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恨我破壞了他和姐姐的婚事,當衆想與我和離。
我傷心欲絕,卻不知他能聽到我心聲。
【要不是我姐心裏有人不想嫁你,你以爲我願意嫁?】
【不會真以爲我和我姐搶破頭哭着喊着都要嫁你吧?】
太子:「……」
我生病,表面上對着太子裝柔弱,心裏卻對着兩位俊美太醫瘋狂讚賞。
【太好看了吧,怎麼長的,我跑路的時候能不能把他們一起拐走。】
太子:【…………】
我跑路,太子把我抓回來,我嘴上說:「我錯了。」
心裏想:【我不和你過了,下次還跑!】
太子忍無可忍:「你不是哭着喊着要嫁給我,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嗎?」
「過來親我,就現在。」
-1-
嫁給太子半年,全京城都知道我這個太子妃有名無實。
我破壞他與我姐姐的婚約,費盡力氣當了太子妃,衆人覺得我驕縱輕狂、本性自私惡劣,心機頗深,太子顯然也這樣認爲。
他爲我姐姐守身,連我的手指頭都不碰一下,更從未踏足過我房間,我卻對他溫順恭敬。
直到這日宮宴前,管家污衊我與護衛關係曖昧,太子連求證都沒有,就在宮宴上當衆宣佈,要與我和離。
所有人:「……」
太子看也不看我一眼,面不改色道:「我與白玉粼本就沒有夫妻之情,何必強行綁在一起,兩看相厭?」
我眼裏立馬湧出淚水,望了太子片刻,突然抓住他的手。
認識這麼久,我還是第一次與他有肢體接觸。
他顯然十分厭惡,試圖甩開我,我卻沒有讓他得逞,握得死緊。
我看着他,說:「太子,婚姻大事,怎能兒戲?有什麼話,我們回家說,好不好?」
所有人都以爲我因爲難堪而傷心,看向我的目光裏帶了憐憫。
沒人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麼。
【呵呵,你又找到機會裝起來了,以後別落在我手裏,左臉一巴掌右臉兩巴掌,對着腦門更是三巴掌!】
【好累,好想回去補瞌睡。】
胡亂想着真心話,我臉上難過的表情卻更加真切。
「太子——」
我的聲音戛然而止,與他相碰的手也不禁放了下來。
太子看起來好奇怪。
剛纔還一副要上天的模樣,現在怎麼突然好像被人迎面打了六巴掌似的。
「……太子?」我小心翼翼地道:「您怎麼了?」
片刻後,我的手腕突然被他握住。
他力氣好大。
我淚光盈盈地看着他,閉口不言,心裏卻已經開始咆哮。
【發臆症是不是,讓太醫院開點藥燒沸了給你灌進去,燙死你。】
【有沒有人管管了,陛下你不管?皇后你也跟着看戲?看熱鬧不嫌事大?真的假的?真沒人管了?】
陛下終於開口了。
「至兒,你們小夫妻私下鬧彆扭,回去關起門來有話好好說,怎麼能當衆說這種渾話?」
江至僵硬地看了我一眼,沒再出聲,一直到宮宴結束。
我假裝失魂落魄地走在他身後,只想等回到太子府後,他像往常一樣與我分道揚鑣,我好好補個覺,卻不想今日他居然跟着我進了我的房門。
我:「?」
江至站在我面前,面無表情地看着我。
-2-
我懵了一瞬,突然福至心靈。
他厭惡我,今天鬧這一出,只是爲了給我沒臉。
我揹着他偷人罪大惡極,不管真假,我都要撒潑打滾證明清白,他戲還沒看夠,怎能輕易放過我?
於是我拿起手帕往眼睛上一蓋,開始放聲大哭。
「嗚——咳咳咳!」
調門起高了,一不小心劈了嗓子,我忍不住開始咳嗽。
江至依舊面無表情地看着我,等我咳嗽得差不多,他抓住我的手,微微眯起眼睛。
「怎麼不哭了?」
他一開口,我哭聲和眼淚一起湧出,傷心欲絕道:「太子,我十三歲就開始傾心於你,你就算厭惡我搶了姐姐的婚約,也請看在我對你一片真心的份兒上,不要再動輒提出與我和離了,我真的是清白的啊!」
提起姐姐,他眼裏那點微妙的情緒瞬間消失,冷冰冰道:「是啊,我確實厭惡你這種人——」
我一邊不走心地嗚嗚嗷嗷,一邊心想:【要不是我姐心裏有人不想嫁你,你以爲我願意嫁?不會真以爲我和我姐搶破頭哭着喊着都要嫁你吧?怎麼不美死你呢。】
【嗬——呸,我拿了我姐的好處才幫她保密的,要不然我早滿世界嚷嚷了。】
【姐你在哪你現在可是和姐夫過上好日子了,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所有人都欺負我,我不活啦!】
江至整個人僵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還以爲我哭得像貓叫,把他嚇到了,趕緊調整聲音,力求哭得真實。
我哭了好久。
好久好久。
實在是哭不動了。
最後一滴眼淚被勉強擠出來,我眼前一片花,跌跌撞撞地倒在牀上,差點昏迷。
沒辦法,這幾天忙着處理府裏大小事務,休息不足,今天又起了個大早,還哭了這麼久,鐵打的太子妃也要透支。
我昏昏沉沉剛要睡去,就看到江至走到我牀邊,彎腰看着我,蹙眉問:「你沒事吧?」
說罷,他猶豫一下,抬起手碰了碰我的額頭。
我瞬間打了個激靈,心裏開始咆哮。
【我不乾淨了,別碰我!江至聽見沒,逐邪退散!】
太子臉上有一瞬間的扭曲,「……我只是想摸摸你發燒了沒有。」
我裝出一副感動的樣子,淚眼朦朧地道:「太子這是在關心我?我沒事,真的沒事。」
江至:「哦。」
我眨巴着眼睛看他。
他的手卻一直放在我額頭上。
【摸沒完了是吧,給你一腳!】我心想。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江至的眼角快速抽搐了一下,然後他的嘴角很明顯耷拉下來,是個不高興的樣子——比平時還不高興。
「你不是一直求我親近你嗎,白玉粼,今天我親近你了,你怎麼看着好像不太高興?」
我趕緊說:「高興呀,做夢都想有這一天,太子哥哥,真的好像做夢哦,這麼說你相信我是清白的了?」
說罷,我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往下拉,貼在我臉頰上,癡癡地看着他。
【好好好,江至,回頭我就把你那幾盆茶花都拿開水燙死,本來想給你留着的,你噁心我就不怪我噁心你了。】
江至猛地甩開我的手,指着我:「你——」
你了半天,他也沒你出個結果。
僵持許久,他拂袖而去。
我:「?」
有病吧這人,太難伺候了。
-3-
我不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但江至的茶花,我必須弄死。
否則難解心頭之恨。
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要與我和離,這下好了,全京城都在看我的笑話,難道我不要面子的嗎?
這麼想着,我趁着夜黑風高爬起來,燒了壺開水,躡手躡腳往外走。
一想到他過幾天發現自己心愛的茶花死了,大受打擊一臉菜色的樣子,我就想笑。
月色如水,照在舒展的花瓣上,映出一點瑩瑩的光。
我幾次拎起水壺又放下,突然覺得有點下不去手。
萬物有靈,茶花與我同爲天地造物,我就這樣拿開水燙死這幾盆花,是不是太殘忍了?
可除了茶花,我還能破壞什麼江至在意的東西,讓他難受呢?
他喜歡我姐,難不成我還能把我姐打一頓?
那怎麼能行,我姐雖然總是坑我,但不坑我的時候,她對我可好了,我也下不去手啊。
思慮再三,水都要涼了,我還沒想出個結果。
突然,我只覺得有什麼東西碰了碰我的背。
我猛地跳起來,回頭看見江至Ṱû¹一身素衣站在我身後,黑眸白膚,彷彿一隻俊美男鬼。
我尖叫一聲,當即跌坐在地,心臟狂跳。
他彎腰和我說了什麼,我沒聽清。
我的魂都要被嚇丟了,耳朵裏只剩一點朦朦朧朧的模糊聲響。
我是被江至抱回房間的——這是我的貼身丫鬟小環對我說的,但我對此毫無印象。
因爲我確實被嚇出病了,當天夜裏就開始發燒,藥灌進去就吐,江至一靠近我,我就一個勁兒推他,嚇得直往被子裏鑽。
恢復意識是在第二天下午,我一睜眼,周圍坐了好多人,江至,我姐,還有兩個太醫。
半透的牀簾遮着,他們沒發現我醒了,談話並未終止。
「她怎麼會嚇成這樣?」江至道:「我只是拍了拍她的背而已。」
我姐說:「殿下昨日也穿的是這身衣服嗎?」
江至:「是。」
「那難怪了,粼粼小時候就被嚇過一次,說自己見到了白衣男鬼,嚇得燒了三天,事後才知道是鄰家少年半夜翻牆出去玩被她撞見,可能她……比較害怕這樣的裝扮吧。」
江至聲音一頓,過了片刻才道:「原來她從小就喜歡大半夜不睡覺到處閒逛。」
我姐道:「那一次是她偷偷撿了條小狗,放心不下,半夜偷了飯菜去餵狗,不是閒逛。」
我聽到這裏,勉強抬起手撩開簾子,示意自己復活了,衆人這才起身圍過來,對我噓寒問暖。
除了江至。
他站在一邊,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好像我生病反倒是我的錯一樣。
真是豈有此理。
但我沒心思搭理他,因爲眼前的兩個太醫實在是太好看了。
這對雙生子長得朗眉星目,脣紅齒白,並排站着,簡直賞心悅目。
我看一眼就覺得病好了一半。
他們醫者仁心,對我和顏悅色,細細詢問了我的病史,我一一解答,恨不得把我八歲時爬樹摘桃摔了個屁墩的細節都描述清楚。
江至臉色越來越難看。
我還沒說完,他就走過來,坐在我牀邊,拿了個帕子,一手握住我手腕,一手裝模作樣地幫我擦汗。
【呵呵,妒夫一個,這就坐不住了,嫉妒我姐夫啊?我姐夫沒來都把你氣成這樣,還太子呢,丟人。】
江至不知抽什麼風,把我的手腕握得更緊。
【你嫉妒我姐夫捏我胳膊幹什麼,受不了了,什麼時候才能攢夠私房錢跑掉啊!】
【可惜走了就再也看不到這倆太醫了,太好看了吧,怎麼長的,能不能把他們一起拐走。】
「……白玉粼!」
江至突然叫我的名字。
我:「啊?」
他沉着臉看我,說:「你是不是困了?」
我:「我不困。」
江至:「你困了。」
我:「?」
「好吧,我困了。」我不情不願地說。
江至起身,皮笑肉不笑地開始趕客。
我姐過來叮囑我幾句就走了,我戀戀不捨地看着她和二位太醫的背影,只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還以爲江至要藉機和我姐多說幾句話,沒想到他很快就回來了,坐在我牀邊。
「好看嗎?」他問我。
我:「啊?」
「那二位太醫,好看嗎?」
我立馬把ẗū⁴頭搖得像撥浪鼓,卻忘了自己有病在身,本就頭暈目眩,這麼一搖,頓時翻江倒海,眼前花白,扶着牀坐起來就開始乾嘔。
胃裏空空如也,只嘔出一點膽汁,全落在江至的衣服上。
完蛋了,我心想。
他最喜歡這身衣服了。
這人有潔癖,我吐過的衣服,他肯定不會再穿。
「抱歉,太子,嘔——」
又吐了一點在他身上,我心想這下是真的完蛋了。
他突然抬起手,我被嚇得往後一縮,沒想到他只是解開衣帶,將被我吐髒了的外衣脫去,扔在地上,然後皺着眉頭,將搖搖欲墜的我扶住。
我靠在他懷裏難受得直打哆嗦。
「太子,衣服我會洗乾淨再……」
「一件衣服而已,有什麼要緊。」他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我,「你到底怎麼回事,只是被嚇一下,怎麼病得這麼厲害?」
我哪知道?
這也怪我?
啊?
有沒有人管管?
怒火竄上天靈蓋,我很沒出息地落下兩行眼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算了,我忍。
見我哭了,江至愣了一下,抬起手擦去我臉上的眼淚,「你哭什麼?」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我要走,我今晚就走,生病也不行,哭也不行,和你成個親又不是犯天條來渡劫了!】
「……我只是想關心你。」江至的聲音有點僵硬。
【好,終於來了。】
【這是要把我滅口,給我姐騰地方,先打消我的疑心好下手了。】
【我姐已經是有夫之婦了,你放過她吧!我求求你了!實在不行我出去給你找個替身還不行嗎?】
【不行,我得趕緊跑,不跑要出人命了。】
越想越恐怖,冷汗涔涔,我呼吸不暢,抓着他的胳膊勉強坐直,卻發現他臉色難看得嚇人。
非常可怕,非常可怕。
我又有些不好了。
大腦一片空白,我也不知怎麼想的,抽抽噎噎開口道:「你能不能別嚇唬我了……」
-4-
江至到底有沒有再嚇唬我,我也忘了,因爲說完這句話以後,我一把將他推開,又吐了兩回,然後倒在牀上昏過去了。
我容易受驚的毛病確實像我姐所說,是從小落下的,但這次的反應屬實有些誇張,說來說去,只能怪江至。
誰讓他天天虐待我,害得我思慮過重,不堪一擊,要知道我本來是一個活潑開朗、體健如牛的小女孩呀。
我決定跑了算了。
要跑路這事兒,是我一早就決定的,我可不想與他蹉跎一生,被困死在太子府裏。
他之前提和離,我真應該借坡下驢,不該爲了假裝深情阻攔,這幾天他也不提這茬了,每天沒事就拿着喫的喝的來看我,弄得我直做噩夢。
我十分確定他要幹掉我,所以那些東西我碰都沒碰,全都讓丫鬟偷偷丟了。
好不容易身體養好了,我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庫,趁着夜色翻牆,重獲自由。
誒嘿!爽!
我與姐姐的親孃死得早,自小我們兩個相依爲命,被拘在深宅大院,看着後母的臉色,受着弟妹的擠兌。
她不知怎麼被江至看中,江至要娶她當太子妃,可那時候她心裏已經有姐夫了。
她很難過,因爲她沒有拒絕的權利,我爹不會讓她有,她自己也不敢有。
我不想她難過,所以我就豁出去臉面,哭着喊着要嫁江至,鬧得人盡皆知。
姐姐說自己不好奪我所愛,也不可能與親妹妹共事一夫,順理成章地拒絕了婚事。
但那時候全京城都知道我狂戀江至,最後江至不得不娶了我,我也沒有想到自己真的能成爲太子妃——最開始我只打算成爲京城的笑話。
做太子妃,一點也不開心,和做我爹的女兒一樣不開心。
不過現在好了,我跑了,就算他們找人追究也追究不到我姐頭上,畢竟這事兒和我姐沒什麼關係。
至於我爹和我後孃,那就隨便啦。
我興沖沖地趁着夜色坐上馬車,準備直奔我母親留下的那處鄉下老宅。
雖然破舊,但修修補補,還是能住人的,我到了後就能睡到自然醒,不用再受氣,還能喫自己喜歡的飯菜。
路上預計花費七日,我準備充分,乾糧和銀子都帶足,走的時候換了男裝,一路都很順利。
直到第四日,我遇到了山匪。
這是我沒想到的。
出發之前我特意查過,我選的這條路,一直很太平,光天化日,怎麼會突然出現山匪?
心臟怦怦亂跳,但我還算鎮定,粗着嗓子道:「幾位大哥,我只是個趕路的,行個方便高抬貴手,這點銀子你們拿去買酒喝。」
說罷,我將錢袋丟了出去。
錢袋裏的錢不少,應該夠買我一條命,銀票我貼身藏着,我的打扮也不招搖,應該不會出事吧,我心想。
卻不想銀子丟出去,對面卻沒了聲,片刻後車門突然被一刀砍爛,一個蒙着臉的男人一把將我拽了出去。
「是她嗎?」有人問。
拽我出去的男人一把扯開我的髮髻,冷笑一聲,道:「是她。」
不等我說話,那人就要抽刀向我砍來!
就在這時,只聽嗖地一聲響,一支箭劃破空氣,噗嗤一聲,精準釘在了山匪的胸膛!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第二支箭已經射了過來。
我目瞪口呆,眼看着遠處似乎是有人踏着雪走近。
細碎的雪被陽光映得像碎金,風一吹,都灑在他身上。
他把背挺得很直,下巴微抬,面無表情,一步一箭,準得可怕,最後一個山匪倒下時,我已經能看清他黑衣上精緻的紋路,和他那雙暗沉沉的眼眸。
-5-
啪嗒一聲,江至一把丟了弓,動作粗暴地將我扯過去。
「受傷了沒?」他問。
我:「……沒有。」
「真的沒有?」他的語氣很冷。
我沒什麼底氣地說:「真的沒有。」
過不多時,有隨從牽了馬來,他也不和我說一聲,拎着我上馬,狠狠一夾馬腹,馬兒發出嘶鳴,踏在雪地上飛奔。
我大腦一片空白,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經歷了什麼,因爲後怕有些坐不穩,卻被他用力箍住,穩穩當當坐在馬背上。
一路上他一個字都沒說,到了太子府,ẗũ̂₁他拎小雞一樣把我拎到他臥房,一把將我丟上了牀。
「你還真敢跑!」
隨着他話音一起響起的,是茶杯碎裂的聲音,他最喜歡的杯子被他狠狠砸在地上,碎成好幾片。
我下意識往牀裏面縮了縮。
也許是剛剛的刺激太大,他這麼發脾氣,我反倒沒像之前那麼害怕了。
這次不成功的離家出走鍛鍊了我的膽量,我看着地上的碎瓷片,道:「我不想和你過了。」
他臉上怒氣更甚,一把扯開自己落了雪的大氅,隨手丟在一邊,大步向我走來。
「白玉粼,你再說一次?」
我有些緊張地嚥了嚥唾沫,決定還是識時務者爲俊傑,暫時不要和他對着幹了。
我的膽量也是有限的。
於是我緊緊閉着嘴,不說話。
他用力握住我的臉,逼我抬頭,「剛纔說什麼了,我讓你再說一次。」
【……你怎麼這麼討人厭!】我忍不住心想。
【我討厭你,討厭死你了,嫁給你真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Ŧū⁸不欺負我你會死嗎?】
翻來覆去在心裏想了幾次,卻沒勇氣把話說出口。
還以爲他又會發脾氣,沒想到他閉了閉眼睛,似乎在強迫自己冷靜,過了會兒才說:「你本來打算去哪兒?」
我看他好像不生氣了,又說了一句:「我不想和你過了。」
聞言他一把將我推倒,壓住我肩膀,強忍怒氣道:「白玉粼!你非要惹我生氣是不是?」
他又生氣了,我決定再次識時務者爲俊傑,把嘴輕輕地閉上了。
好難琢磨的男人,如此喜怒無常,看不透。
前兩天還要和我和離,怎麼現在還非要和我過了,一會Ŧů⁵一個主意。
「我問你,你本來打算去哪兒?」
我不情不願地說了實話。
他的臉色更難看了。
「你娘留下的宅子?怕是早就荒得不能住人,寒冬臘月,你也不怕被凍死?和我在一起就這麼讓你受不了?」
我輕聲道:「沒有,是我太沖動,太不懂事,考慮得太不周全,我錯了。」
說完了又覺得委屈,在心裏惡狠狠地給自己平反。
【我沒錯我沒錯我沒錯!所有人都有錯,只有我沒錯!我永遠都是對的!】
【就是不和你過了!我下次還跑!】
他陰沉着臉看着我。
看着看着,他突然俯身,在我脣上狠狠咬了一口。
我:「???」
咬完他好像也愣了一下,鬆開牙關,卻沒起身,保持着一個很近的距離看着我。
我崩潰了。
雖然表面看起來很平靜,但我的內心已經崩潰了。
我不乾淨了。
我試圖推開他,但推不動。
「你那是什麼表情?」他壓住我的手腕,身上的檀香味充斥着我的鼻腔,「和我親近就這麼讓你反感?不是喜歡我喜歡得要死嗎,怎麼現在又這副態度?」
我已無心與他逢場作戲。
傷心的淚,流了下來。
我趴在枕頭上哭得一抽一抽。
脖頸一熱,他的手貼在我脖子上,似乎是要將我翻過去。
【啊啊啊別碰我!你發什麼瘋,瘋子啊!】
【誰讓你親我了,誰允許了!太子了不起嗎?有沒有人管管!】
我在心裏瘋狂發泄,卻緊緊咬着嘴脣一個字都不敢說,生怕一句話說得不對就要被收拾。
他的手貼在我皮膚上不動,過了半晌才慢慢往上摸,摸到我滿臉的淚,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好了,別哭了。」
我故意用力嗷了一嗓子,彰顯自己的憤怒。
他將我拉起來,拿衣袖擦了我臉上的眼淚,道:「白玉粼,你知不知道剛纔想殺你的人是誰?」
我一愣,想到剛纔的幾個人似乎不是普通山匪,一時間也忘了哭,問:「誰?」
「是老七的人。」
我懵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七皇子與江至不睦已久,說不定是想通過弄死我搞事,無非是想把黑鍋扣給江至,或是藉機挑撥他與我爹的關係,讓他失去我爹的助力。
我只能說真是一步臭棋。
我死八百個來回,我爹也不會在乎的,要是我弟妹,他說不定還會動動真情。
至於扣鍋給江至就更可笑了,以江至的腦子,肯定會反咬他一口,我要是死了,江至拿住把柄,只會咬得更狠。
一想到差點被這種臭棋簍子陰了,我就難受。
「不要再離開我身邊,聽到沒有?」他的手掌貼在我眼睛上,用力擦去我殘存的淚痕,「這次是我提前察覺你走了,一直在後面跟着,下一次呢?」
我沒出聲,心想:【下次我跑得更遠,讓你們誰都找不到。】
江至動作頓了頓,緊皺的眉頭極細微地舒展了一些,突然在我脣上印了一個吻。
我趕緊往後仰,他卻用力按住我的腦袋,另一隻手捏開我的牙關,微微側過頭,伸了舌頭。
我真的受不了了。
不能看我老實就逮着我欺負吧,欺負老實人?
我和我姐長得也不怎麼像啊。
我瘋狂推他,他像沒感覺一樣,越親越來勁,過了半天才放開我。
他眸色微沉,微微喘息着看我。
「你不是我的太子妃嗎?不是十三歲開始就死心塌地喜歡上我了嗎?嗯?」他低聲說:「哭着喊着要嫁給我的是你,現在我親近你了,你又在鬧什麼脾氣?」
我無話可說,憋了半天才憋出來一句:「沒有,沒有鬧脾氣。」
窩囊的眼淚再次流了下來。
到底有沒有人管管啊?
-6-
我的失蹤似乎沒人知道,不知出於什麼詭異的目的,江至壓下了這件事。
他正式開始了拿我當替身的日子,居然開始和我同居了。
嚇死我了。
第一夜他叫人往我牀上放他的枕頭時,我是崩潰的。
親幾下就算了,更進一步,我真的無法接受。
我只想和自己喜歡的人有肌膚之親呀。
他一進門,我就死死盯着他,生怕他又發瘋。
幸好他只是單純地和我一起睡覺而已。
但我睡不着。
這麼大一個男的!躺我身邊!我怎麼睡?
我面向牆壁,拿屁股對着他,他卻說:「轉過來。」
我不情不願地轉過去,見到他俊美無儔的一張臉。
他看了我一會兒,突然抬起手臂,把我攬在懷裏,一手還握着我的手腕。
難受。
【不,現在抱着我的人不是江至。】
【不是江至那是誰,想想,努力想想,啊我想到了,是尹太醫。】
【那是哥哥還是弟弟呢?弟弟吧,弟弟笑起來比較溫柔,嗯好就這麼決定了,現在抱着我的人是小尹太醫,好,睡覺。】
我剛閉上眼睛,江至就坐了起來。
他自己坐就算了,還把我也帶起來了。
我茫然地看着他。
「白玉粼!」他咬牙切齒,「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太子妃?」
我:「啊?知道啊。」
他閉了閉眼睛,道:「那你知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我大腦裏一片空白。
什麼意思,哥。
這人太難懂了,到底什麼意思啊,我該做什麼,讓我強要了他?
還是讓我打盆熱水給他洗腳啊?
他人高馬大的,我怎麼強要?還不把我累死?洗腳是我的活兒嗎,不是吧?這不歸我管吧?
也許是我臉上的茫然太明顯,江至道:「看着我。」
我依舊茫然地看着他。
「親我。」他說。
我:「啊?」
「我讓你親我。」他又重複了一次。
我:「……」
本着息事寧人的原則,我不情不願地捧住他的臉,在心裏開導自己。
【這不是江至,這是小尹太醫,好,三二一,開親!】
可還沒等我親上去,他就一把將我推開。
我:「怎麼啦?」
他冷着臉看我一眼,扭頭就走。
我大喜過望,趕緊縮進被子裏準備美美地睡覺,擺好姿勢卻發現他沒走,站在門口看我。
我:「?」
他說:「好,看來你是真的不想和我過了,等我處理好手頭的事,自然會放你自由,你不用做出這副委曲求全的樣子!」
我說:「啊,太子都這麼說了,那就聽你的吧。」
他又看了我一會兒,突然抬手摔了手邊的花瓶,轉身離去。
我哼了一聲,抱着被子縮成一個球。
又不是我家的花瓶,你愛摔多摔。
-7-
江至手頭的事,就是對付七皇子。
他下手好狠,聽說七皇子不知怎的,大病了一場,貴妃娘娘求神拜佛,又去陛下面前鬧了一通,但沒用。
江至做事情是不會留把柄的。
其實我有時候真不敢惹他,要不是他看我是他媳婦,不想和我一般見識,可能我早就被收拾慘了。
怪嚇人的一個男的。
他開始與我冷戰,最開始尚能忍受,無非是見了我冷冷地一瞥,轉身離去。
但某日我在街上偶遇了那二位姓尹的太醫,我與他們閒聊幾句,不知怎的被江至知道了。
然後他就又開始了。
簡直比我剛嫁進來時更加慘烈,他甚至開始剋扣我的零嘴,我唯一的愛好就是喫點零嘴,現在他連零嘴都不讓我喫了!
這一次鬧得太過,連我爹都知道了。
他早覺得我與他不是一條心,關鍵時刻幫不上他,想趁機讓江至娶個小的。
還直接把人帶進了府給江至看。
那是我後孃的孃家小輩,看樣子與我差不多年紀,長得好漂亮,簡直讓人移不開眼。
只是天生啞巴,不會講話,一雙含情的眸子如泣如訴,別有風情,連我看了都覺得心軟。
等他們走了,江至問我:「你意下如何?」
冷戰許久,他第一次主動和我說話,問的還是這樣的問題。
我不確定地說:「我覺得……挺好?」
江至走到我身前,握住我的手腕,百無聊賴似的把玩我的手指,又問了一次:「真的覺得好?」
我心想:【她來了,你肯定沒心思管我,到時候我再跑,豈不是很方便,當然好。】
嘴上卻說:「太子開心就好。」
江至笑了一下,可這笑卻令我毛骨悚然,我從未在他臉上見過如此不加掩飾的威脅。
好驚悚。
我打了個激靈,還沒說話,他就一把甩開我的手,拂袖而去。
我覺得自己說錯話了。
他這麼自戀,肯定想聽我哭着喊着求他不要娶別人進門,雖然我現在已經有點懶得哄他了,但我真的很想喫零嘴。
於是我做了盤點心想低個頭,表示一下態度,沒想到左等右等,這人也不回來。
直到天都黑了,外面才一片喧囂,江至回來了,昏迷不醒,是被人擡回來的。
-8-
我驚愕許久纔回過神來,聽他的心腹講完前因後果。
江至的馬車被人做了手腳,馬兒受驚,鬧市狂奔,差點踩死一個幼童,江至爲了救那幼童,受了重傷。
他隔了三天才恢復意識。
但他看不到了,腿也傷得很重——太醫說他傷了頭,能撿一條命已是萬幸。
在發現自己目不能視,腿不能行之後,江至出乎意料地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只是沉默許久,把自己心腹叫去,關起門來不知交代了什麼。
我突然想起與他初見,好看得不似凡人的少年在獵場縱馬疾馳,瀟灑快意,驕縱異常。
之後相處,更覺得他高高在上,讓人討厭。
簡直像是一個被全天下慣壞了的人。
此刻卻突然意識到驕縱輕狂不代表他真的沒腦子。
也記起關於他的傳聞,幼時因爲生母被陛下不喜,連太監宮女都能欺負他,有時連飯都喫不上,他卻從未露出半點軟弱,慢慢得了陛下器重,還被立爲太子。
心腹很快出來,引我到僻靜處,說會送我離開。
我驚愕地說:「什麼?」
心腹道:「我會盡快爲您打點,殿下說要送您去江南,如無意外,以後你們應該不會再見了。」
「爲什麼突然——」
我的話戛然而止,很快反應過來,江至肯定不想再看見我了。
無論對我的感情是親近還是厭惡,他都不想被我見到落魄的一面。
我早就說要走,他就勢順了我的意。
只是沒想到江至竟倔強至此,不光是我,他誰都不見,不顧傷病,當夜便叫心腹將自己送到了郊外的住處養傷,連句話都沒留。
-9-
心腹辦事麻利,我很快就要被送走了。
臨出發前,我問:「他還好嗎?」
心腹道:「不好。」
心腹是個鋸嘴葫蘆,怎麼不好,哪裏不好,多一個字也不說,只說江至連服侍的婢子都不要,只有他每天去給他送飯送藥。
宮裏自然是鬧得天翻地覆,據說連帶陛下都跟着病了一場,可江至就是這樣的秉性。
他說不見人,那就是誰都不見,沒得商量。
其實我對他也沒有很在意,畢竟我們認識這麼久,關係一直都很差,我有時候真的覺得他非常討厭。
但現在我卻覺得自己就這麼走了,有點不對。
他這個人喜怒不定,萬一以後想起這事,跑去找到我,污衊我捲了他的錢跑了,那怎麼辦?
我畢竟還是他名義上的太子妃,他現在受了重傷,遇到難關,我卻一走了之,一個人瀟灑快活,也有點不忍心。
就好像我不忍心撿回來的小狗捱餓,寧可被後孃罵也要拿東西給它喫,不忍心我姐嫁給不喜歡的人蹉跎一生,不要名聲地攪合了她的婚事。不忍心拿開水澆花,磨蹭半天被江至嚇到生病一樣。
如果沒有這些不忍心,我可能會過得比現在好,可再來一次,我還是會作出一樣的選擇。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我卻做不到冷眼旁觀。
我總是有那麼多不忍心,我不想看到別人受苦,看別人受苦我覺得好難受。
看多了我會覺得心如死灰,比別人先一步不想活了。
我也不懂我這是什麼毛病。
但就這麼回去了,以後怎麼辦呢?
思來想去,我眼睛一亮,對心腹勾勾手道:「你過來。」
心腹狐疑地靠近,我說:「太子在哪裏,你送我過去,我看看他。」
心腹道:「殿下說了,不想見您。」
我說:「哇你這人心也太狠了,你主子都那麼慘了,一個人孤零零地往牀上一躺,你都不讓我去看看啊。」
心腹:「可殿下安排我今日送您走。」
「沒事的,你就和他說,不是我,是我孃家那個妹妹,之前我爹帶過來那個,不會說話的,你記得吧?反正他現在瞎了,也認不出來。」
我不知江至到底會不會好,可至少要陪他過了這段日子再走,等我走了,我爹自然會幫忙圓謊,他巴不得撮合這兩個人呢。
心腹躊躇許久,我在一旁煽風點火,他也是惦記着江至,最終還是同意了。
-10-
我見到江至時,他正靠在枕頭上喝藥。
因爲看不見,碗磕在下巴上,灑出來一些,他皺眉把碗往上拿了拿,三兩口喝光了藥汁。
喝到最後一口,他突然咳了起來,碗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往日悉心打理的頭髮沾了藥,黏在衣服上,何等狼狽。
雖然他端着架子,但兩相對比,越是端着架子,越顯得狼狽。
怪不得他不想被人看見,我要是他,我也不想見人。
心腹帶我走過去,他不等心腹開口就敏銳地問:「還帶了誰?」
心腹看看我,道:「白家的表小姐。」
江至道:「把人帶走。」
「可您自己——」
江至抬高了聲音,冷冷道:「我說,把人帶走,聽不懂嗎?」
天潢貴胄,威儀攝人,如果我真是那個不能說話的表妹,怕是要被這麼一句ƭű⁸話嚇哭。
幸好我不害怕,畢竟我是一個活潑開朗、體健如牛的小女孩。
我只害怕白衣男鬼。
揮揮手,我示意心腹離開,心腹猶豫片刻,轉身去外面候着。
我走到他身邊,卻被他毫不客氣地一把推開,抓住他胳膊才站穩。
剛想罵人,就想起我現在應該是個啞巴,趕緊把嘴閉上。
【哎。】
【哎哎哎,這人怎麼這樣子,有沒有人管管?】我心想。
江至的動作突然頓住,不再抗拒。
我打溼毛巾,試探着幫他擦去衣服上的藥汁,他也一直都沒動。
我換了條幹淨毛巾,跪坐在牀邊,幫他擦臉。
還沒擦到眼睛,我就看到他長長的睫毛被打溼,無神的眼睛被蒙上一層水光。
他竟哭了。
但整張臉還是沒有半點表情,也沒發出聲音,片刻後就眨了眨眼睛,把那點水光眨去了,好像這一切都是我的想象。
我:「……」
我有點慌,心想:【哭什麼,我這不是來照顧你了嗎。】
【啊啊哥你正常一點我害怕。】
猶豫片刻,我輕輕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
門外有人輕聲說話,我開窗看看,是個眼生的太醫,身後跟着小尹太醫。
心腹敲敲門,引他們進來,想必是事先通了氣,他們並未對我的存在大驚小怪。
換了藥,診了脈,紮了針,太醫走了。
他抬起臉,像是想在黑暗裏尋找我的位置,卻最終放棄,只說:「過來。」
我走過去,他握住我手腕往下壓,我被帶得坐在牀上。
【哎,怎麼剛認識就亂摸,幹什麼幹什麼。】我心想。
他卻把我手腕握得更緊,道:「誰讓你來的?」
我:「?」
你讓啞巴說話啊?
想了想,我抽出手,在他手心慢慢寫:「表姨夫。」
也不知道這輩分論得對不對,隨便吧,無所謂。
寫完了,我有點魂遊天外,心想:【啊,小尹太醫。】
琢磨一下,還是忍不住感嘆:【長得真好看,手也長得好看。】
江至突然推開我的手,也不知哪來的那麼大怨氣,恨聲道:「你對我沒有感情,又何必裝得情真意切,跑過來演什麼雪中送炭?」
我:「?」
又開始了是吧,真難哄。
我寫字與他交流,言簡意賅:「一見鍾情。」
他冷笑一聲,「撒謊比喝水都容易,一見鍾情?你的一見鍾情來的怎麼這麼輕鬆?」
嘖,早知道換個說法了,我當初糾纏他用的一見鍾情這招,估計他對這四個字恨之入骨。
我琢磨了一下,湊過去,在他臉上輕輕親了親,表達誠意。
捨身了也是。
到底圖什麼,有沒有人平白無故送點銀子獎勵我?啊?
菩薩,有一個善良的小女孩希望好人有好報,你能聽到嗎?
親完了,他仍是動也不動,冷着臉道:「少來這套,趕緊走。」
我翻了個白眼。
沒耐心了,不哄了,出去堆雪人,堆完了抱過來塞他衣服裏凍死他。
誰知我剛走沒幾步,身後就傳來嘭一聲響,回頭看看,他倒在地上,腿上紗布滲出血來。
我趕緊跑過去把他扶了起來,累得我氣喘吁吁。
這麼大一個男的!好沉!
【嘴上說得那麼硬氣,我真走了你又受不了。】
【都什麼時候了,還裝啊,哥。】
我在他手心裏寫:「到底讓不讓我走。」
江至:「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想來看我的,怎麼這麼輕易就走了?」
我:「?」
受不了啦!忍無可忍!再出去撿一百條狗都不會可憐他。
我試圖把他推開,他卻突然握住我手腕,握得死緊。
「……我讓你留下還不行嗎?」
我真的生氣了,這是你給我的恩賜?簡直不要臉。
我又推了他一下,他深吸一口氣,道:「我錯了,不該這麼對你說話,你留下吧,算我求你,好不好?」
-11-
認識這麼久,第一次看他服軟。
我真恨不得緊急僱個史官,在旁邊拿着毛筆狠狠記錄在案。
雖然這個軟不是對我服的,是對漂亮啞巴妹妹服的,但我也覺得很爽。
我抓着他的手,寫:「流血了,換紗布。」
他頓了頓,道:「好。」
我拿了乾淨的紗布重新給他纏傷口,他抬起腿配合我,我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檀香。
腿還挺白。
剛換好紗布,幫他把衣服穿好,外面就傳來爭執聲。
我打開窗戶看看,竟是七皇子帶着兩個侍從過來了。
江至的心腹攔着他們,七皇子卻很囂張,大聲道:「我來看看太子哥哥,怎麼,太子哥哥不想見我?」
我剛想挽起袖子出去助陣,就聽到江至說:「你扶我起來,到門口去。」
我有些喫力地扶着他下牀,幸好他只是一條腿傷得嚴重,靠在我身上,傷腿不受力,勉強可以行動。
到了門口,他抬起手摸索,摸到了掛在門口的一把弓和一簇箭。
他打開門,心腹趕緊走到他身邊,剛開口,就被他抬手打斷了。
片刻後,他毫不遲疑地拉弓射箭,嗖一聲爆響,箭矢劃破空氣,釘在七皇子身後的院牆上!
所有人:「……」
江至卻不給任何人反應的機會,又射出了第二箭,這一次箭擦着七皇子的胳膊飛過。
七皇子嚇得嗓子都劈叉了,「你不是瞎了嗎?」
「我要是沒瞎,第一箭就射穿你這個廢物了。」
話音未落,他再次拉弓,調轉方向,嘴裏輕嗤一聲,臉上滿是譏諷。
「老七,你是看我殘廢了就想過來耀武揚威?在我面前?你也配麼,今天你要是死了,那就算了,你要是沒死,咱們的帳還有得算。」
第三箭射出,這一次箭穿過了七皇子的胳膊,他哀嚎起來,血淅淅瀝瀝落在地上。
七皇子和兩個侍從都嚇瘋了,連滾帶爬往外跑,第四箭擦着七皇子的腿,不知是疼的還是嚇的,他又喊了一聲,跑得更快。
江至垂下胳膊,將弓箭隨手扔在雪地裏,再次靠在我身上。
我:「……」
【真嚇人。】
【娘我害怕!我要回家。】
「是我疏忽,這裏守衛不夠,太不安全了。」江至道:「我們回府。」
【我是說你嚇人,誰要跟你回府啊?】
剛想把人交到心腹手上,就聽江至對我說:「你幹什麼?」
我:「……」
江至:「不要離我太遠,我看不見,一個人會害怕。」
心腹:「……」
-12-
急急急,我好急,怎麼能回去,回去不就露餡了嗎?
被江至知道我又上趕着找他,還不知道要怎麼諷刺我。
可一路上江至都緊緊靠着我,我根本沒有偷跑的機會。
好在心腹安排妥當,江至誰也不見,沒人跑到他面前去說閒話——但我要見人的呀!
管家看我不順眼已久,我雖然身爲太子妃,但有名無實,管家的權利還沒他大,我的用度還要經過他的手。
我去領月例,他不陰不陽地諷刺我,說我死皮賴臉佔着位置,還說太子受傷都是因爲我剋夫。
把我小臉氣煞白。
他不就是想讓自己女兒貼上太子嗎!好像誰看不出來似的。
但我沒有和他一般見識,主要是因爲我這個人只敢心裏罵人,平時對外要多窩囊有多窩囊。
我是窩囊廢。
拿錢買了零嘴也不開心,坐在椅子上一邊喫一邊掉眼淚。
喫到一半,到了江至喝藥的時間,我把他搖醒,叼着零嘴坐在他身邊,讓他靠在我懷裏喝藥,心裏還是忿忿。
【管家了不起嗎!管家就可以欺負太子妃了嗎!】
【好好好都欺負我是吧,我明天就吊死在你門口,嚇死你。】
【嗚嗚嗚我不想活了,娘你帶我走吧。】
江至喝完了藥,突然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臉。
「你怎麼哭了?誰惹你了?」
【我領點零用錢買零嘴都要被說剋夫,我爲什麼不能哭!】
【爲什麼要欺負我,我是窩囊廢,我難受。】
【好了不難受了,先把零嘴喫了再說。】
我在他手心裏寫:「沒事。」
不等他回話,我就跑去喫零嘴了。
沒想到天還沒黑,外面就鬧了起來。
我跑出去看熱鬧,發現管家居然被官府的人抓走了。
我問心腹發生什麼事了,心腹道:「他貪了銀子。」
我說:「他都貪了這麼多年,你們才發現呀。」
心腹看看我,道:「還因爲他對你說了些不中聽的話,我對殿下說了,放心,沒有透露你的身份。」
我好感動,「好兄弟!你要是當管家了能不能多給我發點錢,我臨走之前想撈筆大的。」
心腹臉色詭異,擺擺手,趕緊走了。
睡一覺醒來,我發現自己的地位極速提升,所有下人看到我,都像看到祖宗一樣,對我畢恭畢敬,有些膽子大的,還圍在我身邊,瘋狂地溜鬚拍馬。
我差點沒爽死。
更爽的是,我多了好多零用錢,還有人送了兩大箱子零嘴到我房裏。
弄得我看江至都順眼了許多。
我在他手心裏寫字:「你真好。」
江至:「我又成好人了?」
我把山楂糕餵給他,他皺眉道:「甜膩膩的,我不喫這些東西。」
我放下小碟,他又說:「我不喫你就不餵了?你不會哄着我喫嗎?」
真難伺候,好想一巴掌拍死他。
我站起來給他梳頭髮,手指時不時劃過他側臉,思緒也逐漸清晰起來。
【呵呵,這待遇根本不是給我的,是給啞巴妹妹的,我被欺負了那麼久你都不管,啞巴妹妹剛受點委屈你就衝冠一怒爲紅顏了。】
【狗東西,你不是愛我姐愛得死去活來嗎?變心這麼快。】
江至突然開口道:「其實我當初求娶白家大小姐,是出於別的考量,那些傳言不是真的。」
我懵了一下,心裏瞬間翻江倒海。
真的假的?
假的吧?
但要說真的也說得通,他當時應該是想拉攏我爹,只是他沒想到我姐早就有了意中人,否則以他的條件,確實是能做到想娶誰,誰就上趕着嫁的。
不是,怎麼和我在一起這麼久都不解釋,和啞巴妹妹剛認識這幾天解釋上了?
生怕人家嫌棄你心裏有人是吧?
我越想越來氣,翻了個白眼準備走人。
誰知被他一把拉住手腕,整個人跌坐在他懷裏,他抱着我,毫不費力,輕巧得像抱貓,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盤成個球摟住了。
收到的衝擊接二連三,腦袋有點轉不過來,我盯着地板發呆。
過了半晌,他說:「在想什麼?」
我什麼都沒想。
他捏着我下巴,讓我轉過臉,對上他無神的眼睛。
他眉頭皺起來,「怎麼不理人?在想什麼?」
【我討厭你。】
我忍不住想。
【你不喜歡我姐,那娶誰不都一樣嗎,爲什麼搞得好像我毀了你一輩子幸福似的,什麼毛病!】
我抓着他的手在他手心寫字:「那你爲什麼不喜歡太子妃她怎麼不好了你這人品行有問題你就是看她窩囊才逮着她欺負欺負傻子會遭報應的。」
龍飛鳳舞,寫到最後我也沒耐心了,管他懂不懂,急得啪啪打他手心。
「我的太子妃——」
靜默片刻,他像是在思考如何回答。
「對我來說,確實娶誰都一Ţų⁸樣,只要是白家的女兒都行,但她逼我改變計劃,讓我第一次做了不想做的事,所以我最開始確實不太喜歡她。」
好吧。
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挑釁了唄。
哼,就你的面子值錢。
「不過我現在瞎了,她記恨我,把我扔下走了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她那個人最記仇了。」
???
把我小臉又氣煞白。
我喂水喂藥地伺候,你整天沒事找事,還在這裏原諒起我來了?啊?我是全天下最不記仇的人了好吧。
我惡向膽邊生,在他臉上輕輕拍了一下。
啪的一聲,他愣了愣,我心裏一涼。
菩薩你還會保佑我嗎?他不會把我一箭射死吧?
「怎麼了,不喜歡聽我說她壞話?」江至道:「你們關係很親近嗎?」
我沒動。
江至說:「好,以後不說了,彆氣,要不你再打我一下?」
我的天,怎麼在啞巴妹妹面前這麼愛犯賤。
那我不打白不打,讓你在背後說我壞話。
抬起手,我比劃一下,不輕不重地又在他臉上抽了一巴掌。
江至被我抽得微微偏過頭去,深邃的眉眼被燭火映出陰影,像個面目英俊的兇徒。
「出氣了?」他問。
我:「……」
我盯着他的臉看了半天,鬼使神差地想:【他長得好像比小尹太醫好看哎!】
江至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古怪,好像想笑,但又不想被看出來。
總之一臉不值錢的樣兒。
-13-
我琢磨了一晚上江至的表情到底代表什麼意思,沒有答案。
第二天我就沒時間琢磨了,因爲江至在鍼灸以後突然昏迷了。
我嚇得不輕。
不會是被我打壞了吧,我也沒用力呀,別訛上我,我害怕。
我忐忑不安地在牀邊等着,好在他只昏迷了半天就醒了。
他睜開眼時,我嚇了一跳——和之前的無神渙散不一樣,他現在的眼神,就好像正常人一樣。
可過了片刻,他又變成了病中的樣子,抬手,在空中摸了摸,才摸到我胳膊。
我趕緊把他扶起來,在他手心寫:「怎麼樣?」
江至靠在我懷裏,道:「沒事,不用擔心,你好好喫飯沒有?」
我肚子咕嚕嚕響了起來,江至道:「去喫飯吧,我有些事要處理,不用管我。」
說罷,他讓我叫心腹過來,我見他沒事,心下稍安,叫了心腹進屋,就喊人去給我開小竈了。
江至突然忙了起來,不知道他在忙什麼,我倆白天很少見面,晚上他就叫我去陪他一起睡。
最開始我是拒絕的,但他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他給我好多私房錢,成套的漂亮首飾,我扇他他也不還手。
我主要是想扇他。
有點擔心,我現在應該已經不是全天下最善良的小女孩了,不知道菩薩以後還會不會保佑我了?
但不管了,先扇了再說。
江至好像真的對啞巴妹妹非常喜歡,非常縱容,我扇了他,他還親我,晚上還要摟着我睡。
弄得我心裏怪怪的。
好像有點喜歡他了,嗚嗚,怎麼會這樣子。
有時候會忍不住盯着他看,他對我笑的時候我還有點臉紅,有點想抱他,摸摸他的手什麼的。
他親我的時候我也不反感了,偶爾不被他摟着睡還很想他,他懷裏好暖和,我拿手去冰他,他就抓着我的手貼在他胸口,然後親親我的臉,說:「貓爪子冰涼。」
我喜歡溫柔的人,江至不是。
他很兇殘,我知道他殺過很多人,所有欺辱過他的人都不得好死,那個權傾朝野的大太監就死在他的手裏,念着他的名字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但他對我很溫柔,不管我做什麼他都不生氣。
每每想到這裏又反應過來,他的溫柔又不是對我。
他對我一點也不好。
我決定提早面對現實,早點跑路,讓啞巴妹妹來頂替我。
可還沒等我找到我爹共商大計,我爹就先一步找到了我。
他看起來老了起碼五歲,眼袋耷拉到顴骨,眼睛也渾濁不少。
「粼粼。」他緊緊握住我的手,「我們全家的性命全都握在你手裏!」
「陛下病了,太子要逼宮,你知不知道?他現在已是廢人一個,必輸無疑,你嫁了他,我們一家子都會受牽連,這是掉腦袋的事!陛下這些年一直都在後悔立了他當太子,有意傳位給七皇子,爹已經搭上了七皇子的線,只要你幫爹一個忙,我們白家還能世代簪纓!」
說罷,他交給我一包藥,塞給我,「太子本就受了傷,這藥毒發慢,你分七日,每日下一點,到時不會有人追查,牽連不到你,粼粼,你千萬不能糊塗,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你想清楚!」
說罷,他重重嘆了口氣,急匆匆離去。
我是被家裏的馬車接出來的,我爹走了,他的人很快駕車送我回去,擰着眉,一臉肅穆,好像真的摻合進了什麼生死攸關的大事。
太子府門口,早有人在等我,是個小丫鬟,抱着暖手爐和大氅,我剛下車,就幫我披上大氅,說:「太子找您呢。」
我手裏冷汗涔涔,把毒藥塞進懷裏,往江至的房間裏去。
江至拍拍腿,我坐在他懷裏,手在微微發抖。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控制不住地想。
他握住我手的動作頓了頓,問:「怎麼了?很冷嗎?」
【我剛剛真的有那麼一瞬間想給你下藥,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想我姐姐出事,我家裏只有姐姐對我好了,如果你逼宮失敗,我們一家都完了,我姐姐肯定也會被牽連,她剛懷了孩子……】
【對不起,我不會那麼做的,我爹給的藥我會扔掉,我想辦法讓姐姐離開這裏吧,你不要怪我有那種想法好嗎,我只是太擔心我姐姐了,我知道你想做的事,一定會去做,生死成敗也都是命中註定,我的命我接受,我只要我姐姐和她肚子裏的小孩平安就好了。】
明知道他聽不到,我卻還是忍不住想,我多希望他能聽到我心裏所想,這樣我就不用鼓起勇氣把這些不敢說的心思都說出來了。
他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臉,沒有說話。
好像極輕地嘆息了一聲,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
我心緒起伏,只覺得累,隨意脫了衣服早早睡下,睡到半夜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喧鬧聲,馬兒嘶鳴,有人在喊打喊殺。
我心下一驚,這麼快的嗎?聽我爹的意思,不是還要再緩幾天嗎?
我趕緊翻身下牀,匆匆披了衣服,翻出我的小箱子抓了一把銀票和金首飾,想溜出去讓我姐趕緊跑,這些東西送她傍身。
至於我——我茫然一瞬,搖搖頭,我再說吧。
可剛穿上鞋,我就注意到,我藏在衣服裏的藥不見了。
抖了抖,還是沒有。
肯定是被伺候我的小丫鬟發現了!
心裏一片冰涼,這麼大的事,她不可能藏着,江至肯定會知道,怕是不管他逼宮成功失敗我都沒好果子喫。
我趕緊把小箱子倒空,裹了包袱往身上一背,跑路要緊。
外面竟有火光,我想往小門跑,遠遠看見江至心腹,拿着劍,一臉殺意,看見我一愣,匆匆向我跑來。
我嚇得尖叫一聲,狠狠推門,這不常用的小門卻鏽住了。
心腹道:「太子妃,主子說了——」
汪汪的狗叫蓋過他的聲音,我撿回來的幾條小黃狗小白狗成羣結隊跑過來,撲過去攔着心腹。
我淚流滿面:「好狗狗。」
門終於被我踹開,我扭頭跑得飛快。
暗巷裏積雪很深,但我不管不顧往前跑,算計着跑到姐姐家的時間,鞋子裏灌了雪,越跑越冷,凍得像冰。
眼前突然出現一隊人,拿着火把,凶神惡煞,我猛地停下腳步,想往右邊的暗巷藏,帶頭那人卻發現了我,喊:「姓白的丫頭在這兒!」
我轉身往回跑,卻跑得越來越慢,只覺得四肢百骸都要被凍僵。
馬蹄聲越來越近,我跌坐在地,死死咬住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任何一點軟弱的求饒聲。
包袱散開,銀票被裹着雪粒子的風吹散,呼啦啦飛走,像奇形怪狀的大蝴蝶。
馬蹄聲由遠及近,我看到江至穿一身赭石色的衣服,騎着馬向我奔來。
帶頭的男人瞥見江至便紅了眼,滿眼殺氣地要拿劍砍我。
他身邊的男人卻愣了一瞬,下意識攔了他一下,爲我爭取到半刻生機。
我瞬間想起那男人是誰——那是我家的家僕,與我丫鬟情投意合。
我弟弟覬覦我丫鬟已久,知道這事,非要找茬把他打死,我第一次與我弟弟有了衝突,把賣身契給了他們,把他們放走了。
我來不及多想,帶頭的男人身下的馬兒受驚,嘶鳴一聲揚起無數清雪,蹄子差點踩到我。
江至臉上表情猙獰一瞬,我被雪迷了眼,看不清他是怎麼那麼快就來到我面前的,只覺得自己被他狠狠箍在懷裏,往旁邊滾了一圈,滾了滿身的雪。
更多馬蹄聲紛至沓來,江至的人來了,身後喊打喊殺,我咳嗽着爬起來,又被他按在懷裏。
我這才發現他的衣服不是赭石色——那上面都是血,別人的血。
他剛流出來的血是鮮紅的,落在地上。
他幫我擋了一劍。
我聽到他如雷的心跳。
「粼粼。」他說。
我:「……」
腦袋嗡的一聲響,這才反應過來他剛纔的表現根本不像瞎了。
他都知道了?什麼都知道了嗎?
心裏一團亂麻,我只覺得手上溼漉漉的,把手拿回來一看,全是他的血。
「你受傷了,江至,你快——」
「我沒事。」他又咳嗽一聲,「我放心不下你,不會比你先死的,別害怕,粼粼。」
-14-
那一夜的混亂我很快就模糊了印象,我只記得飛到半空中的銀票,還有滿地紅紅白白的血和雪。
江至逼宮成功了。
我爹被江至踢出了局,他不知道江至的勢力有多深,不知道江至布了多久的局,甚至不知道江至真正的對手不是七皇子,而是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的五皇子。
但那些都無所謂了,江至贏了。
我那夜被凍狠了,又受了驚嚇,當夜就又發了高燒,模模糊糊,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娘忌日的時候和姐姐一起偷着燒紙錢,被後孃發現,讓我們在雪地裏罰跪。
我不理解,我娘說只要行善積德,菩薩就會保佑你,但我從小就是一個不會去傷害過任何人的小孩,菩薩好像也沒有太保佑我,我還是總被人欺負。
又想起我和江至之間的點滴,突然意識到他好像是除了姐姐之外對我最好的人。
他已經很久都沒欺負我了。
可他看到那包毒藥會怎麼想呢,我有點不願意去面對,聽到有人叫我,磨蹭很久才睜開眼睛,看到江至有些憔悴的臉。
我呆呆地看着他。
「粼粼?」他握着我的手,「怎麼樣?」
我說:「我姐姐呢。」
「你姐姐沒事,放心,她身體撐不住,先去休息了,等會兒就來。」
我說:「哦,那你呢,你的傷怎麼樣了?」
江至:「已經處理了,不要擔心。」
我與他對視片刻,移開目光,說:「那包藥,我……」
「我知道。」他說:「我都知道,粼粼。」
我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什麼,莽撞地開口:「你是不是要當皇帝了?」
江至說:「是。」
「那你能不能讓我走呢?不是說送我去江南,以後都不見了嗎,還算數嗎?」
「爲什麼?」他的眉頭皺起來。
我靜默許久,腦袋逐漸清晰起來,把手從他的手裏抽出。
「你會娶很多人,人太多了,我害怕。」
江至抬起手,把我被汗打溼的頭髮撥到一邊。
「我不會有別人,不會被任何人掣肘, 我身邊只會有你,你覺得我會連這點保證都做不到嗎?我不是那種不想面對壓力, 就去傷你心換利益的廢物。」
我:「爲什麼?」
江至說:「我不能沒有你,粼粼。」
「……」
「我記事之後唯一一次掉眼淚, 就是我瞎了之後, 你去看我那次, 我那時候就想,我再也不會遇到像你一樣的人了,下輩子也遇不到。」
我莫名其妙有點想哭。
「你那時候就發現是我了嗎?」
「當然。」江至說:「我都說了, 我什麼都知道。」
我的眼淚流了出來,哭着說:「我還以爲你不知道是我。」
「所以你動不動就扇我?」
我:「……」
眼淚流得更兇了, 我說:「你還記仇啊。」
江至說:「怎麼會,你想扇就扇,我永遠不會和你計較。」
他抓住我的手貼在他臉上, 眼裏有明顯的紅血絲。
「留下來陪我吧, 我喜歡你,這輩子只喜歡過你, 不會再有別人, 別人的心太險惡, 一個人活着太苦了, ťũₕ我只想要你,粼粼, 我會對你好,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我保證。」
-15-
那一天我具體是怎麼回答的, 我也忘了, 總之大概是個同意的意思。
因爲我也很想要他。
對我來說, 他也是特殊的, 再也不會遇到的人。
許久之後,塵埃落定, 姐姐的第一個孩子出生, 我父親辭官後大病一場,早早撒手人寰,江至的身邊依然只有我, 朝臣懶得再做無用功,沒人開口提議他擴充後宮, 時間像水一樣經過我們, 帶走塵泥。
這年中秋, 我與江至一起坐着看月亮, 東拉西扯,閒聊許久,江至突然問:「粼粼,你每天拜菩薩的時候都在想什麼?」
我說:「我希望菩薩能保佑我。」
江至:「保佑你什麼?」
我懵了一下, 因爲我沒什麼願望要去實現了。
我坐在他懷裏,摟着他的脖子昏昏欲睡,道:「保佑我永遠是我,你永遠是你, 此生不變。」
江至抱緊我,聲音裏有笑意,「此生不變。」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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