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裴朗複合後,我看開了。
他被拍到留宿新晉小花套房。
我比工作室澄清得更快。
朋友調侃:「這都不生氣,你忍者神龜啊?」
我忽然想起分手那天。
裴朗說:「你太貪心,什麼都想要,什麼都得不到。」
那時我要絕對,要純粹。
拎着箱子走得頭也不回。
如今,我早就學乖了。
我平靜地說。
「人不能太貪心。」
「裴先生給我錢和資源,我很知足了。」
我變得大度、平和、包容。
可裴朗卻一次次問我,怎麼就不愛他了。
-1-
包廂裏燈光昏沉。
我坐在公關經紀人旁邊。
手機屏幕上,是裴朗和林茵糾纏的照片。
「我的聲明這樣發可以嗎?」
我將編輯好的文字⻚面轉向經紀人。
「強調二人只是討論劇本,指責狗仔惡意剪輯,並明確表示我也在現場。」
經紀人愣了一下,沒立刻接話。
倒是裴朗的一位朋友噗嗤笑出聲。
「喬姝,你被調成忍者神龜了?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我沒急着回應,等經紀人確定好細節後,才轉頭看向剛纔說話的朋友。
「爲什麼這麼說?」
「以前阿朗和林茵同喝一碗胡辣湯,你差點鬧得內娛翻了天。」
交談的人紛紛安靜下來。
在座的多是舊人。
也知道我和裴朗當初鬧得不可開交,都是因爲林茵的存在。
那一次我吵贏了,被裴朗承認爲正牌女友。
以林茵哭着發視頻聲明說自己沒有邊界感結束。
我得意地以爲打了一場勝仗。
轉頭卻接到醫院通知。
裴朗爲我媽媽請的專家突然被調走。
媽媽的治療剛好到關鍵階段。
我瘋了一樣到處求人,終於見到那位老專家。
他連連擺手:「小喬,帶你媽媽去國外治吧。」
與此同時,我因爲公開戀情違反合約,要賠公司五千萬。
天價違約金壓得我喘不過氣,媽媽在普通病房情況越來越差。
我跪在會所外面三小時,才被放進裴朗的包廂裏。
又被林茵以試戲爲名連扇十幾個巴掌。
她還嫌不夠解氣,逼着我連灌五瓶紅酒。
失去意識前,裴朗俯身看我:
「喬喬,你早那麼乖不就好了?」
-2-
我舉起酒杯,主動和朋友碰了一下。
「以前年輕不懂事,給大家添了很多麻煩。」
包廂裏三步一個投資人,五步一個導演。
我挨個敬酒,禮數周到。
直到裴朗匆匆趕來。
身後還跟着今晚熱搜的女主角,林茵。
她仍是那副怯怯的模樣,瞥向我的眼神卻帶着毫不掩飾的挑釁。
林茵向來不待見我,我起身準備離開。
裴朗卻一眼看到我。
他想親我。
我下意識想躲。
他和林茵被拍到在酒店,我不知道他們做到哪一步。
總覺得有點髒。
於是偏頭,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領,柔聲說。
「早些回家。」
拿起包,快要走出門時,裴朗的聲音從身後追來,壓抑着某種情緒。
「你就沒什麼想問的?」
-3-
我愣在原地。
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裴朗語氣不自覺地放軟。
「林茵演了個女主角,想打開名氣,叫我陪她炒作。」
他豎起三根手指。
「我發誓,我和她什麼都沒有發生。」
擱以前,我肯定鬧得不可開交。
林茵她不是有老公嗎?非要跟你炒作嗎?非要打造兩名霸總爲她爭奪的戲碼嗎?
可我現在,只是默不作聲地盯着鞋尖。
裴朗見狀嘆了口氣。
從身後拿出一個紙盒,是我以前最愛喫的起司蛋糕。
唯一ṱŭ̀ₐ一家店,開在他們被拍到的酒店樓下。
從前我出完通告。
裴朗就會帶着它在酒店等我,痞笑:
「大明星,怕你待會兒體力不支。」
然後溫存過後,兩人分食。
後來我們關係越來越差。
我再也沒喫過。
也不愛喫了。
但我還是接過盒子。
「謝謝你哦,裴總。」
裴朗眉頭一皺,我慌忙改口,語氣帶着幾分撒嬌。
「阿朗,我剛纔發聲明的時候一直在糾結暱稱,所以叫順口了,對不起啦。」
裴朗這才臉色轉晴。
「讓司機送你。」
我乖順點頭。
然後在轉角把蛋糕丟進垃圾桶。
叫了個專車,拉開門坐進去。
看着流逝的夜景,忽然想起來。
我曾經是裴朗公司旗下唯一一個藝人。
林茵來後,她就成了那個特殊。
有次我趕活動,叫了公司的車先走。
活動結束,我拿了獎,裴朗卻很不開心。
林茵柔柔弱弱地說,我一定不是故意把她丟下,一定不是故意不想帶她參加。
我簡直莫名其妙。
「公司那麼多車,就非要跟我同乘?」
就這一句話,裴朗突然發怒:「夠了!既然你容忍不了茵茵,那以後你自己想辦法。」
然後在當晚的慶功宴途中,把我一人撇下。
從那個雨夜,我一身禮服狼狽地走到會場開始。
我就知道了。
他要護着的人,我連問都不可以問。
-4-
回家的路有些遠。
我歪在座椅上睡着,和裴朗的初見一直在腦海裏閃現。
那時我剛從舞蹈學院畢業。
原本計劃安穩當個老師。
可我媽被查出來紅斑狼瘡,家裏的積蓄瞬間見底。
恰好在朋友圈刷到招聘羣演的公告,我就去了。
那天,我演了個在烈日下被罰跪的姨太太,賺了 500。
我蹲在路邊認真算,一天五百,三十天一萬五,除去媽媽的醫藥費,還夠我在醫院附近租下一間地下室。
我很滿意,忍不住彎起眼睛笑起來。
轉頭才發現旁邊還蹲了個男人。
臉色比剛纔演抓我奸的大房還要臭。
於是我把沒來得及喝的 AD 鈣遞給他。
「好運傳遞,我剛解決了我的困境,也祝你一切順利。」
他先是下意識想拒絕,抬頭看了看我,竟挑眉收下了。
劇組後的槐樹背面是我的根據地。
喫飯、休息時,我總在那兒碰見那個男人。
隨餐的 AD 鈣都到了他肚子裏。
十瓶 AD 鈣後,我知道了他叫裴朗。
我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
「同名不同命啊。隔壁劇組的資方大佬也叫裴朗,人家躺着數錢,你卻要在這兒蹲活。」
又抓住他的手細細看了看。
「我算你以後有大前途,苟富貴,勿相忘!」
他嗆得直咳嗽。
突然很認真地看我。
「就沒想過正經籤個公司?」
我嘆了口氣。
「我這種新人,誰願意籤啊。」
裴朗懶洋洋地倚着樹。
「我捧你啊。」
我靜了三秒。
一把奪下他的 AD 鈣。
「你醉奶了,以後別喝了。」
-5-
裴朗是對我好過的。
不過,那都是在林茵出現以前。
某天,裴朗對我說,他發小的妻子想要進娛樂圈,讓我多帶帶。
我輾轉得知,他曾和發小反目,都是因爲林茵。
發小娶得佳人歸後,林茵當了幾年安穩的富太太。
覺得無趣,又提出想出來工作。
「拜託了阿朗,你知道我笨,只有這張臉生得好一些,就讓我來你Ŧų⁵公司嘛,你也不忍心看別人欺負我的對吧?」
「行,小祖宗,都聽你的。」
裴朗聲音懶懶的,卻是毫不掩飾的縱容。
我聽完語音,悄悄把手機放回原處。
心裏泛起酸澀的漣漪。
我還是第一次聽見他這樣溫柔地對一個人說話。
如果那時我能認清自己的身份。
大概也不會陷得那麼深,變得這樣狼狽。
我在夢裏輕輕蹙眉。
違約金差不多還完了。
媽媽的治療還有三期就能趨於平穩,可以移交給新的醫生來照看。
算過了,除去媽媽的醫藥費,我再接幾個通告,就能去國外生活了。
我同裴朗,終於要兩清了。
-6-
今晚在包廂也不是一無所獲,我拿到了一位導演的試戲邀約。
他拍文藝片很好,國內或許反響平平,卻在國外備受讚譽。
我和導演相見恨晚。
當即約了明天試戲。
裴朗到家時。
我正拿着香水瓶在排演。
我試的角色是一個啞女,需要僅憑動作和神態訴說無聲的痛楚和渴望。
裴朗推門進來,卻驟然停住腳步。
我一回頭,他正死死地盯着我手裏的香水瓶。
糟了。
我暗罵自己豬腦子。
看劇本的時候太認真,隨後抓了個瓶子就演得不知天地爲何物,根本沒留意ẗũ₅這是林茵送他的那一瓶。
那晚裴朗出差回來,隨手把這瓶香水放在玄關。
我以爲是給我的禮物,當晚穿着布料最少的睡衣,細細在頸間噴上這瓶香水,甚至給自己打了個黑色蕾絲蝴蝶結。
裴朗當場臉就黑了。
拽着我頭髮將我拖到鏡子跟前。
「喬姝,你看看你自己這副騷樣,這瓶香水也是你能碰的?」
柚子的青澀氣息在空氣中瀰漫,像極了青春裏求而不得的味道。
我透過鏡子,看見他的手機屏幕還亮着,上面是林茵拍攝的第一支香水廣告,不知道已經循環了多少遍。
我這才恍然大悟。
這味道是他們無疾而終的青春。
是林茵越過多年遞給他的遺憾。
可我不知死活地噴了。
裴朗見我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手機,猛地甩開我,點了根菸。
「喬姝。」
他眯起眼睛,吐出一口菸圈。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什麼身份?」
「林茵已經結婚了,有些話我不好說得太明白。可我這兒永遠有她的位置。就算明面上娶了別人,也不會變。」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極惡意地笑了一下。
「再說了,我娶誰不行,娶個戲子當裴太太?」
-7-
天菩薩。
我雖然因爲長相過於精明,總演惡毒女配。
可我沒想真的當惡毒女配,搶誰的位置。
我還老是把林茵當小三整來着,覺得她婚內出軌,罪加一等。
原來不知好歹的後來者另有其人。
巨大的屈辱感瞬間將我淹沒。
我披上大衣衝下樓。
闖進酒吧時,恰好撞見裴朗那羣朋友還沒散場。
幾杯烈酒下肚,我壓了許久的情緒終於爆發。
「我們他爹的不是在談戀愛嗎?談戀愛不是該全心全意嗎?不是該獨一無二嗎!?」
包廂靜了一瞬。
有人伸手探我額頭。
「妹妹,燒糊塗了吧?你跟我們這種人說唯一?」
我這才知道。
他們都覺得我像只上躥下跳的猹。
有病。
真的有病。
我把杯子摔在地上。
「玩你們的 3/p4i 去吧,老孃不奉陪了!」
-8-
那晚上我把自己來回搓了十遍,直到聞不到半點那香水的味道。
然後決絕地提了分手。
拎着箱子走得頭也不回。
我想,離了他裴朗我也要活出個人樣。
但我有合約在身,圈裏人礙於裴朗的面子,沒人敢用我。
後來求爺爺告奶奶,終於找了個願意讓我參演的短劇劇組。
可我沒想到,開機那天,裴朗還是出現在資方席上。
他靠在真皮座椅裏,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喬姝,資源是要靠自己爭取的。」
我笑得發苦。
「裴總,我胃炎還沒好。」
他理了理西服下襬。
「是嗎,那就允許你用杯子喝,不用吹瓶。」
全場靜悄悄的。
我開始給自己灌酒。
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直到胃痛得蜷縮起來,終於認清現實——
裴朗他把我當個玩意也好,當個擋箭牌也罷。
橫豎他不愛我,卻也不肯放我。
我逃不出他的掌控。
唯有順從才能換來喘息之機。
他說,喬姝,以後要乖。
「你乖乖的,不就好了嗎?」
換在以前,我肯定指着他鼻子讓他滾。
那時我認不清自己的地位。
總以爲和他休慼與共過,我就是特殊的。
可他一次又一次告訴我,我想多了。
隔天,我穿着條紋病號服,乖乖柔柔地倚在他懷裏。
流下兩行清淚。
「裴朗,我再也不會和你鬧了。」
也再不會愛你了。
此刻,我強忍着雞皮疙瘩攬住他撒嬌。
「對不起啊寶寶,我ţůₛ真的、真的沒注意。」
裴朗安靜許久。
輕聲說。
「你現在好乖,好想……娶回家。」
我低下頭,藏起所有情緒,軟聲應道:
「等我拍完陳導的戲再嫁人好不好?」
-9-
陳導的戲我順利通過了。
拍攝需要先在國內拍完,再去國外取景。
北平的秋色雖美,但無人有心留戀。
整個劇組像上了發條,一刻不休。
那天我清晨五點開工,拍到凌晨兩點,累到幾乎站不穩。
剛卸完妝。
收到裴朗朋友的信息:「喬喬,過來,阿朗喝醉了。」
我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
認命地起身穿衣。
趕到現場的時候,包間裏依舊熱鬧。
裴朗正枕在林茵的大腿上,而她有一下沒一下地幫他按摩醒酒。
我猶豫片刻。
還是走上前,輕聲對林茵交代裴朗酒後的習慣。
「他胃不好,別給他喝濃茶,溫水裏兌點蜂蜜就好。半夜可能會要喝水,記得放牀頭……」
空氣Ŧű₂忽然安靜。
然後爆發出稀稀落落的鬨笑。
「輸了輸了,你們誰說喬姝會當場掀桌的,賠錢賠錢!」
有人哀嚎着掏錢包。
「草,怎麼這次複合後像換了個人?」
另一個聲音帶着戲謔。
「喬喬,你倒是鬧啊!」
我遲鈍地反應過來,他們在拿我的反應打賭下注。
一片起鬨聲中,有人吹了聲口哨。
「牛逼!怪不得阿朗想娶回家,這麼大度,換我我也娶!」
帶着藍寶石耳釘的富二代摟着身邊的小女朋友,揚聲道:
「看見沒?大明星在自己男人面前都乖乖的,再拿喬,當心老子換了你!」
小女朋友也不慣着,猛地站起身,指着他鼻子罵道:
「人家那是乖嗎?那叫不在乎!不分好歹的豬腦子,喜歡和不喜歡都分不清?」
富二代臉白了,好一會兒沒說出話來。
我看着她潑辣的樣子,也沒忍住笑出聲。
有朋友八卦湊上來。
「你真一點不生氣嗎?」
我端起酒杯,斟酌道。
「裴先生給我資源和錢,我感激都來不及,人不能太貪心。」
和衆人碰杯後,我轉身離開。
沒人注意到,裴朗眼睫微動。
他手伸進口袋,摸到那隻絲絨戒指盒,只覺得胸口莫名堵得發慌。
-10-
轉場國外那天。
裴朗匆匆趕回。
「怎麼沒告訴我要走?」
他一把將我按在牆邊,氣息急促地想吻下來,被我抬手扇了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聲在房間裏格外響亮。
裴朗愣在原地。
我也愣了。
死手,才舒服幾天,就不記得以前過的什麼苦日子了是吧。
我暗罵自己衝動,又放軟聲音哄他。
「國內的戲剛剛殺青,現在整個劇組都要轉場國外繼續拍攝,別亂想,很快就回來。」
裴朗把下巴擱在我肩膀上,聲音悶悶的。
「喬喬,你會不會……不回來了。」
我心裏一驚。
我媽的轉移計劃還沒開始,我也沒對任何人透露過想走的念頭,裴朗應該又是在林茵那兒受了什麼刺激。
我強作鎮定,把劇組行程表調給他看,又耐心解釋了很久拍攝的週期和安排。
他終於鬆口放我走。
臨行前,裴朗珍而重之地交給我一個信封。
「想我的時候再打開。」
我乖巧點頭,隨手把信封塞進包裏。
海外拍攝的日子自由而充實。
在丹麥捕捉完最後一個鏡頭後。
劇組大部隊返程回國,我以度假爲由特意留下。
那天,我在沙灘邊扶着媽媽散步。
剛好遇見一對當地新婚夫婦,正拿着相機自拍。
我主動上前爲他們錄製祝福視頻。
「要永遠幸福下去啊!」
新娘很開心,將鏡頭對準我,笑着回應。
「也祝這位美麗的東方女孩,早日找到屬於她的幸福。」
-11-
【渣男視角】
這段視頻被新娘 po 到了社交平臺,不知怎麼流傳到國內。
包廂裏煙霧繚繞。
有人突然舉起手機,屏幕上正是喬姝在北歐沙灘上那段視頻。
「哇哦!」
他怪叫一聲,把她的無名指放大,將手機遞給大家看。
「阿朗大手筆啊,這戒指最少值套別墅吧?」
另一個朋友摟着女伴起鬨。
「看來咱們裴少終於要收心了。」
「單身派對張羅起來!」
「林茵,你要獻身趁早哦,再晚可就成小三了哦。」
林茵聞言嬌羞低頭,聲音軟糯:「阿朗,我願意的。」
裴朗心煩意亂。
一把抓過手機。
半個月了。
已經整整半個月沒Ťũ₈有收到過喬姝的任何消息。
沒有行程報備,沒有回覆短信,甚至連敷衍的問候都沒有。
屏幕上喬姝的無名指被放大,碩大的鴿子蛋閃得人眼睛疼。
「這戒指……」
裴朗聲音沙啞,帶着不可置信的怒意。
林茵還在撒嬌。
「這戒指比我的都大,阿朗,我也想要一個嘛!」
話沒說完,裴朗猛地將手機砸在地上。
屏幕玻璃飛濺。
整個包廂驚得鴉雀無聲。
他幾乎是咬着牙擠出一句話:
「這他媽根本不是我送的那枚戒指!」
林茵被嚇得臉色發白。
下意識去拉他的衣袖。
裴朗卻看都沒看她一眼,抓起外套就衝出了包廂,只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覷的人。
他坐進車裏,第一次試圖主動聯繫喬姝,卻發現自己可以和她聯繫的渠道都被拉黑。
這時,陳導的助理打來電話。
委婉詢問喬小姐下一部戲的檔期,表示陳導非常期待能再次合作。
裴朗張了張嘴。
才發現喬姝的合同,好像已經在半年前就悄無聲息地到期了。
而那筆曾經被他說着玩兒、用來牽制她的天價違約金。
竟也被她像小倉鼠一樣,一筆一筆囤着還完了。
他撥通了私人醫院的電話。
得到的卻是護士驚訝的回應:「您不知道嗎?您請的專家制定的療程一結束,喬小姐就堅持辦理轉院了。她說……和您商量過的。」
他忽然想起復合後那些日子。
他看着她忙得腳不沾地,還笑罵她蠢來着,背靠大樹不知道乘涼,非要自己拼死拼活。
她那時只是溫柔地笑着。
此刻他才驚覺。
在他沒留意的時候。
喬姝一直在默默豐盈自己的羽翼。
直到有足夠的把握可以……
離開他。
她安靜又迅速地重建了自己的生活和事業。
而所有的一切,都已把他徹底排除在外。
裴朗抖着手給自己點了根菸。
他倚着車窗。
生平第一次,感覺到某種近乎恐慌的無措。
-12-
朋友不放心地跟出來,敲了敲車窗。
「阿朗,你彆着急,裏頭肯定有誤會。」
他把人拉進包廂裏。
當着所有人的面打通了喬姝的電話。
語氣輕鬆地打着圓場。
「誰不知道喬喬有多愛你啊,肯定氣你和林茵走太近,你低頭哄她幾天,這事兒就揭過去了。」
不同於裴朗收到的各種忙音。
電話很輕易地被接通。
傳出的卻是一個溫潤陌生的男聲,背景安靜,帶着居家的慵懶。
「你好,喬喬剛剛睡下,請問你是哪位,有什麼事需要我傳達嗎?」
「喂?」
「聽得見嗎?」
朋友手足無措地愣在原地。
一片死寂中。
那個富二代的小女朋友忽然笑了笑。
「喬喬姐的男朋友聲音好好聽哦,一定是個好脾氣的人。」
裴朗陰沉地盯着她。
「你說什麼?」
小女朋友冷笑出聲。
「幹嘛,這會子裝起來了?你之前怎麼磋磨喬喬姐的,真當我們瞎了?」
她身邊的小富二代臉色一變,拽她胳膊。
「你他媽的少說兩句!」
女孩一把甩開他,毫不畏懼地迎上裴朗駭人的目光。
「怎麼着,還想打人吶?你們這羣天龍人,看上誰就哄騙到手,玩膩了就扔。」
「可惜了,我不混你們這圈兒!我爹媽走得早但給我留了足夠的存款,老孃還會自己做飯修水管,不靠男人活,不被你拿捏!」
她說完,抓起自己的包,環視了一圈包廂裏神色各異的男男女女,眼裏全是鄙夷。
「還有你們,一屋子什麼貨色?扒灰的扒灰,養小三的養小三,誰真把女人當人看了?一窩變態,傻逼!」
女孩摔門而去。
巨大的聲響把包廂同外界間隔開來。
裴朗僵在原地。
臉上血色盡褪。
心臟被狠狠捏圓搓扁。
痛得他腦海裏只有一個想法——
他必須找到喬姝。
立刻。
馬上。
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她留在身邊。
-13-
【喬姝視角】
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灑在媽媽和許醫生身上。
檢查剛結束,媽媽努力擠出幾個單詞。
「栓 q 啊,謝謝你啦。」
許醫生推了推鏡框,微笑。
「真要謝的話,不如允許我追求您的女兒吧。」
他語氣半真半假。
「主要是我看上您女兒了,愛屋及烏,所以治療得格外認真。」
一旁的小護士眼睛瞪得圓圓的。
目光不斷在許醫生、患者我親媽和許醫生的無名指上來回掃視。
終於在查房結束後,忍不住說:「Dr.Xu!您不是有未婚妻了嗎?」
她氣得臉頰鼓鼓。
「沒想到您竟然是這種人!」
我拿着剛剝好的橙子走出電梯,就撞見這一幕。
許醫生雙手合十,連連哀求她不要說出去。
等我推媽媽出去曬太陽。
小護士趁機塞了張紙條給我。
「別被渣男帥氣多金的外表欺騙了,他訂婚了還想追求你!」
我捏着紙條,忍了半天,最終還是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
我伸出右手。
「你看,我和他的戒指,像不像一對?」
小護士愣了愣,隨即有些惱火。
「許醫生這個壞東西!故意戲耍我!」
我微笑解釋:「我平時愛抓他對戲,也許是染上戲癮。」
小護士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媽媽在草坪上和洋老太太用各自的語言和動作比劃得熱火朝天。
許醫生插兜站在不遠處,偶爾低下頭替她們充當翻譯。
我放鬆地倚在長椅上,有些恍惚。
有多久沒有這樣放鬆地生活過了?
兩年前,我和裴朗、林茵一起去國外參加活動。
林茵中途想喫陽春麪。
於是裴朗安排私人飛機陪她先行離開。
只給睡過頭的、被酒店催退房的我留下一張採購清單。
上面列滿了林茵所需的奢侈品。
深冬寒冷刺骨。
我拎着大包小包站在異國街頭。
心裏卻莫名生出一絲雀躍。
一個瘋狂又大膽的念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冒出來。
如果我……
可以永遠留在這個沒人認識、也沒人能隨意擺佈我的地方呢?
希望的種子一旦種下,就開始瘋狂生長。
從那次之後,我藉着每一次出國的機會。
辦完林茵交代的瑣事,就偷偷穿梭在各大醫療機構當中。
我的英語很蹩腳。
常常面對複雜的醫學術語手忙腳亂。
某次我來到目標醫生所在的醫院,卻因語言不通在導診臺急得滿頭大汗。
一位好心的男士注意到我的窘迫。
主動上前用中文詢問我是否需要幫助。
到最後,他驚訝地抬起頭。
「原來你要找的人是我。」
「抱歉讓你找得如此艱難,喬女士。」
-14-
從那以後。
許醫生成了我的搭子。
一邊幫我研究確定治療方案,一邊鼓勵我學英語。
我拼命賺錢的間隙裏。
偶爾會被林茵叫過去羞辱一下。
我都接受良好。
不吵不鬧。
只委委屈屈地管裴朗要錢、要資源。
那些被他倆當狗使喚的日子。
明明歷歷在目。
卻又好像過去了好久好久……
我正出神想着。
連許醫生什麼時候來到身後都沒察覺。
他倚在我身邊,笑得溫柔。
「還在爲婚禮穿哪條裙子而苦惱嗎?」
「實在糾結,就全買了,一小時穿一條嘛。」
「許霽,別偷偷下單,我不要,換衣服累死了。」
我笑着靠在許霽肩上,陽光暖得人昏昏欲睡。
可我忽然覺得如芒在背。
彷彿暗處有雙眼睛死死盯着。
下意識回頭看,卻只見樹影搖曳。
許霽敏銳地察覺到我的異樣。
「怎麼了?」
我搖搖頭,壓下心頭莫名的不安,將臉埋在他肩窩。
我們誰都沒有發現。
遠處林蔭道的陰影裏,一個長焦鏡頭正無聲地對準我們。
我和許霽相依偎的側影被拍下。
幾乎同時,裴朗在國內的私人手機上,收到了一張高清照片和簡訊:
「找到她了。」
照片裏,喬姝倚在一個陌生男人的肩頭,笑得眉眼彎彎。
是他與她初見時。
是他後來再也沒見過的。
全然放鬆的模樣。
-15-
婚禮清晨。
許霽早早去療養院接媽媽。
他走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悸感始終纏繞着我。
化妝師小姐姐看出我的緊張,溫柔地笑着安撫。
「別擔心,親愛的,只是婚前焦慮,你丈夫把一切都安排得完美極了。」
她輕輕整理我的頭紗。
「畫眼妝了哦,請你先閉上眼睛。」
化妝師把手伸進包裏。
可預期的眼刷觸感沒有到來。
脖頸卻傳來一下刺痛。
我猛然睜眼,從鏡子裏看見化妝師正舉着空注射器,面無表情地站在我身後。
我渾身發軟向後倒去。
意識渙散之際。
高大的男人走過來穩穩接住了我。
他瘦了很多,昂貴的西裝外套甚至有些空蕩。
眼裏的偏執卻讓人害怕。
是裴朗。
「喬姝。」
他用臉頰摩挲着我額頭,聲音裏是病態的佔有。
「我來接你回家。」
「你瘋了……」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掙扎。
身後的保鏢下意識想過來按住我。
卻被裴朗轉身一腳狠狠踹在腹部,悶哼着彎下腰去。
裴朗失控地大吼。
「別動她!」
隨即低頭看着我。
「喬喬,我們這次,再也不分開。」
-16-
我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間佈置精緻但很陌生的臥室。
婚紗被換成了舒適的羊絨裙子。
窗外是寂靜的雪山和湖泊。
沒有任何標誌性建築。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個國家。
這是我完全陌生的地方。
裴朗就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
眼底是可怖的紅血絲。
嘴角卻微微笑着。
「喬喬,你起牀了,要喫早餐嗎?」
我靜靜地看着他。
良久後,輕聲詢問。
「裴朗,你這又是何必?」
他語無倫次地解釋。
「我不能看着你嫁給別人。」
「喬喬,你愛的是我啊。」
「我們再試一次,最後一次……」
他拿出手機。
翻出很久很久以前的聊天記錄。
是我和他剛在一起時,發給他的「情侶必做一百件小事」。
那時我滿心歡喜,恨不得把所有平凡又美好的事都和他一一經歷。
可他十分不理解。
這種稀鬆平常的小事,有什麼特意好做的。
「像作秀似的。」
他如此評價。
「如果你非要體驗這些無聊的事,應該去養一個大學生男朋友。」
他笑着嘲弄我。
他的人生追求刺激,追求權力,追求金錢,他覺得那些小事都是浪費時間,寧可隨手丟給我一張卡打發。
於是我收起所有少女心思,笨拙地踏進他的世界。
學着在紙醉金迷、觥籌交錯裏,用利益換算利益。
而那份承載着我最初愛意的清單,就那樣無疾而終,竟一件也沒能完成。
可後來啊……
我發現他會爲了林茵隨口一提,就親自蹲守在柴火堆面前,灰頭土臉地烤一隻最正宗的烤紅薯。
我恍然明白。
不是他不想Ṭų₃做,他只是覺得我不值得。
不值得浪費他的時間。
他捧着手機,語氣興奮。
「第一件事……兩個人一起完成一頓早餐!我們現在就做,好不好?」
我有些疲憊地閉上眼。
「裴朗,別這樣,我已經結婚了。」
「你有真心喜歡的人,我也有了想要珍惜的人。」
「放我走吧。」
他猛地站起身。
「我不愛林茵那個賤人!」
「就是那個臭婊子,整天在我耳邊說我的發小爲了贏我、爲了噁心我才娶了她,卻根本不愛她。她說這一切都是我害的,說我該對她的人生負責,導致我愧疚到看不清自己的心。」
「對!你不說我都忘了。都怪她,都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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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可以嗎?」
裴朗用香水把紙巾浸溼,一張一張貼在林茵臉上。
濃烈的柚子氣息幾乎令人窒息。
「是這賤人送的香水害我罵了你,對不對?」
林茵痛苦地嗚咽。
這讓我想起了古代某種酷刑。
我扭過頭,拒絕再看這一幕。
從那天的談話後,我就開始拒絕進食。
裴朗便把林茵弄了過來。
在我跟前一遍遍折磨她。
天真地用殘忍的方式喚回我的在意。
自打上次逼林茵喝二十瓶紅酒,被我開口阻攔後,他就像發現了新大陸。
但凡我不順從,就用折磨林茵來逼迫我開口。
「你放了她行不行?」
我忍住胃裏的翻湧。
「我們之間的事,從來與她無關!」
「我離開你,不是因爲你愛誰,而是因爲我不愛你了。你到底明不明白?」
裴朗置若罔聞。
「喬喬,你最愛我了,你以爲我沒錢的時候,會把盒飯裏的雞腿和排骨都留給我喫,你怎麼會不愛我呢?」
我幾乎崩潰。
「那時的愛是真的,可現在的不愛也是!」
他像是沒聽見,拿出手機,興奮地指着列表。
「今天的項目是一起給小狗洗澡!你等着,我這就叫人送狗來……」
我死死咬住嘴脣。
看他用自己的手機撥出電話。
一小時後,警察破門而入。
裴朗驚愕一瞬。
下意識就要拉我跳窗。
卻被衝進來的許霽一拳狠狠打在臉上,踉蹌跌倒在地。
許霽把我摟緊懷裏。
「那個畜生太謹慎,我們抓住了他手底下的人,獲取了大概位置,可他從不讓人靠近核心區域。」
「一直沒有定位到他的詳細地址……直到剛剛他用自己的手機撥出電話。」
「喬喬,對不起,我來晚了。」
我任由自己的淚水打溼許霽的大衣。
所有強撐的情緒潰不成軍。
「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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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茵瘋了。
被裴朗折磨兩天後,她徹底精神失常了。
林家沒有追究,只是同裴家簽訂了三個項目。
裴朗也「瘋」了。
裴家迅速提交了一份精神疾病鑑定報告,將他從法律責任中剝離。
「可我們都知道那是假的。」
「有一定資源的人,通常會提前爲自己準備好這樣的護身符,以備不時之需。」
許霽輕聲問:
「喬喬,你想懲罰他嗎?他要在精神病院強制治療半年,那正好是……」
我搖了搖頭。
看向窗外。
我感覺我好像也瘋了。
被解救以來,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
偶爾迷迷糊糊睡着,夢裏全是裴朗,一會兒是初見他時漫不經心的笑,一會兒是他綁架我時詭異翹起的脣角。
許霽從不在我面前表現一絲異樣。
可我聽見他輕聲和我媽說,「別擔心,喬喬只是需要時間。」
我想,我這樣大概率是不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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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 我決定正面和許霽談談。
「你知道的,我和裴朗糾纏很深。我從少女時就一直和他在一起,我覺得自己被徹底改變了。我時常會在已逝的時間裏反覆跳躍,有時候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生活在哪天。一定也給你帶來了很多困擾吧?我……」
說到最後。
我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
好像從認識開始, 許霽就一直在被我拖累。
幫我制定計劃,教我學英語, 接我媽到國外,甚至婚禮當天, 都在拼命找我。
他整天整天陪着我, 可我連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都做不到。
這不公平。
可真的讓我放棄他,這一刻又那麼難過。
許霽安靜地聽我說完這些混亂的話。
眼睛卻微微亮起。
「喬喬,你能主動和我聊這些, 我真的很高興。創傷會讓人產生解離和閃回,這些都是正常的反應。」
他想了想。
「喬喬, 我從小到大太順風順水, 想要的東西唾手可得,幾乎陷入虛無主義。可那天我偏偏碰見了你。在我人生最迷茫的時候, 你讓我看到生命的韌性。我覺得你真厲害啊, 被傷害, 被打壓, 沒有陷入怨恨,而是堅定地拯救自己。」
許霽注視着我的眼睛, 一字一句認真地說:
「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直到陰霾散盡。」
我心裏有些高興。
抬頭時, 看見了媽媽種在院子裏的繡球花。
前幾日雨很大,它被打得七零八落, 光禿禿的,我幾乎以爲它大概活不成了。
可它今日竟又重新盛開了。
藍紫色花瓣在陽光下更加濃郁生動。
彷彿在宣告生命的韌性。
-20-
【裴朗番外】
裴朗沒花多長時間就回到了名利場。
對普通人來說近乎滅頂的災難,在裴家的層層操作下,很輕易就被化解。
只是他越發變得偏執陰鬱。
在別墅裏掛滿了喬姝的巨幅畫像。
整日整夜不合眼。
裴母不忍見其墮落。
某天,一個女孩被帶到他跟前。
她和喬姝有着極爲相似的眉眼和輪廓。
只是眼睛裏,沒有喬姝後來的冷冽和清醒。
只有小心翼翼的討好。
不過這樣也足夠了。
裴朗屏退傭人。
一步步走近她。
抬起手良久。
最終卻沒有碰到她。
他搬來成箱的烈酒。
看着那個女孩,大口大口地喝。
直到女孩的面容同喬姝完全重合。
直到他心裏最後一絲清醒也被酒精麻木。
他對自己說。
「是的,這就是她。」
他有時會買來片場裏最便宜的盒飯,讓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喫給他看, 不許喫裏面的肉。
他有時會買來成堆成堆的奢侈品, 讓她氣憤地扔出門外。
她一一照做。
那時的側顏, 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可當她下意識抬頭, 對他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時。
巨大的空虛和厭惡會瞬間將他吞沒。
某個深夜。
裴朗醉得厲害。
他看着那張酷似喬姝的臉,眼神渙散。
「喬喬……」
他喃喃着,伸出手想去摸她的臉頰,指尖ţúₗ卻在空中徒勞地劃過。
「走, 我們結婚,我給你最好的婚禮。」
那個女孩恐懼地瑟縮在角落。
不敢動作。
連模仿喬姝的語調, 細聲應和都忘記了。
「對, 結婚。」
裴朗癡癡地笑了起來。
「你媽媽姓岑,你說想要個懸崖邊的婚禮, 想要岑姨在那裏看着你嫁給我……」
懸崖婚禮這個荒謬又執拗的念頭。
在裴朗醉酒後的腦海裏瘋狂滋長。
他抓起車鑰匙,撞開那個渾身僵硬的女孩,跌跌撞撞衝出門外。
跑車不管不顧地衝上盤山公路。
寒風大概也讓他有片刻清醒。
可是第二天人們都說。
那個酒瘋子根本沒有猶豫。
直接衝下了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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