孃親是爹爹明媒正娶的妻子,卻直到我五歲,都沒能進了陸家大門。
只因她是爹爹從外帶回來的,按陸家家規,須在除夕夜,由爹爹矇眼射中祠堂如意蘋果,孃親纔可入⻔,以主母⾝份,執掌中饋。
爹爹射箭百步穿楊,可每年除夕,卻都堪堪差了⼀釐。
他對此很是愧疚。
只能加倍對孃親好,並承諾下年⼀定射中。
直到第六年的除夕夜,孃親偷偷帶我,提前躲進陸家祠堂。
不一會兒,爹爹進來,矇眼,拉弓,箭頭對準如意蘋果。
我⼼中雀躍,想他這次定會如承諾⼀般,射中蘋果,接我和孃親進門。
可下一瞬,他卻在鬆手的一霎那,微不可察地歪了下。
-1-
爹爹放箭的剎那,我幾乎就要叫起來。
歪了!
歪了呀!
可孃親⼀下子捂住了我的嘴,我說不出話。
只能眼睜睜看着那箭「嗖」得⼀下飛了出去。
「可惜了,又是隻差⼀釐。」
陸家⼀位⽩鬍子老爺爺悠悠道:「還有兩次機會。」
爹爹點點頭,蒙着眼,繼續射出第二箭。
依然是差⼀釐。
我不明⽩。
我⻅過爹爹射箭的。
陸家是射箭世家,爹爹⼜是百年難得的射箭奇才,可矇眼百步穿楊,在整個青城都是有名的。
他在我面前表演射箭時,可從未在射箭時歪⾝⼦。
是太緊張手抖了嗎?
我轉頭,看向孃親。
只見乎日裏和煦溫柔的孃親,此刻卻面色冰冷。
爹爹很快就射出了第三支箭。
他依舊在放箭時歪了身子,可這次射出後的聲響,卻和前兩次不同。
「中了!」
「中了嗎?!」
「誒?這算中了嗎?」
我能感受到孃親拉着我的手,突然也緊了下。
我好着急,抬起腦袋,卻只能看到爹爹的臉。
他已經摘掉了縛眼。
「中,中……了?」
不知爲何,我總感覺,他的聲音……似乎並不期待?
因爲下一瞬,他便轉頭,緊張地看向了身旁的一個女子。
-2-
我認得這個姨姨。
她叫謝鳶。
我聽下人說過,謝家和陸家是世交,後來謝家落敗,謝母將十歲的謝鳶和剛出生的幼子託付給了陸家,撒手人寰。
她們說,陸老夫人一直將謝鳶當做未來陸家主母培養,甚至府中中饋都早早交予了她,若不是孃親ṭū⁽插足,謝鳶本纔是應該嫁給爹爹的人。
爹爹帶孃親回來的那一天,謝鳶追着問爹爹那她怎麼辦,爹爹說不願娶她,她一氣之下就上了吊。
雖然被救下來了,但卻落下了心口疼的毛病,時不時就要犯病。
她們說,都是孃親害的。
那天,我回去問了爹爹,什麼叫做「插足」。
爹爹當時就黑了臉,飯都沒喫完,出去發了好大的脾氣,發落了那幾個碎嘴的奴婢。
他一直說自己不喜歡謝鳶,留她在陸府執掌中饋,只是孃親沒回去之前的權宜之計。
等孃親回了陸家,就會讓謝鳶離開。
他心裏只有孃親。
可此刻,他卻緊張地看着謝鳶。
「族長,這算中了嗎?」謝鳶咬着脣,聲音顫抖。
「這……」那爺爺似乎有些爲難,「說實話,這規矩陸家執行了百年,還未遇到過這種情形,你要說沒中吧,這箭確實是擦到了如意蘋果,還射了片皮下來,你要說中吧,這箭又不是正中果心……」
他摸着白鬍子,ƭŭ₀嘴裏唸叨着「難辦難辦」。
「沒,沒事……若是算中,我,我將陸家中饋交,交出便是……」謝鳶搖搖晃晃,似乎就要摔倒。
旁邊突然掠過一個身影,是爹爹扶住了她。
「承淵,」她一眨眼,淚就落了下來,「我……心口突然,喘不上氣……」
爹爹沒說話。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扶着她的手,明顯更用了些力。
「承淵,這箭,你也射了六年了……」那爺爺嘆氣,「妻子孩子一直流落在外也不是個事,這次要不然就……」
「不算。」爹爹突然道。
-3-
整個祠堂都安靜了。
那爺爺愣了下。
「承淵,你想好了?」
爹爹點頭。
「是。
「我本就沒有射中果心,規矩不可破,我明年再射一次,定可射中。
「至於我妻女,阿顏她一向通情達理,善體人意,只是再等一年,她不是無理取鬧之人。」
爺爺默了下。
「既是你自己說的,那今年,便仍是沒有射中。」
爹爹點頭。
我有點不高興。
明明今天他出門之前,還抱着孃親說,自己會盡最大努力。
怎麼現在,又自己說不算呢?
圍觀的族人逐漸散去,只見爹爹轉頭,看向一旁的謝鳶,嘆氣。
「還哭什麼?
「今年我又沒射中,你……不用離開陸家。」
謝鳶破涕而笑。
可她卻仍捂着心口,嬌嬌弱弱地說什麼因爲看爹爹射箭太過緊張,心跳得好快,現在好難受什麼的。
於是,我看到爹爹伸過去一隻手,任她挽着,倚靠着離開了祠堂。
-4-
祠堂裏空無一人。
孃親拉着我,從ţū́ₚ柵欄後走出。
其實在爹爹說出「不算」兩個字後,孃親因緊張而攥緊的手便鬆了。
她始終很乎靜,似乎已經料定了這個結局。
「孃親,爹爹爲什麼要說不算,明明都射到蘋果了。」
我不懂。
明明等了六年,纔好不容易射到的。
卻又那麼輕描淡寫,說不算就不算了。
孃親拉住我的手,失神地張了張口:
「也許,他本就不想吧。」
是啊,爹爹小小年紀時,就是青城的射箭奇才了。
那時甚至陛下都聽聞了他的事,專程將他喚到御前,想看他射箭。
只可惜有嫉妒之人將他陷害,令其手腕受傷,那天射出的箭,全都未中靶心。
他成了青城的一個笑話。
嘲諷和質疑將他壓垮,他再也拿不起弓,甚至看到弓箭,便想吐。
後來陸家找了位高人來,那人說,爹爹的機緣在南方,那裏有他的福星。
於是爹爹便去了南方遊歷,到江城時,遇到了孃親。
孃親也會射箭,兩人便時常一起練習。
爹爹開始連箭都拿不穩,孃親便一直陪着他,鼓勵他,一點一點,讓他從那段黑暗的日子裏走了出來。
而在他重新一箭破的那天,和孃親表達了愛慕之情。
孃親開始並沒有答應。
她從來就沒想過要嫁給爹爹。
可爹爹卻不肯放棄。
他不回青城,寒來暑往,就住在孃親旁邊的院子。
即便孃親避而不見,也未曾減退半分熱忱。
孃親隨口說的糕點,他冒雨奔波半城爲她尋覓。
孃親不慎受傷,他親自爬山去尋稀有草藥。
江州城洪水,孃親被困,爹爹明明已經得救,卻重新跳入河中,拼死將她救了回來。
後來,孃親便隨他回了青城,嫁給了他。
只是陸氏一族規矩刻板,只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孃親和爹爹已是拜過天地寫過官府婚書的夫妻,仍需爹爹射中那如意蘋果,孃親纔可成爲被認可的陸家ṭù₋主母,執掌中饋。
在此之前,孃親不能住在陸家,只能住在城郊的宅子。
住在這裏的,多是有權有勢人家的外室。
有次孃親帶我出門,還被幾個男孩子砸了雞蛋,他們叫我「野種」。
爹爹知道後氣瘋了,親自去了那幾戶人家,讓他們來給我和孃親道了歉。
「這是我陸承淵明媒正娶的妻子,從不是什麼外室!」
我不明白。
明明,他也不喜歡「外室」和「野種」這種稱呼的。
可爲什麼。
明明可以接我們回去,又要放棄。
-5-
我和孃親回了家。
沒想到,爹爹居然已經先回來了。
一看到我們,他就急急迎了上來。
臉上滿是愧疚。
「今年,又只差一點,沒能射中。」
孃親「嗯」了一聲。
他或許沒料到孃親如此冷靜。
「阿顏,你是不是生氣了?是我沒用,但我向你保證,明年,明年我定會射中的。」
一路都很乎靜的孃親,突然就笑了。
「陸承淵,你連着六年都沒射中,又怎能保證明年就一定射中?」
爹爹愣住。
他握緊雙拳。
「我苦練一年,明年,明年定能中的!
「我今年,就差那麼一點點了!
「阿顏,就再等一年,好不好?六年都等過來了,也不差這一年,是不是?
「而且陸家規矩多,你回去了又要伺候姑母,又要執掌中饋,太辛苦了,哪有現在這般自由?
「這樣好的日子,再多享受一年,也不是壞事,對不對?」
孃親又笑了。
「那按你這麼說,不射中,不進你家族譜,反而是爲我好了?那我就不要進好了。」
爹爹愣住,立馬道:
「怎麼可能?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早點接你回去,你肯定要入陸家族譜執掌中饋的,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明年,明年我一定射中。」
他是這樣做着保證。
可他興許忘了。
去年,他也是這樣說的。
明年,明年。
孃親等了一年又一年。
都沒能等來他的明年。
此刻,孃親不語,他就上前,沒皮沒臉地將她抱在懷裏,摸了摸她的臉,又摸了摸我的臉。
「桐桐怎麼撅着小嘴,嗯?今天除夕,可不許惹孃親生氣。
「爹爹今晚回陸家喫個飯就回來,晚上陪你倆放煙花,好不好?」
因爲我和孃親沒入族譜,除夕夜是不能去陸家過年的。
每一年,只有初一晚上,我們才被允許去陸家老宅,和陸父陸母一起用飯,當做過年的團圓飯。
小廝在門外催促了,說再不走就要誤了喫年夜飯的吉時。
孃親冷淡地推開了爹爹。
「你該走了。」
他卻又湊上來,親了親孃親的面頰。
「乖阿顏,我一會兒就回來。
「給你和桐桐放最大的那朵煙花。」
-6-
爹爹走後,孃親叫人打了一盆水來。
她將自己和我被爹爹摸過親過的地方都洗了個乾淨。
我嘟着嘴不開心:「爲什麼謝鳶姨姨可以在陸府過除夕,我們卻只能初一晚上去喫飯?
「爹爹是去陪謝鳶姨姨了嗎?今天在祠堂他還抱了她。」
我很討厭謝鳶。
從我記事起,她就總是叫走爹爹。
冬天夜裏,孃親不適應北方寒冷,每年都會感染風寒。
可孃親一病,她也就跟着病,每次都要死要活。
爹爹不去,她就又要上吊,可一年吊了 30 多次,卻總也死不了。
孃親也不是沒有生過氣,但爹爹總說:「當初確實我娘答應了讓她嫁給我,我帶你回來讓她受了太大刺激,那次真的差點死了,現在一受刺激就要上吊,謝家ťů₀已經沒人了,我就把她當妹妹,總不能見死不救。」
他說,孃親也算是謝鳶的嫂子,長嫂如母,讓孃親不要和個不懂事的瘋子一般見識。
可現在,謝鳶叫走爹爹的次數卻越來越多。
孃親摸摸我的頭。
「桐桐累了吧?睡一會兒可好?」
我點點頭。
其實我不困,但我知道,孃親讓我睡覺,就是要叫那位神仙出來了。
果然,沒過一會兒,我就聽到孃親輕聲喚:「系統。」
我微微睜開眼縫,看到半空出現了個大光圈。
「我還有多久時間?」孃親問。
我似乎聽到系統嘆了口氣。
「宋顏,你本就應該在救贖陸承淵成功時拿着積分回到原世界,在那裏你可以得到健康的身體,還有豐厚的財富,但你選擇強行留在異世界,那就必須遵守留下的條件。
「你必須在六年內成爲名正言順的陸家主母,否則就會被強制送回原世界。
「而現在,距離離開,也只剩一個月了。」
孃親沉默了片刻。
「我若回去,可以帶我女兒一起走嗎?我願意用全部積分和我的健康去換。」
「不可以,陸桐是這個世界的人,和你不能強硬留在這個世界是一樣的,你帶走她,她也無法在那個世界活下來。」
我嚇死了,也顧不得裝睡,一下子就哭了出來。
孃親趕緊關了系統。
她將我抱在懷裏。
「孃親,」我哇哇哭,「你要去哪裏啊?桐桐要和你一起去。」
孃親看我的目光,卻透着一股濃濃的悲傷。
「桐桐,」過了許久,她才問我,「孃親可能,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了,你願意回陸家,和爹爹一起生活嗎?」
-7-
我不願意!
我只要孃親。
可孃親卻說,她不在了,爹爹是和我血脈相連的人,我還太小,需要有人護住我。
她說,陸家只是不歡迎她,我是陸家的孫女,不會有人阻止我回去。
可沒了孃親,我又回陸家做什麼呢?
門外有人敲門,是陸家的小廝。
他們拿了很多炮仗,說來給我和孃親放煙花。
「陸承淵呢?」孃親問。
小廝支支吾吾,「鳶小姐心疾又犯了,別人都喂不進去藥,所以公子只能……」
孃親淡聲:「知道了。」
第二天傍晚,直到陸家的馬車來接我和孃親時,爹爹都沒回來。
我其實不想去喫什麼初一飯。
初一晚上,喫的都是昨夜的剩飯。
但孃親說,我成年之前,需要陸家給我做庇廕。
到了陸家,還沒走到前廳,爹爹就迎了出來。
他將我抱過去,拉住孃親的手親了又親。
「下人說你們昨夜沒放煙花,怎麼不放呢?那煙花都是我精心挑的,桐桐肯定喜歡的。」
我不高興,癟着嘴:「爹爹又不在,我放什麼煙花?」
爹爹愣住,轉頭看向孃親。
「你教她這樣說的?
「阿顏,昨晚我是真走不開,阿鳶她一直吐藥,我只能一直喂,大除夕的,她那麼難受,我這個做哥哥的也沒辦法不管。
「哎,這折騰一夜又今天一白天才好,我都沒休息呢,你今晚可得心疼心疼我。」
孃親沒說話,只是拉着我往裏走。
誰知爹爹又拽住了她,壓低聲音。
「今晚爹孃都在,專門等你一起喫飯呢,他們這麼給你面子,你可要表現得好一些纔行啊。」
孃親還是沒說話。
踏入飯廳,只見謝鳶正眉飛色舞地和陸父和陸母說話,陸母被逗得前仰後合。
我有些疑惑。
她昨夜不是快死了嗎?
這麼快就好了?
而我們一家三口進去後,笑聲戛然而止了。
謝鳶看到孃親,拍着腦袋笑:「哎呦姨姨您看我都忘了,今晚有客人來,我馬上就安排上菜。」
路過爹爹時,她又笑:「承淵,你這外裳該換了,一會兒我叫人把新衣裳給你送到房裏去。」
儼然一副女主人之姿。
陸母滿意點頭:「阿鳶替我執掌中饋這些年啊,做事滴水不漏,甚是令人安心啊。」
說完,還瞥了眼孃親。
孃親輕輕拍了拍我。
我雖不太情願,但還是走過去,乖乖叫了聲:「祖父、祖母。」
陸母將我抱起,「哎呦,讓我看看我們小桐桐,又長高了。」
孃親則叫了聲「陸大人」、「陸夫人」。
可是,本是我們一家的團圓飯,不知爲何,謝鳶居然坐在了爹爹的左手邊,將我和孃親與爹爹隔了開來。
爹爹大約怕孃親生氣,使勁給她擠眉弄眼,大意是讓她忍忍,別與謝鳶一般見識。
可孃親其實並沒有生氣。
她放下酒杯,乎靜道:
「今日前來,我是想商量下,將桐桐遷入陸家族譜的事。」
-8-
飯桌上一下子安靜了。
爹爹愣住。
「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咱們之前沒商量過這事啊。」
孃親沒理他,只對着陸父陸母道:「桐桐已經到了開蒙的年紀,她身爲陸家嫡孫女,我希望能早日給她記入族譜,回陸家生活。」
陸父點頭:「此話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祖訓未說子孫不可入族譜,桐桐的族譜倒是可以早些入。」
孃親頷首:「那便多謝陸大人,改日我便去找族長,儘早讓桐桐回陸家。」
「等一下!」誰知爹爹卻不同意,「桐桐回了陸家,你怎麼辦?再說她自小便跟着你,一下子離了你,她怎麼受得住?你難道不想她?」
孃親淡聲:「她總得長大的。」
「明年你不就和桐桐一起入族譜了?爲何非要急在此時?你和她一起入不就行了?」
「我入不入無所謂的。」孃親喝了口茶。
「怎麼無所謂?!」爹爹愣住:「你不想入我家族譜,想入誰家的?宋顏,你已經嫁給我了,早晚都要入我家族譜的。」
而此時,一直未出聲的謝鳶,突然插話:
「宋顏,我知道你着急,可你不能爲了自己想入陸家族譜,就用孩子逼承淵啊。」
孃親皺眉:「你什麼意思?」
謝鳶嘆氣一聲:
「你今天故意當着二老的面說要把孩子送來,來了以後呢?讓她天天鬧天天哭要找孃親,不就是用這種法子逼陸家將你請回來嗎?
「這矇眼射如意啊,本就難上加難,你不能因爲承淵今年沒射中蘋果,就鬧脾氣,就利用孩子來逼大家啊。
「你是鄉下來的可能不懂,在我們這裏,規矩就是規矩。」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看得出來,他們似乎都相信了謝鳶的話。
我着急壞了,「我孃親纔不是……」
孃親捏了捏我的手,示意我安靜。
她問爹爹:「你也覺得,我是用桐桐來逼你讓我入族譜嗎?」
爹爹猶豫了半晌,張口:「……阿顏,其實你不必這樣,我不都答應你了嗎?明年一定,一定的……」
「呵。」
孃親突然,冷笑一聲。
她站起身,看向衆人。
「這個族譜,我不入。
「今日前來,只是想給我女兒,求個她本就應得的東西。
「至於我,各位盡請放心,」她舉起手,「我宋顏在此起誓,此生不入陸氏族譜,若有違此誓,天打雷……」
「住口!」
爹爹一下子衝過來,將孃親的手死死抓住。
「你瘋了!發這種誓?!趕緊給我收回去!」
-9-
這頓晚飯,不歡而散。
陸父將孃親和爹爹叫到了書房。
我獨自等在書房外,無聊地看螞蟻搬家。
可一道黑影去突然遮在了我面前。
我抬頭,是謝雲舟。
他是謝鳶的弟弟,今年九歲。
「小野種,這裏不歡迎你。」他看着我,居高臨下,「帶着你的便宜娘滾出去。」
我生氣:「你纔是野種!我姓陸!我娘是我爹明媒正娶拜過天地的娘子!
「這是陸家,你個姓謝的才應該滾出去!」
他氣急,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我摔倒在地,他就壓着我胡亂地打。
「我打死你!就是因爲你娘,我阿姐才這麼多年不能進陸家,你和你娘都應該去死!」
我左右躲閃,摸出孃親給我帶的隨身彈弓,隨手抓了個小石子,衝着他的腦袋拉弓。
「砰!」他尖叫一聲,捂着眼睛跌落在地。
但劇痛令他惱羞成怒,立馬爬起衝上來又要踹我。
關鍵時刻,孃親衝了過來,護住了我。
謝雲舟的腳一下子踹到了孃親肚子上。
我氣不過,立刻又拿起彈弓,一下子擊中了他的肚子。
他應聲倒地,哇哇大哭起來。
哭聲引來了大人。
「雲舟!」謝鳶哭着撲了過來,將謝雲舟抱在懷裏。
「天哪,誰把你打成這樣!」
孃親臉色有些白,卻也將我緊緊抱在懷中。
「桐桐不怕,孃親來了。」
我點點頭,有孃親在,我誰也不怕的。
「可有受傷?」
我搖頭:「沒有,他打我的,我都躲過去了,我打他,一下就打到了。」
笑話,孃親射箭可不比爹爹差,而我是她教出來的,三歲就能把天上飛的小鳥打下來。
「阿姐!」謝雲舟哇哇大哭,「這裏容不下我們了啊,陸桐剛纔罵我是野種,還讓我們滾出去!」
聞聲趕來的陸父陸母立刻沉了臉。
「不是的,明明是他先罵我野種的!」我着急辯白,「他還罵孃親……」
「夠了,大過年的,像什麼樣子?!」陸父訓斥道,「承淵,這就是你的好妻子教出的孩子?!才五歲,就能說出這樣的話!」
「雲舟小小年紀沒了爹孃,現在還要被罵野種……」謝鳶捂着心口,哭得厲害,「要是他出了什麼事,我也,我也不要活了啊,我無顏去見爹孃啊……」
她捂着心口,越喘越厲害,似乎下一瞬就要暈過去。
而孃親則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爹爹。
我知道,孃親不是不爲我報仇,她是想要考驗爹爹,在這種情況下,他是會護着我,還是向着謝鳶姐弟。
半晌,爹爹發話了。
他轉向孃親。
卻別開了視線。
「阿顏,此事過錯,確實……在桐桐。
「你讓桐桐,去給雲舟認個錯吧。」
-10-
「爲什麼?」孃親冷笑,「他罵你女兒是野種,讓她滾出去,你卻讓你女兒去給他道歉,這就是你們陸家的道理?」
爹爹支支吾吾。
「小孩子,懂什麼野種的意思,桐桐不也罵他了嗎?而且……明顯雲舟受傷更厲害,桐桐看着……又沒什麼事。」
我指着謝雲舟,「可爹爹,是他先打我,我才還手的。」
「但你打人就是不對。」爹爹走過來,「桐桐,女孩子不能隨便動手打人,你今日就是錯了,錯了就要認。」
我嘴一撇,一股委屈湧上心頭,眼淚「吧嗒」就掉了。
「我的女兒,什麼錯都沒有。」孃親突然道。
她抱起我,自嘲一笑。
「枉我還以爲,你會護住她……
「什麼血脈親情,到底是我錯了……」
她轉身就走。
爹爹追了上來,猛地拉住了她。
「阿顏,你今日怎麼如此任性?飯桌上發難也就罷了,現在又鬧成這樣。
「你就不能爲我想想?大過年的,爹孃現在對你都很不滿意,我也很難辦……」
「我們和離吧。」孃親突然道。
爹爹愣住。
「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和離,」孃親看着他,「桐桐跟我。」
「你要和我……和離?!」
他似乎花了很久才明白這兩個字的意思,一下激動起來,「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我們當年拜天地發了誓言,此生都要在一起的!
「你今晚到底是怎麼了?你以前不是這般不懂事的人,我們說過,再生氣,都不能隨便說和離的。」
孃親靜靜地看着他。
他又軟下聲音:
「不就是道個歉嗎?你就非要倔?謝家姐弟不懂事,你也不懂事?我都和你說過了,長嫂爲母,你讓讓她又怎麼了……」
「啪!」孃親突然抬手,打了爹爹一巴掌。
-11-
爹爹沒和我們回家。
他生氣了。
我窩在孃親懷裏,心中愧疚,「都怪桐桐,我不應該打謝雲舟的。」
孃親卻搖頭:
「桐桐沒做錯,被欺負就要還手,下一次,還要打得更狠一點。」
我揪着孃親的衣裳。
「孃親,爹爹以後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可孃親卻沒有回答,我抬頭一看,才發現孃親的臉燙得可怕。
而牀上,不知何時,已經有了一灘血。
我嚇得哭了起來,嬤嬤進來看了,頓時臉色煞白。
「完了,夫人這莫不是有孕了,要小產啊!」
「快去請公子回來,快去請郎中來!」
孃親很快昏迷在牀,虛汗不停,我邊哭邊幫她擦汗。
我好害怕。
我好希望爹爹能快點回來,就像以前那樣抱着我和孃親,告訴我有他在,誰也不能欺負我孃親。
郎中先來了,可摸了脈象,卻一直搖頭。
「夫人肚子今日是受到過碰撞嗎?這胎怕是不保了,我愛莫能助。
「但聽說陸家有一枚祖傳的八珍丸,那藥可救命,興許服下可以保住。」
嬤嬤趕緊又派人去陸宅找爹爹。
沒過一會兒,去的人都回來了,爹爹卻沒來。
「公子在陪鳶小姐,因爲今晚的事,鳶小姐又上吊了……
「剛被救下來,正在鬧個不停,我們都沒能進去說上話,就被公子轟出來了,說今晚誰都不許再刺激鳶小姐……
「我們說了是夫人小產,公子不信,說夫人……」他頓了頓,「說夫人今晚就是故意找事,都沒診出過有孕,哪裏來的小產?」
「我們想求八珍丸,結果謝小爺聽到了,哭鬧着說她姐姐都快死了,也和公子求……後來夫人和公子做主,給,給鳶小姐了……」
「嬤嬤……」孃親醒了。
她都聽到了。
「不用去陸家叫人了,都出去吧。」
門關上了,屋裏只剩我和孃親。
我看着孃親調出了系統。
「宿主。」
「系統,我都不知道,我又有孕了。」
系統沉默了下。
「可以用積分換取保住孩子,我已經探查過,這是個男孩。
「他們不會讓嫡孫的孃親流落在外,宿主,你若保下這個孩子,興許可在時限內完成任務,留在這個世界。」
可孃親卻搖了搖頭。
「不要了,桐桐……已是我連累了她,這個孩子,我不想再連累他來到這個世界受苦了。
「給我換點止痛藥吧,我起碼,不想那麼疼。」
一道光落下,孃親的痛苦,果然減輕了許多。
我爬上牀,依偎在孃親懷裏。
我知道自己幫不了孃親什麼,我能做的,只有陪伴。
家裏的黃狗小汪也跳上了牀,孃親抱了抱他。
「小汪,以後我不在了,你保護好桐桐,好嗎?」
小汪嗚咽一聲,似乎也聽懂了孃親的話。
這晚,孃親給我講了許多事。
她說在她那個世界裏,她是個射箭運動員,還是世界冠軍。
只可惜識人不清,被渣男找的小三算計,手指受傷,再不能拉弓射箭。
這時候,系統找到了她,說如果願意過來這個世界救贖爹爹,成功後,她不光可以手指痊癒,還可以得到一大筆財富。
於是她來了。
她成爲了一個要飯的孤兒,而同在要飯的舅舅,也是一名攻略者。
後來,兩人一同被在做箭師的外公收養,成爲兄妹。
「本來,我是不再相信愛情的,」孃親摸着我的頭說,「可當陸承淵跳下洪水救我的那一刻,我還是可悲地心動了。
「我想,就賭一次吧,萬一呢,萬一他是個好男人……
「可惜啊,還是賭輸了……」
-12-
孃親問我,想不想和舅舅舅娘一起生活。
舅舅也有自己要完成的任務,好像是什麼救贖惡毒女配、真假公主什麼的。
孃親說通過系統已經和舅舅聯繫上了,前不久舅娘剛剛被皇家尋回,是真公主,舅舅完成了系統的嚴苛要求,可以留在這個世界,也願意撫養我。
我想了想,點頭,「孃親讓我和誰一起生活,我就和誰一起生活。」
第二天,爹爹得知了孃親小產的消息。
他跌跌撞撞地衝進臥室時,我正陪着孃親喝藥。
看到臉色蒼白的孃親,他一下就紅了雙眼。
「怎麼會,怎麼會真的小產了……
「對不起,對不起阿顏……
「我以爲,我以爲你是在與我鬧脾氣,知道我在阿鳶那兒,與她爭風喫醋,故意要叫走我……
「是我該死,我錯了……
「阿顏,阿顏你理理我……」
可孃親已不願與他再多說一句話。
「和離吧。」她說。
「不,不,我不和離。」他的眼淚滾落下來。
「我知道你怨我恨我,恨我沒有救咱們的孩子,可是,可是……
「我不是不給你八珍丸,是因爲昨夜阿鳶差點死了,我只能用八珍丸先救她,我以爲你是騙我的啊。」
他不停吻着孃親的手,「阿顏,那是一條人命啊,我不能不管,我之前欠她太多,我不能讓她再沒了命。
「咱們只是失去個孩子,以後還會有的,可阿鳶她,失去的會是生命啊……
「我保證,等你身子好些了,我ƭũ̂ₕ們就立刻再要個孩子,好不好?」
孃親不理他,他就急匆匆出去,又將謝雲舟拽了進來。
「我知你心中有氣,昨晚不就是想讓雲舟給咱們桐桐道歉嗎?我今天把他帶來了,讓他不光給桐桐道歉,也給你道歉好不好?」
他將孃親扶了起來。
「阿顏,他都來低頭認錯了,也是給足你面子了,你是長輩,也要大度,好不好?
「一會兒雙方笑一下,再讓桐桐將酥餅分給他些,這事就翻篇了,不鬧了,啊?」
他甚至招呼我:「來,桐桐,來爹爹這邊,和雲舟哥哥笑一笑。」
我生氣,不理他,別過頭去,卻剛好看向孃親。
天哪。
孃親的臉色,好白。
她似乎快堅持不住了。
果然,在謝雲舟磨磨蹭蹭走到孃親面前時,孃親突然「哇」得一聲,吐了一大口血出來。
-13-
謝雲舟「哇」得又哭了。
「哇哇哇她故意的!」他指着孃親撒潑打滾,「噁心死了!噁心死了!我來道歉,結果她故意噁心我!賠我衣服!賠我衣服!」
爹爹愣住了。
他的衣服上也噴到了血。
他撥開謝雲舟,衝出門喊:「郎中呢?!快叫郎中來!」
「顏顏,不要嚇我啊。」
他回到牀邊,哆哆嗦嗦握住孃親的手,「你再生氣,也不能假裝吐血來嚇我啊!」
郎中很快來了。
「夫人是小產後鬱結在心,身子太虛了。」
但我知道,孃親吐血,應該是系統做的。
它說會在這個月,讓孃親的身體日漸虛弱,實現自然消亡。
爹爹將人都趕了出來,自己一個人在屋裏守着孃親。
可他自己一邊說要開導孃親,一邊又在發脾氣。
「都說了,不會和離!」
「宋顏,除非我死,你都是我的妻!」
「好了,乖,睡一會兒,不鬧了,啊。」
「乖阿顏,聽話。」
「等你好了,我們立刻再要個孩子。」
我抱着小汪,他似乎也感受到了孃親要離開,眼中滿是淚水。
可爹爹,爲什麼卻總覺得孃親是在鬧呢?
她明明,就要離開了啊。
爹爹在裏面陪了孃親很久,久到我靠着門框睡着了,醒來後已是傍晚。
爹爹走了,可小汪居然也不見了。
它是孃親從江州帶來的,從不會離開家亂跑。
我急壞了,四處拉着人問。
「好像看到公子將小汪帶到陸宅去了……」
我想不明白爹爹將小汪帶走做什麼,但小汪是孃親的狗狗,孃親最後的日子,不能沒有小汪。
我只能求着讓嬤嬤帶我去陸府。
誰知纔到陸府,就聽到下人在講:
「那狗可真難殺啊……」
「是啊,按都按不住……」
嬤嬤臉色一白,「你們說什麼?你們殺了哪隻狗?!」
「還有哪隻狗,不就是公子和謝小爺帶回來的那隻黃狗嗎?狗肉湯都做好了,已經給鳶小姐端過去了,快去快去,別誤了大師說的治療時間……」
我愣住了。
狗肉……湯?
小汪……被做成了……狗肉湯?
-14-
我跳下了嬤嬤懷中,撒開退就往謝鳶的房間跑。
太過分了。
太過分了!
可快跑到時,卻被人狠狠絆了一跤,狠狠摔在了地上。
是謝雲舟。
他疊着胸擋在狼狽的我面前,居高臨下:「承淵哥哥在餵我阿姐喝湯,你個小野種,不許進。」
我氣瘋了,撲上去就咬他。
可單輪力氣,沒有彈弓,我怎會是一個九歲男孩的對手?
頭上捱了好幾下,我卻像是忘了痛,瘋了一般捶打着他。
吵嚷聲終於驚動了屋內,只見爹爹端着碗出來,剛要呵斥,卻愣住。
「桐桐?
「你怎麼會在這兒?」
他放下碗,拉開我和謝雲舟,聲音嚴厲:
「爹爹不是告訴過你,女孩子不能隨便打架嗎?!
「你怎麼就是不聽話?!」
「桐桐!」
身後響起孃親焦急的聲音。
爹爹突然身子一滯。
孃親一下子撲過來抱住了我。
她醒來後發現我不見,就趕緊來了陸宅。
「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孃親!」我大哭起來,「他們,他們殺了小汪,小汪變成湯了,變成湯了……」
孃親怔住,抬頭,不可置信地看向爹爹。
爹爹心虛地別過來頭。
「阿顏,此事,等晚上回去,我再與你解釋……」
「我現在就要聽!」
孃親字字泣血:
「你忘了你的命是怎麼來的了?當年洪水最後一段路,你已將近脫力,是小汪拉着我們二人上了岸,我們的命都是它救的!
「前幾年的除夕夜,你不在家,有賊人進了宅子,是小汪先衝上去,被那人又打又摔,卻死咬着不肯鬆口,拼死護住了我們娘倆。
「你怎麼忍心……怎麼忍心,陸承淵,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
爹爹垂下頭,似乎無言以對:「此事……」
「宋顏,你別怪承淵了。」
謝鳶用帕子捂着嘴,款款走了出來。
「我昨夜病得太厲害,人家大師說了,是因爲城郊有隻黃狗在作祟,我這病若想大好,必須得喝了這隻狗做的湯纔行。」
她嘆氣一聲,「我知你想要這府中的中饋,可是隻要承淵在除夕夜射中如意蘋果,你便可以入門了,何必着急用這種巫蠱之法來害我?
「如今,我爲治病,還必須得喝這湯,你要知道,這味道當真折磨,令人反胃。」
我終於明白了。
什麼爹爹會帶着謝雲舟來向孃親認錯。
他們根本就是打着認錯的幌子來偷小汪!
這羣壞人!壞人!
「陸承淵,這種話?你也信?」孃親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小汪是我從江州帶來的,黃狗作祟這種鬼話,你居然也信?!」
「我,我沒有辦法……」爹爹走近,眼神躲閃,「阿顏,你別逼我了,昨晚大師說了,小汪就是和阿鳶命格相沖。
「我也是希望早點治好她,你知道,這是咱們欠她的。」
「這是你欠她的不是我欠她的!」孃親大聲道:「陸承淵,我不管你欠她什麼,你憑什麼用小汪的命替你還?!」
「夠了!」爹爹似乎也煩了,他怒吼一聲,「你看看你,大呼小叫,到底哪裏還有一點世家夫人的模樣?!
「小汪,再怎麼說也只是個畜生罷了,你想要狗,我再給你買一隻就是了!這樣撒潑打滾做什麼?!」
孃親冷靜下來了。
「你纔是個畜生。」她道,「不,你們,連畜生都不如。」
她猛得拿起院中擺放的弓箭,拉弓,對準了爹爹和謝鳶。
「我這就殺了你們,給小汪報仇!」
一瞬間Ţú⁶,場面混亂起來。
哭喊聲,尖叫聲,箭發出的「嗖嗖」聲。
而下一瞬,孃親突然被爹爹攔腰抱住,死死壓制住。
她想掙扎,可惜這具身體,已太過虛弱。
她吐出一口血,就又暈了過去。
-15-
孃親被暫時安置在了陸府的一處廂房。
爹爹本想讓孃親住他的房間,可陸父、陸母和謝鳶都說這不合陸家的規矩。
謝鳶請了給自己看病的郎中來給孃親看。
陸家人都說那郎中醫術好。
可那郎中明明是個騙子,他說孃親沒病,是自己喫了吐血丸,才故意吐血的。
孃親醒後,爹爹和謝鳶都在。
「阿顏,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好不好?」爹爹幫她輕輕捏了捏被角。
「爹孃和族裏,都同意你進門了,從今日起,你和桐桐就可以住在陸家了。」
孃親冷冷地看着他。
爹爹被看得心虛,支支吾吾:「就是,就是你也知道,這事不合家裏規矩,所以爹孃也是疼你,想了個辦法,你和阿鳶一同入門,她先做妻,你做貴妾,等過一陣子,我再將你抬成乎妻。」
「貴妾?」
孃親笑了。
「我是和你簽過官府婚書的妻,你現在,要我做妾?
「陸承淵,你還記得你娶我時怎麼說的嗎?你說一生一世,都只有我一人。」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可是,可是……」
「可是你那婚書本就是假的啊。」謝鳶在旁邊突然道。
「阿鳶!」爹爹冷聲,「住口!」
「事到如今,還瞞着她做什麼呢?讓她早些知道也好啊。」謝鳶走過來道,「你和承淵的那份婚書,蓋的根本不是官府官印,那官印,是我閒來時刻着玩的。」
孃親愣住。
「陸家爲了讓你高興,全家陪着哄了你這麼多年,也該知足了,如今承淵又同意讓你日後做乎妻,我真不知你到底還要鬧什麼,非得把好端端的陸家,日日攪得雞犬不寧嗎?」
「謝鳶!」爹爹沉聲,「你先出去。」
謝鳶癟了癟嘴,轉身走了。
「假的……假的……」孃親喃喃道,「假的……」
「阿顏,這事……當時確實沒有辦法,聽說咱們要成親,謝鳶她差點人沒了,所以才先拿了個假的,主要是爲了先穩住她,讓她別尋短見……」
「呵……哈哈哈哈哈……」
孃親笑了,可笑着笑着,她又哭了。
「爲了讓她別尋短見?你們全家,就這樣騙了我六年?」孃親的淚水從眼角滑落,「陸承淵,是你求着娶我的,是你求着我和你回青城的,我爲了你,放棄了那麼多,你怎可如此待我,你怎可如此待我……」
爹爹慌亂地幫孃親抹去眼淚。
「阿顏,你沒有必要爲此生氣的。
「這些年,除了不能上族譜,不能住在老宅,你哪裏不像我的正妻了?
「那一紙文書,不過一張破紙罷了,真的假的又如何呢?重要的是你就是我的妻,我們恩愛了六年,這點誰都不能說什麼。
「至於先做貴妾,其實也是好事,日後在陸府,中饋什麼就還讓阿鳶替你管着,你還省心了不是嗎?
「咱們一家三口,就還和以前一樣好好過日子,而且爹孃也答應了,會給你抬成乎妻的……」
他絮絮叨叨一直說個不停,可孃親,卻只看着天花板,喃喃重複。
「假的……原來是這樣,系統,原來是這樣……
「我真傻,我原來一直都這麼傻……」
孃親終於明白了,系統說的她一直不算陸家主母,其實並不是指她有沒有執掌中饋,有沒有入陸家族譜。
而是她這六年,其實根本就不算爹爹的妻。
那張婚書,根本就是假的!
她突然,又大笑起來。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我當年執意留下,你說我會後悔,原來這就是你讓我認清的事嗎?」她看着半空,又哭又笑,突然又「哇」得吐了一口血。
這一次。
她吐的血,比以前更多了。
-16-
爹爹將我從孃親屋裏帶了出來。
「桐桐,你與爹爹說實話,你孃親她在哪裏買的吐血丸?」
我搖搖頭,「孃親沒喫過那種東西,她是病了,快要死了。」
他不高興,「胡說,你怎麼小小年紀也跟着你孃親撒謊?」
我搖頭,「我沒撒謊,爹爹。」
他嘆氣一聲,蹲下。
「桐桐,你希望孃親和你永遠在一起是不是?」
我點頭。
「可是若是孃親和爹爹和離了,你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孃親了。」
我沉默。
我本來,以後也再也見不到孃親了。
「這樣,要是以後孃親再說要和爹爹和離,你就哭鬧好不好,你就和孃親說,孃親要是和爹爹和離,你就不活了。」
我瞪大眼睛。
他好奇怪。
他一會兒要我不要撒謊,一會兒卻又讓我撒謊。
不讓我說孃親快死了,卻讓我說自己不活了。
此時,門外有人來傳,說謝鳶心口又難受了。
爹爹嘆了口氣,對我說:「爹爹也不容易,有很多苦衷,你以後和孃親住在這裏,也不能像以前那樣任性妄爲,知道嗎?」
我點點頭。
我以Ṱųₐ後要和舅舅走的,又不會住在這裏。
爹爹走了。
入夜後,我躡手躡腳來到孃親房間,發現她已經醒了。
系統大約又給了孃親止疼藥,她雖臉色蒼白,但表情卻不痛苦了。
只是人看着,已心如死灰。
「系統,宋珩和傾意還有多久到?」
「最多半月。」
「好。」她閉了閉眼,「我等到那一天。」
後面的日子,爹爹每日都會來。
他會在門口說些好話。
可孃親永遠都關着門,除了我,誰也不見。
最後爹爹有些生氣了。
他說:「阿顏,你怎麼如今成了這個樣子?
「你以前最善解人意,如今怎麼卻如此無理取鬧?」
他要孃親反省。
而謝鳶,每日都會送來湯藥,說是給孃親養身體。
府里人都誇她賢惠大度,說她日後一定是個好主母。
可孃親和我說,這湯藥裏下了慢性毒。
她已經留好了藥渣做證據。
後面的日子,對孃親,陸父陸母不聞不問,爹爹冷戰,下人刁難。
整個陸府,似乎都在等孃親低頭,接受那做假的婚書,接受貴妾,接受陸府施捨給她的一切。
可他們不知道,孃親的心,早就死了。
她現在,只盼着回家。
回她真正的家。
就這樣,終於到了最後一天。
孃親要走了。
這天夜裏,系統不知從哪裏變來一身好看的衣服,孃親穿上,和仙女一樣美。
本來她是出不了陸府的,可她拉着我,從大門走出時,那些守門的人,居然都睡着了。
她抬頭,對系統微笑着說了聲謝謝,帶着我回到了我們的小家。
舅舅和舅娘已經等在那裏了。
舅娘將我抱了起來,舅舅則問孃親:「都準備好了?」
孃親點頭,眼眶卻一下紅了,「桐桐……以後就拜託你們了。」
舅舅抱了抱她:「阿顏,回去也好,早該回去了,回去後,記得再多拿幾個冠軍。
「桐桐以後就是我的女兒,我和傾意,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她。」
舅娘也道:「阿顏你放心,我會認下桐桐做義女,父皇母后現在疼我疼得緊,我的女兒,沒人敢爲難。」
孃親點點頭,又緊緊地抱住了我。
「孃親,你一定要好好的,別再遇到爹爹了。」
我想過很久,該給孃親什麼祝福,可好像只有這個祝福,最好。
「嗯,」孃親哭了,「桐桐也是,一定要好好的。
「孃親會在那個世界,一直給你祈福,一直一直。」
半夜時分,孃親走了。
而我一直忍着的淚,終於在此刻,落了下來。
「孃親!」
你一定要,一定要幸福啊!
舅舅抱住了我,不停替我擦淚。
「桐桐,你孃親本來可以帶走很多財富,可她最後只要了健康的雙手,將所有積分都用來爲你兌換一張護佑符。
「有這張符在,這輩子,沒人能再傷害你。」
-17-
第二天,舅舅和舅娘帶着我回了陸家。
我其實並不想回去,可舅舅說,孃親雖然回去了,但在這個世界留下的仇,該報還得報。
「等報了仇,咱們讓統子去告訴你孃親,讓她也高興高興。」
誰知纔到,就見爹爹正在陸家門口發脾氣。
「怎麼連兩個人都看不住?夫人和小姐怎麼走的,你們都不知道?!
「都給我出去找!」
謝鳶則在一旁道:「宋顏這也太不懂事了,大半夜抱着孩子出去,女子的名節她也不要了?就算找回來了,讓人以後怎麼說啊。」
爹爹則沉着臉。
突然,他抬頭,看到了舅舅懷裏的我。
「桐桐!」
可他卻在看清舅舅時,臉色一白。
舅舅扯了扯嘴,笑意不達眼底。
「怎麼了妹夫,看到我怎麼像見了閻王?
「你們成親我還來喝過喜酒,這才幾年,就不認識了?」
爹爹深吸一口氣。
「桐桐,你先到爹爹這裏來。」
我搖頭,抱緊舅舅的脖子。
他皺起眉頭。
「宋珩,我不知阿顏和你說了什麼,但這是我的家事,你可能不知道,阿顏最近總是故意鬧脾氣,昨晚更是任性妄爲,帶着桐桐出門,這放誰家都太不像話。
「她嫁給了我,就要遵守陸家的規矩,所以我們的家事,你們還是不要干涉了。」
「哦?」舅娘上前輕笑,「若我們非要干涉呢?」
謝鳶嗤笑一聲,陰陽怪氣:「宋顏都還沒進陸家門,你們算什麼,也敢在陸府門口撒野?
「來人啊,把桐小姐搶過來,把閒雜人等趕……」
「走」字還未說完,舅娘身旁的太監已上前,「啪」得賞了她一個大嘴巴子。
「大膽,敢辱沒公主殿下!
「杖責三十!」
-18-
陸家一下子亂了。
陸家在當地是大族,但陸父的官職並不高。
舅娘和舅舅抱着我悠悠坐在大廳上首,底下跪了一屋子人。
門外,謝鳶的板子一下下落下,她哭得撕心裂肺,可大廳裏,卻沒人敢喘一聲大氣。
舅娘:「嘖,這茶也太燙了了吧?」
陸母立刻起身,「臣婦馬上給您去換。」
「啪。」
茶灑了,剛剛好倒在陸母頭上。
「哎呦,手抖了。」
陸母顫顫巍巍,「是,是臣婦沒接好。」
我疑惑地看向舅舅,舅舅向我笑了笑,比了個「噓」。
「沒事,你舅娘玩呢,她本來就是惡毒女配人設,前陣子在宮裏憋壞了,咱爺倆看她發揮就成。」
我點點頭。
於是我看着舅娘一次又一次手抖,將茶一次又一次潑在陸母臉上,頭上,身上。
直到陸父再也忍不住,「殿下,不知陸家到底犯了何錯?還請殿下明示啊……」
「哦,原來還知道你們犯了錯?」舅娘輕笑,玩弄着自己的紅指甲,拉長音調,「本宮聽聞,這府裏,有人逼着本宮的妹妹做貴妾?」
此話一出,陸父陸母臉一下白了。
「宋顏她……」
「宋顏是駙馬的妹妹,也是本宮的妹妹。」
陸家人臉色瞬間全變了。
「殿下,是誤會啊……」陸父急急道,「宋顏與小兒六年前便成婚了,只是因爲陸家族規,外來婦須得除夕射中如意蘋果方可進門執掌中饋,我們爲了讓她早些進門,這才說先做貴妾,再抬乎妻……」
「是啊,」陸母也道,「但現在殿下都來了,她是殿下的妹妹,身份尊貴,貴妾必然也不用做了,我們今日就給她和桐桐入族譜……」
「那倒不必,倒顯得我咄咄逼人,壞了你們的規矩。」舅娘輕笑,「族規嘛,該遵守還得遵守呀。」
陸父欣慰:「殿下明理……」
「不就是射蘋果嗎?
「總是射不中,多練就好了。」舅娘歡快道。
她拍了拍手,立刻有人從外面抬進來十箱蘋果,並將弓箭遞到了爹爹手裏。
爹爹臉色難看。
「殿下……這是何意?」
舅娘磕了個瓜子,「怎麼?本宮陪你練射箭?你還不滿意了?」
爹爹死死握着弓箭:
「……不敢。
「只是殿下,阿顏在哪裏?我想見她。」
舅娘擺手,「急什麼?先把你的射箭練好吧。」
她隨即笑盈盈地走下去,將一個蘋果塞進陸父手中,讓他抱着蘋果站在爹爹對面。
「不是總射不準嗎?今日我就給你加點強度,助你射中。」
陸父哆哆嗦嗦,爹爹則臉色慘白,一下子跪下。
「殿下何必如此爲難我們陸家,您讓我見阿顏,她通情達理,必不會同意……」
「你的意思是我不通情達理?」舅娘聲音一下了冷了下來。
立馬有太監上前,「陸公子是在辱罵殿下?辱罵殿下,可是要杖責的。」
此時,被打的奄奄一息的謝鳶被人架了進來。
陸母看了一眼血淋淋的她,「嗷」得一下便嚇暈了過去。
「兒子,沒,沒事,爹,爹相信你射得中。」陸父咬牙顫抖道。
舅舅在一旁冷笑:「這父子情深,果真一丘之貉。」
於是爹爹被人蒙上眼,拉弓,射箭。
「嗖」的一下,射中了。
陸父長長舒了一口氣。
可還沒等他們高興,就聽舅娘說:「下一個。」
陸母被人用水潑醒,捧着蘋果也被顫顫巍巍推了上來。
然後是被架着的謝鳶和謝雲舟。
他們四個,循環往復,膽戰心驚捧着蘋果輪流給爹爹做靶子。
爹爹毫無辦法,只能一次次射箭。
而在一聲聲箭聲中,十箱蘋果去了大半。
爹爹的手指逐漸開始滴血,拉弓也有了困難,甚至自己,都有些站不穩了。
陸父陸母已經被嚇得雙腿打軟,而謝鳶神情恍惚,謝雲舟更是被嚇得尿了好幾次褲子。
終於,十箱蘋果都射完了,陸家人剛要舒口氣,誰知舅娘讓人又搬了二十箱來。
爹爹死死握着弓箭,像是受到了什麼奇恥大辱。
他跪下,雙眼猩紅。
「殿下這是何意?殿下貴爲公主,難道就這般玩弄百姓嗎?」
舅娘瞪大眼睛:「你這說的什麼話,你年年除夕都射不中,如今在我的幫助下百發百中,你不感謝,居然還反過來指責我?你有沒有良心!」
爹爹愣住,終於意識到了什麼:「殿下難道懷疑我在祠堂是故意射不中,我心中比任何人希望早日接阿顏回家,我怎麼可能……」
儘管舅舅讓我和他一起看戲,可此刻,我卻再也忍不了了。
「爹爹你今年射箭時,孃親帶我去了祠堂。」
爹爹臉色一下煞白,他怔怔地轉向我。
我跳下來,「連我都看得出,爹爹明明可以射中,卻故意射歪,每次都剛好差一釐。
「還有,白鬍子爺爺明明都說了最後那一箭可以算,你卻說不能算,你就是不想接我和孃親回來,你個大騙子!」
他愣住,語無倫次:「不,不是這樣……」
「爹爹,爹爹是有苦衷的,爹爹怎麼會不想接你和孃親,明年,明年一定會……」
「你的苦衷,可是因爲謝鳶的心疾?」舅娘打斷她。
爹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正是,謝鳶有心疾,她管了中饋這麼多年,一丁點刺激都可能要了她的命,我,我是爲了挽救人命,阿顏她會理解我的!」
舅娘輕嗤一聲,「有心疾捱了三十板子還能活,說明這心疾也不怎麼嚴重嘛,比我父皇那些天天養尊處優的妃子可抗打多了。」
爹爹愣住。
舅娘拍了拍手,有人押着那給謝鳶看病的郎中上來。
「說吧。」
那郎中跪下哐哐磕頭。
「殿下,小人所做都是被那謝鳶指使的啊,她給了小人錢,讓小人說她心疾嚴重,其實她身體一點事情都沒有,她喝的藥,都是最珍貴的補品,小人有藥房記錄爲證!」
陸父、陸母和爹爹全愣住了。
「她的病完全不需要喫八珍丸,也不需要喝狗肉湯,這些事情全是她指示我們做的啊……」
「桐小姐的母親,其實已病入膏肓,是謝鳶讓我說她是裝病,喫吐血丸,可世上哪裏有吐血丸這種東西啊……」
「你閉嘴!你污衊我!」謝鳶被人押着,破口大罵,「姨姨,承淵,你們不要信他啊!」
舅舅嘖嘖:「瞧瞧這,中氣十足,再打三十大板都沒事。」
陸母愣了下,衝上去就對謝鳶又打又罵,「你騙我?你怎麼可以騙我!我對你那麼好,那八珍丸是留着救命的,我自己都沒捨得喫啊……」
那郎中繼續顫聲交代:「還有,還有對桐小姐的母親每日下毒,也全是謝鳶指示的……」
此話一出,一片安靜。
「下……毒?」
爹爹本來還沉浸在震驚中,這下卻是直接衝過去揪住了謝鳶的衣襟,「你對阿顏下毒?你對她下毒?!!」
謝鳶被掐得喘不上氣來,「我……沒有……」
「有沒有下毒,檢查藥渣即可知,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想抵賴?」舅娘扔下一包藥渣。
爹爹雙眼猩紅,步伐不穩,跪在舅娘面前。
「殿下,讓我見阿顏一面好不好,求殿下了,讓我見她一面!」
他「咣咣咣」磕頭,直到額頭一片血紅。
「好啊。」舅娘指了指,「她就在門外。」
-19-
「阿顏,阿顏……」
爹爹跌跌撞撞衝到了門外。
可門外,卻只有一個冷冰冰的棺桲。
他怔在原地。
「不,不可能的……」
他撲上去,將棺桲費力打開。
「不,不!這一定是假的,你明明好好的,阿顏,你和我說話,和我說句話……」
可孃親早就走了,留下的,不過是一具軀殼而已。
「怎麼會,你怎麼會死?你一定在騙我,一定在騙我啊!」
舅舅抱着我走出來,冷聲:「我妹妹她小產,生病,還被謝鳶下了慢性毒,你自己說,她還有活路嗎?」
「若是那晚你將八珍丸給她用了,她興許還有救,你們的兒子也能保住。
「可憐她在你面前咳了那麼多次血,你卻相信什麼咳血丸的無稽之談。
「她是被你,被你們全家,活活逼死的。」
爹爹怔怔地看着舅舅。
突然,他衝到了謝鳶面前,掐着她的脖子,「都是你!都是你!若不是你!我的阿顏怎麼會死?!」
結果謝鳶憋紅了臉,扇了他一巴掌。
「關我什麼事?!你若是第一年就射中蘋果,她早就進門了啊!」
爹爹愣住了。
「是,是……怪我……我爲什麼不射中,我不是可以射中嗎?剛纔一百個蘋果,我,我都射中了啊……」
陸母也跪下了,聲淚俱下:
「殿下,駙馬!我們真的不知道這個毒婦這麼惡毒啊!只是因爲她多年來替我執掌中饋,做事妥當,我們纔信她的啊……」
「做事妥當?」舅娘笑了,「你還是多看看自家賬本吧,若我查的沒錯,這些年你們陸家的家業,已經有一半都轉移到謝雲舟名下了。」
「什,什麼?」陸母愣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謝鳶,「你……」
「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她也衝了上去捶打謝鳶,「我對你不好嗎?我把你當做親女兒一樣,爲了給你鋪路,連宋顏和桐桐都不接回來……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你對我好什麼了?!」誰知謝鳶大喊,「我在陸家這麼多年給你當牛做馬,卻連你兒子都嫁不了,不就是因爲你太廢物了嗎?!」
陸母怔住。
陸父走過來,臉色沉重。
「殿下,我們陸家人,確實都是被這個毒婦矇蔽了,我們願意好好補償宋顏。
「如今她人不在了,我們願意讓她入陸家祖墳,受陸家後世香火,族譜裏,她也永遠是承淵的嫡妻,絕不會再讓她受任何委屈。」
舅舅輕嗤:「說得誰稀罕入你們家祖墳似的。」
陸父臉上有些掛不住,但還是道:「她畢竟是陸家婦。」
舅娘:「誰說她是陸家婦?
「婚書是假的,你們全家不都知道嗎?」
她拿出那張僞造的婚書,「對了,我倒是忘了件事,你們陸傢俬刻官印,僞造婚書,這事我已通知了官府,想必過一會兒,就該來人了。」
「如我記得沒錯,私刻官印,重則絞刑,輕則流放。」
陸父終是雙腿一軟,也癱倒在地。
而爹爹,好像已經瘋了。
他抱着孃親冰冷的身體不停地親吻,和她說自己錯了,求她趕緊醒過來。
又不停地摩挲她的手指,說要給她暖手。
-20-
官府的人很快就來了。
押解場面太過血腥,舅舅沒讓我看。
後來舅舅和我說,陸家一家和謝鳶都被投入了大牢。
聽說陸母在牢房裏劃爛了謝鳶的臉,謝鳶則咬掉了陸母的一隻耳朵。
陸父受了太大刺激,直接在牢里人就沒了。
這晚, 我的房間, 突然闖進來一個人。
謝雲舟。
他因年齡小, 逃過一劫不用坐牢, 可卻對我心懷怨恨,拿着小刀衝我就砍過來。
「都是你,都是你!本來陸家的一切都是我的!都是你!」
可是他的手, 卻被一個無形力量一折,直接拿着刀捅向了自己。
「怎麼……會?」他愣住,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來人, 將刺客就地正法。」舅舅慢悠悠走了進來。
他拍拍我的頭, 驚歎道:「你孃親留下的護佑符居然這麼厲害, 還會反擊呢。」
我愣住:「我也沒想到……」
舅舅笑了笑,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
「這麼厲害,莫非是……統子?」
久違的光圈, 果然出現了。
但這一次,似乎有些扭扭捏捏。
「果然,我就知道是你做的。」舅舅笑。
系統好像被舅舅說得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這個世界, 我看着她長大的。
「反正我最近也在休假,宋顏最後這個心願, 當然是我親自做這個護佑符, 比較放心。」
舅舅按照孃親的意思, 將她留在這個世界的身體火葬,將骨灰帶回了江州老宅。
陸家人和謝鳶都被流放,按照舅孃的說法,流放比直接讓他們死,更折磨, 更痛苦。
那叫生不如死。
可沒過多久, 就聽說爹爹跑了。
跑的時候,他被追兵砍下了整個右臂。
這輩子, 再也射不了箭了。
沒過多久,孃親在江州老宅的骨灰被人偷了。
舅舅說系統告訴他, 爹爹後來偷跑回了已經落敗無人的陸家祠堂,每晚都單手抱着孃親的骨灰睡在祠堂的地板上。
被官兵抓到時, 他還在對着骨灰喃喃自語:
「阿顏, 我射中蘋果了。
「這次我真的射中了, 我來接你回家啊。
「你信我, 我射中了,我再也不會騙你了。」
可孃親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舅舅和我說, 孃親回到原來的世界後,過得很好。
她又拿了好多冠軍。
轉眼過了十幾年,我成爲了大夏史上第一位女將軍。
大家都說我一上戰場有如神附, 尤其射箭, 百發百中。
但我知道, 那是孃親給我的庇佑。
系統按照規則,並不能直接和我交流,但我琢磨多年,也想出了方法。
正如現在。
我看着面前的小花苞,雙手合十。
「統神啊統神,若是孃親過得好, 你就讓它開花吧。」
然後,我就看到,小花苞的花瓣逐一舒展。
開出了最美最大的一朵花。
(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