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熟時梔子香

我是謝紹欽的童養媳。
可他偏偏最討厭我。
他嫌我木訥無趣,不如明月坊的姑娘會討人開心。
嫌我親手繡的香囊難看,轉手就贈給了趕馬的小廝。
更是花千金爲一歌女贖身,爲的就是讓我死心,別再癡纏於他。
後來,父親遠征歸京,將我接回了家。
求親的郎君踏破了我家的門檻。
他卻急了,日日翻上我家的牆頭賴着不走。
「阿禾,天冷我給你暖暖牀,成不?」

-1-
五年前,父親奉命奔赴邊疆,征戰塞外。
將我託付給了至交好友謝伯父照料。
我同謝紹欽青梅竹馬。
但是沒有兩小無猜,因爲越長大他好像就越討厭我。
兒時,謝府沒有玩伴,我就總是跟在他屁股後面哥哥長哥哥短。
起初他那些同窗好友都很羨慕他有個小妹妹。
可是後來他們都笑話謝紹欽,說他身後長了個尾巴,怎麼甩也甩不掉。
久而久之,那些個少年人,就說我是謝紹欽的童養媳。
就連謝紹欽的母親梅姨都時常唸叨着,讓我長大給她當兒媳婦。
所以,我也慢慢地這樣認爲了。
懂事起,就跟個小管家婆似的爲謝紹欽操碎了心。
後來,他們又說謝紹欽是個耙耳朵,從小就被娘子管着,失了男人的體面。
半大的小子都愛面子,被這麼一說,便總是氣呼呼地兇我。
這不,我已經不記得是第幾次。
「孟清禾,你煩不煩,你一天天就沒有自己的事情做嗎?只知道跟着我。」
昨日梅姨外出上香前就叮囑了我,要看着謝紹欽好生在家溫習功課。
眼看着他又要同那羣狐朋狗友去明月坊廝混。
我斷是不肯的。
於是見他要出門,就連忙跟在他身後。
繃着小臉提醒:「還有半月就是國子監大考了。」
「你若再考倒數,謝伯伯會把你吊起來打的。」
一提到這個他就更惱了:「這次考試,我已經溫習許久了,出來放鬆會兒怎麼了?」
我跟在他身後:「謝伯伯發現你來明月坊,他也會打你的。」
「你把嘴閉上,我爹就不會知道我去了明月坊。」
「小爺可提醒你,敢告狀,有你好看。」
說着便三兩步大步跑了起來。
他本就生得高大,腿又長。
有時候走起來,我都得小跑纔跟得上。
現如今,他發了狠地往前跑,沒一會兒,我就和他落了一大截。
待我氣喘吁吁跟去時。
他早已混跡在了明月坊內,不知了蹤跡。
我站在門口,左看看右看看。
明月坊雖不似青樓那般混亂,但其中也混跡了不少紈絝子弟。
上一次跟着謝紹欽來時,他將我一個人丟在大廳中,我就差點被醉酒的客人調戲了。
好在坊中認識謝紹欽的姑娘見着不對,連忙將謝紹欽找來了。
此事才平息。
爲此,謝紹欽還罵了我好久,說我是惹禍精、榆木腦袋,只知道窩裏橫,三令五申禁止我再踏入明月坊一步。
我本想着在門口守株待兔。
他總有出來的時候,誰承想這傢伙像是故意的一般。
這太陽慢慢下山,我都沒見着他出來。
心中不免有些焦急了起來。
眼看着就要到了謝伯伯下衙的時間。
要是謝伯伯見他不在家,他肯定又免不了一頓責罵。

-2-
無奈,我只好進去尋他。
誰承想,腳還沒踏進去。
門口的小廝就攔住了我,從身後掏出一個小牌子。
【孟清禾與狗不許進。】
見着上面的字,我氣得咬牙切齒。
正想要上前奪過。
那小廝死活不讓:「阿禾小姐,別爲難小的了,謝少爺說了,您不能進,喏,牌子還是他親自寫的呢!」
說完還伸手推了我一把。
一個踉蹌,我腳上一扭。
險些從門口的階梯上滾下去。
好在有個好心人將我扶得穩穩的。
「小心。」清潤低沉的聲音從我身後響起。
我轉頭一看,竟是裴緒。
這才連忙行禮喚了聲:「三哥。」
裴緒是謝紹欽的表兄,在家行三,我從小就跟着謝紹欽喚他三哥。
裴緒年紀輕輕就是北府衛的都統,是名副其實的天子近臣。
謝紹欽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的就是這個表哥。
小時候的謝紹欽跟個混世魔王一樣,但他總是被裴緒揍得鼻青臉腫,還沒人敢爲他撐腰。
所以每次謝紹欽見着裴緒巡邏,都跟耗子見了貓一樣,能躲就躲。
其實小時候我初來謝府時,第一眼見着的小哥哥不是謝紹欽,而是裴緒。
那時沒人和我玩,裴緒見我一個人可憐,就牽着我去尋謝紹欽,逼着他帶着我玩。
還黑着臉警告謝紹欽:「弄哭了,揍你。」
那時的他已經是個少年人了,提溜謝紹欽跟小雞崽似的,所以縱使萬般不願,謝紹欽還是沒法,只好帶着我玩。
他將我扶穩後,垂眸看了我一眼,語氣有些不善:「紹欽又來明月坊了?」
我點點頭,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脖子。
他見着我這模樣,抿了抿脣,面上溫和了幾分。
吐出一句:「沒兇你。」
隨後便大步邁進了明月坊。
我也狐假虎威地跟在他身後。
一進門,那些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俊俏小娘子就迎了上來。
裴緒黑着臉呵斥了一番:「走開。」
小娘子們見狀,只好識趣地散開。
他腳步一頓,我在他身後險些撞着了。
裴緒轉身向我伸出刀鞘。
「拉着,待會兒丟了。」
我抿抿脣,看了眼他的刀,聽說這刀是真真兒見過血的,殺過人的,Ṱų⁼所以我沒敢碰。
只是拉上了他的衣襬,笑盈盈地看着他:「走吧。」
他看了一眼我的手,沒說話,轉身向前走去。
我牽上他後,他步伐放緩了些,帶着我上了二樓。
一腳踹開了謝紹欽他們常去的包間。
裏面三三兩兩的郎君。
卻沒有謝紹欽。
後來聽掌櫃的說,才知道這傢伙早早地就從後門溜走了。
聽了這話。
我心中不免有些委屈。
他明知道我在門口等他的,走時都不叫上我。
我耷拉着腦袋拉了拉裴緒的衣襬。
「三哥,我們走吧。」
出明月坊時,外面的天早已黑了。
見着裴緒身上還穿着北府衛的軟甲,我這纔想起他應當還在執勤。
所以沒敢再麻煩他。
「三哥您先忙,我先回去了。」
說着便轉身就想走。
卻不想身後的人喊住了我。
「回來。」
我轉過身,一臉茫然地看向他。
「我送你。」
我連忙擺擺手。
他低頭看了眼我的腳。
先前在門口的時候,腳不小心扭了一下,但是沒什麼大礙。
只是走路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異樣,沒想到他卻發現了。
他的馬又黑又壯,一看就是個脾氣不好的。
我小心翼翼地想要爬上去,可是馬太高,卻幾番無果。
最後裴緒看不下去,直接扶着我的腰,將我抱了上去。
沒想到他會這般,我臉上一紅,還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3-
回去的路上,裴緒一路都在爲我牽着馬,走得慢悠悠的。
我猶豫了許久纔開口喚了一聲他:「三哥,待會兒能別告訴謝伯伯,紹欽哥哥去了明月坊嗎?」
「爲何?」他語氣淡淡的,但是我卻聽出來一絲冷意。
我聲音都小了些:「謝伯伯知道了,他會被打的。」
裴緒轉過頭,好看的眉輕輕蹙起:「心疼他?」
我抿抿脣,微微地點了點頭。
「他對你不好,不用心疼他。」
這麼一說,我心裏都有點發怵,小聲地嘀咕着:「紹欽哥哥挺好的。」
其實謝紹欽以前不是這樣的。
小時候的他雖然霸道又有些不講理。
但是他向來護短,我被人欺負了,他還會帶着我回去報仇。
會惡狠狠地警告那些壞孩子:「這是小爺罩着的人,誰給你們膽子欺負她的。」
「以後你們再欺負她,爺見一次就打你們一次。」
可後來別人倒是不欺負我了,只剩他會欺負我。
見着裴緒不說話,我又拉了拉他牽着繮繩的手。
「求你了,三哥,就這一次嘛,下不爲例。」
他看了我一眼,「嗯」了一聲,便沒再說話。
回去後,裴緒跟在我身後進門。
謝紹欽見着我回來,悠然地靠在太師椅上,幸災樂禍地壞笑:「喲,回來了啊。」
我哼了哼,不大想搭理他。
他卻不依不饒:「下次再跟着我,哥就把你賣了,你這種水靈靈的小丫頭,最值錢了。」
這話剛說完,他躺着的椅子就被裴緒一腳踹翻了。
謝紹欽捂着屁股:「好你個臭丫頭,敢踹我。」
說着就起來準備收拾我。
卻不想,裴緒又一腳將他踹倒。
見着是裴緒,魂都要嚇沒了:「三……三哥,你怎麼來了。」
裴緒垂眸看着地上的謝紹欽。
淡淡的語氣,卻充滿壓迫感:「皮癢了?」
謝紹欽縮了縮脖子,拍了拍屁股起身,跟只鵪鶉似的,大氣都不敢出。
裴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便走了。
謝紹欽站在原地撓了撓頭,有些摸不着頭腦。
轉過身子,叉着腰看着我:「小告狀精,你沒把我去明月坊的事告訴三哥吧?」
我瞪了他一眼,一把將他推開。
氣呼呼地走了。
他站在原地,沒好氣地嘀咕着:「還有脾氣了。」
這邊我剛收拾完,準備歇下。
前廳就聽見謝伯伯的打罵聲。
想來又是謝紹欽惹謝伯伯生氣了。
我趴在門上,小心翼翼地聽着。
卻不想,房門一下子被踹開了。
驚得我瞪大了眼睛。
謝紹欽黑着臉站在我面前。
輕嗤了聲:「孟清禾,不告狀會死啊。」
我愣在原地,嘴張了張:「我沒告狀!」
他一巴掌拍在我身後的門欄上:「少在爺面前撒謊。」
「你不告狀,我爹怎麼知道,我去了明月坊。」
「以後再跟在我身後當告狀精,你就滾回你家,少在我跟前礙我的眼。」
寄人籬下最誅心的話,不過如此了,我的眼眶頓時就紅了。
偏偏他還繼續說着:「我就算娶春風樓的妓子,我也不會娶你。一天天少拿什麼童養媳,未婚妻綁着我,這天底下也就你把這兒事當了真兒,可不可笑。」
說完就一把將我推倒在地。
傍晚扭傷的腳,此刻忽地一疼。
我跌坐在地上,看着他氣沖沖地轉身就走。
屋外的春桃見狀,連忙進屋將我扶了起來。
「少爺怎這般不分青紅皁白地污衊您啊,虧您還天天想方設法地給他保密。」
我抿抿脣,沒說話。
讓春桃把我扶去了牀榻。
「很晚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春桃走後,我一個人坐在安靜的屋裏。
揉了揉發疼的腳踝。
腦海裏不禁浮現小時候,他聽說我爹爹去邊疆時,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抱着我說:
「妹妹,你爹去當大英雄了,以後哥罩着你,這兒永遠都是你的家。」
可如今他卻說出讓我滾回自己家。
心裏一委屈,嘴巴一撇,淚就莫名其妙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我耷拉着腦袋,抱着膝蓋。
小聲地抽泣了起來:「爹爹,你什麼時候回家啊,阿禾好想你啊。」
這一夜,淚水打溼了枕頭。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着的。
只記得,迷迷糊糊間,腦子裏夢見了邊關八百里加急的畫面。
一聲聲捷報聲中,爹爹向我伸出手。
「阿禾,爹爹回來了,咱們回家。」

-4-
接下來的好些天,我都未曾和謝紹欽說一句話。
他也樂得清靜。
趁着梅姨不在家,連着三天往明月坊跑。
到第四天,不知道是玩夠了還是怎的。
竟然老老實實待在家裏。
時不時地在我跟前晃悠。
見我不搭理他,竟然拉下臉主動找我搭話。
「咳,那天你真沒告狀?」
我瞪了他一眼,鼓着腮幫子一把將他推開。
「讓開,擋道了。」
見我不待見他,他仍然不放棄。
厚着臉一直跟在我。
見我喫果子渴了,他就連忙倒水。
我夠不着樹上新開的花,他又連忙給我摘下來遞到我手上。
可能是發現真的冤枉我了,這才特意前來示好。
我沒好氣地哼了哼。
他嬉皮笑臉地拉着我的袖子搖了搖。
「好阿禾,是哥哥錯了,別生氣了成嗎?」
說着就從懷裏掏出一根玉簪插我頭上。
我抬手將玉簪抽了下來,氣呼呼地塞回他手裏。
「誰知道你在哪個小娘子頭上順的,還你,我纔不稀罕。」
他又厚着臉皮給我插回了髮髻上。
「胡說,這是昨日我特意去珍寶閣買的,花了我半月的零花呢!」
他總是這樣,每當我有點討厭他的時候,又會給我一點甜頭,讓我想討厭都討厭不起來。
我彆扭地扭過身子。
想到那日的事。
委屈地撇了撇嘴:「我沒有告狀。」
他低着頭笑嘻嘻地哄着我:「好好好,我知道了,是我冤枉你了,是哥哥不對,哥哥給你道歉。」
我紅着眼眶輕輕地「嗯」了聲。
其實每次這樣輕而易舉地被他哄好後。
我都覺得自己好不爭氣。
但總是又忍不住原諒他。
還沒高興太久,他便扭扭捏捏地開口。
「那個,阿禾,能借我些錢嗎?」
我叉着腰沒好氣道:「好呀你,給我買東西,到頭來還是我出錢。」
他彎腰諂媚地給我揉了揉肩:「哎呀,會還的會還的。」
我哼了哼:「要多少。」
他站直身子,心虛地咳了咳:「五百兩。」
我瞪大眼睛:「什麼,五百兩?」
「你去賭錢了?我都和你說了那些個地方去了不好!不好!你總是不聽。」
他連忙舉起手發誓:「天地良心!我真沒賭錢,是別的地方要用錢。」
爹爹經常會從塞外給我寄好多有趣的玩意兒,那些都很值錢。
我家的掌櫃還會定時給我送來銀錢做零花,在謝府,梅姨也會每月按時給我零花,甚至比謝紹欽還多。
我平常用錢的地方很少,錢都攢着呢,所以五百兩還是有的。
「你告訴我實話,你拿那麼多錢做什麼,我就借你。」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全盤托出。
「明月坊有個戲子,名喚月,是我的好朋友,前不久被平南侯家的世子看上了,硬要將她買回家做妾,但是那蕭誠混賬得很,聽說府中的姬妾多得不得了,還玩兒死不少,我想湊些錢幫喚月贖身。」
原來突然示好,還給我買禮物,原來是爲了別人。
我抿抿脣,喚月我認識,那次在明月樓我差點被人調戲,還是她見着不對,連忙去尋謝紹欽來。
我記着她的好。
思索了片刻,想着女子在這世道本就困難,還是覺得應當幫幫她。
「那你等我,我去拿錢。」
聽了這話,謝紹欽臉上瞬間露出了笑容。
「我就知道我們阿禾最心軟了,我替喚月謝謝你。」
他拿了錢便歡天喜地地跑去了明月坊。
Ťũ₀但是回來時,卻喪眉耷眼的。
見着他懷裏還抱着銀錢,我滿臉詫異:「沒成嗎?」
「那掌櫃竟然坐地起價,說喚月是明月坊的名角兒,將贖金漲了一番。」
我抿抿脣,又跑回房間拿出剩下的銀錢,數了數不大夠。
便開始翻箱倒櫃,爹爹寄給我的小玩意兒,還有我手上的金對鐲都給了謝紹欽。
「喏,我只有這些了,都給你。」
我握着金對鐲抿抿脣:「那些你都拿去當了,不夠的話再當這個,不過你記得和當鋪的掌櫃說,鐲子得留着,日後有錢我要來贖的,比當金貴也沒事,因爲這是我爹爹親手打的。」
謝紹欽接過,感動得熱淚盈眶。
「知道了。」
隨後就連忙跑了出去。
我在他身後大喊着:「記得跟掌櫃說啊,鐲子要留着。」
他沒回話,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
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我心裏空落落的。
本以爲謝紹欽給喚月贖身之後,喚月會自行離去。
卻不想,她竟然跟着謝紹欽回來了。
喚月見着我,連忙跪在了我的面前:「喚月多謝姑娘的救命之恩。」
我擺擺手:「不用謝,你不也幫過我嗎,就當我還你人情了。」
喚月卻不依,在我面前連磕了三個頭。
謝紹欽在一旁扣了扣腦袋:「那個,她沒了去處,我想留她在府裏。」
我張了張嘴,心裏其實是萬分不願的。
但是,這到底是謝紹欽的家,不是我家。
看着面前哭成淚人的姑娘,我嘆了口氣。
「你得問梅姨才能做主。」
謝紹欽滿臉歡喜。
後來我也不知道謝紹欽是怎麼忽悠梅姨的。
反正喚月是留下了。

-5-
八月,陛下爲慶祝近來邊塞的捷報。
特允朝廷正四品以上的官宦攜帶家眷隨行,共赴皇家獵苑圍獵。
謝紹欽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高興得不像話。
我也很高興,不過不是因爲秋獵,而是因爲邊關傳來的捷報越多,就說明爹爹回京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國子監大考結束,謝紹欽又考得一塌糊塗。
天天被梅姨揪着在家讀書,憋得都快發黴了。
好不容易得了個光明正大玩兒的機會。
晚間讀書的時候,整個人像是都已經神遊到獵場。
梅姨一下午就在忙活着收拾東西,懶得搭理他。
張羅着趁着秋獵前給我做兩身騎裝。
見他無心學習,乾脆拉着他爲我選合適的布料。
「這個怎麼樣?」
謝紹欽搖搖頭:「顯黑。」
「這個呢?」
「顯老。」
「這個?」
「顯……」
謝紹欽話還沒說完。
梅姨就放下手中的布料,叉着腰看着他。
謝紹欽見梅姨面色不對,這纔打着哈哈起身。
在一衆布料中選了幾個合適的顏色。
「這個色兒,我見珠珠姑娘穿過,顯嫩又顯白。」
「這個,憐兒穿着挺好看,活潑又可愛。」
「就這倆吧。」
梅姨幽幽地看向他:「珠珠和憐兒又是Ŧú⁴誰?」
還能有誰?明月坊唱戲的姑娘唄。
但他斷然不敢和梅姨說的。
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一臉哀求地看着我。
我嘟着嘴別過臉,無視他的目光。
梅姨看了我一眼,瞬間明白了一切。
她抬手就揪起他的耳朵:「好你個渾小子,又給老孃去哪裏鬼混了,一天天不學好,認識的姑娘倒不少啊。」
謝紹欽捂着耳朵疼得哎呦連天。
活該!!!
事後謝紹欽還倒打一耙,控訴着我不厚道、沒良心,都不幫他說說話。
……
半月後,天公作美,隨着大部隊前去秋獵場那日風和日麗。
聽說草原樹林蚊蟲多。
出行前,我特意熬夜做了幾個驅蚊的香包分給梅姨和謝紹欽。
梅姨接過時,滿臉欣喜,忍不住誇讚:「阿禾這小花繡得真漂亮。」
謝紹欽卻吊兒郎當地將香囊勾在手指上轉圈。
「娘,你可真會睜眼說瞎話。」
他拿着香囊往梅姨眼前湊。
「你看看,這老虎繡得跟貓似的,一點都不威風。」
梅姨瞪了他一眼。
我不服氣地解釋着:「我繡的本來就是小貓。」
他一愣:「我一個大男人戴小貓香囊,像什麼話。」
我負氣地想要伸手搶回:「不想要,還我,以後再也不給你做了。」
他將香囊舉得高高的,戳着我的腦袋:「誒?你個小丫頭,好生不講理,送人的東西哪裏有要回的道理。」
趁我不備連忙系在了腰帶上。
「我勉強帶帶吧。」
梅姨在一旁無奈地搖搖頭。
我故作生氣地別過頭,看向窗外。
脣角卻不自覺地勾起。
在馬車沒坐多久。
行駛到郊外空曠的草地上。
謝紹欽見外面有不少子弟在跑馬。
梅姨先前就去了她好友的馬車中,也沒人管束他。
他便瞬間坐不住了,鬧着也要出去騎馬。
混跡在跑馬隊伍裏的還有好些個小女娘。
聽着他們的歡聲笑語,我也有些心動。
滿臉期待地望向謝紹欽。
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就連忙拒絕。
「想都不要想,帶着你太麻煩了。」
我瞬間蔫了。
他走後,馬車上便只有我一個人。
連說話的人都沒有。

-6-
我百無聊賴地趴在窗戶上,看着他們肆意地跑馬。
看着看着,眼前的光景就被一匹熟悉的黑色大馬擋住了。
我抬眼一看。
馬背上的人,果然是裴緒。
連忙喚了聲三哥。
裴緒嗯了聲,順着我先前目光的方向看去。
「想騎馬?」
我連忙搖搖頭,又點點頭。
抬手掐着手指,對他靦腆一笑:「有一點點想。」
他笑了:「行,等着。」
見他一笑,我還有些恍惚。
裴緒生了張極好看的臉,只是平常這張俊臉上總是沒有表情,便顯得有些兇,像個木頭。
如今一笑,倒是像極了一個有生氣的人。
我恍惚間,他雙腿一夾馬肚子Ṫû₄,單手持繮就走了。
沒一會兒,他就又騎着馬回來了。
不過這次身後還跟着一匹比他的大黑馬矮一個頭的棗紅色馬。
我眼前瞬間一亮:「給我尋的嗎?」
裴緒點點頭:「出來試試?」
我連忙屁顛屁顛地下了馬車。
這馬比裴緒的黑馬矮上許多,上去輕而易舉。
裴緒卻還像之前送我回家那般,扶着我的腰,將我一整個人托起,穩穩地放到馬背上。
上馬後,我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馬脖子,馬兒還撇過頭,看我一眼,一看就是個有靈性的馬。
裴緒抬頭溫聲提醒道:「別怕,它是個姑娘,脾氣很好。」
怪不得,看起來這麼秀氣可愛。
「它叫什麼名字啊?」
「赤羽。」
如果我記得沒錯,裴緒的黑馬好似叫赤霄。
於是疑惑道:「它是赤霄的妹妹嗎?」
裴緒脣角微微勾起:「不是,它是赤霄的……伴侶。」
我有些驚訝,嘴微微張開:「這樣啊~」
「嗯,坐好。」
說完,轉身就上了自己的馬。
像之前那般單手持着赤霄繮繩,又回過身,微微彎腰牽起赤羽的繮繩。
「握緊馬鞍,帶你騎一會兒,熟悉了再自己騎,行嗎?」
我歡喜地點點頭:「好。」
看着他身上穿着黑色軟甲,腰間還配着刀。
北府衛想來是領了儀仗護衛之責。
怕耽誤他巡邏隊伍,騎了會兒,便拉了拉繮繩。
「三哥,我可以了,你去忙你的吧。」
他回過頭看向我:「不忙,我再帶你騎會兒。」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拒絕。
便由着他牽着赤羽慢悠悠地跟在赤霄身後。
見我不盡興,他便輕輕一夾赤霄的馬肚子。
赤霄會意,一噠一噠地小跑起來。
身後的赤羽也提起了速度。
我着急忙慌下,下意識地想要抓起繮繩。
卻不想一把抓上了裴緒的手。
裴緒的手,很大,不似謝紹欽那般白皙,但是卻生得修長好看,青筋在手背上凸起。
看起來有力量極了。
裴緒感受到手背上覆上的溫熱。
回頭看去,見着我抓着他的手,也沒說什麼。
反倒是緩緩鬆開繮繩,連同我的手也握進他的掌心。
「怕了,可以牽着我。」
迎着風跑得肆意極了。
臉上的笑止不住了。
對着裴緒喊道:「三哥,我不怕。」
他笑着回頭,直視着前方。
握住赤羽繮繩的手也緩緩鬆開了。
任由赤羽獨自跑着。
赤羽見沒了束縛,便大步跑了起來,如今卻是赤霄跟在赤羽身後了。

-7-
裴緒見着我騎了好一會兒。
便對着赤羽吹起哨聲。
赤羽便緩緩放慢了腳步,轉身跑到赤霄身邊。
裴緒見着我笑得開懷,騎得連發髻都鬆散了。
無奈地搖搖頭:「不騎了,成嗎?」
「我還沒騎夠呢!」
他笑着解釋道:「你不常騎馬,騎久了會疼。」
我摸了摸身上:「不疼呀!」
他欲言又止,嘆了口氣。
「腿會磨疼。」
我恍然大悟,哦哦了兩聲。
說得也是。
但反應過來,他說得應當是腿內側。
不好意思道:「那……那我不騎了。」
他應了聲好,將我送回了馬車上。
我想着要謝謝裴緒帶我騎馬。
但周圍空無一物,低頭看見腰上的香囊。
便扯下香囊遞給了裴緒。
「三哥,驅蚊的,送給你。」
裴緒伸手接過。
「我繡得不好,不要嫌棄。」
他拿起手中的香囊,低頭看了看。
「不會嫌棄,很好看。」
說着就將香囊戴在了腰上。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
我不禁咂舌,京城的公子哥兒都說裴緒又兇又不近人情。
但是我卻覺得,他們一定是嫉妒他。
因爲三哥其實是個頂好頂好的人。
皇家獵苑已經許多年沒有開放了。
此刻又正值金秋八九月。
一路上,草深鹿肥,叢林中時不時蹦出些兔子、狐狸之類的小獸。
大雍自西北草原起家,祖先多以狩獵爲生。
所以至今京城中許多世家,都還保留着馴養獵鷹的愛好。
如今到了狩獵場,好些個心急的,便將獵鷹放出來溜溜。
上空盤旋長鳴的獵鷹看着我好生歡喜。
幾圈後聽見主人的哨聲,便又回到了臂膀上。
我見着那一幕羨慕得緊。
要是爹爹在京,肯定也能給我養只。
在馬車憋了兩日。
終於到了目的地。
待安營紮寨完,已是傍晚。
起先見着大部隊前來躲進樹林的野獸。
如今已在營地周圍,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叫聲。
還好營地的篝火點得甚旺,不然還覺得有些瘮人。
第二日,我起了一個大早。
一出營帳就見着一身騎裝的寶珠縣主興沖沖地向我跑來。
「阿禾!阿禾!我們去跑馬啊!」
說着就拉着我去馬廄選馬。
「誒?你那吊兒郎當的哥呢?怎麼沒看見他啊。」
寶珠縣主和我年齡相仿,是安國公家的幺女。
這京城中的貴女就屬她和我關係最好。
聽着她說起謝紹欽,我這纔想起。
從昨夜紮寨後,便沒有看見他。
「不知道,應當是貪玩,和人跑馬去了吧。」
寶珠笑了,摟着我的胳膊蹭了蹭:「那正好,你今天一天都歸本縣主嘍。」
我笑笑,點點頭附和道:「好嘞,遵命。」
突然,剛剛還在咯咯笑的寶珠,臉上一下子就僵住了。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喏,謝紹欽在那兒呢!」
我抬眼看去,正看見謝紹欽在給一姑娘牽着馬,那姑娘似乎不大會騎,謝紹欽一直站在旁邊扶着她。
定睛一看,那姑娘越看越熟悉。
我一愣,臉上的笑僵住了,這不是喚月嗎?
想來應當是謝紹欽將人偷偷藏在侍女中帶來的。
寶珠見着對面的人,嫌棄地撇撇嘴。
幽幽開口道:「阿禾啊阿禾,我就說他不是個好東西吧,喫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你說你哪哪兒都好,怎麼就是眼神不好使呢?」
我撇撇嘴,眼不見爲淨,又怕被他看見,拉着寶珠就跑了。
寶珠哎呦一聲:「別走啊,本縣主還想過去陰陽幾句呢!」
我氣喘吁吁地把寶珠拉到了馬廄。
寶珠負氣地抱着臂「哼」了聲:
「阿禾,太沒出息了吧!是我一定上前揪着謝紹欽的耳朵就是一頓打,如今年紀輕輕的就敢明目張膽地勾搭別的姑娘,你以後真嫁給他了,得受多少委屈啊。」
我拍了拍寶珠的背,輕哄道:「好了,莫惱了。」
目光卻不自覺地看向遠處那成雙成對的人兒,抿了抿脣,落寞地垂下眉眼。

-8-
馬廄前,謝府趕馬的小廝正在馬廄前餵馬。
見着我來了,連忙喊Ťű̂⁷了聲:「禾小姐,來尋馬?」
我點了點頭,低頭的瞬間,卻看見小廝的腰上掛着一個熟悉的香囊。
蹙了蹙眉頭:「這香囊?」
小廝低頭一看,恍然大悟:「這是紹欽少爺贈給奴的,少爺說喚月姑娘給他做了個更好的,這個太醜,就給奴當驅蚊用。」
聽了這話,我的眼眶瞬間紅了。
「這個香囊,能給我嗎?」
小廝連忙取下,遞到了我手上。
我摸了摸身上並無銀錢,隨即拔下了頭上的一個銀釵給他:「這個給你換。」
小廝歡喜地接過:「需要小的給您選馬嗎?」
我捏着手裏的香囊,搖搖頭:「不用了。」
寶珠歡天喜地地牽着馬向我走來:「阿禾,你看,這小馬好漂亮啊!」
我轉過頭,撇撇嘴,一下子撲到她懷裏,小聲地抽泣。
寶珠身子一僵,連忙拍了拍我的背。
「這是怎麼了,剛剛不是好好的嗎?」
我哽咽着嗚嗚地哭着:「寶珠,紹欽哥哥……他……他把我做的香囊給別人了,那是我熬了好些天,才做好的呢!」
「他……他還說我做的醜。」
寶珠捧起我的臉,給我擦臉擦淚:「不哭不哭,這沒心肝的混賬玩意兒。」
說着就拿起我手中的香囊。
「這小貓多可愛呀,他竟然還說醜,要是給我,我千金都不換呢!是他沒眼光,纔不是你繡得醜。」
我撇撇嘴,哽咽地「嗯」了聲。
「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寶珠重重地點了點頭:「嗯!」
寶珠一隻手牽着我,一隻手牽着我,小嘴吧啦個不停。
全是說謝紹欽的壞話。
說着說着,還把自己說生氣了,我沒忍住破涕而笑。
寶珠見了,氣呼呼地哼了聲:「你笑什麼,我講得很有道理啊,這種壞傢伙,有什麼值得你喜歡的。」
我吸了吸鼻子,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知道啦。」
說話間,我們的頭頂響起一聲嘹亮的長鳴聲。
我抬頭看去,我們頭頂上正盤旋着一隻飛鷹。
突然一聲哨響,飛鷹便向不遠處飛去。
迎面而來的是三三兩兩馬匹,爲首的正是裴緒。
他駕馬前來,見寶珠手上牽着馬,而我沒有。
便開口道:「若想騎馬,去尋長林,讓他把赤羽牽給你。」
寶珠笑嘻嘻地說道:「裴三哥好生偏心,怎不將赤羽借我跑跑。」
țů₉裴緒無奈地搖搖頭:「你不是有嗎?」
寶珠卻繼續道:「裴三哥是去捕獵了嗎?可有什麼收穫?」
裴緒看了我一眼:「收穫頗豐,還獵得一隻白狐。」
寶珠眼睛瞬間就亮了。
「白狐皮可做大氅,最適合女孩子穿了。」
說着還不懷好意地瞅了瞅我:「我覺得肯定很適合阿禾哦~」
我看了看裴緒,又看了看寶珠,不知她是什麼意思。
摟過寶珠,玩笑道:「縣主如果能給我獵一隻,我定會以身相許。」
寶珠說着就來勁了,翻身上馬。
「看好了,我這就去給你獵一隻。」
話一說完,便駕着馬跑了。
我喊都喊不回來。
雖然早已習慣了這丫頭風風火火的性子。
但是心裏還是忍不住唾棄她,好沒良心,怎麼能丟下我一個人呢。
我抬眼越過裴緒的身子。
放眼看去,他身後的鷹奴,臂膀上正停着一隻通體雪白的大鷹。
眼睛瞬間就亮了。
「三哥,你也養鷹呀,它好威風哦。」
裴緒見狀,回過身子,伸出胳膊,那鷹便識趣地撲騰到了他的手臂上。
大鷹許是察覺到我熱烈的目光。
驕傲地展開雙翼,賣力地展示自己的羽翼與強大。
我羨慕得嘴都合不攏了。
裴緒翻身下馬,走近了我,將鷹遞得近了些:「對它感興趣?」
大鷹咕隆着喉管,閉着嘴巴咕咕了幾聲。
便安安分分地站着不動了,任由我打量它。
我連忙點點頭:「我能摸摸嗎?」
「可以。」
我又興奮又害怕地伸出一根手指。
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背上的羽翼。
一瞬間,它就撲騰着翅膀。
嚇得我連忙收回了手,後退踉蹌了幾步。
裴緒連忙眼疾手快地拽住了我。
「莫怕,青雲貪玩,逗你的。」
裴緒凌厲的目光掃了一眼青雲。
青雲瞬間就老實了。
原來是個欺軟怕硬的小傢伙啊。
我連忙站穩身子,擺擺手:「我不怕的,等我爹爹回來,我也想讓他給我養一隻。」
裴緒扶着我腰的手,這才緩緩鬆開。
他垂眸看着我的眼,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目光閃躲。
他卻冷不丁地來了一句:「哭了?」
我抿抿脣,揉了揉眼:「很紅嗎?」
他「嗯」了聲,抬手拿開了我的手:「別揉,待會兒更紅了。」
繼續道:「被紹欽欺負了?」
我撇撇嘴,耷拉着腦袋:「好像也算不得欺負……」

-9-
陛下向來和善,將今日圍獵的獵物都賞給了大家食用。
傍晚就讓人燃起了篝火。
秋日的晚風吹得人身上發涼。
我便回了營帳穿衣。
穿完出來,正巧路過謝紹欽的營帳。
裏面透出了兩人的光影親暱抵着額頭。
我站在營帳外,心裏涼了涼,想起香囊的事,心裏的委屈又翻湧了上來。
轉身想走。
卻被人喊住了:「阿禾小姐,我家三郎叫我將這白狐皮給您送來。」
我驚訝地張了張嘴:「這麼珍貴,我怎能要。」
長林笑笑:「三郎說,白狐皮最配小姑娘,您也知道我們三郎沒有姐妹,身旁也無佳人,送您是最合適的。」
「三郎還說,您贈的香囊很好,蚊蟲都不敢近身,這白狐皮,就當是給您的回禮了。」
怕我不接,便直接塞到了我懷裏。
然後撒腿就跑。
一張白狐皮換一個平平無奇的香囊,這虧本買賣怕是隻有裴緒會做了。
況且,香囊本就是我對他帶我跑馬的感謝。
我將東西放回了營帳。
再出來時,便看見謝紹欽牽着喚月的手。
謝紹欽的腳步邁得快,喚月小跑着跟着。
謝紹欽許是發覺了喚月跑得氣喘吁吁,便放慢了腳步等喚月。
喚月連忙道謝:「謝謝公子。」
走了兩步,周圍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喚月有些不自在地想要掙開手。
「公子,鬆開,人多,待會兒被看見了。」
謝紹欽無所謂道:「看見了就看見了唄。」
喚月搖搖頭:「待兒會阿禾小姐……」
謝紹欽無所謂道:「看見了正好,免得她一天天地想着嫁我,沒準兒看見了還能死心呢。」
我跟在他們身後,將這一切聽得清清楚楚。
喚月晃眼的瞬間,別過頭就看見我站在他們身後。
連忙拉了拉謝紹欽的衣襬。
謝紹欽轉過頭看見我,身形一愣,又猛地鬆開了喚月。
我鼓起勇氣上前。
抬頭看着謝紹欽:「你放心,陛下說了,我爹爹不日就會歸京,以後我會回我家,不會纏着你的,也不會嫁給你的。」
說完我轉身就跑開了。
因爲我怕下一秒眼淚就落了下來。
被看見了他恐怕又會笑話我。
不知不覺間,我只顧着跑。
跑着跑着四下除了巡邏的士兵,便沒了人。
找了塊石頭泄力地坐在上面,抱着膝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哭累了才停歇。
抽抽嗒嗒地扯着草。
邊吸鼻子邊罵謝紹欽。
但罵着罵着,心上的委屈與難過又覆了上來。
……
「哭夠了?」
身後響起一道幽幽的男聲。
我回過頭看去,正看見裴緒站在我身後。
我瞬間尷尬得腳趾扣地。
又哇地哭了出來。
怎麼這麼丟人的事還能被人遇見啊。
裴緒嘆了口氣,上前坐在我身旁也不說話。
靜靜地等着我哭完。
半晌後,我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看向他。
「三哥,你能保密嗎?」
他偏過頭看向我:「保密什麼?」
「我哭得這麼丟人。」
他的黑眸沉沉地看着我:「爲什麼喜歡紹欽。」
我耷拉着腦袋想了想。
「我不知道。」
「阿禾,我不大相信,一個人會平白無故喜歡另一個人。」
「如果實在想不出來,或許你對他的感情並不是喜歡,可能只是依賴、習慣。」
「你和紹欽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我知道身邊的人都開玩笑說,你是他的童養媳,久而久之就連你自己也這般認爲了,所以會將他視作未來夫君,下意識地將他視作自己的私有物。」
「但是阿禾,喜歡一個人是會心動、會臉紅、會羞澀的,你會對他有這種感覺嗎?」
在他審視的目光下,我想了想,我對謝紹欽好像確實沒有過羞澀臉紅。
我抿抿脣:「什麼是心動呢?」
裴緒笑了笑,抬手扣住我的脖頸,下一秒他的脣和我的脣便只剩了半寸的距離。
彷彿雙方的呼吸都在交纏。
一瞬間,我的心像是要跳出來了一樣。
我下意識地捂住胸口。
反應過來後,眼睛直直地看向他的眸,緊張地嚥了咽口水。
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他。
他脣角勾起一絲笑,緩緩地別開了頭。
但是指腹卻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着我的後脖頸。
「阿禾,是在心動嗎?」
我心虛地別過頭去。
他也看在眼裏,肆意地笑了笑。
伸出兩指在我額頭上輕輕地彈了一下。
「傻姑娘,如果還難過的話,三哥教你一個方法。」
我疑惑地看向他。
「你尋個喜歡你的人喜歡,那你肯定不會再難過了ŧű⁾。」
說着,就起身將我拉了起來。
「好了,回去吧,風大,他們先前在烤鹿肉呢,去晚了可就沒了。」

-10-
回去後,我坐在篝火邊,絞盡腦汁地想了想,我對謝紹欽到底是不是喜歡。
寶珠看見我後,連忙湊了過來。
「悶悶不樂做什麼呢?」
我拉着她坐下,悄悄地問她:「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
寶珠眼珠子轉了轉:「喜歡就是,想親他想抱他,想把他壓在身下狠狠欺負。」
如此孟浪的話語,驚得我連忙捂住了她的嘴。
「你少看些話本子吧!」
寶珠不服氣地撥開我的手:「本來就是!」
「三哥和我說,我對紹欽哥哥或許不是喜歡,而是依賴習慣。」
寶珠點了點頭:「那你想親想抱謝紹欽嗎?」
我想了想,腦袋像撥浪鼓似的搖。
「那不就成了,你不喜歡他。」
我抿抿脣:「真的嗎?」
寶珠笑嘻嘻地湊近了我:「那你想親想抱三哥嗎?」
我紅着臉,連忙又捂住寶珠的嘴:「你說什麼呢!」
但是腦子裏卻浮現,先前裴緒湊近我的那一幕。
心又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有些心虛地鬆開了寶珠。
寶珠挪了挪身子,滿臉好奇地看着我:「今日三哥是不是把白狐皮給你了?」
我點了點頭:「你怎麼知道?」
寶珠眼睛亮了亮,狡黠地一笑:「阿禾,難道你沒發現嗎?」
我滿臉疑惑:「發現什麼?」
「三哥好像對你不一樣哦……我感覺三哥好像喜歡你。」
我疑惑地蹙了蹙眉頭:「爲何?」
「你想想,從小到大,三哥是不是送了好些東西給你。」
我點點頭:「可是這也不能證明他有點喜歡我呀!我還經常送東西給你,還有……紹欽哥哥。」
寶珠嘿嘿一笑:「可是三哥只送給你,就算會送給別人,給你的也是最好的。而且他對我們總是很兇,對你可不一樣哦,那叫一個溫柔有耐心。這麼明目張膽的偏愛,你都看不出來,我就說你眼神不好,你還不信。」
好像寶珠說得有點對。
以前在馬場,我和謝紹欽一起學騎馬。
不管謝紹欽從馬背上摔了多少次,裴緒看都不會看一眼。
但是卻會爲我牽馬,耐心地教我怎麼騎。
腦袋思索的片刻。
眼前突然端來了一盤拼好的肉。
「喫點。」
我抬頭便看見裴緒的臉。
寶珠在一旁輕咳了聲:「三哥,我怎麼沒有啊~」
裴緒看了她一眼:「你剛剛不是跟人搶了一個鹿腿嗎?還沒喫飽?」
寶珠一噎,手緩緩移到我腰後,輕輕地掐了一把。
扯出僵硬的笑:「飽了飽了,放心我不會搶阿禾肉喫的。」
衝我使了使眼色。

-11-
秋獵的日子過得很快,回京時已經是九月中旬了。
我和謝紹欽從那日起便一直冷戰着。
想來他也不會去給我贖回我的金鐲子。
所以發了月錢以後,我便獨自上街去了當鋪。
誰承想,那當鋪老闆卻說錢不夠。
我耷拉着腦袋出當鋪時正巧遇見了裴緒。
「怎麼了?」
我搖搖頭:「沒事呀。」
他卻將我拉進了當鋪。
當鋪老闆剛要將我的鐲子放回。
卻看見我又進來了,連忙掛上了笑臉。
「小娘子這是?」
裴緒拉着我上前:「想要這個?」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掌櫃的就率先開口。
「對對對,小娘子想贖回她的鐲子,只是錢不夠。」
「這鐲子多少錢?」
「這對鐲子重三兩金上面還鑲有珍貴寶石,當初當的七十兩白銀。」
裴緒點了點頭,摸了摸身上,身上卻沒有帶銀錢。
我怕他尷尬,連忙拉了拉他:「我下個月發了零花就來贖好了,不急的。」
裴緒看了我一眼,卸下了腰間的刀,一把放到了掌櫃的面前。
「此刀是陛下御賜,先押這兒,晚些我叫人帶着銀子來取,可行?」
掌櫃的認得裴緒,嚇得連忙將刀推回,賣了他一個人情:「大人言重了,鐲子您取回就好了,晚些送來銀錢也無妨。」
他對着掌櫃的表示感謝。
接過鐲子戴在了我的手上。
我感動得撇了撇嘴:「三哥,我會把錢還你的。」
裴緒笑了笑:「不用還,三哥還不差你那點兒。」
「不成,要還的。」
裴緒無奈地搖搖頭:「這樣,改日再繡一個香囊給我,就當抵了,可行?」
我搖搖頭:「香囊哪裏能值那麼多啊!」
他卻勾起脣角看着我:「值的,你繡得千金也值。」
我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起來。
彆扭地抽開手:「反正我會還的!」
他拿我沒辦法,慢悠悠地跟在我身後道:「行。」
我和裴緒一前一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我摸着手上的金鐲,忽而身後響起一陣陣馬蹄聲。
馬上的人,聲音嘹亮。
一遍遍喊着:「王軍凱旋,大將軍歸……王軍凱旋,大將軍歸……」
我站在街道中央,愣在原地。
循着聲音往後看去。
爹爹身着黑甲,身披紅袍,胯下騎着的是我所熟悉的黑棕烈馬。
他比我記憶中的他黑了許多,瘦了許多,也滄桑了許多。
四目相對下,我的嘴角忍不住地往下撇,盈在眼眶中的淚讓我看不清他的模樣。
我慌亂地擦了擦,生怕眼前的一幕是夢。
還好,不是夢。
爹爹走時,我十歲。
如今我十五歲,早已是個長大的姑娘。
我不知他是否還認得我。
但是見着我那刻,威風凜凜的大將軍頓時喉嚨乾澀,眼眶一熱,立即翻身下馬,衝我張開雙臂,哽咽着大喊:「阿寶。」
只有爹爹纔會喚我阿寶,也只有爹爹,無論多久沒見,總能一眼認出他的阿寶。
我笑着,哭着跑向他,將他撲了個滿懷,撞得他險些一踉蹌。
他穩穩地將我抱起,像兒時那般,轉了一圈又一圈。
五年的分別,我的爹爹帶着滿身功勳終於回到了我的身邊。
「爹爹,阿寶好想你好想你。」
「爹爹也很想阿寶。」

-12-
爹爹回京後,就上交了兵權。
他說,邊關至少十年不會再有戰事,那些蠻夷被他打得屁滾尿流。
只能匍匐於天朝的赫赫威名之下。
他說,他可以親眼看着他最愛的阿寶成婚、生子。
可以在京爲阿寶撐腰一輩子。
看着阿寶幸福一輩子。
陛下賜了爹爹一所很大很大的宅子。
我又有家了。
我從謝府收拾東西回家時。
平常大大咧咧的梅姨,竟冷不丁地哭了。
我見着很是心疼。
她握着我的手久久不願撒開。
謝伯父無奈地搖搖頭:「你霸佔人家阿禾這麼久,該還給人家老孟了,不然人孤家寡人的,多可憐啊。」
梅姨瞪了謝伯父一眼:「你去將軍府,阿禾留下陪我唄,你們倆不要說穿一條褲子了,同榻而眠都行,我還樂得個清閒。」
我噗嗤地笑出了聲。
謝伯父哼了哼:「行了,別打擾阿禾收拾東西了,待會兒老孟那個潑皮得拿刀追我了,說咱倆和她搶女兒。」
我無奈地搖搖頭。
雖然謝伯父平常看着很是嚴肅,但卻是個能開得起玩笑的。
春桃在院子裏幫我收拾着我的箱子。
他們走後,我一個人在屋裏收拾着我的小玩意。
突然身旁出現了一隻白皙的玉手,幫我整理着東西。
我轉頭一看,便看見了喚月。
我們倆默契地誰也沒說話。
最後還是她率先開口:「抱歉,阿禾小姐。」
我手上一愣。
她卻自顧自地說道:
「我五歲的時候被我爹五兩銀子的賣到了秦淮河的遊船上。
「十歲前是秦淮河上妓子的丫鬟,幹得是一些浣衣灑掃的活計。
「秦淮河上一年四季歌舞昇平,表面光鮮,實則爛透了。
「我見過一夜千金、受無數男人追捧的花魁,最後卻瘦如枯槁,渾身惡臭,被溺死在河裏,屍體漂到我浣衣的碼頭。
「那時我嚇壞了,因爲我知道我以後可能也會是這樣的結局,不過好在我比她們幸運些。
「因着有個好嗓子,被一富商買回家,培養成了戲子,可戲子的本質不過是逗人一笑的玩意兒。
「後來富商死了,我被賣到各個達官顯貴的府上,最後流落到了明月坊。
「我的一生,坎坷無依,想要有一個家,別人都會笑我癡心妄想,可是,我遇見了謝郎,他赤誠、熱心、善良。
「不會因爲我是戲子,而嫌我髒,嫌我下賤,只有他將我視作朋友。
「如果沒有他和阿禾姑娘,可能我如今早已死在了那紈絝的後院中。
「但是人都是貪心的,我過怕了顛沛流離、被當作商品的日子。
「我渴望有個家,有個紮根的地方,我只能牢牢抓住謝郎。
「所以,對不起阿禾姑娘,我知道我自私、虛僞,喚月不求您原諒,只希望您日後事事順遂,平安喜樂,能遇見一個將您視若珍寶的伴侶。」
說着便跪在了我的面前,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我連忙將她扶起,世間無依靠的女子命運向來多舛。
她也不過是個可憐的人兒罷了,我想怪也怪不起來。
「你不用這般,謝紹欽並不是我的良人,我和他雖有青梅竹馬的情分,但沒有婚約,他也從未說過會娶我,你不過是想爲自己博一條生路,你沒有錯,不用我原諒什麼的。」
喚月雙眼哭得通紅。
起身後又連忙幫我收拾着東西。
我走時,謝紹欽愣在了門口。
「你……以後不回來了沒嘛?」
我看着他:「你不是不喜歡我在你家嗎?」
「我沒有不喜歡你在我家,其實……有你在我開心的時候更多。」
我抿抿脣,看向他:「可是你讓我難過了很多很多次。」
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後還是泄氣的垂下了頭。
小聲道:「你以後還會管我嗎?」
我笑了笑:「不會,以後你會很自由。」
他愣在原地,握緊了手中的拳頭,沒再說話。
……

-13-
因着爹爹的豐功偉績,一時間我成了京城的香餑餑。
家中隔三岔五就會有媒人上門說親。
爹爹天天兩眼一睜就是待客。
我不喜歡他想着法兒拒絕人家。
爹爹萬分苦惱。
最後想到個好主意,讓門口的小廝見着人上門提親,就趕緊讓人把門關上。
看着他日日膽戰心驚的模樣,我樂得不像話。
他卻沒好氣地哼了哼:「你是不知道,那些個婦人,好生難纏,張嘴就是坑,你爹我這些天的腦子比行軍打仗時還疲憊。」
無奈地戳着我的腦袋:「這麼多兒郎,你就沒選出個入眼的嗎?」
入眼的?我的腦海裏不禁浮現出裴緒的模樣。
抿脣笑了笑。
春桃見狀,連忙掩脣一笑:「小姐呀~早有心儀的啦!」
我瞪了她一眼,拿起果子就往她嘴裏塞:「閉嘴吧!」
怕她再打趣我,轉身就回了自己的小院中。
坐在鞦韆上拍了拍通紅的臉。
這才猛地想起,我還欠三哥一百兩呢。
連忙回屋拿起銀錢就去了裴府。
長林將我引到了裴緒院中就走了。
「阿禾小姐,我家郎君在屋裏,您去尋他就好了,郎君吩咐長林的事情還沒忙完呢。」
不大好再耽誤他,我只好點點頭嗯了聲。
屋門大敞着,我進去卻沒見着人。
正疑惑時,便聽見屏風後有水聲。
偏頭一看,透過屏風就看見有人未着寸縷正從浴桶中出來。
我嚇得尖叫一聲,連忙轉過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雖然被屏風遮住了,但是身形動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沒一會兒,裴緒便走了出來。
語氣中帶着調笑:「怕什麼,轉過來,我穿好衣服了。」
我緩緩轉過身子,見着他身上的衣服鬆鬆垮垮的。
結實的胸膛一覽無餘。
我瞪大眼睛嚥了咽口水。
他的脣角勾起一絲笑:「還滿意嗎?」
我紅着臉瞪了他一眼。
一把將銀錢塞到了他懷裏,手結結實實地按在他的胸膛上。
燙得我連忙收回手,撒腿就跑。
裴緒看着我落荒而逃的背影。
手按上我剛剛觸碰過的地方,悶悶地笑了起來。
我氣喘吁吁地跑回家,正看見寶珠趴在我的軟榻上看話本子。
見我紅着臉回家。
她滿臉壞笑地起身,圍着我轉了一圈,上上下下掃視了一番。
見着我髮髻微亂,臉上隱隱約約有着羞澀。
「阿禾,你這是幹了壞事哦~」
我紅着臉,支支吾吾半天,也沒憋出一句話。
最後在寶珠的威逼利誘下。
我不得不將今日的事情告訴了她。
她聽完嘿嘿笑個不停,做出了個結論:「三哥這是在勾引你!」
我茫然地「啊?」了一聲。
她卻湊近我不懷好意地笑笑。
「三哥大嗎?」
「你問得……哪……哪裏大。」
寶珠嘖嘖兩聲:「阿禾,你不純潔哦,我說得當然是胸肌嘍。」
我紅着臉點了點頭:「還……還行,肌肉硬硬的,很結實。」
她聽了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來:「還上手了呀~」
「我就是……就是不小心。」
「是不是不小心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三哥肯定爽死了。」
我連忙捂住她的嘴:「不許胡說!」
她眨巴着眼睛,重重地點點頭。
我這才放開了她。
我和寶珠坐在院子裏的鞦韆上聊了好一會兒。
天色漸暗時,寶珠才依依不捨地回家。
我便一個人在院子裏盪鞦韆,發覺身上有些發冷。
我正準備回屋時,卻聽見院牆上有悉悉索索的聲音。
抬眼看去,牆上正冒出一個人腦袋。
我嚇得連忙大喊:「來人呀!遭賊了。」
院牆上的人這才吱聲:「是我,是我。」
聽見熟悉的聲音,我這纔看見原來是謝紹欽。
走近,氣呼呼地看着他:「你爬我家牆頭幹什麼?」
「小爺來看看你新家怎麼樣不行啊!」
「你怎麼不走正門?」
「你管我!」
爬人牆頭還這般理直氣壯,我連忙繼續大喊。
「來人啊!有賊啊!」
下一秒,身後就衝進來了一個高大的人影。
我爹拿着大刀,氣勢洶洶地跑了過來。
謝紹欽見了,嚇得「撲通」一聲掉了下去。
哎呦聲都不敢發,捂着屁股就跑。
我被ṭũ̂¹逗得笑出了聲。
我爹插着腰,對着牆就是大喊:「哪家的渾小子,再敢來爬牆頭,我的刀可不會手下留情!」
我幸災樂禍地嗯嗯了兩聲。

-14-
第二日一早,我家的大門又被人敲得「嘣嘣」響。
小廝一開門,便看見門外一個滿臉笑容的貴婦人,身後是數不盡的紅箱子。
小廝雖知道是前來求親的,但見婦人衣着華貴,不是尋常的媒人,便不敢把門閉上。
連忙去稟報了我爹。
來提親的正是裴家的當家主母,裴緒的母親。
我爹倒是很滿意裴緒。
便叫人將我喚了去。
還未到大廳,我在門口便看見了長林。
「阿禾小姐,我家郎君說,您昨日將他看光了,他便沒了清白,望阿禾小姐能對他負責。」
這話聽得我目瞪口呆,好生不要臉皮。
那還不是他自己不穿好衣服,讓我看的嗎?
但爹爹詢問我的意見時。
我還是點了點頭。
兩家交換了生辰八字,婚事便正式定下了。
我看着滿園的聘禮。
突然,生前紅布罩着的大箱子,裏面發出了兩聲叫聲。
我好奇地掀開紅布。
發現是一隻鷹,神似裴緒豢養的那隻青雲,只是體型小了許多,想來是一隻小鷹。
我爹見了,滿是誇讚。
「許久沒見着品相如此好的海東青了。」
「海冬青?」
「雕出海東,最稀少最昂貴的謂之海東青,這雕純白且玉嘴玉爪,品相極好,裴家以此作聘獸,是下了大功夫的。」
我看着籠中的鷹。
沒想到那日隨口的一句,我以後也想養一隻。
他便記住了。
我訂婚的當天傍晚。
謝紹欽又一次爬上了我的牆頭。
我剛要大喊。
他就率先開口:「阿禾,你當真喜歡錶哥嗎?」
我點點頭。
他卻不依不饒道:「我不信,你肯定是被他逼的,他那麼兇。」
我懶得搭理他,轉身就想回屋。
他又喊住了我。
我沒好氣道:「你還想說什麼?」
他抿抿脣:「天冷,給你暖暖牀行嗎?」
我瞪大眼睛。
放聲大喊:「爹,有淫賊!抓賊了。」
他嚇得連忙擺擺手:「別喊,別喊,我開玩笑的。」
這才耷拉着腦袋,慢悠悠爬了下去。
我剛轉身,他又探出個腦袋:「那個,也沒有開玩笑,我認真的。」
下一秒,我爹就拿着竹竿衝了出來。
謝紹欽又一次被打了下去。
我爹沒好氣地嘀咕着:「這老謝,看着正正經經的,生得兒子怎麼這麼愛當小賊。」
……
此後的日子,裴緒總是隔三差五地送些好玩兒有趣的給我。
大到珠寶玉釵,小到街邊的糖葫蘆。
彷彿只要他看見的,便都會想到送給我。
寶珠還時不時打趣我,最近跟掉蜜罐子裏一樣,好生膩人。
我和裴緒的婚事定在了來年的春日。
成婚那日,餘霞成綺。
彷彿老天都在祝賀我。
所覓良人。
裴緒也沒說錯。
找個喜歡自己的人喜歡,便不會再難過。
……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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