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妻

我爹高中狀元后,傳信讓祖母立刻處理了我娘這個鄉下的糟糠,和我這個上不得檯面的野丫頭。
祖母給了殺豬匠一兩銀子,把五花大綁的我和娘送了過去。
「你就當她們是饑荒年的兩腳羊,悄悄處理了,別讓人知曉。」
殺豬匠收了銀子,磨起了刀。
但砍得不是腦袋,是繩子。
那天起,我有了個大字不識,卻能讓我和娘喫上肉的新爹。

-1-
我爹傳信回來那天,我娘正在山上砍柴。
嚴寒冬季,山上雖無野獸,卻到處都是積雪深坑。
阿孃的雙手凍得通紅,滿是瘡痕,分明是大寒的天氣,臉上的汗水卻是一把把往下掉。
但是她只能摸一把臉,喘一口氣,又要繼續砍柴。
只因爲祖母吩咐,砍不到柴就沒飯喫。
阿孃自己餓着不打緊,她是怕我餓着。
聽到書信送回了家裏,阿孃渾身充滿了幹勁,好像日子突然有了盼頭,比往日裏還早砍完柴趕回家。
剛到家門口,便見着兩個人站在門口,祖母手中的紙張飛舞,臉上滿是得意驕傲。
「娘,是秦郎捎了信回來嗎?信上可是說了什麼?」
阿孃將柴火放下,滿心歡喜上前,眼巴巴看着那封信,頓了一頓,又低下頭,面上有些羞澀,以及藏不住的期盼。
「秦郎,有提到我嗎?」
只可惜,祖母上下打量了阿孃一眼,呸了一聲,話裏話外都是嘲諷。
「我兒子帶回來的信,提你做什麼,你是他什麼人?」
阿孃面色一僵,整個人愣住了。
我拉了拉她的衣袖,她纔回過神來,結結巴巴道。
「娘,我……我是秦郎的妻啊,讓我看看吧,秦郎說了些什麼。」
祖母將信紙在阿孃面前一晃,故意在她接過時錯開,滿眼蔑視。
「你看得懂嗎就看!」
「我早就說過,讓阿城不要娶你,你哪裏配得上他?好在阿城現在想通了。」
阿孃愣住了,再沒有顧得上什麼,奪過信紙便看了起來。
祖母先是一愣,下一秒,搶過阿孃手中的信紙,給了阿孃一巴掌。
「小賤人!竟然敢搶!」
信紙很薄,只有一頁,文字很短,只有三行,字裏行間,阿孃只看到了不愛兩字。
看到上面的字,阿孃失了魂,手上鬆了力。
祖母一直說,阿孃不識字。
其實,阿孃識得,也許,阿孃比阿爹還先識得。
所以只短短幾秒,阿孃便知道了怎麼回事,只是她不敢相信,當初將她視若珍寶的男人,在高中狀元之後,竟毫不猶豫拋棄了這個糟糠妻。
她有想過那是假的,但偏偏,當初阿爹抱着她習字溫課時,她早已經看過他的字跡,私下裏臨摹過無數遍。
字跡刻入骨子裏,她不會記錯。
我看着阿孃奪眶而出的淚水,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祖母,像是沒事人一樣,打發了送信的人,朝着阿孃頤指氣使道。
「大喜的日子哭什麼哭?還不將柴火搬進來。」
阿孃抹了把淚,轉身想要背柴,被我拉住,看着我的眼中滿是憐惜。
她摸了摸我的頭,還是搬着柴火進門了。
燒火、做菜、被罵、喫剩菜、燒水……
阿孃片刻不曾歇息。
我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阿孃時不時看我一眼,與我相視一笑,下一秒便要轉過頭去抹眼淚,生怕在我面前哭出來。
我知道,阿孃是放不下我。

-2-
第二天一大早,阿孃便起了牀。
她燒火做飯,打理好了屋中一切,比以往起得更早,也比以往更加賣力。
只是,她沒能等來祖母的一句好話,也沒能等來祖母的讚賞眼神,反而等來了祖母的五花大綁。
阿孃是想反抗的,因爲她知道,準沒好事。
但是祖母一句「阿花可還小」,阿孃就不再掙扎。
ṭū⁶祖母將阿孃扭送至殺豬匠家時,我是一路哭着跟去的。
我哭着,求着,讓祖母不要賣了阿孃。
祖母居高臨下地看着我,面露嘲諷。
「我怎麼會賣了你娘呢?」
後來才知道,祖母確實不是賣我娘。
她用一兩銀子,將我娘送給了一個姓趙的殺豬匠。
「你就當她們是饑荒年的兩腳羊,處理了,別讓人知曉。」
祖母說着,將銀子遞給了那個不發一言、滿臉絡腮鬍的大個子。
見到殺豬匠收下錢,祖母看了我和阿孃一眼,那一眼,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兒媳和孫女,像是在看一件沒有生命的死物,一件可以隨意交換的破爛物件。
祖母一走,殺豬匠便開始磨起了刀。
那刀面實在鋥亮,閃得我眼睛不停地眨啊眨,還是沒能忍住哭出來。
阿孃和我緊緊貼在一起,像是在安慰我別哭。
我捂着嘴,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看着殺豬匠的刀越磨越快,不敢吱聲,生怕他下一秒就將我和阿孃砍死刀下。
終於,刺耳的磨刀石聲音消失。
我緊緊摟住阿孃,閉着眼不敢再看。
卻不想,耳邊響起繩子斷裂的聲音。
原來,殺豬匠磨的刀,不是爲了砍腦袋,而是繩子。
我娘看到這一幕,渾身卸了力氣,癱倒在地,看向殺豬匠的目光滿是感激。
「多謝恩人!」
她跪在地上,看着自顧自進屋的殺豬匠,淚水溢出眼眶。
「不用,你們走吧,不要再回來了。」
殺豬匠放下刀,撿了柴火像是要燒火做飯。
大半天了,這人也不知道爲何,竟然沒喫早飯,要是阿孃……
若是阿孃,只怕早就做好了熱乎乎的飯菜,在家等他回來。
就像我爹一樣。
阿孃不知我心中所想,牽着我的手,跌跌撞撞從地上爬了起來。
只是沒走兩步,她垂着頭看向我,停住了。
下一秒,她拉着我疾步走到廚房裏,一下跪在地上。
「恩人,求您收留我和孩子吧!若您不嫌棄,我願意爲您當牛做馬一輩子!」
見殺豬匠不說話,阿孃看我一眼,咬咬牙,直接上前奪過對方手上的活,幹了起來。
殺豬匠力氣大,起初被阿孃奪了東西,下一秒就搶回去了。
阿孃一瞬間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放聲大哭起來。
殺豬匠皺了皺眉。
半晌,嘆了口氣。
「留下吧。」
「左右我也不是養不起。」
那之後,我和阿孃便在殺豬匠家住了下來。

-3-
殺豬匠全名趙忠義,早些年也曾上過戰場,後來兵役結束,開始回村殺豬賣肉。
家中無父母長兄姊妹,隻身一人。
阿孃聽到這些時,有一瞬恍惚,但是片刻後便回過神,詢問趙忠義家中有哪些地方她不能去。
在秦家時,阿孃除了阿爹的書房臥室外,能去的只有廚房。
阿爹上京趕考後,連廚房也不能去了。
趙忠義是知道阿孃的情況的,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說:
「既要留下來,也算是我趙家的人,你的家,哪裏不能去?」
阿孃有些怔愣,眼眶有些溼了,笑着點了點頭。
本以爲,趙忠義留下阿孃是爲了找個人幫襯家裏,做飯洗衣,省去麻煩。
卻不想,這人比阿孃起得更早,家中衣物換洗下來,還不等阿孃發現,便已經自己洗乾淨晾好了。
一連幾天,阿孃都望着家中處理好的活無所事事,不安之心更是翻湧而上。
飯桌上,看着大塊大塊的肉,阿孃和我都不敢下筷,即便我的口水早已經流到了脖頸上,阿孃也忍不住將視線移開。
在秦家時,少有喫肉的時候。
即便是喫肉,也遠遠輪不上我和阿孃,就連肉腥也少有。
一次我隨阿孃幹活時,突然暈倒在地,嚇壞了阿孃,連忙抱着我去找了赤腳大夫。
一句先天不足,後天飢餓,將阿孃定在了原地。
那以後,阿孃也開始做起了偷雞摸狗的勾當——私藏雞窩裏的雞蛋。
於我而言,能喫上雞蛋,便已經是天大的好事,更何況眼前這一桌全肉宴!
「喫啊,看着幹什麼?」
將最後一道菜端上桌,趙忠義看着不動如山的我和阿孃,ţüₗ聲音有些兇,但是手上幫我們夾肉的動作卻格外溫柔。
「小孩多喫一點,一看身上便沒有幾兩肉。」
他粗聲說着,將肥瘦相間的肉放在我碗裏。
我看了眼阿孃,見她點點頭,這才埋頭大口大口地喫肉。
阿孃又紅了眼眶。
趙忠義夾肉的手一轉,一筷子肉到了阿孃碗裏。
「大人也多喫些,這些日子辛苦了。」
「這一頓,權當爲你們慶祝新生。」
阿孃一聽,含着淚,一口淚水一口肉地嚥下。
我沒有注意到,而是專心喫着碗裏的飯菜。
畢竟,這是第一頓,卻不知道是不是最後一頓。
只是剛喫半飽,便有一雙大手奪過我的碗,盛上了清粥和野菜。
「不能貪多。」
趙忠義沉聲看向我,看着我呆滯的眼神,像是怕嚇到我,又解釋道。
「你第一次喫葷腥,喫多會鬧肚子。」
阿孃一聽,才反應過來,連忙將我面前的肉菜擺開了,看向趙忠義的眼神滿是感激。
竟未想到,這人竟然如此心細。

-4-
經此一遭,我是不能喫了,但是仍舊眼巴巴地望着大肉,口水直流。
趙忠義見狀安慰我,今後的日子肉管夠。
本以爲不會是哄騙我的好話,卻不想,他是真做到了。
白日裏,趙忠義出攤,我和阿孃坐在院子裏。
阿孃縫製衣裳,繡着要賣的手帕,而我蹲在地上,用細木條學寫字。
等到夜裏殺豬匠回來,見到阿孃做的飯菜,照例將禮物遞給阿孃,或是一支木簪,或是一塊糕點,當然,也有我的。
只因爲趙忠義說,他的妻子,只需開心便好,不用做這些。
我總是笑着問阿孃,趙忠義是不是比阿爹更愛她。
阿孃總是會用愁容換下笑臉,鄭重地告訴我:
不是趙忠義比阿爹更愛阿孃,而是趙忠義本身就比阿爹好。
我若有所思。
事實確實如此,阿爹會和阿孃睡一間屋子,還總是不讓我進去,將我關在外面,不讓我找阿孃。
但是趙忠義不會。
趙忠義會讓我和阿孃睡在一起,他睡在另一間屋子裏。
今日趙忠義回來,讓阿孃和我最近不要出門。
一開始,阿孃和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直到幾日後,門外傳來刺耳的敲門聲。
阿孃將我藏在屋子裏,出去查看情況。
還沒等她走近,木門直接被撞開。
露出來的人影,赫然是我那人面獸心的祖母。
對方見到阿孃,面容立馬扭曲了。
「好哇你!真是命大,竟然還活着!」
說完,朝着身後的人揮揮手。
「給我把她拖走!」
阿孃怎麼可能耐得住那麼多人,衣衫凌亂,髮髻散開,整個人狼狽地被人拖着走。
看着祖母手中不知從哪裏得來的刀,我再也顧不上阿孃的吩咐,打開門跑了出去。
「不要!放下我阿孃!」
我跑上前,抱住阿孃的身體,想要將人拖住。
但是我力量實在太小,直接被祖母一腳踹開。
「小丫頭片子!倒是讓我費心找你!」
她拿着刀,朝我走近。
我咬着牙,不管不顧避開刀刃,咬傷了她的手。
一時之間,阿孃的哭喊聲,祖母的怒罵聲在小院響起。
我只覺得頭皮發麻,好像被人扯掉。
但是即便如此,我還是沒有鬆開。
下一秒,我聽到阿孃的尖叫聲。
「不要——」
伴隨着哐噹一聲,刀掉在地上的聲音。
來人將我摟進懷裏,渾身發抖。
「你們怎麼敢的!」
趙忠義緊緊將我抱住,看着我身上的傷心疼得不行。
若是他晚來一步,沒有攔下刀,只怕我現在早已經死在了刀下。
「我還要問你呢!拿了錢不辦事。現在人活得好好的,你怎麼跟我交代!」
祖母指着趙忠義的鼻子怒罵。
趙忠義沒有解釋,而是將我放進阿孃懷裏,徑直撿起刀朝着祖母走去。
祖母嚇壞了,連忙讓人保護自己。
眼見着趙忠義的刀落在第一個人身上,原本還猶豫的祖母知道,趙忠義這是真敢殺人,忙馬不停蹄地跑了。
等人跑完,院子裏一片狼藉。
趙忠義沉默地找來藥膏,替我和阿孃上藥。
看到我頭頂一大塊血跡,原本這些日子才養回來的肉和血色,一下子又變得虛弱起來,趙忠義忽地捶了一下桌子,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該死!」
原來,阿孃賣的手帕被祖母撞見了,對方便開始懷疑阿孃和我沒死,特意找上門來。
趙忠義聽說時,還在攤子上,但是緊趕慢趕還是晚了。
「沒事,謝謝你。」
阿孃含着淚,實在沒想到祖母竟然會趕盡殺絕。
若是今日趙忠義沒有趕回來,指不定我和阿孃現在已經成了一具屍體。
「你就打算這樣坐以待斃?」
趙忠義開口,目光直勾勾地看向阿孃。
阿孃羞愧地垂下頭,不發一言。
「去京城吧,你不是秀才家的女兒,難道告御狀也不懂嗎?」
阿孃一愣,抬頭望向趙忠義,對方不似開玩笑,而是認真的。
看着受傷的我,院子裏被砸壞的東西,阿孃只猶豫了一會兒。
「好。」

-5-
趙忠義帶着阿孃和我連夜趕往京城,只爲了打我爹,也就是新科狀元郎秦明城一個措手不及。
路上,趙忠義拿出了一沓紙筆。
那本是前些日子,他見我在地上寫寫畫畫,特意爲我準備的。
卻不想,現在派上用場了。
御狀是阿孃寫的,一筆一劃,很是用心。
趙忠義看不懂,但是他也能看得出,這些字很漂亮。
正如他所言,阿孃曾是秀才的女兒。
那是村裏唯一的秀才,活生生一個香餑餑。
秀才有兒有女,來往的媒婆踏破了門檻,誰都想嫁秀才家的兒子,誰都想娶秀才家的女兒。
阿孃及笄那年,幾乎全村的男子都差了媒人來。
無他,只因爲阿孃不僅是秀才之女,還生得格外貌美。
在一衆人選之中,阿孃挑中了秦明城。
秀才起初並不看好,但是拗不過阿孃,只得先同意議親,即便如此,跟在阿孃身後的人也不少。
後來阿孃的哥哥參了軍,一去便是許多年。
秀才又在一次上山時,從崖上摔了下來,命斷當場。
阿孃身邊的人走的走,散的散,還有些更是落井下石。
唯有秦明城,不僅幫阿孃料理了秀才的後事,還履行婚約,將阿孃娶回了家。
本以爲這是美好的開始,卻不想,竟是噩夢的初兆。
初時的美好與寵愛,到了後面,變成了越發不耐煩。
兩人從月下對飲,吟詩作對,成了不再言語的陌生人。
阿孃也從一個被寵大的嬌嬌小姐,變成了被磋磨的兒媳婦,原本彈琴寫字的手佈滿厚繭和傷痕,貌美的臉上寫滿風霜。
聽到趙忠義誇自己的字好看時,阿孃愣了愣,羞紅了臉。
去京城的路並不好走,路途顛簸,危險衆多,若是隻有我和阿孃兩個人,是萬不可能順利到達京都的。好在有趙忠義。
只可惜天不遂,半路時,我們遇到了山匪擋道。
遠遠的,趙忠義便將我和阿孃護在身後。
山匪生得高大,氣勢洶洶,但是趙忠義比他們還要高,比他們還要厲害。
只是雙拳難敵四手,雖然山匪人少,但是僥倖逃脫後,趙忠義還是受了傷。
阿孃起初是沒有發現的,直到連夜趕路,遇上大雨,還沒等我們下馬車坐到寺廟裏,趙忠義便先倒了。
「趙大哥!」
阿孃手一摸,便一片溼潤。
她猛地想起,自己被帶走時,趙忠義抱着她轉身相護。
來不及思考,阿孃連忙吩咐我去拿包裹裏的藥和鍋,等我回來時,阿孃已經生好了火,趙忠義正意識模糊地靠在她身上。
阿孃也沒有將人推開,而是捏着手帕爲他擦拭臉上的汗水或是雨水。
我呆呆地抱着東西站在不遠處,只覺得這一幕溫暖極了。
阿孃看到我,先是驚訝,然後是藏不住的羞澀。
上藥時我是不能看的,只能聽到趙忠義似乎醒了,兩人推辭一番,趙忠義還是犟不過阿孃,讓她上了藥。
之後趕路慢了許多,但也有驚無險地到了京城。
這ťŭ̀₅一路來,阿孃的笑明顯多了,趙忠義的話也明顯多了。
等到客棧安頓好後,阿孃看着疲憊的趙忠義,愧疚寫滿了臉。
看着脖頸上戴了多年的玉佩,阿孃猶豫了一瞬,帶着我出了客棧。
一塊玉佩,當了五兩銀子。
阿孃拿着五兩銀子,爲我買了糖葫蘆,爲趙忠義買了衣裳,又買了紙筆和墨,唯獨沒有給自己買點什麼。
拿着東西回去時,我還在舔着糖葫蘆,卻見阿孃突然停住,目光看向一處高臺。
那裏非常熱鬧。
來往的人說,那是新科狀元郎正在爲公主一擲千金。
一擲千金,只爲了拿下公主喜歡的一支髮簪。
我看了眼手中的糖葫蘆,又看了眼阿孃頭上趙忠義千方百計讓她戴上的銀簪子,有些不明白爲何。
但是沒等我想明白,阿孃已經帶着我轉身離開。
我愣愣地走在後面,看到阿孃一隻手抹着眼淚,一隻手抓着我往前。

-6-
回到客棧,看着阿孃通紅的眼睛,趙忠義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將客棧的房間又續了幾天。
第二日一早,阿孃便拿着狀紙打算去衙門。
趙忠義擔心極了,但是拗不過阿孃,只能帶着我遠遠跟在後面。
衙門外面站着不少人,全都是來看熱鬧的。
趙忠義就抱着我站在人羣外邊。
看着阿孃將罪紙遞上,那個官員認真點頭,我和趙忠義都鬆了口氣。
豈料下一秒,不知誰在官員耳邊說了幾句,官員鎮紙一拍,當即下令。
官兵一擁而入,將圍觀的人羣推搡開。
一句阿孃得了失心瘋,便掩蓋了秦明城的所有罪行。
我和趙忠義遠遠被人羣裹挾着往後退,餘光裏,只見廳堂之後,站出來一個熟悉的人影,赫然是秦明城。
原來昨日,他便已經看到了我和阿孃,特意等着我們來。
眼見着阿孃被帶走,趙忠義連忙帶着我上前。
「你們要幹什麼?!」
他怒吼一聲,一把掀開押着阿孃的那個人。
「還不快把他抓住!」
秦明城出聲,熟悉的聲音,我彷彿回到了幼時他教我一筆一劃寫字的時候。
可惜,現在的他,正在讓人抓趙忠義,讓人帶走我娘。
雙拳難敵四手,即便趙忠義再怎麼厲害,帶着一個我,也頗爲束手束腳。
我娘看着趙忠義爲了救自己受傷,再也忍不住哭了。
「阿城,你放了他們吧,求你放了他們吧!我再也不來京城了!」
秦明城冷笑一聲。
「你爲了自己的姦夫,還真是能放下臉。」
他抬起阿孃的下巴,端詳着阿孃憔悴的臉,面上有些嫌惡。
「只可惜,現在你在我這兒,還不如一個死人!」
「阿城,你變了。」
阿孃傷心極了。
秦明城卻是嗤笑一聲。
「人都會變的。婉儀,你太傻了。」
「你知道嗎?當我踏進京城的第一步起,我就發誓,我一定要在這裏站穩腳跟。」
「京城實在是太繁華了,我被迷了眼。我知道,憑我自己,幾十年都不一定能夠站上我想要的位置。」
「直到三公主出現。」
周圍的人彷彿知道了什麼祕辛,紛紛垂下頭。
秦明城靠近阿孃,伸手Ṫű̂⁽摸了摸她的臉。
「三公主長得比那時的你還貌美。」
「她的目光看向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坦途來了。」
「我早就打聽好了,陛下要爲我和三公主賜婚。」
「我怎麼能放棄這個機會?!」
「所以,只能對不起你了。」
秦明哲惋惜地嘆了一聲,但是誰都能看清,他眼底的瘋狂。
阿孃哽咽着開口。Ŧŭ₎
「所以,你就派人送信回來,讓娘把我和阿花賣了?」
「不,不是賣,是把你們處理了。」
秦明城笑着糾正。
阿孃萬萬沒想到,一個人竟然會變成這樣。
不過是短短一年的時間,便讓秦明城變成了她不敢認識的模樣。
看到秦明城沒有放開的手,阿孃徹底死了心,眼神一戾,趁着秦明城沒有反應過來,一口咬在了對方手上。
任憑秦明城再怎麼踢打阿孃,她也沒有鬆開。
周圍的人都上去幫忙,一時之間,竟然沒幾人顧得上我和趙忠義。
「跑啊!」
阿孃含糊着,含淚的視線看向我和趙忠義。
看着懷裏的我,再對上阿孃的眼睛,趙忠義咬了咬牙,他把眼睛一閉,忍着傷痛,帶着我逃了出去。
身後遠遠的,傳來秦明城氣急敗壞的聲音,還有阿孃忍着,卻還是沒能止住聲的哀嚎。
我淚流滿面,趙忠義也哽咽着,溫熱的淚水落在我脖頸處。
我知道,這個男人在心疼,但是因爲我,只能強忍下傷心,先帶着我逃脫。
趙忠義帶着我繞了許多條巷子。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路還能這麼長,時間還能這麼久。
一開始,我還忍不住哭。
但是趙忠義一把捂住了我的嘴,不停地安慰我阿孃不會有事。
看着他滿頭大汗,夾雜着血水,身上的衣衫也亂作一團,我咬着脣瓣,止住了哭泣。
直到天黑,趙忠義才精疲力竭地將我抱回了客棧。
店裏沒有幾個人,趙忠義先露了面,悄聲將老闆叫到一旁,也不知道他跟客棧老闆說了什麼,對方看了我一眼,滿臉憐惜地點了點頭。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老闆是趙忠義的舊相識,當初跟他一起上過戰場的袍澤。
後來各自還家,沒了聯繫,直到幾日前,趙忠義突然送信給他,他們纔再次相見。
趙忠義將我安頓在房間中,雙手按住我的肩膀,說一定會救出我娘。
他身上的傷口還在流血,但是他走得毫不猶豫。
在他走到門口時,我突然衝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爹!」
趙忠義愣住了,緩緩垂下頭看向我,目光中滿是不可置信。
「爹!你一定要把阿孃帶回來,你們都要平安回來!」
我哭着。
趙忠義,不,我爹一把將我抱起來,粗糙的雙手無措地抹去我的眼淚,顫抖着聲音。
「好,好,爹一定把你娘平安帶回來。」
我抱住他的脖頸。
「是你和娘都要平安。」
「好,好,好!」
爹一連說了三個好,這纔不舍又決絕地轉身離去。
我看着爹離去的背影,只覺得一陣恍惚。
這幾個月的相處,不管是責任還是其他,其實我們早已經成爲了一家人。
爹雖然爲人嚴肅,看Ŧūₚ着嚇人,但是從未短過我和孃的喫穿,有什麼好玩的新奇玩意,也會帶回來給我。
就連阿孃,從最初兩人尷尬相對,到後面相處自然。
他不會將阿孃視爲物件一般的存在,使喚她幹活,而是讓阿孃隨意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他說阿孃是讀書人家的閨女,被寵着長大的,他沒有道理讓阿孃在他那兒受委屈。
他覺得能娶阿孃,是自己高攀了。
爹實在是真誠,但又傻得可憐。
他以爲阿孃不過是爲了報答救命之恩,卻不想,這幾個月的照顧,早已經讓阿孃記在了心裏。
之前某日,阿孃曾將我單獨拉到房間裏,將我抱在膝頭,說我可以喚他爹。
但是我那時仍記得,當年秦明城教我寫字、陪我玩耍的場面,以至於這一句爹爹,遲了許久。

-7-
我爹一去,便是三日。
這三日裏我沒有出門,都是客棧老闆親自端着飯菜上我的房間,他說讓我管他叫一聲魏叔叔。
三日後的下午,魏叔叔送飯時,突然說有人找我。
見我不信,他拿出了一塊玉佩,赫然是阿孃當掉的那塊。
但是又不一樣,阿孃的玉佩上,有我幼時調皮,無意間劃下的一筆,就連當鋪老闆也沒發現——但是這一塊上,沒有。
我突然想到,阿孃說過,我還有一個參了軍的舅舅。
魏叔叔說,他本也是不信的,直到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又看到那人拿出同樣的玉佩,最後是和我如出一轍的眉眼。
都說外甥肖舅,魏叔叔心中記掛着生死不知的爹,所以咬牙賭了一把。
我去見了那個人,對方一見我,便將我親切地摟在懷裏。
一個八尺男兒,眼淚說流就流。
聽着他徐徐道來,我才知道,原來舅舅沒死,而是輾轉成了大將軍。
多年征戰,他不是沒想過回去,但是之前戰時受傷失憶,被賜了新名字,陰差陽錯之下,一直沒能回去,直到看到那塊玉佩,纔想起來以前的事。
他撫摸着我的頭髮,感慨我都長這麼大了。
隨即問到了我娘。
我忍不住一下就哭了出來。
「舅舅,你是大將軍,可不可以救救阿孃!」
「阿孃被狀元郎抓走了,爹爹爲了救阿孃,已經三天沒回來了!」
舅舅一愣,下一秒,一拳錘在桌子上,直接將桌子砸得四分五裂。
「他敢!舅舅一定會把你娘帶回來!」
「還有我爹爹!」
舅舅面色一變,但是看到我,還是不情願地點點頭。
直到他抱起我準備出客棧,才突然反應過來。
「如果舅舅沒記錯,新科狀元郎可是秦明城?與當初那小子同名還是?」
他面色難看得很。
「他不要我和阿孃了,還讓祖母把阿孃和我賣了、殺了。」
我低聲說着,舅舅抱着我的手緊了緊,好半天,這才說道。
「你放心,舅舅會爲你和阿孃討一個公道!」
害怕阿孃堅持不住,舅舅先派了人去送信,然後帶着我一起去了秦明城家。
看着抱着我的舅舅,秦明城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將軍,你這是?」
他壓根沒有認出將軍和我相似的眉眼,畢竟他離家多年,將軍又久經沙場,他怎麼會懷疑這位赫赫有名的大將軍,竟然是自己曾經的大舅子呢?
「哼!秦明城,你這就不認識我了?當初你追在我妹妹身後跑時,還被我教訓過呢!」
舅舅冷哼一聲,秦明城臉色難看地緊。
「你是江牧野?!」
得到肯定的回答,秦明城緩和一陣,忙堆上了笑臉。
「江哥,當年同鄉情誼,沒成想,現在你我竟成了同僚……」
他還想繼續說什麼,卻被舅舅打斷了。
「我沒工夫跟你扯這些,快將我妹妹放出來!」
秦明城臉色不變,故作不知道。
「江哥,婉儀很早以前便拋棄我,和一個殺豬匠在一起了,你找我要人,我實在是拿不出來啊!」
「就是你,就是你把阿孃抓走了!」
我緊緊抱住舅舅的脖頸,生怕他被騙。
「她就是一個小孩子,怎麼能信她的話呢?這丫頭從小和我不親……」
秦明城擺着笑臉,看我的眼神隱隱帶着厭惡。
舅舅面色一寒,抬劍指向秦明城。
「人,交出來!」
天色漸黑,秦明城垂着臉,聲音帶着威脅。
「縱然你是大將軍,也沒有隨意處置我的道理。」
「三公主明日還要邀我一同賞花呢,到時候找不到人,大將軍若動了我,恐怕也難交代吧。」
舅舅面色一寒,劍尖又往前一分。
「人,交出來,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秦明城咬緊牙。
「我說沒有就沒有,大不了你去搜!若是搜不到,只怕這後果大將軍也承擔不起!明日我的奏摺,便會ṱű̂₎出現在陛下面前!」
舅舅咬咬牙,還是吩咐人去了。
但回來的人都無功而返。
秦明城臉色明媚起來,舅舅臉色不好了。
直到最後一個人回來,秦明城臉上揚起得意的笑。
「怎麼樣?」
話落,卻不想,那人讓出身後的人。
「將軍,人找到了!」

-8-
他的身後,赫然是我那消失三日的爹爹,對方手中還抱着驚魂未定的阿孃。
「爹!」
我飛快地跑過去,撲到了爹爹身上。
他被我撞得悶哼一聲,往後退了一步,卻第一時間小心翼翼地護住了阿孃。
「娘怎麼了?」
我拉住阿孃的手。
阿孃像是才緩過來,看了一眼我身後,又看向了爹爹。
「多虧了趙大哥,若不是他連夜趕來救我,我早就……」
原來,爹爹自從離開客棧後,便聯繫了以前的兄弟們打聽阿孃的下落,還混進了狀元府。
阿孃說着說着,或許是被壓抑太久,直接哭了起來。
「趙大哥還被我連累受了傷,都是我識人不清。」
爹爹像是個毛頭小子一樣慌了神,連忙給她擦眼淚,心疼得不行。
「不,不是,你沒事就好,是我自己想要來救你的。」
舅舅看到這一幕,冷哼一聲,看向秦明城。
「看來,明日遭殃的怕是狀元郎了!」
說完,轉身帶着我們離開。
第二日天微亮,舅舅便帶着我們進了宮面見聖上,告了御狀。
人證物證俱在,陛下自是震怒,當即讓人叫來了三公主。
公主生得明豔動人,一看便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聽說,長得酷似死去的寵妃,因此很得陛下喜愛,要什麼給什麼。
朝中誰人不知道,陛下有意讓愛女嫁給狀元郎。
豈料對方不僅有妻女,還隱瞞欺君,意圖殺妻滅女。
滅口也就罷了,還沒有做到,導致事情敗露,人盡皆知。
女兒險些嫁給了個負心漢,這讓皇家的臉往哪兒擱。
聽皇上大怒說要賜死秦明城,三公主卻捋虎鬚輕輕拍了拍他的手。
「父皇,不如暫時停了秦明城的官職,將他交給兒臣處置。」
舅舅想說什麼,卻被三公主一個眼神制止了。
陛下從頭到尾,目光都只在三公主身上。
無奈,舅舅只能先帶着我們回了將軍府。
回去的路上,見我們一言不發,送我們出宮的公公突然開口。
「將軍不必擔憂,做錯事的人,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舅舅只當對方寬慰,笑了笑並未放在心上,只是卻沉思了一路。
快到將軍府時,我眼尖地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對方四處打聽秦明城的消息。
「舅舅,那是祖母,就是她給了爹一兩銀子,讓爹把阿孃和我當成兩腳羊殺了。」
舅舅的沉思被我打斷,順着我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眼中閃過一絲寒芒。
他想了想,叫來一個下屬。
只見那人裝作路人,走到祖母身邊。
見祖母打聽消息,似真似假的說出了秦明城的下落。
聽說秦明城即將進公主府,祖母高興得不行,臉上全是炫耀和得意,不住地拉住路人慶祝。
眼見對方開始四處詢問公主府的路,舅舅抱着我轉身進了府。
「舅舅,爲Ṭű̂ₛ什麼要跟祖母說啊?」
我很是不解。
舅舅卻笑了笑,神祕得不行。
「秦明城是進了公主府,又不是當了駙馬,說與她聽,先讓她高興幾日。」

-9-
直到阿孃和爹爹把傷養好,我才明白舅舅說的是什麼意思。
秦明城確實進了公主府,但是他也被罷了官,在公主府的日子很不好過。
三公主最討厭的就是欺騙。
折磨人的手段,宮中老人多的是。
剛開始,秦明城還以爲逃過一劫沾沾自喜,到後頭,被折磨得「欲仙欲死」,四處尋找出路,還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七月時,三公主將我和阿孃邀請去府中赴宴,說是池塘裏的荷花開了。
她只邀請了我和阿孃兩人。
剛到達荷花亭,遠遠地,便看到一個人站在池塘裏摘荷花。
見到我和阿孃來,三公主朝我招了招手。
我看了一眼阿孃,見她點點頭,這才上前。
三公主親暱地捏了捏我的臉,笑眯眯地問道:
「小姑娘叫什麼,想不想要荷花呀?」
看着嬌豔欲滴的荷花,我還是沒忍住點了點頭,期盼的目光看向對方。
三公主囅然一笑,給了身旁的丫鬟一個眼神。
對方立馬朝着池塘裏喊道。
「再來一朵荷花,要好看的,生得勻稱的。」
池塘裏的人原本要爬上來了,卻又下去了。
三公主看着阿孃愣神地看向池塘,笑了。
「大熱的天,本公主讓他下池塘,已經是恩賜,夫人莫不是傷心了?」
阿孃回過神,笑了。
「怎麼會,只是覺得,公主做得極好,婦人也想試試罷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池塘中的人是秦明城。
三公主聽到阿孃的話,並沒有嘲笑,而是認認真真道。
「若是本宮給你機會,你要不要試試?」
阿孃堅定地點了點頭。
等到秦明城剛摘完花爬上來,便見到的是桌上和地上擺放的一應刑罰物件,頓時嚇得癱軟在地。
「公,公主,花我已經採回來了啊!」
「本宮不滿意。」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秦明城愣在原地。
看到是阿孃手持刑具,秦明城眼睛亮了亮。
「婉儀,婉儀,當初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怕連累你。」
「我樹敵衆多,我怕他們找到你,這才讓我娘把你們帶走,卻不想,娘誤會了我的意思。」
「我是真的愛你啊,你忘了嗎,當年是我趕跑了欺負你的流氓,還傷了手,也是我保護你,不讓村裏的人謀奪你們家的家產……」
秦明城說得情深意重,看着阿孃的目光盡是深情。
三公主聽罷,嘲弄地看了一眼秦明城,又將視線移向阿孃,看着阿孃愣在原地,冷了臉,有些失望。
取而代之的,卻是秦明城雙眼綻放的驚喜。
但是誰也沒想到,阿孃只是愣了一會兒,轉身將手中的銀針換成了斧子。

-10-
三公主的臉上立刻變成欣賞,還特意吩咐人將秦明城按住。
眼見着阿孃越走越近,秦明城慌了,比過年的豬還難按,不停掙扎。
隨着阿孃一刀砍在秦明城腿上,對方發出巨大的哀嚎聲。
鮮血飛濺,不少落在了阿孃的衣裙上。
但是阿孃卻只是低聲嘆道:
「我今日剛換的新衣裳,竟然被你弄髒了。」
三公主饒有興趣地看着,還不時喝茶喫糕點,閒時還餵我一口。
發現我沒喫後,這才轉頭看向我。
見我兩眼睜得大大的,有一瞬間的愕然,一個視線給到身邊的丫鬟,對方立馬走到我面前,矇住了我的雙眼。
接下來我沒有看清,只知道,秦明城曾經將我和阿孃當成兩腳羊,而現在,他已成了兩腳羊。
哀嚎聲漸漸變低,直到阿孃累得不行,才終於停下。
阿孃摸了一把臉,自覺失態,不好意思地朝着三公主笑笑。
三公主讚賞地看了她一眼,讓她下去換衣裳。
直到阿孃回來,秦明城像是一灘肉泥一樣,癱倒在地上。
看着眼前這一幕,阿孃面色一變,當即一個乾嘔。
三公主身邊的醫女走了過來,起初還以爲阿孃是被嚇到了,卻不想,竟是懷孕了。
聽到醫女的話,阿孃有些恍惚,然後是欣喜。
三公主也笑了,說不是害怕就好。
祖母剛被人領過來,便聽到阿孃懷孕的事,又看到地上趴着的、鮮血淋漓的秦明城,當即尖叫起來。
「兒啊,我的兒啊!你是怎麼了!」
短短數月不見,祖母的髮絲已經斑白,整個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
她不敢怪罪到三公主身上,只能將仇視的目光看向阿孃。
「你這個小娼婦!這纔多久啊,就懷了孽種,現在竟然還害得阿城半死不活,我跟你拼了!」
阿孃剛退後一步,便見到公主的丫鬟上前,一腳將人踢開。
「你懷了身孕,便好生坐着看戲便是!」
祖母被人踹倒在地上,爬起來鼻子一把淚一把地哭訴起來。
「我是犯了什麼錯啊,要這麼對我!阿城當初對你那麼好,你現在是要將他殺了嗎?!」
她先是看了眼三公主,又忙看向阿孃。
誰都知道,當初秦明城可是爲了三公主豪擲千金的。
三公主冷笑一聲。
「你犯了錯,秦明城也犯了錯,子不教母之過,那你也應該被教訓纔是。」
說完,便讓人又將刑具一件件擺了上來。
祖母哪裏見過這些東西,嚇壞了膽子,一步步往外爬,一股腥臊味頓起,原來是她被嚇得尿了褲子。
後來的事我沒看到。
公主說,既有孕,便不宜再見血。
讓人將我和阿孃送了回去。

-11-
回去後,知道阿孃懷孕的消息時,兩個大男人既擔心又高興。
只是舅舅始終看阿爹不爽,一直沒有好臉色。
阿孃知道是爲什麼,因爲兩人之間沒有一場像樣的婚禮,而且趙忠義還是個大字不識的殺豬匠。
現在阿孃懷孕了,婚禮自然也辦不成了。
阿爹有些無措,但同時,對阿孃更上心了。
也不知懷孕的是阿孃還是他,整日焦慮不安極了,總是大半夜起來睡不着覺。
不止如此,本來孕吐的是阿孃,後來,竟是變成了阿爹。
一連幾月下來,人憔悴得不行,但唯獨將阿孃照顧得珠圓玉潤,任誰也看不出這是一個懷胎多月的孕婦。
就連舅舅看了都直搖頭,也終是放下了心中的那點不滿。
來年四月,阿孃生下了一個女孩,取名趙明月。
我的名字,也早已經變成了趙明玉。
都是爹取的。
趙明月出生後,爹待我還是和從前一樣,舅舅更是隔三岔五便來接我去將軍府玩。
聽到秦母去世的消息時,已經是許久之後了。
當時,爹爹正帶着我買糖葫蘆。
小攤販之間聊着天,像是說着一件平常的事。
住在公主府裏那個曾經的狀元郎的娘,死了。
怎麼死的呢?
聽說是被她兒子害死的。
秦明城總是受傷,秦母不得不在府中幹活,以此賺錢買藥。
三公主雖故意讓人剋扣對方的銀錢,但也沒有特意讓人磋磨秦母,對方身體倒也算硬朗,錢也夠買藥。
只是沒想到,因爲一次秦母貪嘴,買了喫的,藥材效果差了些,秦明城盛怒之下,直接動手打了人。
一開始人是沒死的。
但是秦明城怕被人發現,硬是拖着傷腿,把他娘推進了枯井裏。
但是三公主府豈是缺眼睛的。
秦明城的所作所爲,全都被人看在了眼裏。
一時之間,人盡皆知。
又過了不久,是妹妹的週歲宴。
也是在宴席之後,便聽到了秦明城的消息。
聽說對方千方百計想要出府,爲此還勾引了府上的一個燒火婆子。
三公主知道後,直接讓人行了宮刑。
秦明城如此驕傲的一個人,當然受不了。
沒過幾天,便被人發現他吊死在了屋子裏。
死的時候,渾身流膿,沒有一處好的地方。
特別是他的四肢,上面的痕跡清晰入骨。
聽到這個消息時,阿孃正在喂妹妹喫飯,我正在一旁練習書法。
我們都沒有什麼反應。
阿爹就在這時候,端着一盤熱乎乎的豬蹄進了屋。
阿孃迎上去接下,笑罵他。
「兩個小傢伙真是被你慣壞了。」
前些日子,我和妹妹說想喫,阿爹今日便做來了。
阿爹笑着說不會,我也說不會。
還不會說話的妹妹也舞着手,牙牙學語。
阿爹初時還會擔心自己配不上阿孃,後來妹妹逐漸長大,又怕冷落到我,想方設法逗我開心。
直到後來,和阿孃如約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那點擔心才慢慢降了下來。
兩人相扶到老,恩愛非常。
晚年間,也不曾紅過臉。
畢竟我們都相信,往昔皆是過往,唯有現在值得回憶。
至於我。
不知爲何,三公主很喜歡我,常召我入府相伴,讓人教我讀書識字。
後來,她被天子立爲儲君那年。
我參加科舉,一舉奪魁,成了朝中第一位女狀元,成了儲君身邊的女官,身份水漲船高。
連我娘都因此得了誥命。
未來,我有望成爲朝中第一位女相。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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