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釘封棺

我媽是個寡婦,長得特別的漂亮。
村裏有不少流氓都喜歡在晚上摸黑進我家的門。
而我媽來者不拒,門總是大開着。
但是,所有來過我家的人,七天之內,輕則大病纏身,重則一命嗚呼。
這天,一個化緣的和尚死死盯着我說:「黑氣蓋頂,你是屍生子?不對,不只,你跟屍體生活在一起。」

-1-
我媽是我們小鎮上最美的女人。
明明已經三十多歲的人了,但是一眼看上去,跟二十歲差不多。
有二十歲的容貌,三十歲的風韻。
小鎮上爲我媽神魂顛倒的男人數不勝數。
我媽從來不會去招惹誰,但是主動招惹我媽的ṱū́ₐ人,我媽也來者不拒。
小鎮上的女人對我媽恨得牙癢癢,一見到我媽就罵我媽是狐狸精。
我媽從來也不生氣,只是笑呵呵地說:「與其罵我,不如管好自家男人。」
那些女人罵我媽的話就像一個拳頭打在了棉花上,自討沒趣。
慢慢地也就不再罵我媽了。

-2-
這天,我們村子裏來了一個和尚。
和尚挨家挨戶地化緣,我拿着一個饅頭,一路小跑想給和尚。
誰知,和尚一見到我就大驚失色,他說:「你是什麼東西?」
我有些生氣,我好心好意給他喫的,他竟然罵我。
什麼東西可不就是罵人的話嗎?
我當下收回手裏的饅頭,扭頭就想走。
和尚卻不依不饒地在後邊跟着我,賠着笑臉跟我認錯。
還從兜子裏掏出來一把花花綠綠的糖給我。
和尚笑眯眯地說:「我說錯話了,小兄弟莫怪。」
我看着糖,嚥了咽口水,最後從和尚手裏抓過糖。
和尚見我不生氣了,接着問:「小兄弟跟誰生活在一起?」
我拆了一顆糖喫,真甜啊,喫人嘴軟,我不假思索地說:「我媽。」
和尚擰着眉嘀咕着:「不可能啊,看面相,明明就是屍生子,怎麼還會有媽媽?」
和尚說話文縐縐的,我不太懂,於是問他:「你在說啥。」
和尚突然笑了,笑眯眯地盯着我說:「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
「小兄弟,我這裏還有一把糖果,你想不想要。」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想。」
糖果香香甜甜的可真好喫啊。
和尚聞言,笑得更歡了,「想就好辦了,你今兒晚上拿一棵蔥,放在你媽的牀底下。」
「明天早上的時候,你把蔥拿過來給我。」
「用你的那根蔥,換我手裏的糖,怎麼樣?」
用蔥換糖別提多划算了,蔥我們這裏到處都是。
但是糖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喫到嘴裏。
我狐疑地看着和尚,「你不會騙我吧?」
和尚搖着頭,「出家人不打誑語。」
「不過這蔥必須得是在你媽牀底下放過一晚上的蔥,而且不能讓你媽知道。」
我思索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好辦,我趁我媽做飯的時候偷偷放牀底下就好了。」
「明天你在這裏等我,我拿蔥換你手裏的糖。」
和和尚約定好後,我就回家了。

-3-
我媽笑眯眯地用毛巾給我擦了一把臉,「你這個小皮猴,一下午不見你人,你去哪裏野了。」
我隨便扯了個謊,說我去河裏摸魚了。
好在我媽沒有深究。
說讓我等一會兒,她去給我做飯喫。
我趁着我媽去做飯的工夫,去院子裏的菜園子裏,拔了一根蔥放在了我媽的牀底下。
晚上我昏昏欲睡的時候,家裏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定又是摸黑來找我媽的人,對這種情況我早就見怪不怪了。
我用被子矇住頭,不理會隔壁哼哼唧唧的,接着睡了。

-4-
第二天,我惦記着和尚的糖,專門起了個大早。
趁着我媽做早飯的工夫偷溜進我媽的房間,拿出她牀底下的蔥。
撒丫子就朝着和和尚約定的地方跑去。
我到的時候,和尚還在地上睡覺。
我推醒他,有些喫驚地說:「你昨晚上就是在這裏睡的?」
和尚揉了揉矇矓的睡眼說:「出家人嘛,本來就天爲蓋,地爲牀。」
我把手裏的蔥遞給他說:「蔥給你,糖給我。」
和尚看到我手裏的蔥的一瞬間,神色大變,嘴裏呢喃着:「不只是活屍嗎?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這時候,我才注意到,昨天晚上還青蔥翠綠的蔥,經過一晚上的時間,竟然變得枯黃得不像樣子了。
和尚盯着我,面色凝重地說:「你媽她不是人。」
我當時就火了,直接對着和尚破口大罵:「你媽纔不是人呢,你怎麼老是罵人啊?」
和尚這才注意到自己說錯話呢,連連跟我道歉,「小兄弟莫怪,是我又沒說清楚,我的意思是,你媽可能不是你媽。」
見我不信,和尚繼續循循善誘說:「我沒見過你媽,不過我僅憑推測也能推測出一些關於你媽的事情。」
「你媽是不是比同齡人年輕很多,而且,去過你家的所有男人是不是都死了。」
我一回想,還真是,一瞬間,恐懼在我身上四散開來,我頭上有些冒冷汗。
但是我還是嘴硬道:「你不能光因爲這個就說我媽不是我媽吧。」
和尚見我還是不信,從兜裏掏出來一張黃符遞給我。
他說:「你今兒晚上後半夜,透過門縫,好好看看你媽到底是什麼東西。」
「去的時候,你把這個黃符貼在身上,到時候,你媽既看不到你,也感覺不到你。」
我看着和尚手裏的黃符,猶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和尚見我接過黃符鬆了一口氣,又叮囑我,「記住,一定要把黃符貼在身上。」
「不然被那個東西看見了,你小命不保。」
我低着頭沒說話,心裏很亂。
我媽難道真的不是我媽?
可是她那麼溫柔,對我又那麼好。

-5-
回到家後,我媽已經給我做好了飯。
但是我喫着有點索然無味。
我媽看着我輕聲詢問我:「怎麼了,不喜歡喫嗎?」
「小孩子要喫飽才能長高,你乖乖喫飯,明天媽媽給你燉雞喫。」
聽着我媽哄我的話,我鼻子一酸。
強壓下眼中的淚水說:「我喫飽了。」
然後我把碗一推,逃也似的回了房間。
晚上的時候我躺在牀上一點睡意也沒有。
手裏拿着和尚給我的黃符心裏有點猶豫不決。
隔壁哼哼唧唧的聲音又開始了。
聯想到前幾個來過我家就死了的男人,我抹了把眼淚,心裏打定主意等那個男人ṭûₚ走了後,我就去看看我媽到底是不是和尚說的那樣。
胡思亂想太磨人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țų⁰隔壁的聲音終於停了。
然後就是門開門關的聲音。
那個男人走了。
我躡手躡腳地下牀,聲音很輕,生怕動靜大點會被我媽發覺。
然後我把和尚給我的黃符貼在了腦門上,透着玻璃窗戶朝着屋內望去。
我媽在牀上躺了好久都沒動靜。
就在我鬆了口氣,以爲和尚是在糊弄我的時候,我媽突然動了。
她猛地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藉着月色的光芒,我發現我媽的眼睛只有眼白,沒有眼球。
臉色也蒼白得嚇人,就像是一層白石灰粉糊在臉上一樣。
完全沒有一丁點正常人該有的血色。
我媽只有眼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這邊。
我嚇得大氣都不敢喘,渾身都在發抖。
就在我以爲我媽是不是發現了我的時候,我媽突然別過了頭。
她從牀上站了起來,然後緩緩走到鏡子前。
坐定後,她的手拉住頭髮輕輕一拽,隨即,她身上的整張皮都被扯了下來。
只剩一副血淋淋的肉身在擺弄着那張人皮。
她先是給人皮梳頭,然後給是描眉畫眼,該有的步驟一樣都沒少。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看我媽有條不紊地做完這一切的。
只知道,我回到我的房間後,身上的衣服都溼透了。
我縮在被子裏瑟瑟發抖,牙齒都在打戰。
怎麼會是這樣。
和尚說的都是真的,我媽真的已經不是我媽了。
親眼所見,由不得我不信。
可是她,明明對我那麼好啊。

-6-
第二天天一亮,我連早飯都沒喫,就跑去後山找了和尚。
和尚正精神抖擻地坐在石頭上哼歌。
和尚看到我,眼睛一亮,「來了,我等你好久了,你怎麼現在纔來。」
我本來有很多話想跟和尚說,但是見到和尚的那一刻,卻無從開口。
最後,我只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她不是我媽的。」
和尚盯着我,咧嘴一笑,「是你告訴我的。」
「你黑氣蓋頂,周身陰冷至極,一看就是長期跟屍體生活在一起的緣故。」
聽和尚說完,我低下頭,嘴裏呢喃着,「可是,她真的對我很好。」
「她從來沒有害過我,她是我親媽媽。」
和尚聽到我的話,剛纔還和藹可親的面色,瞬間變得特別陰沉。
我被和尚突如其來的轉變嚇了一大跳,險些跌倒在地上。
和尚見我被嚇到了,連忙緩了緩神情,又恢復了那副和藹可親的樣子。
和尚嘆着氣摸着我的頭說:「娃子,人存感恩之心是好事。」
「Ťû⁰但是你又怎知,她是真的對你好呢?」
「我曾跟你說過,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有的人只是面上對你好,但是實際上卻對你另有所圖。」
「同樣的,你媽的皮囊還是你媽,但是內在卻早就不是你媽了。」
和尚說得文縐縐的,我聽不太明白。
我只聽懂了和尚說的最後一句話,她說,我媽的內在早就不是我媽了。
我盯着和尚,「你說我媽早就不是我媽了,那她是誰?」
「還有,她爲什麼從來都沒害過我,還對我……那麼好。」
和尚搖着頭說:「她不是不害你,只是時候未到。」
「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佔你媽身子的那個人應該是普柯聖母。」
「普柯聖母,那是什麼東西?」我不解地看着和尚。
和尚指着一旁的石頭對我說:「你先坐下,我慢慢和你講。」
我聽話地坐下後,和尚才繼續說:「普柯聖母是古時候的一個天煞厲鬼。」
「她年輕的時候對兒女們很好,但是等她老了纏綿病榻的時候,數十個兒女竟然都把她當累贅。」
「沒有一個孝順她的,後來,普柯聖母被活活餓死在牀上。」
「她的兒女們,更是沒有一個爲她收屍的。」
「她們眼睜睜地看着普柯聖母發爛發臭。」
「兒女的不孝致使普柯聖母怨氣沖天,變成了天煞厲鬼。」
「以占人母之身,將其子養大成人,再虐殺其人子爲樂,普柯聖母固執地認爲,天下所有的孩子,都該死。」
聽完和尚的話,我頭上冷汗直冒,「你是說,佔我媽身子的人,是普柯聖母。」
和尚點了點頭,隨即眼睛一眯說道:「更甚至於,殺你母親的人也是普柯聖母。」
「普柯聖母以男人精氣爲食,這就是爲什麼凡是去過你家的男人,七天之內都死。」
「因爲,他們的精氣神早就被普柯聖母吸光了。」
和尚話說完,我愣了好久,我一直以來最敬愛的人,竟然殺了我親媽。
和尚嘆着氣說:「我知道我跟你說這些,你可能一時間接受不了。」
「但是,就算你對殺母之仇無動於衷,你也要爲自己的性命考慮啊。」
「普柯聖母最喜歡喫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我看你差不多十來歲的樣子。」
「普柯聖母,應該馬上要對你下手了,你想死還是想活?」
我沉默了一會兒,腦子飛速地消化着和尚對我說的話。
和尚也不催我,只是在一旁靜靜地看着我。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堅定地對和尚說:「我想活。」
和尚笑得很從容,似乎早就猜到了我的決定,他說:「想活就好辦了。」
和尚給了我三張符,還有一顆糖。
和尚看着我,極其認真地囑咐我,「記得糖放在她的碗裏,符紙一張貼在牀底下,兩張貼在門框上。」
我點頭說我記下了,和尚又讓我重複了一遍才罷休。

-7-
我魂不守舍地回了家。
剛進家門,一股飯香就撲面而來。
我媽一看到我就笑了。
她走到我跟前摸了摸我的頭說:「今天怎麼走得那麼急,早飯都沒喫,快去洗洗手,媽給你燉了雞肉喫。」
我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沒憋住。
我低着頭逃也似的跑了。
趁我媽不注意的時候,我咬了咬牙,把和尚給我的符紙貼在了她牀底下和門框上。
做完這一切後,我才慢吞吞地去了廚房。
我媽已經盛好飯等我了。
和往常一樣,大部分的雞肉都在我碗裏。
我媽碗裏只有少量的肉,幾乎全都是湯。
我壓下心中的酸意開口:「媽,有饅頭嗎,我突然想喫饅頭了。」
我媽一聽我想喫饅頭了,立馬起身去給我拿。
我哆哆嗦嗦地拿出和尚給我的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放進了我媽的碗裏。
我眼睜睜地看着我媽把雞湯喝得一滴不剩。
我說不出是什麼心情,既鬆了口氣,心裏又有些難受。
晚上的時候,我躺在牀上輾轉反側,心裏有些緊張。
突然,隔壁哼哼唧唧的聲音突然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吼聲。
我嚇得一個激靈就從牀上爬了起來。
等我着急忙慌跑到我媽房間門口的時候,看到一個光着膀子的男人,連滾帶爬地從我媽房裏跑了出來。
此時,我媽身上的皮膚正在一片一片地潰爛,潰爛的地方露出層層血肉。
我媽看到我,蒼白如紙的臉上閃現出一抹驚慌。
我媽極力地想用手擋住身上潰爛的地方,她說:「龍娃子,不要看,別嚇到你了。」
這一刻,我的眼淚終於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我衝我媽嘶吼着:「你根本不是我媽,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你爲什麼要殺了我媽?」
我媽手足無措地向我解釋:「龍娃子,不是,我是你媽。」
我媽邊說還邊朝着我跑過來。
但是她剛一靠近門框就被彈飛了回去。
我神色冰冷地看着她一次一次地撞擊着門框。
這時候一聲佛號打斷了我媽的動作。
和尚來了。

-8-
和尚看着我媽說:「你已經喫了我的烏血丸,一天之內,你沒有法力了,別再做困獸之爭了。」
我媽齜牙咧嘴地看着和尚說:「你是誰,你有什麼目的,你衝着我來,別動我兒子。」
和尚冷哼一聲,「你身爲活屍卻強行逆天而行和這個娃娃生活在一起。」
「我收了你是替天行道,只要你認真伏法,不做困獸之爭,我自然不會傷害這個娃娃。」
我媽看着我終於不再掙扎了,淚水流在她面目全非的臉頰上,看起來更加恐怖了。
我連滾帶爬地躲在和尚身後,我說:「大師,快收了她,快收了她,她不是人,她好可怕。」
聽到我的話後,我媽突然愣住了,她就那麼呆呆地看着我。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罷了罷了,這世間,有哪一個媽媽捨得去恨自己孩子的呢。」
我媽自己沒了反抗的心思,和尚不費吹灰之力就降伏了她。
我問和尚,「你打算怎麼處置她。」
和尚眯着眼睛,臉上佈滿陰霾,「明天先放在太陽底下暴曬一天,徹底除掉她的屍氣。」
「再用紅棺釘死她,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聽到和尚說永不超生,我嚇了一個激靈,急切地對和尚說:「你不是和尚嗎,你超度了她不行嗎?」
「你爲什麼一定要讓她永不超生呢?」
和尚臉上帶着一絲殘忍的果決:「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
「她害了那麼多條人命,我讓她永不超生實在無可厚非。」
「娃娃,心存善念是好事,但是有時候也要就事論事啊。」
和尚的話說得我瞠目結舌,我張了張嘴巴,終究什麼話也沒再說出來。

-9-
第二天天一亮,和尚就讓我和他把我媽抬到了院子裏。
我媽在接觸到太陽的那一瞬間,周身立馬散發出陣陣黑氣。
身上的皮膚也在極速潰爛着。
我媽眼睛是閉着的,嘴也沒張開,但是我還是能聽到她尖厲的嘶吼。
我嚇得躲在和尚背後瑟瑟發抖。
和尚摸了摸我的頭示意我別怕,他臉上帶着難言的興奮說:「邪魔外道消散前都是這樣的。」
「你別怕,不用怕,她馬上就不叫了。」
我不解地看着和尚,「你爲什麼這麼高興。」
和尚笑着說:「斬妖除魔是我一輩子的心之所向,我高興不是應該的嗎?」
我低下頭,沒再吭聲。
等我媽身上的皮膚徹底潰爛完後,那種淒厲的嘶吼聲也終於結束了。
和尚更加興奮了,他招呼着我和他一起把我媽抬進了棺材裏。
和尚擦着頭上的汗對我說:「我是出家人,不能殺生,但是想徹底鎮住這具女屍,必須要有公雞血。」
「你去殺一隻公雞,然後把血放幹,端出來給我。」
「有了公雞血的加持,她必定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我沒說話,扭頭朝着後院養雞的地方走去。
後院的雞三五成羣地叫着,媽媽曾經開玩笑地說,等我長大了,就把這些雞賣了給我娶媳婦。
想到這裏,我鼻子一酸,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掉了下來。
我用袖子狠狠地擦了擦眼淚,然後挑了一隻最肥的老母雞放幹了血,端出去遞給了和尚。
和尚接過雞血後,又讓我去找了一團紅線,還有幾根大長釘。
和尚把紅線和大長釘都泡在了雞血裏,臉上帶着人畜無害地笑說:「紅線纏屍,血釘封棺,這次任憑她再厲害,也翻不出一丁點水花了。」
我看着和尚臉上的笑,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冷戰。
和尚明明笑得很和藹,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我只感覺脊背發涼。
紅線跟長釘在雞血裏泡了大概一炷香之後,和尚就伸手把東西撈了出來。
然後和尚把紅線纏在了我媽的身上,一圈一圈的,纏得特別仔細。
纏完之後,和尚又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一處遺漏後,才鬆了口氣,把棺材蓋蓋了上去。
封棺的事情解決後,和尚又眯着眼睛掃了一圈我家。
和尚說:「你家太陽向背,陽光常年照射不到,陰氣太重了,這棺材不能在這裏久放啊。」
「我得找人把這棺材放到山上去。」
我沒說話,和尚自顧自地出門了。
等他再回來的時候,身邊跟着幾個體格壯碩的男人。
男人們二話沒說,抬着我媽的棺材就往山上走。
我在後邊亦步亦趨地跟着。
到了山頂後,和尚說:「可以了,就放在這裏吧。」
其中一個人擦着頭上的汗問和尚,「大師,這該在哪裏挖墳啊。」
和尚雙手合十,搖着頭說:「不挖墳,就放在這裏。」
和尚花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了。
和尚解釋道,「這棺材裏是活屍,而表層土以下的土,因爲從來沒有曬過太陽,所以至陰至寒。」
「棺材埋進土裏只會適得其反,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把這副棺材放在山頂,暴曬七七四十九天。」
「到時候,棺材裏的活屍自然會灰飛煙滅。」
聽到灰飛煙滅,我心裏一痛,和針扎一樣難受。
和尚看着我說:「小兄弟,我還有別的事情,就先走了,七七四十九天後,我還會再回來,你身邊孽障已除。」
「以後自己珍重。」
我茫然地看着和尚,沒有說話。
和尚和抬棺的人自顧自地下山去了。
我站在棺材旁愣愣地站了好久,直到晚霞遮住太陽。
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天已經快黑了。

-10-
我渾渾噩噩地下了山,到了我家後,我看到我家門口圍着一圈人。
她們怒視着我,我還沒說話,就有一個特別胖的女人一馬當先地打了我一個耳光。
女人嘴裏還罵罵咧咧地說:「你那個缺德的娘害死了我男人,你還我男人命來。」
有了第一個動手的,後邊的人也沒了顧忌,紛紛湧了上來。
被她們拳打腳踢間,我想到了我媽。
她在的時候,沒人敢這麼打我。
現在她不在了,什麼人都敢欺負我了。
好在這羣人雖然恨我,但是也不敢真的鬧出人命來。
她們打累了之後就收手散了。
我掙扎着從地上爬了起來,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半夜,我渾身難受得要命,尤其是喉嚨,幹得像是要噴出火來一樣。
我想去喝水,但是渾身軟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好難受,就在我以爲我要死了的時候,有人餵了我一口水。
第二天我醒來,就看到我外婆坐在我牀前皺着眉。
我鼻子一酸,撲在外婆懷裏就哭了起來。
等我哭完了,外婆嘆着氣說:「前天晚上,家裏的佛堂的香火全部都攔腰斷了。」
「我就知道出事了,好娃子,先不哭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啥。」
我哽咽着把事情的始末跟外婆說了一遍。
外婆聽完後,面色陰沉像是要滴出水來一樣,外婆咬着後槽牙說:「好一個出家人,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他竟然去騙一個小孩子,真卑鄙!」
外婆的話讓我愣住了。
「外婆,您的意思是和尚在騙我?他騙我什麼了啊?」
外婆恨鐵不成鋼地看着我,「他所說的話都是騙你的。」
「你怎麼能因爲別人兩三句話,就去懷疑養了你十年的媽媽呢?」
「她根本就不是什麼普柯聖母,她是生你養你的親媽啊。」
「不可能,」我拼命搖着頭,不敢相信外婆說的話,我說,「不可能,我親眼見到的,我媽根本不是人。」
外婆見我又在哭,急忙把我抱在懷裏安慰我說:「娃子莫哭了,是外婆話說重了。」
「你一個娃娃哪能懂那麼多,老和尚步步設餌,你不被他騙纔不正常呢。」
「不過你媽,確實是你親媽啊。」
外婆嘆着氣給我講起了這段往事。

-11-
外婆說我媽年輕的時候是十里八鄉最美的女人。
那時候去外婆家提親的人,幾乎要把門檻踏破了。
可我媽偏偏看上了平平無奇的我爸。
好在外公外婆都個頂個的開明,只要我媽願意,外公外婆都不會多說什麼。
於是我爸很順利地便娶到了我媽。
兩人結婚後沒多久我媽便懷孕了。
但是那時候窮啊。
誰家都是喫了上頓沒下頓的。
我媽日漸消瘦,眼瞅着就要一屍兩命了,我爸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最後我爸做了個大膽的決定,他咬了咬牙去山上掏了幾個蛇窩,抓了幾條蛇崽子回來給我媽燉了補身體。
蛇是大補的東西,我媽喫了果然營養跟上了,氣色也越來越好。
我爸一看喫蛇肉有用,便往山上跑得更勤快了。
但是蛇是極其記仇且有靈性的東西,尤其是深山裏土生土長的野蛇,更是邪性得要命。
我爸常在路邊走,哪可能不溼鞋。
果然我媽懷孕九個月的時候,成堆的蛇圍了我家。
我爸像是早有預料一樣,絲毫不慌。
他親了親我媽的臉說:「用我這條命能換你和你肚子裏的孩子兩條命,我別提多樂意了。」
「蛇仙講究冤有頭,債有主,他們要的是我的命,不會傷害你和孩子的。」
直到此時,我媽才知道原來我爸每天給她喫的細碎的肉是蛇肉。
我爸對我媽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好好活下去,他不後悔。
最後,我媽眼睜睜地看着蛇堆帶走了我爸。
我媽傷心欲絕,真的想陪我爸一起走的。
但是因爲肚子裏還懷着我,她忍住了。
她和我的命,是我爸用自己的命換來的,她必須好好地活着。
但是寡婦門前是非多,尤其是我媽長得還那麼漂亮。
一開始,村裏那些三教九流的人,對我媽還只是言語上的挑逗。
後來發現我媽拿他們沒辦法後,一個個的都像沒了顧忌似的。
在一個雨夜,三五成羣地衝向了我家。
他們絲毫不顧忌我媽還懷着孕,像野獸一般欺辱了我媽。
等外公外婆趕到後,我媽已經沒氣了。
但是肚子裏的我還在動。
最後外婆咬着牙,拿剪刀拉開了我媽的肚子,抱出了奄奄一息的我。
說到這裏,外婆淚流滿面地看着我,「娃子啊,你媽活得太苦了。」
「死了也是個解脫,可是我沒想到,你媽她不願意走。」
「她一直給我託夢,說她放心不下你,讓我幫幫她。」
「最後我沒辦法,只能咬着牙用禁術把她的魂魄鎖在了她的肉身裏。」
「這些年她確實造了不少殺孽,可她殺的都是當初欺辱她的人,她殺的,都是該殺之人。」
聽到這裏我已經泣不成聲了,我到底做了什麼?

-12-
我翻下牀去,給外婆砰砰砰地磕着響頭,我說:「外婆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我媽吧。」
「只要能救我媽,我什麼都願意做。」
外婆看着我也淚流滿面,「龍娃子,你媽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我比你更想救她。」
「但是用公雞血鎮棺太陰邪了,我實在沒有辦法啊。」
聽到這裏,我急切地打斷外婆,「外婆,不是公雞血ẗũ⁹,不是公雞血。」
「和尚說用了公雞血我媽就ƭŭ̀⁹會永不超生,我沒忍心用公雞血,我用的是老母雞的血。」
「啥。」外婆聽到我說用的是老母雞的血,猛地從牀上站了起來。
她拉着我的手說:「娃子,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我拼命地點頭,「是真的。」
外婆老淚縱橫地說:「天可憐見啊,我的閨女有救了。」
外婆擦了擦臉上的眼淚,盯着我鄭重其事地說:「娃子,你是童男,又和你媽是骨肉血親,現在能救你媽的只有你了。」
「外婆,只要能救我媽,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外婆點着頭,連連說好。

-13-
天黑後,外婆遞給了我一個白燈籠。
外婆說這是引魂燈籠,我需要拿着這個燈籠去接我媽的魂魄。
外婆握着我的手說:「等這個燈籠的火光變成紅色,就說明你媽的魂魄進去了。」
「你到時候什麼都不țŭ₎要管,直接往回走就行。」
「龍娃子,這是陰陽燈,你拿着這個燈開路,走的便是陰陽路。」
「陰陽路上莫回頭。」
「娃子,你千萬記住,無論如何都不要回頭,不然到時候別說救不回你媽,你自己的命也會搭進去。」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說:「外婆我知道了。」
外婆說着又從兜裏掏出來一塊玉佩,掛到了我的脖子上。
外婆摸着我的頭說:「娃子,這個玉佩開過光,又在佛堂裏供奉了十年,你戴着這個玉佩,神鬼難近。」
「路上遇到什麼邪門事,你就把玉佩拿出來就行了。」
我點了點頭,摸了摸脖子裏的玉佩,觸手生溫,我心下覺得安定了不少。
和外婆告完別後,我就提着陰陽燈上路了。
剛開始的時候還一切正常。
可走了一會兒後,我慢慢發現了不對勁。
我發現我不管怎麼走都是在原地兜圈子,面前的這棵樹,我已經路過八次了。
真他孃的邪門,我頭上的冷汗嗖嗖地冒着。
嚇得牙齒都在打戰。
這時候,樹前邊出現了外婆的身影。
外婆在對我招手,「龍娃子,來外婆這裏,外婆帶你出去。」
看到外婆的瞬間我如蒙大赦,就在我疾步想向外婆跑去的時候,我突然胸口一熱,是外婆給我的玉佩在發熱。
我急忙把玉佩掏出來。
玉佩露出來的瞬間發出了璀璨的白光。
刺得我眼睛生疼,等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周圍的一切景象都變了。
哪有什麼外婆,剛纔所謂的外婆站的地方分明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我剛纔只要過去,必定粉身碎骨,屍骨無存。
我心裏一陣後怕。
但是現在不是怕的時候,我不敢耽誤。
提着燈籠一路小跑地朝着山上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終於看到了山頂的紅棺。
我按外婆說的,把紅棺上的長釘拔掉,又把我媽身上的紅線都扯了下來。
但是,該做的我都做完了,燈籠卻還是白色的。
我站在原地急得抓耳撓腮。
我直接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我哭着說:「媽,我知道我傷了您的心,我知道我錯了。」
「媽,我求您了,您原諒我吧,您跟我回去吧。」
我砰砰砰地磕着響頭,直到我的額頭流出血來,我都沒停下。
突然一股溫風吹了過來,撫平了我額頭上的傷口。
就像是媽媽在摸我的臉頰。
這時候,燈籠也變成了紅色,我開心得喜極而泣,拿着燈籠就往家裏狂奔。
隔着老遠,我就看到外婆正站在門口張望。
看到我的那一瞬間,外婆也哭了,嘴裏一直說:「有救了有救了,我的閨女,有救了。」
番外 1
外婆說,烈日下的暴曬傷了我媽的元氣。
我媽傷得很重,徹底地陷入了沉睡。
她要把我媽帶回去供奉。
她也不知道我媽多久能醒過來,快的話是五十年,慢的話可能要一百年。
不過不管多久,好歹有個盼頭。
外婆讓我跟她一起回去。
我搖了搖頭,我說:「外婆,我不回去了,有人把我媽害成這樣,我總要給我媽討個公道回來。」
外婆苦口婆心地勸了我半天,我依舊不爲所動。
最後外婆嘆着氣說:「你真是跟你媽一模一樣。」
「娃子,你不想跟我走,我就不強迫你了,但是你答應我,無論如何,一定要活下去。」
「事情辦完了就回家,我那裏永遠是你的家。」
我鄭重地對外婆點了點頭。
番外 2
村裏的人,還是會時不時地找我麻煩。
但是都被我拎着大棒趕走了。
我在我家等了四十天,等我喫完最後一隻雞的時候,和尚終於來了。
我帶他去山上看了看,因爲我的提前佈置,所以山上和他走的時候別無二致。
我成功地把和尚騙了過去。
我對和尚說:「你帶我走吧。」
和尚盯着我,若有所思地說:「爲什麼?」
我說得很誠懇,「第一,是因爲我自己活不下去。」
「第二,是因爲我想和你一樣除魔衛道。」
除魔衛道這四個字取悅了和尚,和尚最終答應收下了我。
我跟了和尚八年,對和尚孝順至極。
和尚對我的態度也從一開始的不鹹不淡,到後來的視如己出。
在我十八歲生日這天。
我問和尚,我說:「師父,當初你說的什麼普柯聖母是騙我的吧。」
「她就是我親媽吧,你擔心鬥不過她,所以利用我重創了她,我說得對不對。」
和尚的眼睛閃爍了一下,最後嘆了口氣說:「儘管她是你親媽,但是她確實不是人了。」
「我殺了她,實在無可厚非。」
我冷笑一聲,說:「是,我媽那時候就不是人了,但是你如果憑真本事ṱūₘ正大光明地收了我媽,我不會這麼恨你。」
「可你,偏偏非要借我的手,讓我媽被自己一手養大的兒子害死。」
「你可真卑鄙,你天天滿口的仁義道德,其實最卑鄙的人是你纔對。」
和尚震驚地看着我,他罵我孽徒。
我冷笑着,直接把手裏的匕首插進了他的胸口,「現在,被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殺死的滋味,該你嚐嚐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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