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瑤公主

我是宮裏最尊貴的小公主,皇后爲了養廢我,對我百般縱容。
卻對她親生女兒極其嚴苛。
宮裏人人都傳,洛瑤公主除了長的好看,是個不識舞曲,經文不通的蠢貨。
我笑了。
我穿越過來是享福的,誰願意喫苦學那些詩書禮儀,規矩教條啊!

-1-
生母死的時候,我才九歲。
當天,新晉皇后便請求皇帝把我養在了她身邊。
每天都爲我準備了豐富的晚餐,紅燒鹿筋、櫻桃肉……
甚至有國宴中才能喫到的爆炒鳳舌。
皇后說,我正在長身體,要多喫點。
恭敬站在一旁的四公主,皇后的親生女兒,看着滿桌的美味佳餚,常常直流口水。
「母后,我也想喫。」四公主想要上桌。
卻被皇后給訓了一頓:
「今天的功課完成了嗎?寫不完,打十戒尺!」
皇后說打,便是真的打。
我不止一次看到四公主,身上滿是瘀青。
詩書禮儀學得不好會被打,女工做不好會被打,甚至貪嘴多喫一點,都會受罰。
輕的被當場打戒尺,長長記性。
重的還會被關禁閉,抄書自省,
當四公主拿着書院甲等的成績後,找我來炫耀:
「你個蠢貨,真以爲母后疼你?不過是想把你養廢罷了。
「母后控制我飲食,是要我保持完美的身材;對我功課嚴苛,是爲了培養我成爲才女;狠心處罰我,那都是爲了我好!
「而你呢,現在人人都知道,你是個不識舞曲、經文不通的蠢貨,以後誰敢娶你?」
我忍不住笑了。
我會不知道皇后的歹毒用心?
四公主見我如此淡定,不解地問:「你名聲這麼差,怎麼還笑得出來?」
可我是穿越來的啊,不好好地享福,受那罪幹啥。
至於名聲,
能當飯喫嗎?

-2-
我剛穿越來的時候,還是個剛會走的稚童。
想要活得久。
一個字:苟!
我比同齡人都要乖巧懂事,會說漂亮的話,哄母后開心。
這讓母后對我越發疼愛。
可我不會想到。
我費盡心思討得母后的喜歡,換來的卻是極其嚴厲的管教。
母后總會跟我說,別怪娘狠心,以後你就會記得我的好。
早知如此,我不如開始就擺爛,當成個小廢,做個透明人。
大一點的時候,我想過反抗。
姐是穿越者,還能被這宮門給牢住了?
我要活成一束光,閃瞎所有人的眼。
學四書五經時,先生講述儒家思想,我直接開懟。
墨家思想了解下?
兼愛、非攻……十大主張!
結果,當天就驚動了皇帝。
皇帝徹查了坤寧宮,第二天換了一批宮女。
理由是:宮內混進了邪端異教企圖蠱惑小公主。
我也沒能倖免,禁閉在藏書閣。
抄寫一百遍四書五經,寫到手斷。
那時候,我才五歲。
學術思想根深蒂固,以我的年歲閱歷,怕是裝不來了。
於是,我換了個方式。
詩詞!
先生講授詩詞時,留了家庭作業,以梅爲題作詩。
作爲穿越者,這我擅長啊!
一首王安石的《梅花》送給大家震驚。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
遙知不是雪,爲有暗香來。
結果……
先生一句疑惑,何爲雪?
直接給我整尬住了。
最核心的意境沒了,毀了一首五言絕句。
大意了,這個國度在南方,未經風雪。
從此,我就不敢寫詩了,主要是我能背下來的並不多。
那些傷感憂愁的也不是我這個年齡能寫出來的。
總之,容易穿幫。
最能裝的詩詞遭遇滑鐵盧,我便把精力放在了工藝製造上。
皇帝喜歡喝酒,那我便造酒。
蒸餾獲得高度酒,這流程我熟。
於是,我按照爲數不多的印象,畫了張草圖。
安排貼身宮女找工匠,打造了一副縮小版蒸餾設備。
又在月黑風高的夜裏,偷了母后珍藏的兩瓶宮廷玉液酒。
開始了我在這個時代的偉大實驗。
我,就是酒神!
蒸餾瓶、導管都是銅製的,看不清裏面什麼情況,我只能摸索着去實驗。
偷偷搗鼓了半夜,浪費了兩瓶好酒,控制不好溫度,實驗失敗。
就在我第二次偷酒的時候,被母后抓了個正着。
「你知道你父皇賞賜的宮廷玉液酒多貴嗎?」母后生氣地訓斥。
我脫口而出:「一百八一杯?」
「母后不是心疼東西,只是你還小,不能飲酒,帶去面壁思過吧。」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母后花了大價錢,特意從西域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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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來專門留住皇帝在坤寧宮過夜的寶貝。
很不幸,我因此又被罰抄書。
日月星辰,孤燈相伴,腰痠背痛,足足倆月。
從此之後,我學乖了,按部就班地學習各種功課。
又苦又累,容不得我抱怨,因爲真的會受罰。
除了對我嚴厲外,母后一向心慈。
可在這喫人的後宮中,那便是最致命的弱點。
母后從失寵到莫名跌落湖中溺亡,前後不到一個月。
而後,皇貴妃理所當然地晉升爲皇后,我也被養在她膝下苟活。
從此之後,我的好日子便來了。
新皇后爲了養廢我,對我百般縱容。
每天換着花樣地給我找好喫的,希望我胖成豬。
我不想去上書房,她便允我睡懶覺。
還經常擔心我睡不好,給我用最昂貴的安神香。
夏日的冰塊,冬日的獸炭,那都是先緊着我的。
我惹了事,她便替我擺平。
有一次,我隨口說了句,四公主新得的紅玉簪子挺好看的。
皇后當即讓四公主摘下來送給我,四公主不捨地拒絕,當即被打了一巴掌。
皇后還以不愛護妹妹爲由,重重的處罰了親生女兒。
這皇后,真可愛。
我希望按照她的想法,把我養得越廢越好!
甚至可以溺愛得再過分點。

-3-
四公主驕傲地拿着夫子評的甲等試卷,找我耀武揚威時,我正在躺椅上曬太陽。
她以爲說出真相,我會氣急敗壞,暴跳如雷。
很不幸,讓她失望了。
我如此反應,四公主眼神中滿是不解。
見她滿是天真的模樣,我拍了拍她肩膀:「你見過有嫁不出去的公主?」
即便再不堪,那也是公主,身份尊貴,萬人敬仰!
四公主明顯愣了一下,急得滿臉通紅,試圖反駁我:
「即便如此,那也嫁不到好的夫婿,但凡有點本事的,都看不上你。」
我又笑了。
身份地位太高的,我還擔心嫁過去受委屈呢。
換句話說,我挑夫婿,只找好看的。
身份地位啥的,我堂堂尊貴的公主,還用得着靠夫君長面子?
當然,這些話,我是跟她講不通的。
「蠢貨!你就等着老死在宮裏吧。」四公主氣憤地罵了我一頓才走。
欺負我?
我也不是好惹的。
當晚,我便找到了皇后。
我淚眼婆娑,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演戲嘛,我也會。
「母后,四姐說您對我這麼好都是裝出來的,爲的就是養廢我。
「我一直都相信母后是真心對我好的,可四姐的話,實在讓人寒心。」
皇后聽完之後,當即大怒。
然後,當着我的面,狠狠地打了四公主兩巴掌,罵她蠢貨!
我猜,她是故意打給我看的。
也是真的覺得四公主愚蠢。
這種事情心照不宣就好了,怎麼能隨便說出來呢?
若是傳了出去,豈不是讓皇后落個心思歹毒的名聲。
四公主剛開始還聲嘶力竭地反駁,堅持我就是個聲名狼藉、嫁不出去的蠢貨。
以此來表達心裏的不憤。
人家母親教訓親生女兒,咱也不好勸。
只能乖乖坐在一邊,喫着西域進貢的稀罕水果,一邊看戲。
直到皇后身邊兩個嬤嬤一起上手,將四公主教訓得披頭散髮,跪地不斷求饒,這才作罷。
「不長腦子的東西,給我待在書房好好反思去,一個月都不準出門。」
皇后氣得身子直髮抖,處罰完親生女兒後,這才假笑着坐到了我身邊。
我將最後一顆水果塞到了嘴裏,佯裝乖巧地說:「母后念我生母走得早,對我溺愛了些,四姐姐心生不滿,也是應該的。
「要不,以後母后還是對我嚴厲些吧,不然四姐姐又該胡說八道,說什麼母后故意養廢我的胡話了。」
皇后忙勸慰道:「晴兒啊,別聽你四姐胡說八道。女子無才便是德,你是宮裏血統最尊重的小公主,誰敢說你的不是,母后非治罪不可。
「你放心,母后以後肯定給你找個如意郎君,咱何苦受罪學那些用不上的東西。」
我低頭不說話。
皇后有點急了,她真怕四公主今天的這些話,我會傳到皇帝那裏去。
爲了安撫我,又送了我好幾箱金銀首飾,什麼名貴便送我什麼。
「我本不該收的,就怕四姐姐以後再說我記恨上了母后,那我真是跳進黃河也說不清了。」
皇后好話說盡,命人將東西送到我的院子裏,這才安心。
幾日後,太后壽辰。
四公主也被提前放了出來。
皇后請了宮裏最好的嬤嬤教四公主規矩,力求不出一點差錯。
還讓四公主琴棋書畫都加倍努力,想着讓她在宴會上,一壓羣芳。
即便到了晚上,還能聽到隔壁四公主喊叫的聲音。
「四公主殿下,您這走路時手臂要端直了,剛纔稍稍低了一指。」
嬤嬤一邊糾正着,一邊毫不客氣地一戒尺打在了四公主的手臂上。
那清脆的聲音,我聽着都疼。
很快,太后的壽辰就到了。
前一晚,四公主還在經ţũₖ歷地獄般的訓練。
走路、行禮的動作姿勢,比機器人設定好的程序還精準。
我嘖嘖讚歎,這怎麼練的啊?
四公主好了傷疤忘了疼,又來找我得意。
不過倒是學聰明瞭,知道陰陽我了。
「明日便是太后壽辰,母后說宮裏的兄弟姐妹,都會被當衆考較一番的。」
我明白她的意思,這是等着看我出醜呢。
「都考較些什麼啊?」我假裝好奇地詢問。
「今年專門安排了詩會,除了皇族後輩,還邀請了王公大臣的子女進來。聽說,韓有晟也會來呢。」
韓有晟,將軍府的嫡子,文武雙全,名滿京城。
提起這位韓小將軍,四公主眼裏滿是花癡的小星星。
不只她,整個京城中,癡迷韓有晟的女子太多了。
聽說長得白白淨淨,是個十分儒雅的武夫。
我狡黠地眯了下眼睛,隨口敷衍了一聲:「看來四姐姐很喜歡這位韓小將軍啊?」
四公主的心思被我突然戳穿,霎時嬌紅了臉:「我就是喜歡那又怎樣?」
我提醒四公主:「前陣子我可聽說,二姐還私下找人打聽那位韓小將軍的八字呢。
「二姐不但詩書一絕,騎馬射箭也是行家,倒是與這韓小將軍般配得很。」
四公主聽到這話,臉色變了變,想必她也聽說了。
也自知,這麼多年的努力,還是沒有二公主那麼優秀。
「哼,最起碼我還有爭的機會。到時候考較詩詞,你懂嘛?」
四公主沒能在我這裝到,說完就氣呼呼地走了。
詩詞,我是不怎麼懂。
可我會抄啊!

-4-
聖壽節,舉國同慶。
皇宮內張燈結綵,早就佈置妥當。
宮外,紅色的燈籠也掛滿了長安大街。
沿街搭建了十數處戲臺子。
各大戲班,爭奇鬥豔,好不熱鬧。
我自是不能出宮看的。
今兒一大早,我便被貼身丫鬟給叫了起來:
「公主,茯苓伺候您梳洗打扮。」
「好!」
平時我基本都是素顏打扮,不施粉黛。
穿着也隨意得很,基本都素衣待在宮裏。
反正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次男人。
所以,還是不習慣讓人伺候着洗漱更衣。
不過,今天特殊。
要穿正裝,掐着時辰去跟太后祝壽。
頭髮也不能像平時那麼隨便地捆成一綹,要梳成標準的髮式。
我肯定不會,還得麻煩茯苓來。
折騰了快一個時辰,纔算收拾好。
衣服是一月前就定製好的。
我選了稍素一點的淡粉色,外繡長壽花。
頭上戴着整套的金飾。
有點壓得脖子疼,偏偏還得端着架子行走。
我剛出門,便看到四公主已經等在坤寧宮門口了。
四公主一臉的得意,大紅的錦服還有點刺眼。
「妹妹再貪睡會,怕是都要誤了時辰了。
「母后專門囑咐我,要伴着姐姐,隨時提點着你,以免在祖母那出醜,惹其他嬪妃笑話。」
我信了你的鬼話了,你怕是巴不得我出醜纔好呢。
特意等着我,還不是想在我身上找成就感。
我越表現得不堪,不就越顯得她優秀?
「倒是辛苦四姐久等了。」
我微微一笑,懶得戳穿她那點小心思。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四公主昂着高昂的頭顱,姐妹情深地伴着我一起走。
做戲嘛,我也樂意配合她。
可,走着走着,她就開始噁心我了。
一副十分驕傲的模樣,當真指點起我來了。
「幺妹,你這走得太快了,應該一步一呼吸。
「你這胳膊太低了,應該端成水平,兩手向外成這樣子。
「哎呀,你這樣子真是丟死人了。」
說着說着,四公主開始掩面嘲笑。
我也笑了。
湊近了她問來:「你身上被嬤嬤打的傷,好了嗎?」
四公主一時無言以對,憋得小臉通紅。
我走了兩步,又想起了什麼,頓了頓足:
「差點忘了提醒你,我這每晚都能聽到隔壁有鬼哭狼嚎的聲音,天天吵得我頭疼。
「想必四姐也能聽見吧。我那還有不少母后送的安神香,回頭讓茯苓給四姐送點過去。
「畢竟,這東西,你也是不常見的。」
說完,我大步奔着慈寧宮走去。
茯苓忙跟上我,強忍着一臉的壞笑。
身後的四公主,小臉更是憋得鐵青。
但她還沒忘了,走路要一步一呼吸,胳膊高抬 180°水平,兩手成直角捏在一起。
我瞅了眼,有點想笑。
但已經走到了慈寧宮,能看到宮裏的嬪妃在排隊祝壽了。
好吧,忍一會就好了。
噗嗤!
還是沒忍住。
興許是沒有控制好聲音,幾步遠的一個妃嬪,不屑地瞅了我一眼。
我真想來句,你瞅啥?
「這就是那位洛瑤公主啊,還真跟傳聞一樣,不識禮數。」
「聽聞是個野性子,貪喫貪睡,仗着母舅是宰輔,皇后也不敢多管教。」
兩個嬪妃湊在一起,抬着廣袖遮住了口鼻,看着我議論。
這悄悄話說得,生怕我聽不到似的。
生性叛逆,肆意妄爲,不服管教,仗勢欺母……
三言兩語,還能把我說得再不堪嗎?
說我就算了,關我母舅什麼事?
我徑直向她們走去,兩人根本沒有住口的意思。
「你們直接說我沒教養得了唄?」我有點生氣了。
不是因爲她們說我,而是故意扯上了我母舅。
這話要是被有心人聽去了,還不知道會給我母舅扣上什麼帽子呢。
一個干涉後宮的罪名,就足以讓人萬劫不復的了。
儘管我見到舅舅的次數不多,可也知道他是真心疼我的。
我小時候,舅舅沒少蒐羅稀罕的玩意兒哄我開心。
再說了,皇后之所以如此費盡心機養廢我,還不是因爲忌憚我母舅在朝中的地位。
不然,皇后要想對付我,斷然不會如此煞費苦心。
「呵。說你沒教養都是誇你,沒教養的丫鬟都比你強。」
「也就皇后心善,容得了你。這要是在我院子裏,如此無禮,我非讓她脫層皮不可。」
應是看到四公主跟過來了,說我的同時,還不忘奉承一下皇后。
捧高踩低。
很好。
啪!
啪!
很突然,沒給她們準備的時間,一人賞了她們一巴掌。
很粗魯,符合我人設。
兩個不受寵的妃嬪,哪來的膽子當面中傷我?
「抱歉,手滑了。」我笑了笑。

-5-
兩人明顯沒想到我敢動手。
當即尖叫了一聲。
又意識到這地方可不能隨意喧譁,忙捂着臉止住了聲。
「大膽,你這個瘋丫頭竟然敢打我?」
「太后寢宮前你也敢動手,快來人啊,把她抓起來!」
兩人兇狠着臉,臉上的肌肉都快擠得卡粉了。
我冷聲道:「古有云:養不教,父之過。你們議論我沒教養,這是在拐着彎罵父皇嗎?
「你們背後議論我父皇,打你們都是輕的。」
「你胡說什麼,宮裏誰不知道你是個沒禮教的野丫頭。明明是你不求上進,陛下日理萬機,哪有閒心管你?」那妃嬪忙解釋。
「那我自小待在母后身邊,我跟母后感情極深,你竟枉議我母后,挑唆離間我和母后的關係。說,你到底有何居心?」我繼續逼問。
「我……我沒有……」兩個妃嬪支支吾吾,說不出來話。
這話,她怎麼都不敢再接下去了。
稍微有點腦子的,都知道皇后如此縱容我,以後大體是廢了。
還敢繼續提這事,那皇后的面子往哪擱?
估計兩人心裏還在罵我蠢貨,都被皇后養廢了,還不自知。
這邊的動靜不小,自然引得不少人的目光。
很快,宮前伺候的太監,匆匆走了過來:
「兩位進宮也是受過規矩的,膽敢在慈寧宮前喧譁吵鬧,應該知道後果。
「今兒又是老佛爺的壽辰,你們是誠心擾了老佛爺的心情是吧?」
聞聲,兩位妃嬪臉色劇變,忙低着頭解釋:
「齊總管,非我們有意的,是這野丫頭先動的手……」
說話有點不利索,怕是慌了。
只是,兩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齊總管目光一凝,透着幾分陰冷,瞪了兩人一眼。
兩個妃嬪心裏一咯噔,忙住了嘴。
「此事我先記着,今兒要是誰還敢鬧事驚擾了老佛爺,那就別怪咱家不客氣了。」
這意思,這事就地翻篇了。
兩個妃嬪連聲應是,也是有怒不敢言,喫下了這虧。
我忍不住多看了這位太監兩眼。
我雖對宮裏的人不熟,但也知道,私下能稱太后爲老佛爺的,怕是跟在太后身邊伺候的近侍。
怪不得兩句話就能把兩個妃嬪嚇成這樣。
我正想着怎麼應付這大太監呢,沒承想他看我的時候,卻慈眉善目的。
這,咱倆熟嗎?
「洛瑤小公主,快些進去,太后娘娘早上還唸叨您呢。」
齊主管跟我說話時,完全換了副面孔,整得我和他是親戚似的。
這讓我更有些蒙了。
我確信從小沒見過太后的,怎能得她老人家唸叨?
應該是,這齊總管故意這麼說。
用意也不難猜,明擺着是說給周圍其他一衆嬪妃聽的。
其他人再想找我不痛快,就要掂量掂量,是否會惹得太后不高興了。
宮裏的人,一人能有八百個心眼子。
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那都得多琢磨琢磨。
不然,活不久。
這時候,四公主也跟了過來。
走țű̂⁷到我面前就擺起了教訓的口吻:「你真是離開一會就惹事,回頭就等着受罰吧。」
齊主管看向四公主的時候,明顯比對我冷淡了幾分。
這也讓我確定,這位大太監,不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替我解圍。
我存着疑惑,倒也沒問出口。
「公主殿下,這邊請。」
隨即,齊總管引着路走向東門。
我第一次踏入慈寧宮。
這院子比皇后的坤寧宮大得多,中間穿過鵝卵石小道,兩邊盡是我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
能活在這地方的,哪怕一片葉子,都貴比黃金。
最讓我驚訝的是,幾步一處的路燈臺,上面竟放着夜明珠。
真夠奢侈的。
很快,到了寢宮正殿。
按照規矩,早上時辰,三宮六院按照尊貴順序,先給太后祝壽,再次是朝臣內眷。
之後,太后會和皇帝去乾清宮,接受王爺皇子、朝臣祝壽朝拜。
我學着四公主的樣子,低着頭走進殿,行禮祝壽。
「祝祖母福如東海,萬壽無疆。」
太后端坐上面,一臉慈祥,讓我們起身入座。
四公主站起身,就再跪下拜道:「祖母在上,婉兒特意爲您請了金築文殊菩薩,希望菩薩保佑祖母身體健康,容顏永駐。」
這整得,我剛站起來,又只好再跪了下來。
惹得幾個坐在上位置的妃子低頭掩笑。
緊接着,門外的太監便端着一個禮盒走了進來,跪下後打開了紅色蒙布。
裏面正是四公主的祝壽禮,金佛。
坐在一旁的皇后忙爲女兒進言:「婉兒前些日子在大相國寺跪了三天三夜,特意請來的。」
太后慈愛地笑了笑:「婉兒有心了。」
我心裏想着,怪不得有幾日沒聽到四公主的哭喊聲,原來是換個地方跪了。
四公主聽到太后誇讚,有些小得意。
然後看向我,開口說道:「幺妹,你該把給祖母準備的祝壽禮帶上來了。」
笑死,皇后壓根沒提過祝壽禮的事。
我還好奇問過,太后生日,送什麼好。
當時皇后的回答是,太后那什麼都不缺。
你能有這個心意就夠了,到時候多說些漂亮話,哄太后開心就好了。
見我一時沒反應,皇后十分善解人意似的,給我圓場道:「母后,晴兒這孩子興許是忘了,不過她還是常想念您的……」
這話假得,她自己都不信。
我都沒來過太后她老人家寢宮請安,哪來的心想念的?
我當然不會真的信皇后的鬼話,不準備壽禮。
所以,在皇后和四公主等着看我窘迫的模樣時,我站起了身:
「晴兒特意爲祖母作了幅畫,祝祖母壽比南山。」
說罷,茯苓便捧着一幅卷軸低頭走了進來。
見狀,皇后和四公主愣了下,沒想到我還揹着她們提前準備了。
但,聽到我親手作畫當壽禮時,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其他嬪妃,多少也聽過關於我的傳聞。
所以很默契地「淺笑」,想看看我那不入眼的畫技,能惹出多大的笑話。
可,當我親手將畫作當衆打開的時候。
所有人都不自覺地瞪大了眼睛。
震驚之色難以遮掩。
哼,小樣的,寫實素描了解一下?
那栩栩如生的遠山、青松,亮瞎了她們的狗眼。
而且,這還是開胃菜,這畫更驚豔的還在後面呢。
巴拉巴拉小魔仙,讓她們見識下現代化學的「神蹟」!

-6-
「這畫神了,那遠山青松就跟親眼看見似的。」
離我稍近的一個嬪妃,忍不住驚歎。
太后、皇后等一衆嬪妃,更是看呆了。
素描利用透視原理和明暗變化塑造空間立體感,我特意加強了這種明暗對比。
所以位置稍遠些的,看到的效果更好些。
「此畫甚好!」太后終於開口。
跟在一旁伺候的齊主管,看了眼身邊的主子。
而後,笑着高聲開口:「洛瑤公主獻上絕世畫作一幅,甚得太后娘娘歡心。」
剛纔還準備看笑話的皇后等人,臉色有些不自在了。
倒也很自然地收斂了玩笑之色。
四公主看着這幅《南山萬年松圖》怔住了神,擰着眉頭。
一會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一會又冥思苦想。
大概還是想不明白,怎會有如此真實的畫作。
亦或者說,完全打翻了她十幾年對於畫作的理解。
小丫頭的心思全部寫在臉上,倒是可愛。
不像太后、皇后等人,哪怕看到再驚豔的玩意都會極其剋制的壓住情緒,以免失了身份。
太后讓我入座,看得出來,她心情很好。
這時候,四公主有些不甘心地指着我的畫:「這畫根本不堪入目!」
「哦?」我頓住了腳步,有點心疼地看着身邊這個傻子。
四公主這話說得明顯不合時宜。
太后剛誇讚過呢,你來句不堪入目?
這是罵太后膚淺沒見識呢,還是罵她老人家乃是不堪之人。
果然,四公主話一出口,太后臉色溫怒。
皇后則心裏一顫,立馬起身訓斥道:「混賬,還不給我滾下去!」
緊接着,皇后忙跪在地上請罪:「太后贖罪,婉兒不懂事,胡說八道,不是有心的。」
四公主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仍在辯駁:
「此畫黑乎乎髒兮兮的,不過是依葫蘆畫瓢,取巧罷了。
「毫無筆法可言,更無意境神韻,拿出來真是污了祖母和各位娘娘的眼。」
四公主說得有理有據,她師從丹青名家,對於畫作的理論見解自然是不俗的。
皇后則恨鐵不成鋼。
若不是顧及顏面,都想下去給四公主幾巴掌。
今天可是太后的壽辰,她老人家看着高興就得了,誰會犯渾去較勁?
我笑了笑:
「既然如此,那便燒了吧。」
說罷,我直接將畫軸掛在了門口處的火爐中。
還沒等衆人反應過來,這世界上第一幅素描畫,被燒了。
四公主瞪大了眼睛,有些心疼似的:「再不堪也是送給祖母的壽禮,你竟然給燒了!」
這要是較真起來,非得治我的罪不可。
皇后和其他嬪妃則心中暗喜。
這不知規矩的,純粹找死不成。
可,很快,她們眼中的笑意便逐漸消失了。
四公主後面要指責我的話,也卡在了喉嚨,看着火爐中那幅被燒燬的畫,滿是驚色。
只見,火爐中的畫卷瞬間化作灰燼,唯獨留下一棵青松,依然栩栩如生。
綠色跳動的火苗,讓這青松如活了一般。
我嘴角微翹,銅的焰火反應,看得開心嗎?

-7-
這幅畫作底層,我用極細的銅絲線,做成青松狀。
燃燒時,自然能看到綠色的火焰。
可惜,燃燒不充分,很快就變成了黑色。
雖然持續的時間不長,但足以震懾殿內衆人了。
整個大殿安靜得落針可聞。
太后揉了揉老眼,喃喃自語:「我剛纔是看見了一棵活的青松樹?」
齊總管看了看衆人,撲騰跪下。
大喜道:「菩薩顯靈,青松神蹟,太后娘娘吉祥,萬壽無疆!」
其他人不管心裏如何想的,俱都忙跪伏:「太后娘娘吉祥,萬壽無疆!」
我剛跪下,就聽到太后開心的笑聲:
「晴兒真是哀家的福星,來,到哀家身邊來坐!」
皇后等人臉色頓變,不少人相互看了看,心生詫異。
心裏不知道在思忖着什麼。
太后說着,直接將手上的一個手鐲脫了下來,賜給我。
「這鐲子跟晴兒配。」太后親自戴在了我手上。
見狀,皇后等人看着那手鐲,難掩羨慕嫉妒之色。
齊總管笑眼不減,忙給我介紹着:「這金鳳凰手鐲,可是陪着太后十多年了,公主殿下還不快謝恩。」
這是又要我跪了。
我只覺得這玉鐲涼涼的,貼着手腕皮膚十分舒服。
看起來應該挺值錢的,跪一下也不虧。
我跪下又是一連串的吉祥話,惹得太后越發開心。
哄人嘛,我也會。
皇后勉強地假笑着,也跟着恭維太后一番。
這算不算,蹭我一波熱度?
四公主則臉色鐵青,乖乖地被宮女引着,下方尋了個座位。
祝壽禮節並沒耽擱太長時間,除宮中女眷外,也就只有一些重臣家婦有資格進宮獻禮。
地位低一點的,只有跪在殿外的份。
不過一個多時辰,太后便要和皇帝去乾清宮,接受朝臣拜壽。
正午,開宴。
皇后引着衆嬪妃前往宴會處,我和四公主跟在後面。
去的路上,四公主胳膊端得整齊,一會碰我一下。
「你有話就說。」
我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主動搭話。
四公主依舊高昂着天鵝般的脖頸,抿了抿嘴脣:「那畫你找何人作的?」
這是好奇來了。
「我自己沒事畫着玩的。」我說的是實話。
四公主剛想反駁,但明顯忍住了。
畢竟,我在坤寧宮裏,除了貼身侍女茯苓外,鮮與人接觸。
「那你回去再畫一幅給我瞧瞧。」四公主瞥着眼神看我說道。
「想學啊?」我反問。
四公主故意板着臉色,脖子僵硬地點了下頭。
「呵,想學那你求我啊?」我笑着大步走快了些。
想學還跟我端着架子,治不了你了還?
四公主氣得跺了跺腳,又條件反射似的忙端正了身子,小碎步又奔着我追來。
這下倒是不搭理我了。

-8-
很快,到了宴會處。
太后和皇帝到了後,衆人也按照特定的席位坐下。
依例,皇帝像是那個老校長開學演講似的,受命於天,感恩上蒼賜天下風調雨順巴拉巴拉一番。
禮部尚書主持宴會流程,恭贊皇室等等。
聽得我腿都酸了的時候,宣佈開席。
我這纔來了精神。
御膳房的宮女開始傳菜,歌舞也隨着開始。
這太后壽宴的席面果然排場夠大,平時見不到的美食,很快就堆滿了桌子。
我早上起來之後,就沒來得及進食。
這會早就餓了。
也懶得顧及什麼形象,直接開炫。
四公主倒是和其他幾位公主聊得火熱,有意孤立了我。
這也正合我意。
我安心當個透明人,喫飽喝足,回去睡覺。
四公主一臉嫌棄地看了我幾眼,明顯在鄙視我的喫相。
我平心而論,喫相還算淑女。
只是跟她們小雞啄米似的喫飯,就顯得粗魯了許多。
「看你這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爲母后平日裏虧待了你呢。」四公主酸了我一句。
我隨口敷衍了她一聲:「那倒沒有。」
這是實話。
其他公主看我那探究的神色,明顯是不信的。
「這鹿肉可是取自東極山的野生野鹿,專挑半年生,肉質最爲鮮嫩。烹飪前,需用各種草藥去腥,然後經過十八道程序烹飪而成;還有這雙斑普提魚,味道極好……」
四公主指着眼前的美食,向我賣弄起了學識。
「嗯,這魚確實挺鮮的。」我喫過幾次,味道不錯。
在這佐料不全的時代,高端的食材只需要最簡單的烹飪方式。
「你也就會喫,我與你說,這魚取自南海,尋常人都難見到的。」
四公主侃侃而談。
甚至,對廚藝烹飪竟十分精通的樣子。
我多少有些意外。
還真是夠卷!
「那你喫過嗎?」我反問道。
四公主夾起來的魚肉,又忍痛放了回去。
還嘴硬道:「我都懶得喫,平日裏喫太多了,覺得有些膩呢。」
「趁着祖母壽宴的機會,幺妹難得喫上一次,記得多喫點,別不好意思。」
呵。
死要面子,直流口水。
我都懶得拆穿她。
大約一個多時辰,酒足飯飽。
宮女們撤掉宴席,換上了糕點水果。
皇子公主們,開始爲太后獻藝祝壽。
果然,都等着露臉呢。
四公主激動地繃直了身子,大有一展拳腳的架勢。
皇子們平日裏就夠卷的,爲了將來有機會角逐至高位,拼了命地優秀。
在皇帝和學傅等人當衆考較中,從詩書心得,到家國天下。
從騎馬射箭,到兵論策問。
一輪輪比試下來,尤以二皇子,才學驚人。
而後,便是朝中的公主們。
大公主善曲,一首《春花雪月》得到頗高評價;二公主善詩詞,當場寫了幅祝壽詩,字體柔中帶剛,詩中願景貼合壽宴主題,評價也不俗;三公主善舞,在琴瑟笙鳴中,身段優雅,舞步輕靈,讓人大飽眼福。
輪到了四公主時,她自早有準備,緊張地長呼了幾口氣,款款走上殿中。

-9-
四公主先是撫了一曲阮琴。
嗯,聽着是下過苦功夫的,比大公主的樂藝稍遜。
而後抱琴翩翩起舞,身體柔韌性不錯,舞步也很標準,特別是最後的後下腰旋步的動作,還是看着有些難度的。
我真擔心她一不小心扭了腰。
總的來說,單論舞姿,少了三公主的幾分雅韻。
這是,沒有甚拔尖的,索性以多取勝?
表演結束,也算爲皇后掙了些面子,十幾年的戒尺,不算白挨。
但,比起其他公主來,皇后明顯對四公主的表現不甚滿意,似乎沒什麼特別驚豔的地方。
回座時,四公主衝我露出得意的笑容。
那驕傲的神色,像是在跟我說,好好看,好好學,姐的優秀你一輩子都追不上。
我承認,四公主六藝才學,放在外面那絕對都是頂尖的。
可惜,她生在皇宮。
只要不是站在最高處,便會被淹沒。
回頭會有人記得大公主的曲藝,二公主的詩才,三公主的舞姿。
而對於四公主,怕是隻有一句看着還挺可愛。
我排行十一,最爲年幼。
其他公主的獻藝,也有可圈可點之處,七公主的舞劍,最爲驚豔。
末了,輪到我了。
還未上臺,四公主先嘲笑了我一頓:
「幺妹,要不你就別上去丟人現眼了,以免丟了皇家顏面。」
四公主終於找到機會恥笑我,說話的聲音都沒控制好分貝。
引得周圍姐妹笑聲連連。
畢竟,我是宮內出了名的不識舞曲,一無是處。
至於獻給太后的畫,也不會有人認爲是我畫的。
「還未見過晴兒妹妹的才藝,今天終於有機會見識到了呢。」
「晴兒妹妹沒準備好也不用緊張,要不就上去給祖母多磕幾個頭吧,也算儘儘孝心了。」
有幾位公主開始陰陽怪氣,等着看我出醜。
除了四公主,我跟她們是不熟的,也就在上書房見過幾次,未曾搭言。
一些私下的公主小姐聚會,皇后也沒讓我去過,說是怕累着我,不如在家休息。
「各位姐姐既然這麼期待,那小妹就獻醜了!」
我說罷,作勢起身。
四公主輕咬着嘴脣,不知爲何拉了我一下。
「真是不嫌臊,你還當真上去丟人不成?」四公主要攔我。
「四姐心疼我?」我低着頭,打趣她問着。
四公主眼神躲閃了下:「你丟人不要緊,連累着母后名聲受辱,你擔當得起嗎?」
「哦,那沒事了。」
皇后存着養廢我的心思,早就在外樹好了人設,因心念前皇后,對我格外溺愛。
也就讓外人不難理解,我恃寵而驕故而廢了。
「你真不知好歹。」見我不聽勸,四公主氣急罵了聲。
待我立於殿中,宮廷考教官詢問:「洛瑤公主,善何?」
這是問我獻何才藝。
聽到我的名字,估計宮裏宮外都有我的傳聞,明顯目光都聚湧了過來。
特別是我的舅父,與我眼神交流,存着擔憂。
我回應了一下,便看向正上座的太后皇帝。
這纔開口:「祖母父皇聖安,兒臣不才,獻醜了!」

-10-
我剛要起範,總覺得手裏少點什麼。
見旁邊處有一白衣男子,手持摺扇,便上前索問:
「這位公子,可否借紙扇一用。」
這男子眉清目秀,斯文儒雅,秀色可餐,倒是我的菜。
「洛瑤公主請便。」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將摺扇奉上。
我報之一笑,接了過來。
啪!
我猛地一甩,摺扇應聲合起。
而後氣沉丹田,驟然開口:
「話說,東勝神洲中,靠海邊的地方,也就是海里頭,有一座名山,叫花果山。哎呦,這山大不,但是俊秀得不得了,從上往下看,綠樹成蔭,盡是好喫的果子。
「那座山頂上,光禿禿的,最顯眼的地方有一塊仙石,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仗四尺圍圓……因見風,化作一個石猴……」
我學着小時候聽過的單老先生的說書方式,一驚一乍,言語一張一合,說起了西遊記的故事。
起初,殿內衆人見我說起書來,眉頭皆皺。
畢竟一個女孩子說書,還言語動作如此誇張,有失文雅。
可論琴棋書畫,我懂得也不多啊。
能拿出手來的,也就初中素描。
總不能現場給太后畫張素描畫吧?
倒不是我水平不行,人物素描我也在行。
可素描也就勝在一個「像」字,論雅韻和藝術性,還是國畫更有藝術性的張力。
我循着印象,勉強能將西遊記的前幾章,說得繪聲繪色。
特別是講到孫悟空,師承菩提老祖,學會了七十二般變化時。
旁邊的四公主忍不住驚呼:「好想有隻會變身的猴子!」
我頓了下,心想,你不會想着讓孫大聖變成你的模樣,幫你去學女工吧?
我繼續說書,殿內衆人早就從剛開始的不恥,逐漸被劇情所吸引了進來。
那一雙雙渴望後續劇情的癡迷眼神,像極了我熬夜追小說的樣子。
大約近半個時辰,說得我口乾舌燥,講到天庭派下十萬天兵天將,征伐花果山,楊戩大戰孫悟空時,停了下來。
「然後呢?」
不知是誰開口問來。
我清了清嗓子:「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做一回斷章狗,好爽!
多少有點報復當年追更時苦苦等待的快感了。

-11-
「這皮猴着實有些意思,晴兒故事講得不錯,我聽着都起了精神。」
太后一開口,剛纔還嘰嘰喳喳讓我繼續講的嬪妃們,俱都閉了嘴。
這時,皇帝故意咳了兩聲,命令道:「洛瑤公主書說得不錯,回去之後把故事寫下來,送到太后那去,給她老人家解解悶。」
我能咋辦?
只能答應。
不然就是抗旨不遵的罪名。
宴會繼續,大殿又恢復了歌舞昇平的畫面。
只是,三兩人交談中,多了些關於皮猴兒的討論聲。
我坐着有些無聊,心裏想的卻是,用毛筆字抄完一本《西遊記》,那胳膊不得累斷了?
坐在一旁的四公主,一會看看我,一會又故意撇過頭去。
但估計還沒找到合適話頭,幾次都欲言又止。
終於,四公主還是沒忍住,用胳膊碰了下我:「哎,幺妹,你剛纔講的那故事哪個話本看來的?」
我平時除了睡懶覺,在院子裏最多的就是看些稀奇古怪的話本子。
不過大多都是男歡女愛,才子小姐的風流故事。
打發時間嘛。
四公主每次看着後,都會陰陽怪氣地損我幾句。
不識聖賢書,也就只配看這些不堪話本了。
我看了眼四公主,突然想到了什麼:「想知道啊,要不我再給你們講講?」
聞聲,離得近的幾個公主,都側耳準備傾聽。
想必是《西遊記》故事的吸引力更大,四公主索性也不再裝着矜持了,使勁地點了點頭。
「今兒祖母壽宴,不適合喧鬧,趕明兒我說給你聽,你記錄下來,回頭拿給祖母看,也算你大功一件了。」我試着引導她。
四公主有些狐疑:「你會這麼好心?」
我只想找個免費的苦力罷了,能有什麼好心。
「嗯,你也知道的,我那字……怕污了祖母的眼睛,只好請你代勞了。」我實話實說。
毛筆字,我寫得歪扭七八的,真沒法看。
說到這裏,四公主又仰起了她那天鵝般的脖頸,還以爲我在誇她字寫得好。
又驕傲起來了:
「你也算識趣,你那字確實不堪……難登案臺,看在你叫我四姐的分上,我便幫你記錄好了。」
「那便說定了。」我舒了口氣,算是撿回來一條胳膊。
而後,便看到,離近些的其他公主,開始跟四公主套起了近乎。
無外乎,明兒清閒,想要去坤寧宮四公主的院子裏,共同研討詩詞舞曲等等。
以前,可沒見她們對四公主如此殷切。
四公主也擺起了譜來:
「明兒應當是不行的,除了上書房先生的課之外,母后還要專門教我刺繡,不知道要練到什麼時辰了。」
我跟她們不熟,也沒想着融入進去,索性撇過頭,手撐着下巴睡一會。
不知過了多久,四公主將我給搖醒了:
「幺妹,要是被父皇母后看到你在這裏貪睡,少不了責罰你。快些起來跟我走,文星臺那裏已經熱鬧起來了。」
我還沒睡夠,腦子有些空白,隨着四公主等人向外走去。
上面沒看着太后皇帝以及皇后嬪妃等人的身影,聽說已經移步,擺駕三華殿。
哦,那邊擺了戲曲大舞臺,應當是看戲聽曲去了。
而文星臺,則聚集了入宮拜壽的各方纔子。
到了地,我明白過來了,原來是鬥詩會。
由京城四大書院德高望重的先生負責主持評議,還有一些禮部和吏部的重臣參與。
這對寒窗苦讀十數載的年輕學子來說,不僅是名揚天下的好時機,在未來科舉監考官面前露臉,對其以後科考也大有益處。
據身邊伺候的宮女說,今天入宮參加詩會的,不下千人。
詩會已經進行有些時辰了,各家才子小姐紛紛出手,已有數篇上等佳作出爐。
還有宮中太監第一時間抄錄了下來,送到各自主子手中。
作爲公主,身份特殊,不輕易示人。
我等直接去了文星臺的二樓,能夠看到下方鬥詩的盛況。
四公主一手端着京都才子韓有晟今晚寫的賀壽詩,唸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揣進心裏頭。
二公主冷哼了聲,明顯有了敵意。
聽說韓有晟這首賀壽詩,討得了太后的歡心,讓他一下子風頭正盛。
我瞧着這詩會也算有趣,比悶在房裏好玩多了。
很快,又有了新的題目,以「露」爲題。

-12-
文人雅士,作得最多的無外乎風花雪月。
以「露」爲題,卻不多見。
縱使我一個現代穿越人,想破腦袋都記不起來,關於描寫露的詩詞來。
實在是中學背得少。
倒是因此想起來一件有意思的詩詞來。
只可惜不貼題,也不可能成爲今日詩會的題目。
「姐妹們,我們也參加這題如何?」大公主提議。
二公主等人紛紛贊同。
四公主望着下方的韓有晟,一臉癡相,已經迫不及待引起某人的注意了,自然沒有意見。
二公主尤善詩詞,不到半炷香的工夫,便有了成詩。
其他公主也不甘示弱。
特別是四公主,一字一句不斷揣摩,格外用心。
寫完後,公主們相互品評一番。
少不了禮貌性地恭贊一番,心裏怕是誰都不服誰的。
在一旁伺候的太監,抄錄一番,匆忙遞交到下方詩會「評委會」了。
若是平日,四公主斷然不會放棄如此奚落我的機會。
興許是還想着我給她講故事呢,只是嫌棄地看了我一眼,沒多說什麼。
倒是二公主,批評四公主剛纔寫的詩,只重辭藻強煽情,缺少意境。
四公主自然不服,兩人差點吵起來。
說着說着,二公主將矛頭指向了我,興許是我跟四公主同在一個院子的緣故。
「洛瑤公主怎的不作一首,難不成整日只看那些不入流的話本嗎?」這是明着嘲諷我了。
「才疏學淺,自然不敢在各位姐姐們面前賣弄。」我不想跟她爭執,忍一時風平浪靜。
何況,我本就不會作詩。
唯一小時候抄過一次,還鬧了個笑話。
ṭů⁸「呵,還才疏學淺呢?怕是大字不識吧,真是什麼樣的院子養出來什麼樣的人。」二公主不依不饒。
這話說得就有些重了,明着連我和四公主一起羞辱一番。
暗地裏,分明是揭皇后的短啊。

-13-
宮裏宮外但凡有些地位的,都知道當年皇后詩文不通,只善舞曲。
只因與太后同出一門,血統尊貴。
當年我生母死後,她理所當然地成了新晉皇后。
但,稍微有點腦子的,都不會揭皇后詩文的短,這不是找記恨嘛?
偏偏二公主當衆做了,還不怕皇后以後給她穿小鞋。
二公主的生母乃蘇皇貴妃,親哥哥又自小在外征戰, 立下不小戰功,將來是九五之位的強力競爭者。
真論地位的話,蘇皇貴妃也不輸皇后。
「你胡說什麼?信不信我現在就與母后說去!」四公主瞬間惱了。
說實話,我也有點生氣。
雖說,皇后存着養廢我的心思。
平心而論,待我不薄,起碼喫喝用度都是最好的。
二公主與四公主爲了那個韓有晟,起爭執捎上我就算了,如此羞辱皇后便有些過了。
「這不明擺着嘛?幺妹一句成文的詩句都寫不出來,難不成是皇后娘娘有心縱容的?」二公主譏笑道。
這話說得着實有些狠了。
堵得四公主啞口無言。
宮內誰不知道,因與我生母的舊怨,皇后爲了養廢我,格外縱容?
但這事不能提到明面上來,大家心照不宣,知道皇后的狠心思就行了。
再加上我擺爛,爲了過得有滋有味,順水推舟地循着皇后的心思,整個宮內都把我當成了傻子。
此時,四公主若是承認二公主的話,便是承認皇后心思歹毒。
若不承認的話,便是應了皇后詩詞不通,教人不成的名聲。
四公主稍微動動腦子,都得嚥下這憋屈!
其他公主在一旁看戲,自是不敢隨意摻和進來的。
我心裏被堵得不舒服,忍不住走上前來,看向二公主:「誰說我不會作詩的?」
「就你?真是笑死人了,難不成聽過什麼打油詩,出來現眼!」
二公主噗嗤笑出了聲,完全沒有把我當回事。
其他幾位公主也是暗暗搖頭,實在是對我抱不起任何幻想。
四公主拉了拉我,有意給我臺階下:「我們坤寧宮的人,還不需要向別人證明什麼。」
二公主打定我做不出什麼通順的詩詞來,也沒藏着掖着,什麼難聽的話都能說得出來。
還明嘲暗諷地順帶上皇后。
她這如此無所顧忌,我猜測着,這後宮怕是又要變天了。
忍一時,越想越氣,我提筆便寫!

-14-
見我提筆作詩,二公主等人立即圍了過來。
只一眼,二公主便笑得前俯後仰。
「一滴一滴又一滴,
「三滴四滴五六滴,
「七滴八滴九十滴。」
哈哈哈!
二公主邊念邊笑,旁邊的其他公主,聽後也強忍不住,憋笑出聲。
實在是,念過幾個月的孩童,怕是都比這詩作得好。
不僅如此,二公主還讓貼身侍女,將我正寫的詩傳入下面的詩會中。
藉着她公主的名頭,直接將詩送到了白鷺書院的院長,黃成濟的手裏。
黃成濟乃是皇貴妃家族中人,自然對二公主Ṱŭⁿ的要求義不敢辭。
於是,我詩還沒寫完,黃成濟便將我寫的詩公佈於衆。
「鄙人剛收到洛瑤公主的詩詞,老夫覺得實在有趣,於是拿出來跟大家分享,也算爲今日的詩會,添個喜頭。」
話雖這麼說,在他心裏添個笑話還差不多。
而後,我剛寫完三句,下方詩會中的各家才子小姐,頓時鬨笑開了。
「早就聽聞洛瑤小公主詩詞一道別有乾坤,這還是真特別呢,哈哈哈!」
「這詩郎朗上口,老少皆識,以後必定是流傳千古啊。」
這本是反諷,卻不知無心之言,一語中的。
議論我的嘲弄之聲,在二公主派人特意哄擡中,變得越發地激烈。
某學院才子,倒是耿直,憤起指責:「這簡直就是玷污詩詞。」
下方嘈雜的聲音,我自然是能夠聽得到的。
倒也不介意。
笑吧,等會就笑不出來了。
「這還一句呢,不會是數字全用完了,不知道怎麼往後接了吧?」
「依我看,這最後一句,千滴萬滴萬萬滴最爲恰當,哈哈!」
四公主本來想攔着我的,卻沒想到我還真敢作詩,已經氣得渾身打顫了。
在她看來,外面的嘲諷聲,看似在笑我,實則連母后一起嘲笑了。
畢竟我在皇后的院子裏養了那麼多年,哪怕再不堪,也不至廢物如此吧?
這以後讓皇后的臉面往哪擱?
於是,我最後一句剛寫完,四公主氣憤地直接抓起案臺上的宣紙。
都懶得多看那歪歪扭扭的字跡,抓起來就從隔簾扔了出去。
「還嫌不夠丟人嗎?」四公主心裏是惱的。
按照她的性格,巴不得看我笑話呢。
現在我當真在她面前出如此笑話,她倒是覺得心裏也沒那麼痛快。
「要我說啊,以後坤寧宮出來的詩,咱們還是不要看了,以免污了眼睛。」
二公主笑得更加肆意妄爲。
這時,四公主扔出去的宣紙,被一個書院的學子接到手中。
還大聲嚷嚷着:「來了來了。洛瑤公主佳作的最後一句,我來爲大家念讀。
「這最後一句是……」
只見,那學子打開宣紙,勉強認清上面的字後,卻是呼吸一滯。
剛纔那滿是嘲弄的笑容,逐漸凝固。
旁邊有人催促着:「你倒是念啊。」
「不會字太難看,根本認不出來吧?」
手持宣紙的學子,似是沒聽見般,口中喃喃着:「日出東方難尋覓!」
「日出東方難尋覓!」
「最後一句,簡直是神來之筆,絕,秒啊!」
當這學子興奮地將全詩高聲朗誦一遍後,剛纔嬉笑嘲弄的聲音,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
現場安靜得落針可聞。

-15-
他們先前嘲笑得多麼大聲,此時越發覺得臉色就有多麼炙燙。
黃成濟院長,也被臊得臉通紅,他剛纔在「評委席」中可是笑得最大聲。
這時,其他院長相互評論一番後,就給這詩打了上甲等的評價。
如此,算是比較中肯。
其中一個白衣男子,清秀的臉上微微動容,忍不住看向二樓的方向。
開口道:「洛瑤公主對詩詞一道見解頗爲獨特。寥寥數字,便將晨露描繪得淋漓盡致,有鬼才之風。」
一些禮部和吏部的朝臣,也跟着附和。
「姬國師所言甚是,最後一句峯迴路轉,大有開得烏雲見明月,讓人耳目一新。特別是「尋覓」二字,聽起來像是露水有意藏着的深意,簡直把露水寫活了啊。」
真能扯,我就想押韻而已。
「依姬國師看,這以『露』爲題,哪首方得魁首?」
姬馳嘴角微動,便指了指手中的宣紙:「便是這首吧。」
「好好好,這詩雖看似簡單,實則有大意境,當得起上乘之作。」
這恭維聲中,多少顧及點姬馳的身份。
很快,一炷香的時間過去。
前三首詩作掛了起來,以示衆人。
二樓中,二公主等人還嗤笑不止。
我瞥了眼剛剛拉起來的三首上甲等詩作。
將我的這半兒歌半打油詩放在了中間魁首位置,多少有些意外。
但這不重要,估計這些多少沾點迂腐邊的老夫子們,還沒見過如此清新的詩句。
我面色一笑,看向二公主問來:「你說我的詩詞粗爛不堪?」
二公主還沒注意到下面的情況,隨口懟道:「何止粗爛,簡直是能讓人笑掉大牙,你怕是連鄉野村婦都不如?」
「哦?」我忍不住笑了,「你說我不如鄉野村婦?」
「對,說你是作詩,都是對詩詞的侮辱。」二公主恨不得把我貶到了泥土裏。
四公主有心拉着我離開,我繞過她,徑直將身後的隔簾拉開。
正對面的牆上,正掛着今晚出品的上甲等詩詞文賦。
而剛剛掛上去關於露的詩詞,我寫的赫然在上方一列。
「睜大了你的眼睛看看,就是你嘴裏粗鄙不堪的詩,卻被十幾位德高望重的先生評爲上佳。
「你是覺得坐在那臺上的老先生們不如你,全都瞎了眼,還是如何?
「你口口聲聲說我所作之詩比不得鄉野村婦,豈不是說,那下面的老先生們、衆多才子們,也都不如鄉間田婦?」
二公主眼睛緊緊地盯着那最後一句,臉羞得通紅:「這怎麼可能……」
其他公主細細品味我那詩最後一句,現在看起來,卻覺得別有一番韻味。
之前的嗤笑,倒讓自己成了笑話,紛紛找我來道歉。
「幺妹果然才華橫溢,簡單數字,竟也能作出上上之作。」
「這便是先生講的,大智若愚,大簡之道,小妹的詩才令人欽佩。」
我只是點了點頭回應,對於這些話自然當不得真的。
倒是四公主,毫不掩飾地拍手叫好。
特別是看到二公主喫癟的樣子,心裏更是格外痛快:
「哈哈,我母后常教導幺妹詩詞。這不,隨便出手作一首,便吊打某些自以爲是的傢伙。
「二姐還自詡詩詞出衆呢,真是好笑,我幺妹鬧着玩寫出來的,都比你強。
「您這十幾年的詩詞,都學進肚子裏去了吧。」
終於逮到機會,四公主哪裏會饒過二公主。
之前隱忍下來的憋屈,通通還了出去。
二公主憋了半天,又不敢對我的詩多加評判。
畢竟,若是再出言不遜的話,豈不是將下方的先生學子,都立於她的對立面?
「哼,你就得意吧,看你明日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二公主氣急敗壞地轉身走開了。
也有幾位公主,隨便找了個由頭,也緊隨離開。
應當是怕捲入內宮爭鬥。
我又陪着四公主看了會詩會,聽着那不斷郎朗的讀詩聲,睏意就爬了上來。
「我有些乏了,四姐慢慢在這品詩吧。」說罷,我也準備走了。
「哎呀幺妹,再玩會嘛,你看那韓有晟又出手了,這次明月之歌,是首寄情相思詩呢,你說會不會給我寫的,他剛纔一直瞅着咱們這邊呢。」
四公主倒是拉着我,靠在倚欄處,眼神迷離地看着那鶴立雞羣的青衣男子。
「大概是吧,我走啦。」
四公主知道我的脾氣,今晚又算是替皇后保住了顏面,跟我說話也順耳了許多。
下了樓,離開文星臺後,只覺得今晚涼風習習,十分清爽。
人也跟着精神了許多。
我讓茯苓先行回去,給我準備好熱水。
睡覺之前,我每晚都有泡澡的習慣,實在是這地方溼氣太重。
我循着花園隨便走走。
周圍安靜得很,隱約能聽到蟲鳴聲,與這煤油燈照亮的美景,頗爲相稱。
走着走着,見前面立着一個人影。
白色長衫,身體修長挺拔,走得近了,便看得有些熟悉。
這皇宮內院,尋常人是進不來的。
我好奇走了過去。

-16-
這人像是專門等着我似的,待我走近後,回了頭。
「是你啊?」我有些意外。
這白衣男子,就是今兒在壽宴上,借給我摺扇的傢伙。
「在下見過的洛瑤公主。」白衣男子面帶淺笑,動作紳士,翩翩有禮。
「你在這宮裏亂走,被禁衛看見,怕是要被治罪的。」我好心提醒他。
「看到洛瑤公主,便是被治了罪,我也心甘情願。」他說話時,還癡癡地看着我。
這是,撩我呢?
我前世雖是個單身狗,但不是直女,話還是聽得懂的。
我笑了笑,大邁了兩步,伸手勾了下他的下巴。
白衣男子明顯被我這動作嚇了一跳,後退了兩步。
那略顯慌亂的樣子,少了幾分優雅文質,多了幾分率真。
「還沒見過幾面,你這是看上我了?再等等吧,等我搬到宮外的公主府,我不介意把你給收了。
「說實話,你這模樣,長得甚得我心。」
我一個現代人,還能被你個小俊生給撩了?
說完,我還故意逗他,給他拋了個媚眼,提裙大步走過。
這走路的動作,應當是有些粗魯的。
而後,白衣男子看着我的背影,眼神微眯,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我走後,一名老太監匆匆尋了過來,面露急色。
「哎呦,姬大國師吶,您可讓老奴好找啊。陛下正在御書房等着您呢,老奴這引您過去。」
白衣男子微微點頭,恢復了往日的冷淡:「走吧。」

-17-
第二天,我睡到自然醒。
四公主早早地便來尋我,還帶着御膳房的糕點。
「四公主今兒大早便來了,還沒讓我叫你,自個兒待在外廳翻看你那些話本子呢。」
「昨兒,您的名聲可大了去了,現在看誰還敢說您不識經文。」
「就是那二公主怕是記恨上了,還揚言說,誰敢跟您來往便是與她爲敵,這性子真夠刁蠻的。」
茯苓站在一邊看着我洗漱,一邊不停地念叨着。
「哦。」我應了聲。
尋思着,四公主應當是掛念着那皮猴兒的故事呢。
這免費的苦力,倒是殷勤得很。
果然,我剛出門,四公主便迎了上來。
興許是覺得自己太過熱情了,努力將臉上的笑容壓了下去,故作冷臉:
「幺妹,母后說你喜歡這桂花糕,特意讓御膳房早上現做的。」
說着就把糕點放在了桌邊。
「我先喫口飯。」我捏了塊桂花糕,嚐了口。
嗯,鬆軟細膩,桂花香味沁滿心脾。
味道還是一如既往地好。
四公主還想催促,最後硬生生地忍住了,賭氣似的提醒着:「祖母昨晚還唸叨那皮猴兒的故事呢,不知道等急了沒有。」
我笑了,還真是猴急。
「這個時辰祖母該午睡了,也不好去打擾的,不必着急。」
我這麼說,四公主也就閉嘴了。
大約半個鐘頭,我用過膳,便來了書房。
然後斜躺在軟榻上,一邊喫着水果,一邊繼續講西遊記的後面章節。
四公主聽得認真,記錄的速度也是不慢的。
那工整的字跡,我看着都不免欽佩。
十幾年的苦功夫,多少還是有點東西的。
茯苓站在一旁伺候,聽得更是入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一道着急的喊聲,打斷了我的思路。
「殿下,大事不好了!」
端坐書寫記錄的四公主,眉頭瞬間擰了起來,顯然有些動怒了。
緊接着,便看到一個宮女打扮的身影,急匆匆地闖了進來。
來者是四公主的貼身侍女,雪萍。
「混賬東西,誰讓你在這大呼小叫的?以後再這麼沒規矩,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四公主起身便是一頓訓斥,嚇得那雪萍跪在地上,臉色煞白。
以前雪萍進我這小院,可從來沒那麼守規矩過。
我喝口茶水,潤了潤嗓子:「如此着急,怕是出了什麼事,且先聽她說完。」
四公主這才命令道:「還不快謝謝我幺妹替你求情。趕緊說,到底什麼事慌成這樣。」
「謝,謝小公主殿下!」雪萍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又磕了兩個響頭。
「剛剛皇帝宣旨,說是要您出嫁鮮卑國,下月初便成婚!」
轟!
這消息如晴天霹靂一般,四公主一下子沒站穩,臉色唰地白了。
「我去找母后!我寧可死,也不要嫁到野蠻子那邊去。」
四公主眼淚急湧而下,哭着便往外跑。

-18-
我也坐了起來,心裏竟生起一種莫名的情緒。
昨日在宴會上,我便遠遠見到過鮮卑使團,一個個皆是粗狂的漢子。
據說其中還有鮮卑的皇子。
若是皇帝已經下了旨,任憑四公主再胡鬧,怕是也挽回不了局面。
我讓茯苓將四公主記錄的話本子送到太后那,順便打探下消息。
武國位於大陸南端,西有大理,北有鮮卑、匈奴,相互制衡。
前些年,便有鮮卑有意入主武國的傳言,一直沒打起來,大概率也是很難開戰的。
畢竟,其背後有匈奴國虎視眈眈。
一旦武國與鮮卑死戰的話,最後怕也是讓匈奴國白白佔了便宜。
沒多會的工夫,茯苓便跑回來了。
一問之下,得知,鮮卑王子指明要迎娶四公主,說是昨日被四公主的舞姿吸引。
論舞姿的話,三公主其實更勝一籌。
不自覺地,我想到了昨晚二公主臨走時的話:哼,你就得意吧,看你明日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看來,蘇皇貴妃卻是早就知道了。
這時候,四公主怕是急壞了,我尋思去看看她。
這麼想着,我便去了皇后的寢殿。
果然,大老遠地就聽到了四公主的哭鬧聲,歇斯底里。
能理解,哪個公主攤上和親之事,都會哭掉半條命。
門口的侍女低身給我行禮,我徑直走了進去。
進去後,便看到四公主癱坐在地上,哭得死去活來,臉上還有明顯的巴掌印子。
應當是又捱打了。
四公主嘶啞地不停吼着。
「母后,您再爲我跟父皇求求情好嗎,求您了,女兒真不願意嫁到鮮卑去。
「從小到大,您讓我努力學習詩文,將來做個才女。我便一刻不敢鬆懈,總是最早一個到上書房,等着先生授課。
「您說作爲公主,應當是精通琴曲書畫,哪怕我不喜歡,也會認真去學。學得慢了,您看着嬤嬤們打我,我也不敢吭聲。
「可您知道那戒尺打在身上多疼麼?火辣辣的,睡覺都不敢躺着。
「冬天那麼冷,我手凍腫了,可還是因爲字沒寫好,要受罰;學舞的時候,膝蓋磕了,腳崴了,可我不敢說,只能咬着牙繼續練……
「您說要想人前顯貴,就得喫得苦中苦。還說,只有這樣足夠努力,以後才能找到好的夫婿,不會辱了皇家的顏面,可現在呢,父皇是要我嫁去那鮮卑啊!
「母后,您倒是說句話啊,以後再也見不到女兒,您就不心疼嗎?」
皇后端坐在榻上,繃着臉色,看不出任何情緒。
待四公主嘶吼到失聲沒力氣了,皇后這才冷冷地開口:
「身爲皇家女,便要做好爲皇家犧牲自己的準備。
「你父皇的旨意,你就算死,也要埋到鮮卑去!」
四公主徹底絕望了,眼神冷漠到有些陌生。
而後,看到我,自嘲地笑出了聲:
「你來看我笑話的是吧?父皇不要我,母后也不管我,我生來就活該是這苦命。
「有時候,我真羨慕你。羨慕你不用早起,不用學那些費腦子的東西,也不用做女紅扎得手指都是血洞。
「呵呵,廢物?我也想做一個廢物,每天自由自在的,想幹嘛就幹嘛,別人說得再惡毒,總沒有皮條抽在身上疼。」
說完,四公主便在雪萍的攙扶下走了。
那最後看我的眼神,毫無生氣。
待四公主走後,我看向皇后問來:「真的沒有挽回的機會了嗎?」
皇后緊繃的臉色,終於卸下了僞裝,清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沒了,陛下已經下了旨同意了和親。除非那鮮卑的王子死了,不然就是天塌下來,婉兒也得嫁過去。」
說着說着,皇后泣不成聲,不過瞬間的工夫,神色明顯蒼老了幾分。
四公主不會知道,她這些年的苦,皇后當年也不會比她少。
唯一的女兒和親,至此便是生死離別。
她這心裏,比誰都難受。
我沒辦法安慰她,身處深宮,皆是命數,由不得任何人。
我上前攙扶了下ťů⁼皇后,看着她,淡聲道:「便讓那鮮卑王子死掉好了,四姐也就不用嫁過去了。」
武國雖弱,還不至於卑微到和冥婚。
皇后明顯被我的話震驚到了,很快眼神中多了幾分凌厲。
像是癡癲了一般,不斷喃喃着:「你說得對,那便讓他去死好了,婉兒決不能嫁到那蠻夷之地去。」

-19-
接下來的幾天,看起來一切都很正常。
我依舊過着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只是多了個活要做。
每日要定時將記錄好的故事稿子,送到太后那去。
聽說,鮮卑王子意外死在了紅樓,身中劇毒。
聽說,皇后被打入了冷宮,人已經變得瘋瘋癲癲。
皇帝又下旨,取消了四公主外嫁到鮮卑的旨意。
只是,鮮卑用和親與武國利益捆綁的用意,怕是不會這麼輕易放棄。
趕明年,又不知道哪位鮮卑王子,前來迎娶哪位公主。
反正是與我無關的。
我這樣子,人家鮮卑王室看不上。
我讓茯苓打點了一下冷宮看守的禁衛,見到了皇后。
不過十數日,皇后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披頭散髮,面容沒有血色,白得嚇人。
精神頭更是沒了,卻一直傻笑。
我挨着她坐了下來。
過了會,纔開口問道:「當年,你設計害死了我生母,有沒有愧疚過?」
聞聲,皇后眼睛瞬間瞪得滾圓。
呆呆地看了我一會,然後猛地搖頭否認:「我沒有,我沒有害死你的生母,那是意外,她自己掉湖裏去的。」
「我記得,我生母小時候溺過水,生過一場大病。所以,從來都不敢去湖邊的。
「我打聽過,那日只有你去過未央湖,也是你身邊的侍女發現了我生母落水的,你坐上皇后的位置後,以前那侍女就失蹤了,怕也不是巧合。」
我慢慢說來,像是在講一件漠不關心的事。
只見,皇后猙獰着,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瘋癲大笑。
然後指着我吼道:「是你對不對,婉兒被指婚和親到ŧŭ̀₅鮮卑,也是你做的對不對?哈哈哈,我真是沒想到,你城府竟如此深!」
瘋癲笑完,她又一臉疑惑地問來:「憑什麼你會篤定,我寧願捨棄家族一百多條人命,爲那鮮卑王子陪葬,換婉兒不和親到鮮卑去?
「如果我心狠一點,像大多數人那樣都狠一點。哪怕婉兒爲了皇族去死,那也是死得其所。」
我沒有看皇后一眼,站起身來,淡聲道:「我在您身邊這麼多年,瞭解您是真心將四姐愛到了骨子裏。您作爲母親,爲了她,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難道說,我就算那晚告訴你實情,你就不會往火坑裏跳了嗎?」
皇后聽後沉默了。
一會後,直接跪在了我面前,極盡乞求着:「晴兒,求你了。婉兒是你姐姐,她對你沒壞心思的,你放過她好不好?
「我求你了!我承認,你生母是我害死的,我那時候被豬油蒙了心,太想坐上皇后的位置了。
「可婉兒是無辜的啊,你放過她,我去死,我替你生母償命,行不行,算我求你了!」
我長嘆了口氣:「記住了,我沒同意你死,你便不能死。我要你待在這冷宮裏,日日向我生母懺悔。
「至於四姐嘛……」
聽到這裏,皇后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我答應,全都答應你,你放過婉兒。」
我笑了笑:「我四姐從小跟我一起長大,我自然會護着她。就不勞您費心了。」
說完,我便走了。
只留下皇后在背後瘋癲地大笑不停:「昭儀啊昭儀,你真是生了個好女兒啊,哈哈哈。」
許昭儀,乃我的生母。
一月之後,四公主從大相國寺回來了,這次倒是她主動去爲母后祈福的。
這日,我在殿中休息,四公主神色頹廢地走了進來:
「幺妹,我想聽你講故事。」
四公主坐在了我旁邊,順勢躺在了我腿上,蜷着小腿,像是受傷的小鹿。
「好,我給你講白雪公主的故事。」
我讓茯苓退了下去,緩緩開口,這傳揚世界的童話故事,很快便讓四公主入了神。
我想,起碼可ƭúₜ以讓她短暫地忘了內心的愁楚。

-20-
又過了幾日,坤寧宮又多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公主殿下答應我的東西,該作數了吧?」
我開口說道:「我還想再加一個條件。」
姬馳也不惱,只問:「什麼條件,你儘管提,我儘可代皇上答應了。」
「聽說京都才子韓有晟,詩書過人,以後便讓他入宮,做四公主的伴讀吧。」
姬馳顯然沒想到我會提出如此奇怪的要求,甚至有些明顯喫醋的模樣,擰眉問來:「公主殿下不會是看上那韓有晟了吧?」
我笑了笑:「我對文弱書生沒興趣,還是喜歡你這種身材硬朗些的。」
說完,便指了指旁邊桌子上的紙張,裏面寫着黑火藥的祕方配比。
還,好心提醒他:「這東西可六親不認,小心別把自己炸沒了。」
姬馳笑得紳士又溫柔:「明年這時候,殿下就可出宮搬進公主府了,我可等您尚我呢。」
呵,這老司機吧!
我躺在搖椅上,晃着兩條小腿,臉頰勾起了兩個小酒窩:「到時候,看我心情吧。」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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