，最後還得哭着回來求男主！】
我閉上眼，不想再看這些可笑的言論。
他們不懂。
沒有哪一刻，我比現在更清醒。
我說：「裴延，我們分手吧。」

-7-
我本以爲，以裴延的性格，不會再糾纏的。
可沒想到。
他卻徑直來我復讀的學校找我。
打斷我的學習。
「你說分手是什麼意思？」他聲音壓得很低，像繃緊的弦，帶着風雨欲來的怒意。
「字面意思。」
「你開玩笑總得有個限度！」他的手掌重重拍在我的習題冊上，震得桌上的筆筒都晃了晃，「看着我說話！」
我這才緩緩抬眼，直視他的眼睛。
「我沒開玩笑。」
我清晰、緩慢地吐出每一個字：
「現在，請你出去。你已經耽誤了我整整一年的時間，請不要繼續浪費我的人生了。」
「浪費？耽誤？！」
裴延像是被這兩個詞狠狠刺傷。
他用力抓住桌沿，指節發白。
「你難道真打算復讀？！林芊姿，就憑你的水平，復讀又能考上什麼好學校？別做夢了！」
「那是因爲我以前的成績，都被你耽誤了。」
「那又怎樣？！」他脫口而出，「蘇靈綁定了系統，她早就預言了，我是未來首富。你根本不需要那麼辛苦，跟着我，你將來……」
「你怎麼確定你是未來首富？」
我毫不客氣地打斷他，語氣譏誚：
「蘇靈說了，你就信？」
裴延被我的態度噎住，臉上閃過一絲難堪，但隨即被一種近乎偏執的篤定取代。
「最初我也不信！可是……她說的每一件事都應驗了！精確到我每一次月考的成績，最終的高考分數！分毫不差！
「你知道嗎？有時候我能感覺到，這個世界就是圍着我轉的。就像……就像我是這個世界的主角，註定會成功。原本你可以成爲我的女主角，享受一切優渥的生活。但如果你現在分手……」
他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帶着幾分威脅和誘哄：
「我的成功，可就與你無關了。」
我靜靜地看着他，這個曾經讓我沉迷的男孩，如今被所謂的「預言」蠱惑得面目全非。
陽光照在他的側臉上，卻照不進他已經被扭曲的內心。
「你的成功，本來就與我無關。請便。」我淡聲說。
裴延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他咬牙切齒，像一頭被逼到夾角的困獸：
「你不信是嗎？好，我會證明給你看！到時候你別後悔！」
彈幕在這一刻瘋狂滾動：
【完了完了，女主這次是鐵了心要分手了！離開男主你會後悔的！】
【雖然但是，沒人覺得男主很過分嗎？我倒是覺得女主這樣做很棒，有了自己的主見。】
【沒錯！現在男主被蘇靈提前劇透，變得好自大。真當自己是世界中心了？】
【蘇靈向男主泄露劇情，會不會改變劇情走向啊？感覺女主也變得不一樣了，有點期待她復讀後會考到哪裏……】
【隨便她考到哪裏，比得過男主是未來首富嗎？老實當男主的小嬌妻纔是王道！】
我沒再理會那些紛亂的文字，重新翻開習題冊。
陽光依舊明媚，照在密密麻麻的公式上。
也照在我人生的分叉口上。

-8-
自那次不歡而散後，我把裴延的所有聯繫方式拉黑。
全心投入到復讀中。
清晨六點的鬧鐘。
深夜十一點的檯燈。
課桌上永遠做不完的試卷。
我的生活被簡化成三點一線。
沒有人需要我一遍遍講解「基礎題」，沒有人在晚自習後拉着我「散步談心」，沒有人需要我深夜回家爲他整理「錯題集」。
我的時間終於完全屬於自己。
而我也很快發現——
沒了裴延的打擾，我的學習效率高得驚人。
曾經被他分割得支離破碎的時間，如今可以連續幾小時高度專注。
大概是我每天的生活太單調，彈幕也越來越少。
或許，在那些「觀衆」眼裏，一個沒有男主戲份的女主，根本不值得關注。
這反倒讓我更專注學習。
時光飛逝。
終於，又一年高考放榜日。
我坐在電腦前，深吸一口氣，輸入准考證號。
頁面加載的幾秒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然後——
695 分！
我捂住嘴，眼眶不由發熱。
這個分數足夠上清北。
這個曾經被裴延輕描淡寫否定的可能性，此刻，真真切切地被我攥在了手中！
清華北大招生辦分別給我打電話時。
彈幕好像纔想起我這個女主角，久違地沸騰起來。
【臥槽，我錯過了什麼？怎麼一個晃神，女主居然考上清華了！】
【破案了！女主去年考不好純粹是被男主耽誤的！】
【怪不得原作裏她一邊陪男主創業一邊考研還能上清華，原來不是因爲男主的輔導，而是她自己就有這個實力！】
【啊啊啊姐姐好颯！靠自己逆風翻盤！爽翻了！】
【之前那些說女主離開男主就廢了的人呢？臉疼不疼？】
彈幕的風評陡然轉向。
原來，當你足夠強大、足夠耀眼，偏見也會不攻自破。
犧牲自我，成全他人，不過是個笑話。
唯有不斷提升自己，纔是正道。
我收拾好行李，踏上北上的列車。
然而命運總是充滿戲劇性。
入學不到一週，我就在圖書館門口迎面撞見了——
裴延，和他身邊笑容明媚的蘇靈。

-9-
裴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先是欣喜，隨即被一層瞭然和輕鬆覆蓋。
「怎麼，復讀一年，終於想通了？專程跑到清華來找我？」
他嘴角勾起一個戲謔的弧度，彷彿看穿了我的「把戲」。
蘇靈也在一旁煽風：
「小老師，現在纔想起來挽回，是不是晚了點？我和裴延的創業項目即將拿到天使輪，未來一片光明。你嘛……現在湊上來，以爲還能跟過去一樣？」
裴延故作姿態地搖搖頭：
「可惜啊，我身邊的位置現在緊俏得很。不是你想回來就能回來的。」
他刻意頓了頓，「不過……如果你承認自己錯了，我倒是可以考慮再給你一次機會。」
陽光刺眼，我眯了眯眼睛，看着這個曾讓我傾盡所有的男孩。
已經想不起當初爲什麼要喜歡他。
「多慮了，我不是來找你的。」我平靜地說。
「呵，嘴硬。」裴延嗤笑一聲，「不是找我？那你來清華幹什麼？別告訴我你是來參觀的。還是說——」
他眼底的笑意更濃，「你其實還是乖乖報了去年我給你選的那所二本？現在跑到清華來，不就是爲了製造偶遇，給我個臺階下？林芊姿，一年了，就學了這點小心思？」
蘇靈配合地發出輕笑聲。
「我說了，我對你沒興趣。」我再次強調，「我在這裏，是因爲我今年也考上了清華。」
空氣凝固了一秒。ƭű⁽
隨即，裴延和蘇靈都笑了起來。
「就你？考清華？」裴延露出一個縱容又無奈的表情，「小笨蛋，我還不瞭解你嗎？當初我裝學渣你都看不出來，就你這智商——」
「芊姿！」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我的室友小跑過來：「你的學生證落在宿舍了，我怕你進不了圖書館，順便給你送來。」
我伸手接過：「謝謝。」
裴延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搶過我的學生證，手指因用力而發白。
蘇靈也湊過來，兩人死死盯着那張小小的卡片，彷彿要看穿一個謊言。
但上面清清楚楚印着：
【林芊姿】
【清華大學人工智能學院】
裴延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抬頭看我時，眼中那種居高臨下的嘲諷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近乎陌生的目光。
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這個人。
那目光混雜着震驚、錯愕，還有一絲……恍然若失的悵惘。
蘇靈敏銳地捕捉到他的變化，有些慌了。
她擋在我和裴延中間。
用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低聲警告我：
「既然當初主動退出，就別再來打擾裴延。
「現在，我纔是他的女主角。
「陪他創業成功的人會是我，你別自討沒趣。」
我看着她那張因嫉妒而略顯扭曲的臉，不由覺得可笑。
做裴延的「女主角」？
這從來不是我的追求。
可彈幕卻因此炸開了鍋：
【臥槽！劇情大反轉！原作裏，陪男主創業打下江山的是女主，現在居然換成了女配？什麼走向啊，男女主真的 be 了？】
【女配有系統，知道男主是未來首富，還知道所有關鍵節點和商機！男主創業成功的速度Ṱů₊估計更快了！】
【可女主現在考上了清華，說明女主本身也有實力啊！我懷疑原作男主能成功，女主在背後起了關鍵作用！現在沒了女主支持，男主還能一帆風順嗎？】
【女人能幹成什麼事，肯定還是男主挑大樑啊！女主以前也就是個打雜的，現在換女配打雜，結果一樣！等男主成了首富，女主鐵定後悔！】
我看着這些漂浮的文字，心如擂鼓。
原來在原作中，我並不是躺平享受的附庸。
陪男主一起創業的人，是我。
既然這樣，憑什麼所有人都認定成功的是他？
而不是我？
一個念頭如驚雷般劈進我的腦海：
有沒有可能……從來就不是裴延成就了我。
而是我，成就了裴延？

-10-
自圖書館那天偶遇後，彈幕透露的信息，就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我開始輔修經濟管理雙學位。
像海綿一樣瘋狂吸收知識。
沒了裴延的耽誤，我像是打通了學習的任督二脈。
即使是在強手如林的清華，我的成績也沒有落於人後。
通過彈幕，我瞭解到原著中，裴延的創業夥伴都是清華在校生。
在蘇靈的系統提示下，裴延比原作提前兩年開始了創業。
找的也是原作中那幾個夥伴。
但沒等到他創業成功的消息，我就從彈幕中得知，他們的團隊散了。
【都怪女配，早早把劇情都告訴了男主。男主對自己會成爲全國首富深信不疑，覺得這幾個創業夥伴能加入團隊是佔了他的便宜，所以想方設法考驗他們。】
【簡直離譜！上次他半夜裝病，有個核心成員正在爲關鍵算法攻堅，沒能立刻丟下工作送他去醫院，他就認定對方「不夠忠誠」，將來有背叛風險，直接把人踢了！還有那次，故意泄露假的商業機密試探……】
【原作裏全靠女主在中間周旋、安撫人心、處理實際困難，才把大家擰成一股繩。男主表面是掌舵人，女主纔是真正的粘合劑和靈魂！現在女配只會無腦吹捧男主，打壓不同聲音，團隊不散纔怪！】
彈幕還在瘋狂吐槽。
我已經迫不及待，託朋友要來了裴延那幾個合作伙伴的聯繫方式。
這些被裴延「考驗」淘汰下來的璞玉，正是我需要的基石！
半個月後，我組建好了新的團隊。
我們敏銳地捕捉到 AI 移動應用市場的套利縫隙，埋頭深耕。
一年後，裴延和蘇靈的創業團隊進展微弱，一茬接着一茬換人，幾乎沒人能在裴延傲慢的「考驗」下長期堅持。
而我和當初裴延淘汰下來的夥伴們，卻順利研發出爆款 AI 移動應用程序。
通過極致的增長運營策略，以及看似日常的短視頻拍攝推廣策略，取得了極好的效果。
彈幕的風向，也從無腦支持男主，到有越來越多的「觀衆」爲我說話：
【我去！之前真是看走眼了！還以爲男主是金大腿，女主是躺贏的，沒想到真正的大佬是女主！】
【對啊，原作裏男主那個爆款 APP 能火出圈，核心就是女主的短視頻營銷策略！現在沒了女主，男主那團隊連個像樣的水花都撲騰不起來。】
【那爲什麼原作中享受光環的人只有男主？就因爲他是男人嗎？這也太不公平了！】
【男主還有臉考驗別人？他自己纔是女主成功路上最大的絆腳石！要不是他裝學渣耽誤女主一年，女主早上清華了！】
【女主現在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拼來的！而男主沒了女主，連『男主光環』都撐不住了！】
我的事業開展得如火如荼。
接觸的人和世界越來越廣，在業界也有了不小的名氣。這天我正電話溝通融資事宜。
剛剛掛斷，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芊姿。」
我回過頭。
是裴延。
他就站在幾步開外，身影顯得有些單薄。
那雙曾經盛滿傲慢的眼睛，此刻卻像蒙了塵的玻璃珠，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期盼。
「芊姿，看到你們最近做的應用了, 很不錯。」
他動了動嘴角, 似乎想擠出一個輕鬆的笑容, 卻只牽出一個苦澀的弧度。
我時間寶貴, 無心與他寒暄：
「有事？」
他像是被我的直接噎了一下，喉結滾動, 終於鼓起勇氣：
「我……我想清楚了，芊姿，我最愛的還是你。之前是我混蛋，是我賭氣, 我以爲……以爲你一定會回來的。」
他深吸一口氣，眼中翻湧着濃重的懊悔：
「我其實一直在等你，像個傻子一樣。我沒想到你真的會走……
「可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 一天都沒有。我心裏除了你，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陽光照在他微微發紅的眼角, 竟有幾分可憐。
但我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會被他脆弱模樣打動的小姑娘。
「是嗎？我可通不過你的考驗。」我冷笑一聲, 只覺煩躁。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裴延急切地辯解, 帶着一絲惶恐，「之前那就是最後一次，只是我沒想到你真的會走……」
「裴延，」我冷靜打斷了他的懺悔，「一切都過去了。我現在過得很好，你也該向前看了。」
「你是不是介意蘇靈的存在？我跟她什麼都沒發生！真的……」
「與她無關。」我淡聲說, 「從你決定用謊言來考驗我的真心那一刻起，我們之間, 就註定不可能了。」
話音落下。
他眼中最後一絲微弱的光, 徹底熄滅了。
高大的身形晃了晃, 彷彿失去了所有支撐的力氣，灰暗退場。

-11-
又過了兩年。
從清華畢業時，我已是知名的青年創業者。
當年選擇相信我的團隊夥伴, 都實現了財富自由。
比我還高一屆的裴延, 淹沒在人海中, 創業毫無建樹。
偶爾從彈幕那裏看到裴延的消息。
據說他整日渾渾噩噩, 根本沒有原作男主意氣風發的模樣。
他對蘇靈也是態度惡劣。
很多次, 他質問蘇靈：「你不是說我是男主, 芊姿一定會後悔，哭着回來巴結我嗎？你不是說我會成爲全國首富嗎？騙我的, 都是騙我的！」
聽說他給蘇靈設置了很多考驗的關卡, 稍有不如意就否定打壓。
蘇靈最初還能忍。
但隨着我和裴延的差距越來越Ṫű⁵大, 蘇靈對系統的「預言」也越來越懷疑。
終於, 在又一次激烈的衝突後。
蘇靈撕破了僞裝, 指着裴延的鼻子破口大罵：
「本來以爲抱緊男主大腿就能飛黃騰達，但是就你這樣的？呸！浪費了老孃幾年最寶貴的時光！你自己把自己的男主光環作沒了, 還賴我？我受夠了！滾吧！廢物！」
伴隨着蘇靈的離開, 裴延的創業之路徹底陷入停滯。
其實, 以他的智商和學歷，找一份優渥的工作並非難事。
但他接受不了這樣的落差。
偶爾，我會在某個場合的角落，發現裴延站在遠處, 久久注視着我。
但我都不在意了。
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而他，早已成爲路旁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