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我抗旨逃婚,被人販子拐賣。
最終卻被訂婚對象謝驍所救。
這輩子我遵從聖旨嫁給謝驍。
成婚三年,謝驍卻對我冷漠惡劣。
直到真正的女主角柳驕驕出現。
謝驍爲她當街打架,和她縱馬高歌。
一月後,我跪在堂下,求一紙和離書。
後來全京城都知道謝驍瘋了。
大雨傾盆,在我家門口跪了七天七夜。
-1-
我看到柳驕驕的第一眼,就下意識地轉頭去看謝驍。
果然,謝驍也在看柳驕驕。
往日裏生人勿近的面容軟化,目不轉睛。
馬場上的女子一襲紅衣,熱情奔放。
她馴馬的動作乾脆利落,引來一片掌聲誇讚。
我斂眉俯首,爲謝驍再添一杯新茶。
-2-
當今聖上看得高興,撫掌大笑,召喚柳驕驕上前。
「你是哪家的姑娘,怎習得這一身好騎術?」
柳驕驕大方行禮,聲音清晰。
「民女名柳驕驕,家父爲大理寺少卿柳宗。」
「柳宗啊。」
聖上拂了拂鬍鬚。
「他一副文人樣子,朕倒不知道是他家教養出來的嬌嬌女娥。」
「陛下,民女是驕陽的驕,不是嬌柔的驕。」
柳驕驕音色清脆,站在那裏身挺如松,眉眼間有一絲傲氣。
「呵呵……」
聖上一愣,像是被逗笑一般,轉頭去看謝驍。
「謝驍,這姑娘倒讓我想起了你小時,也是這樣,朕說你是瀟灑的瀟,你說是驍勇善戰的驍……」
-3-
「驕陽的驕……」
我聽到了身旁的謝驍不自覺地喃喃自語。
他看向柳驕驕的目光欣賞,視線一直定格。
我爲他倒的茶一分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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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謝驍是聖上指婚,門當戶對,兩家都很滿意。
但謝驍不滿意,他跪在殿外,求聖上退婚。
聖上是謝驍的親表哥,與他關係極好,但這次卻彷彿鐵了心。
謝驍一連三日跪着,跪到臉色發白嘴脣乾裂,聖上終於願意見他。
不知兩人說了什麼,謝驍不再反抗。
我擁有全京都最盛大熱鬧的婚禮,是所有人羨慕的對象。
卻在新婚當夜,被夫君單獨扔在了新房。
謝驍的雙親早已離世,偌大的將軍府僅我一人。
-5-
沒有人知道,這是我和謝驍的第二世相見。
上輩子的我,也是這樣,與謝驍定下了婚約。
但我從小膽大妄爲,被話本子衝昏了頭,家人將我當作工具,我卻不願嫁給從未見過之人。
夜半時分,我收拾好行囊,偷偷逃婚。
卻被人販子拐走,一路南下,賣到了偏僻村莊。
我喫過腐爛的白菜葉,喝過骯髒的雨水,身上被鞭子打得傷痕累累。
我在山溝子裏待了整整四年,才抓住機會逃了出來。
在官道上,我碰到了謝驍。
夕陽西下,謝驍騎着高頭大馬俊美耀眼,我將破舊的衣袖藏在身後。
我被那光亮刺得眼痠,心中苦澀,卻對謝驍一見鍾情。
謝驍卻已成親,新娘是柳家庶女柳驕驕。
我逃婚三年後,謝驍遇到了柳驕驕,兩人成婚,是全京城羨慕的神仙眷侶。
四年後,謝驍奉旨南下,在官道上遇到了破破爛爛的我。
我不敢讓謝驍認出我是曾經逃了婚的林家千金,只是沉默裝作啞巴。
但謝驍很好,給我喫食,爲我求醫,他越是溫和對我,我心中越是酸澀。
馬賊到來時,我飛撲上前,爲謝驍擋了一劍,謝驍的臉上是濃濃的驚訝。
他目光復雜,反手殺掉馬賊,冷靜地爲我止血。
「謝驍,我想求你一件事。」
我吐了血,感覺到全身的力氣快速流失,謝驍臉色不變,聲音低沉。
「救命之恩,姑娘請說,我謹記於心。」
我想微笑,卻勾不起脣角。
「下輩子,我希望緣分依舊。」
我依舊會遇到你。
我依舊會和你訂婚。
我依舊可以挽回曾經的錯誤。
-6-
但我現在才明白,人造的緣分,終究不如天賜。
即便是我安安分分回到正軌,謝驍依舊不愛我。
真正的女主角一出現,依舊會吸引謝驍全部的目光。
身旁一聲呼喚拉回了我的思緒。
「夫人……」
春翠擔憂的聲音響起,我抬眼。
聖上叫謝驍上場馴服一匹駿馬。
年輕的將軍身形利索,寬肩窄腰,意氣風發。
場下已經嫁爲人婦的貴女們也不由得紅了臉,手帕遮面竊竊私語。
柳驕驕在他身旁,英姿颯爽,眼帶驚歎。
一紅一黑兩道身影在馬場上背馳,竟是說不出的般配。
「春生,去和將軍說一聲,我身體不適,先行告退了。」
我站了起來,春翠趕忙過來扶我。
春生拱手小跑着去謝驍身邊。
謝驍剛從馬上下來,臉上還有馳騁未盡的興奮。
他聽到春生的話,皺起了眉,抬頭遠遠望向我。
我向他微微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7-
我重生後嫁給謝驍時十七歲。
大婚當天,直至半夜,謝驍才進入婚房。
他挑起蓋頭的動作漫不經心。
我悄悄抬眼看他。
謝驍長得高,身姿挺拔。
面容英俊,眉眼冷厲,瞳孔漆黑。
我看到謝驍的動作頓了一下,眼裏閃過一絲驚豔。
但很快他斂起眉眼,將蓋頭挑了下來。
「聽說你是京中大家閨秀的楷模,精通琴棋書畫,還專門請夫子上門教讀書。」
這是謝驍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學什麼?學三從四德?學怎麼討好男人嗎?」
這是謝驍接下來的話。
我聽出了他語氣中的諷刺。
當晚,謝驍牽了匹馬,住到了軍營裏。
-8-
謝驍去軍營住的事瞞不住,不久他就被聖上一道聖旨叫進了宮。
春翠悄聲告訴我,她聽宮裏的小太監說。
將軍被聖上罵了一頓,在殿外都能聽到摔杯子的聲音。
當夜,謝驍果然回到了將軍府。
他告訴我,他可以給我將軍夫人的地位,但別的不要癡心妄想。
我靜靜地聽着,溫順地輕聲應好。
我想着,三年時間,總會熬得他對我心軟。
-9-
成婚不久,我帶着新做好的糕點去找謝驍。
書房外,我聽到了聲響,屋內人並未刻意放低音量。
「老大,你說你都成親了,還老往軍營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就是,可羨慕死我了,什麼時候我也能娶個老婆。」
「你快別想了,你那副兇巴巴的樣子,哪個姑娘能看上你,你又沒長老大那張俊俏的臉……」
幾道不同的聲音吵吵鬧鬧,聽起來倒很年輕。
「好了。」
我聽到了謝驍的聲音,懶洋洋的。
「娶這種大家閨秀有什麼意思,跟個提線木偶似的,別人讓她幹什麼就幹什麼,沒點自己的主意思想。」
「小姐。」
春翠也聽到了門內的聲音,一張小臉氣得通紅,就要推門進去,我抬手製止了她。
屋內的謝驍還在說。
「嬌氣,弱小,一個個好像是在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眼界只侷限於這後院,完全不知道外面的廣闊天地。」
「好像也是。」
一個人說。
「嫂子可是大家閨秀的典範,我都聽說過,林家嫡女,溫婉賢淑,端莊有禮,但倒也確實,這些世家女子都這樣,沒點意思。」
「就是,娶這類世家女子,還不如不娶,我倒是更希望我未來的妻子可以和我一起騎馬縱橫草原。」
我理了理衣袖,輕輕地敲響了門。
屋裏安靜了一會兒,謝驍的聲音響起。
「進。」
我從春翠手中接過糕點,推門走了進去。
屋內謝驍坐在主位,在他下首坐着三個身穿盔甲的年輕人。
「夫君,我今日做了些許糕點,來請夫君品嚐。」
謝驍很明顯有些驚訝,但並未多說什麼,只叫我將糕點放下。
我又行了一禮,準備帶着春翠離開。
起身後,我聽到了有人說話。
是那個說娶世家女子不如不娶的年輕人。
他紅了耳朵,不敢直視我的面容,語氣訥訥。
「老大,你沒說嫂子長這麼好看啊……」
-10-
天暗下來,月色初上枝頭。
我從皇宮回來後,等在飯桌旁已經過了一個時辰。
春翠咬着脣,腳步凌亂地進來。
「小姐,春生說將軍今晚留宿皇宮不回來了。」
春翠與我從小一起長大,我成婚時將她便也帶了過來。
她往日遵禮喊我夫人,一叫我小姐,我就知道她情緒有些不對。
「聽說是今日鬥馬盡了興,明日還要繼續。」
果然春翠的聲音氣沖沖的。
「不僅聖上給了那位柳小姐許多賞賜,將軍竟還把他從軍時的戰馬送讓柳小姐馴服騎行。」
春翠說着說着紅了眼,聲音哽咽。
「當初小姐你想碰一下將軍都不讓,怎麼就這樣輕易給了別的女人……」
-11-
那匹駿馬?
我回想了下。
高大雪白,脾氣暴躁,和它的主人一樣盛氣凌人。
那是我嫁進來的第三個月,其實當時我和謝驍的關係並沒有想象中的惡劣。
謝驍雖對我冷淡,卻並不苛刻,更多的時間只是將我當一個透明人。
我在府中養花泡茶,在花園彈琴寫字。
有一次院內桃花盛開,我興致上來,在樹下翩翩起舞。
一舞畢,我轉頭看到了多日未見的謝驍。
他的表情有些呆愣,視線定格在我飛起的髮尾。
見我看他,謝驍有些惱羞成怒。
「你不必這樣討好我,這種嬌柔的舞蹈有什麼意思,不如我軍營中比試的劍舞剛強有力。」
我走上前,給謝驍行禮。
「母親壽宴,我想編一支舞蹈爲之祝壽,夫君可願幫我瞧瞧,提出一些意見?」
「這些女孩子家的東西我又不懂,能有什麼意見。」
謝驍不屑地開口。
「可我一人編舞實在孤單,夫君只是當個看客,也不可以嗎?」
我開口,謝驍的視線落在我眉間,伸手摘下我頭頂的花瓣。
皺了皺眉,謝驍看我一眼視線又離開,語氣硬邦邦的。
「隨便,你願意跳就跳吧。」
下人們爲我將花園中心的亭子打掃好。
謝驍嘴上雖說自己沒空,五次卻有三次會過來。
他嘴巴毒,幾次說得春翠都忍不住要開口。
我抬手止住,爲謝驍添一杯春日新茶,只安靜不言。
「你們這些世家女脾氣倒真是挺好。」
謝驍語氣意味不明。
我知他並不是真心誇讚,但我並不介意。
有一次謝驍牽了一匹馬過來。
那馬高大俊美,一眼就讓人心生喜愛。
謝驍問我會騎馬嗎,我搖了搖頭,低聲道家裏只教我琴棋書畫。
謝驍嗤笑了一聲,那匹馬跟主人脾氣相仿,傲然抬頭從鼻孔哼出一口氣。
我從未見過如此漂亮健壯的駿馬,忍不住開口。
「將軍可否讓我就近一觀?」
謝驍的好友卻恰在此時過來。
他們看到謝驍牽着馬匹,旁邊站着我,擠眉弄眼地笑。
「謝三這是要帶夫人去馬場嗎,巡風都牽出來了,你小子真捨得。」
旁邊的人幫腔。
「巡風可是跟了你五年,我們平時想騎一下都不讓,這倒好,成婚了就是不一樣……」
我覺得有些尷尬,我和謝驍的關係遠不如外界傳的那麼登對,正要開口解釋。
謝驍冷冰冰的聲音搶先響起。
「誰說要帶着她去了,她一個大家閨秀哪懂什麼騎術,坐上去都要嚇軟了腿,我的巡風可不是什麼樣的人都能碰的。」
幾個人被謝驍毫不留情的話弄得有些不知道說什麼,打了幾句哈哈,就略顯尷尬地離開。
「將軍,我先回去了。」
院子裏就剩下我們兩人,我給謝驍行了禮,就要離開。
「你……」
謝驍卻叫住了我,想說什麼似的,我等了半天,卻沒有下文。
我嘆了口氣,轉過身,語氣溫婉。
「將軍放心,我雖在府中,卻也不是無禮之人,巡風放在府中,我不會和它有任何接觸的。」
謝驍定定看了我一會兒,才移開目光,像是無所謂。
「隨你的便。」
-12-
原來謝驍並不是對每一個人都冷漠。
我站在屋檐下,拐角的柱子擋住了我的身影。
「我第一次見將軍對別人這麼溫柔,就是咱們府裏的夫人都比不上……」
春生和另一個侍衛偷懶閒聊。
「那天柳小姐在街上被王家掌櫃欺負,將軍立馬上前,還送柳小姐回了家。
「那柳小姐也不一樣,一個女子,竟然女扮男裝,還跑去做生意,膽子可真夠大的。」
侍衛接過春生的話茬,嘖嘖稱奇。
「可不嘛,我倒是挺佩服這柳小姐的,據說她是家裏不受寵的庶女,小時候父親不管,嫡母欺負,結果長大後倒把柳家治得服服帖帖的,繼母都不敢跟她說一句重話!」
春生嗑了一口瓜子,感慨道:
「要說這樣膽大勇猛的性格纔對將軍的口味,果然呢,你看將軍這段時間都不回府了,倒是經常和柳姑娘碰到。」
侍衛拍了春生腦門一下,罵道:
「胡說什麼?夫人平常對咱們這麼好,你怎麼還想喫裏爬外?」
春生像是反應過來一般,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
「瞧我這嘴,亂說什麼,將軍也就一時稀奇罷了,之前將軍對夫人明明很好,我還瞧見過將軍送給夫人一隻玉簪呢。」
我靜靜站了片刻,又悄無聲息地離開。
-13-
我想起了我們成婚一年後。
那日,聖上嫁女,舉國歡慶,十分熱鬧。
謝驍喝多了酒,紅暈爬滿了英俊的面容。
我扶着他躺到牀上,讓春翠去端我早已備好的醒酒湯。
拿起手巾,我爲謝驍細細擦拭面容,卻被他一把捉住手腕。
「聖上本來要將錦寧嫁給寧遠公世子,是Ṭŭ̀ₛ錦寧不喫不喝鬧了三天,才收回了聖命,得償所願,才嫁給了新科狀元。」
謝驍滿身酒氣,那雙黑眸卻發亮。
「往後一輩子要和從未見的人綁定相處,錦寧不願意,不願意當那提線木偶。
「林晗,你怎麼就願意?願意嫁給我?你爲什麼不反抗?」
因爲我不是公主,因爲我沒有倚仗。
我在心中回答。
但我只是開口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敢不從。」
「好一個父母之命。」
謝驍是真的醉了,說話都有些模糊,扣着我手腕的手鬆開,胡亂摸到了我的臉頰。
「所以讓你嫁給誰都可以,嫁給誰你都會真真切切地喊一句夫君?」
我不明白謝驍爲什麼看起來竟有些生氣,許是真的酒喝多了。
我不再與他言語,喊來下人爲他更換衣裳。
酒鬼的話向來顛三倒四,或許明天清醒就會忘記。
-14-
果然,第二日謝驍酒醒看起來並未有什麼不同。
只是我端着新做的糕點去往書房時遭遇了閉門羹。
門口的侍衛小心地開口。
「將軍說今日公務多,不許任何人打擾。」
我點頭。
「那我就不進去了,只遞盤糕點總不礙事吧。」
「這……」
侍衛的臉色爲難,說話吞吞吐吐。
「我知道了。」
我默然。
「我今日準備的是鴿子湯,看樣子也不需要了,春翠,那咱們回去吧。」
謝驍早先在戰場上受傷頗多,明面上的傷勢好了,背地裏卻暗傷頗多。
他不愛喝藥,嫌棄一股子藥味。
我就去看醫書,找了御醫,想着法子做一些味道好的滋補藥膳。
剛開始謝驍不願意,我送的東西他原封不動地倒掉。
後來,也許是我天天送,府裏的老人都看不下去了。
旁敲側擊地提醒謝驍照顧夫人的顏面。
謝驍這纔不耐煩地接過,喝下去的第一口就微微睜大了眼。
我問他味道如何,他嘴上說勉強入口,卻整碗喝得乾乾淨淨。
-15-
連着一個月,我送去的糕點都被原封不動地送回。
直到聖上遇刺,謝驍護駕,腹部被捅了一刀,傷可見骨。
雖然第一時間醫治,但當晚謝驍依舊發起了高燒。
我在謝驍榻前不分晝夜地守了他七天七夜。
謝驍終於睜開眼。
「夫君,你醒了,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我眨了眨眼,以爲是在做夢一般,驚喜地開口。
看到我蒼白乾裂的嘴脣和眼下的烏黑。
他目光復雜,良久才悶悶開口。
「你怎麼在這裏……」
我垂下眼,嗓子有些啞。
「夫君不想看到我嗎?」
「不是。」
謝驍可能也未料到一句話就讓我雙眼含淚,他明顯有些慌張。
「我只是,覺得你不必如此……」
謝驍抬手還有些喫力,爲我擦去眼角的淚,語氣難得柔和。
「怎麼看起來瘦了,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16-
此後,謝驍對我的態度好了許多。
雖還是那副冷淡樣子,我說的話卻總會回應。
春翠眼中含淚,高興得蹦起來。
「夫人總算是苦盡甘來了。」
府中老人也是一臉慈祥,她們說:
「我早就說過了,夫人如此溫柔嫺靜,長得又國色天香,將軍總會發現夫人的好的。」
將軍府的氣氛一陣輕鬆快樂。
春翠說府裏的人都很喜歡我,因爲我性情溫和寬厚。
將軍雖不苛待下人,卻總是板着一張臉,下人們都怕他。
日子似乎越過越好,我以爲這輩子就會這樣下去。
直到柳驕驕的出現。
-17-
謝驍爲柳驕驕出頭,當街打了禮部侍郎家大公子。
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坊間都說將軍一怒衝冠爲紅顏。
彷彿忘了還有我這個明媒正娶的將軍夫人存在。
謝驍被聖上叫進宮責罰,雨聲大雷點小,只罰了半年俸祿。
夜色降臨,院外傳來聲響。
多日未見的謝驍,今日Ţŭ̀ₔ終於回到家中。
我整理了下衣袖,走去謝驍書房。
門外的侍衛正是那日和春生閒話的那位。
如今謝驍和柳驕驕的事鬧得京城無人不知。
侍衛看我的目光中有絲憐憫和不忍,低頭爲我開門。
謝驍此時正坐在書桌旁,看着一封密信。
見我進來,他緊皺的眉頭鬆了些。
「怎麼還沒睡,我吵醒了你嗎?」
謝驍站了起來,過來牽住我的手。
「今日做了什麼湯?我都說了,我回來太晚不用等我,讓丫鬟送來就行。」
我避開謝驍的觸碰。
「今日沒有湯。」
謝驍動作頓了一下,手放了下去,斂眉看我。
「沒有就沒有吧,我回來前用過晚餐,倒也不餓。」
我沒去問謝驍見了誰和誰用的晚餐,只低眉順眼。
謝驍摸我的臉頰,讓我看他,語氣溫和了些。
「前幾日事情太多不能陪你,不過今天過後倒有幾日假期,你不是想去郊區賞荷,明日天氣正好。」
「謝謝將軍。」
我輕聲應答。
「賞荷不必,我另有一件事請求將軍。」
我素來安分守己,安靜懂禮,這倒是我第一次開口請求謝驍。
「哦?」
謝驍愣了一下,下一秒眼裏帶上笑意,面色很是溫柔。
「還是第一次見你開口,說吧,想要什麼夫君都給你。」
我退後,跪在地上深深拂了一禮,抬起頭,盯着謝驍,一字一頓。
「請將軍送我一紙和離書。」
話音落下,周圍的空氣彷彿都要凝固。
謝驍的臉上已經沒有了笑意,面無表情,卻比他平日裏發怒更瘮人。
「林晗,把這話收回去。」
-18-
我跪在地上未動,仍是那句「請將軍送我一紙和離書」。
謝驍臉陰沉沉的,大步上前將我拽起。
「你在鬧什麼?」
他的手勁很大,拽得我手腕生疼。
「耍脾氣可以,但有些話說出口前先掂量掂量。」
我掙扎着,痛得忍不住發出了聲音。
謝驍的手鬆了些,爲我揉捏被勒出的紅痕,聲音的冷意消了些。
「是因爲那些流言蜚語嗎?這麼大人了還喫醋。」
他將我摟進懷裏,輕拍我的後背。
「一場誤會,那人當街調戲良家婦女,不論是誰我都會出手的。好了,我向你保證,以後不會這麼衝動,以後遇見就交給巡邏的護衛管好不好。」
我掙扎想要逃離,卻被謝驍緊緊抱住,我停下了動作。
「你沒有做錯。」
我深吸一口氣,語氣回到平時的波瀾不驚。
「我也沒有再和你開玩笑,這些日子我想了很久,我們之間確實是有些不合適。」
謝驍的身體緊繃,手勁松了些,我趁機脫出。
看着謝驍沉默不語的樣子,我繼續道:
「我們之間本來就是陰差陽錯,想必聖上也和你說了,三年了,時間也差不多夠了。」
我握緊衣袖。
「和離吧,謝驍,這對你我都好。」
周圍安靜得彷彿一根針落下的聲音都能聽到。
謝驍的面容沉得彷彿要滴水,良久,才聽到他嗤笑一聲。
像是剛纔的瘋狂和示弱都不見,謝驍抬起下巴,依舊高高在上。
「林晗,我謝驍從不會寫什麼和離書,你若是想要離開,只有休妻一個下場。」
謝驍的目光彷彿要把我喫了,內容卻惡劣到了極致。
「你們這些名門貴女不是最看重名聲嗎?一個被將軍府休了的下堂婦,走出這道門,你孃家恐怕都不願意讓你回去。」
謝驍看我的目光高傲,彷彿穩操勝券。
「林晗,我可以當作今天這些話不存在,之後你依舊是將軍夫人,是我謝驍明媒正娶的夫人,府裏一切都歸你管理,我依舊會像往常一樣待你。」
謝驍抬起我的下巴,逼着我直視他的眼睛,那雙黑眸中一片晦暗。
「還是當一個名聲盡毀被人休棄的下堂婦,你自己選。」
我只靜靜地看着謝驍。
「我們成婚三年,你竟連一絲餘地都不留給我嗎?」
謝驍的表情僵了僵,有些狼狽地轉頭,他抬起手捂住我的眼睛。
「林晗,你別這樣看我。」
謝驍的聲音悶悶的,喉頭艱澀。
「我說了,這事揭過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我們還像以前一樣不好嗎?」
-19-
當然不好。
「謝驍。」
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大婚當晚你說的話還記得嗎?現在又是在做什麼?」
謝驍的臉色陰沉,那雙眼彷彿醞釀着風暴,我繼續說:
「你想有人陪你縱馬高歌,你性格熱烈張揚,高高在上,厭惡一切宮規束縛,你是草原的鷹,而我只是後院裏的一株菟絲花。」
謝驍抬手,那張臉難得地愣怔,像是沒想到我會這樣說。
「我不願意再爲您做糕點了,地上的菟絲花纏繞不了草原的鷹。」
我輕聲說。
-20-
我被關在了府中。
謝驍與我僵持,我們雙方誰都不願讓步。
京中的流言被人壓下,漸漸無人討論。
我對他態度很淡,談不上壞,也談不上好。
他說話我依舊會回答,府裏的事依舊操勞。
只是謝驍回府我不再上前迎接,他處理公務時我不再遞上一杯熱茶。
春翠心疼我,讓我乾脆直接回府,她就不信侍衛真敢攔我。
我笑了笑,安慰春翠,沒必要落人口實,時機到了自然會走。
果然,沒過幾日,宮中就傳來了聖旨。
我沒去看謝驍鐵青的臉色,跪下接旨。
謝驍拽我的力度很大,短短幾天,他就瘦了一圈,眼睛裏出現了紅血絲。
「你不信我。」
這是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21-
不是沒有過好的回憶。
謝驍心情好時,也會對我聲音溫柔,攜我一起賞花。
他從戰場上歸來,半年未見,也會送我一支玉簪。
只是這樣的回憶太少,我翻遍記憶,比起他對我的冷漠竟不足十分之一。
姑姑說過,姻緣姻緣,也講究一個緣字。
但這個緣是謝驍和柳驕驕的緣,是我努力也得不到的緣。
謝驍的喜歡明目張膽地與衆不同,穿越時間也能遇見。
真正的女主角柳驕驕出現後,我只是一個人人唾棄的小偷。
-22-
邊關叛亂,謝驍領軍出征。
聖上體恤我在府中孤身一人,恩准我回林家暫住。
我回到林府,父親臉色不好,對我冷眼嘲諷。
母親怯弱,卻也不敢頂撞父親,只讓我安分待在房間。
謝驍臨出發前,偷偷進入了林府。
我剛臨摹一篇詩詞,抬頭就看到了窗邊的人影。
「林晗,我要走了。」
謝驍說,他目光沉沉,只盯着我。
「嗯。」
我點頭,沒對他突然的出現表現出任何驚訝。
兩人沉默良久,還是謝驍先開口。
「我與柳家小姐沒有任何關係,那些流言蜚語我也已經處理,你願意住在林家就住吧,等我打完仗再回來接你。」
「不必了,你不用再過來了。」
我輕聲開口,頓了頓。
「我不要和離書了,你願意就給我一紙休書。」
那道深色的身影彷彿僵住,謝驍的聲音裏藏着寒冬三月的冰。
「你在氣什麼?我說過了,那些都是誤會,你爲什麼不能相信我說的話呢?」
我看着夜空,問他:
「那我問你,成親當日將我一人扔在婚房的是你嗎?
「對我冷漠,三月不見我的人是你嗎?
「在下屬面前說這輩子都不會喜歡我的人是你嗎?
「臨安公主對我當衆刁難卻視而不見的是你嗎?」
謝驍的臉隱入陰影,我看不清他的神色,良久才傳來一句。
「對不起,之前是我不對,你給我一個機會補償好不好?」
全京都最傲氣最高高在上的少年將軍彎下了腰。
謝驍看着我的目光深邃,聲音輕緩。
「我謝驍發誓,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
謝驍目光溫柔,手掌抬起,懷中是一束鮮花。
我笑了,竟覺得荒謬,笑着笑着眼中流下了淚。
「謝驍,我不信。」
我抬手將鮮花打落,毫不猶豫關上了窗。
-23-
謝驍出征,我沒有去送他。
春生跑來找過我,他跪在地上,求我去見將軍一面。
他說謝驍每日都在我的房中坐到半夜。
他說謝驍將在京城謠言起源的幾個人送到了官府Ṫũ̂₃。
他說將軍這段時間生人勿進,臉色冷得像個閻王。
我沉默不語,只是讓下人將春生帶出去。
院外傳來聲響,腳步匆匆,還夾雜着護衛的驚呼。
謝驍一身盔甲,眼眸冷冽,大步衝到我面前。
我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他一把拽進了懷中。
「晗兒,等我,若我死了,就打開它吧。」
未等我有反應,謝驍往我懷中塞了一個東西,轉身離開。
他身量極高,幾個大步就出了院門,轉角處卻又突然回頭。
謝驍眉眼狠厲,對上我愣怔的目光,卻如寒雪初融。
似是極眷戀一般,他用目光描繪我的眉眼,接着毫不猶豫地離開。
-24-
「小姐,將軍送的這是什麼東西呀?」
春翠好奇地去瞥桌上的白玉盒子,
我回過神,距離謝驍出征已經一個月,我卻沒來由地常常發呆。
「沒什麼,不重要的東西。」
我抿起脣,強迫自己不再去看那個玉盒。
「看一下唄,我真的好好奇,什麼東西能讓將軍在出徵前這樣火急火燎地送來。」
春翠眨着眼,她年紀小,心裏也藏不住事。
「不重要。」
我憋ťű⁹了半天,吐出了這三個字。
「哦。」
春翠有些疑惑,但看我興致不高,也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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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仗打了三個月,捷報傳來,謝將軍千里單騎奪敵方將領首級,我軍大勝。
消息是春翠告訴我的,她說春生不敢上門,託着她進來傳話。
春生說將軍傳來消息,已經在回朝的路上,快馬加鞭,半個月就能到,讓我好好照顧自己,等他來接我。
我沒對這句話作出任何反應,只是下意識地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玉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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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謝驍並未做到。
半個月後,謝驍帶領將士進京,上殿接受聖上封賞。
此後一個月,他並未來林府尋我,春生回府後也不再過來。
「小姐,將軍怎麼可以這樣?」
春翠氣紅了眼,她每日都去門口踮着ẗŭ⁼腳期盼,等着將軍來接我回府。
但等來的不是將軍府的馬車,而是柳驕驕住進將軍府的傳言。
「小姐這三年對將軍這麼好,日日煲湯,溫柔體貼,明明一切都要好了,將軍對小姐態度軟下來了,怎麼就出現了一個柳家小姐?」
春翠恨不得衝去將軍府質問,看向我的目光擔憂。
「我並未當真。」
我開口。
「謝驍對我說過的話,我並未當真。」
我又說了一遍,靜了半晌,我突然開口。
「春翠,去把那白玉盒子打開吧。」
春翠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抹了把眼淚,去拿了那盒子。
我垂眸一看,溫潤白玉,雕工精緻,紙張纖薄。
我緩緩地鋪平紙張,沉默不語。
春翠探頭一看,驚訝開口。
「怎麼是一封和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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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下名字,讓小廝將和離書送去了將軍府。
父親罵我不識好歹,拿起藤條就要抽打我。
母親一向懦弱,卻出乎意料地撲到我身上死死地護住我。
我站起來,身體裏不知怎的冒出許多勇氣,將母親推開,捉住藤條反抽回去。
父親震驚得睜大雙眼,一口氣喘不上來,喊着家丁捉住我。
我冷冷與他對視,兩方僵持不下。
這時候,院內卻傳來家丁急切的喊聲。
「老爺,謝將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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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謝驍四月未見。
謝驍一襲黑衣,高大俊美,臉色顯得蒼白了些,氣勢卻依舊冷厲。
他手上拿着那封和離書,語氣帶着笑。
「晗兒,又不聽我的話,我還沒死呢,收回去。」
我站着未動,謝驍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語氣還保持着溫和。
「別鬧了,我來接你回家,院子裏的桃花開了,你之前不是說過,今年還想釀幾壇桃花醉……」
「謝驍,挺沒意思的。」
我開口打斷他的話,聲音平靜。
「我沒有那麼多的三年可以浪費。」
「浪費?」
謝驍喃喃反問,沉默許久,謝驍看我的目光暗沉,語氣輕飄飄的。
「林晗,你在怨我。
「怨你嫁給我的這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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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想到,謝驍跪在了林府門前。
春翠偷偷瞄我,欲言又止。
父親火急火燎地跑進房間,讓我出門去見謝驍。
我無動於衷,只低頭平靜地繡着手帕。
大雨傾盆,謝驍跪了七天七夜。
聖上聽聞,派了太監讓謝驍起身回府。
謝驍不聞不問,只面無表情一張臉,目光看向我房間的方向。
第七日,謝驍終於支撐不住,暈倒在雨中。
早已準備好的御醫趕忙上前,帶人回了將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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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屋外的雨,莫名地心煩氣躁。
我未想到,柳驕驕會來找我。
細算起來,這倒是我和她的第一次真正面對面相見。
我對她的印象只有別人嘴裏的那些傳聞。
女扮男裝,頂撞主母,離經叛道。
柳驕驕依舊一襲紅衣,眉眼冷豔,氣質張揚。
她看見我的第一眼就笑了,手指挑起我的下巴,語氣曖昧。
「原來喜歡的是這個類型,看起來倒是蠻可愛。」
我皺了皺眉,躲開她的手,被柳驕驕大膽的舉止有些嚇到。
心中懷着難以說出口的情緒,我對柳驕驕的態度有些複雜。
「柳小姐上門不知所爲何事?」
也許是聽出了我語氣中的冷淡,柳驕驕挑了挑眉,卻不在意,隨意找了把椅子坐下。
「倒也沒別的事情,託某人的福,快馬加鞭一個月,來找你澄清一些事情。
「好了,先說重點,我ƭṻ⁰跟謝驍沒關係,我倆拿的劇本都不一樣。」
柳驕驕說着又笑。
「大佬本來從戰場回來受了一身傷,牀上躺了一個月,又跪了七天七夜,都病成狗了,還迷迷糊糊喊着要來找你,倒是看不出來平時那副高傲的樣子,嘖嘖嘖,大名鼎鼎的謝神倒還是個情種。」
我對柳驕驕言語中的詞彙感到疑惑,劇本是什麼?謝神又是什麼稱呼,是說謝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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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看出了我的不解,柳驕驕挑了挑眉,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你就當是看話本子,我的話本子是宅鬥經商,大女主的本子,謝驍是保家衛國,獲取百姓的聲望。
「本來嘛,第一次任務都結束了,也完成了,謝驍不知道發了什麼瘋,花了超大一筆積分又讓開啓一次世界,喏,就這次。不過他前三年沒有記憶,遇見我,才能觸發起之前的記憶。」
柳驕驕笑嘻嘻的,攤手又摸了一把我的臉蛋,我皺眉躲開。
「真漂亮,謝驍這小子眼光真好。我倆的關係,嗯,用這裏的話說,算是同僚?他的任務跟我的任務有一些重疊,有時候得輔助着完成,不過大佬人高冷得很,除了任務都不跟我說一句廢話。」
我被柳驕驕的話繞暈了,只依稀能聽得懂第一次,第二次的意思,沉默了一下,我開口。
「我記得上輩子的事。」
「呀——」
柳驕驕明顯驚訝了一下,卻擺擺手不在意。
「那可能是系統出了一點 bug 吧。不過,先不說這些,你快去看看大佬吧,那臉色陰得我都不敢去問我任務的事。我時間快到了,還想多拿一點獎勵呢。」
「獎勵?」
我的聲音慢慢淡了下來。
「所以說,你和謝驍這樣做都是爲了獎勵?」
柳驕驕不明白我爲什麼神情一下子冷了,語氣也不自覺地收了些。
「對呀,完成一個世界的任務,系統會給我們積分,完成得越好,積分越高,可以兌換的獎勵就越好。」
我覺得心上彷彿撕裂了一個大口子,寒風侵入,無盡的冷。
我痛苦掙扎的兩輩子,在別人眼中竟然只是一個任務,我問柳驕驕:
「你讓謝驍幫你,可曾考慮過我的處境?」
柳驕驕愣了一下。
「全京城人都知你倆惺惺相惜,我被冷落,林家千金像一場笑話。」
我笑了起來,眼神卻冷。
「他爲你出頭,和別人打架,而我的父親上朝被對頭拿着這件事嘲笑,回府後將怒火發到母親身上。
「名滿京城的林家嫡女被夫君冷落,將軍和柳府庶女情投意合,林府的臉面被踩到地底,你現在告訴我,這只是一個任務,你只是爲了獲得獎勵?」
柳驕驕的面色隨着我的話逐漸變得難看,她精於後宅爭鬥,又怎會不知女子名聲的重要,就像淬了毒的空氣,每一次流言都加劇了毒素的蔓延。
「你裝得大方爽朗,人人誇你與衆不同,你應是看不起我們這類人的吧,所以也不會考慮我的處境,你一樣,謝驍也一樣。」
「你……」
柳驕驕惱羞成怒,還想說什麼。
我一笑,毫不猶豫喊了春翠。
「春翠,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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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躺在牀上輾轉反側,睡不着,心口好像悶着一口氣。
我嘆了口氣,坐起來,披上衣服,坐在窗前發呆。
眼前突然出現一道陰影,將我整個人覆蓋。
我還未喊叫,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晗兒。」
謝驍站在窗前,月光掠過他英挺的眉眼,他眼神晦暗。
「對不起。」
謝驍又一次跟我道歉。
我冷冷看他,關窗想走,被他拉住手腕。
「是我的錯,我這三年對你太壞,讓你受了許多委屈。」
謝驍聲音有些啞,看我的目光認真到了極致。
「我以後會千倍萬倍地補償你,你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我不說話,謝驍的目光逐漸黯淡下來,他強扯起一抹笑。
「夜半露重,你好好休息,我之後再來找你。」
謝驍的面容有些落寞,將一束鮮花放在我的窗前,轉身要離開。
「謝驍。」
我喊住了他,謝驍身形一頓,飛快回頭。
「晗兒。」
謝驍的眼睛亮了起來,目光期盼。
「上一世和我定親也是因爲想借助我父親的力量,用來完成你的任務對吧?」
我看着謝驍的身體僵住,臉上沒了笑,他不說話,我心中卻早已得到了答案。
「這一世也一樣,你沒了記憶不願與我成親,但聖上與你分析利弊,你還是默認了這件事。
「我太蠢了,身上有系統的人又怎麼不會認出我的身份呢?或許再想得多一些,你來救我,也是早就計劃好的。說說看,你又需要林傢什麼幫助?」
「林晗。」
謝驍聲音含怒,那雙眼也沉得可怕。
「我承認認出了你的身份,但我救你確實是巧合。
「當時你爲我擋下那一劍,我就對你動心,今世我雖未有記憶,但三年相處我也愛上了你,只是看不清楚自己的心,才叫你受了委屈。」
謝驍臉色冷得可怕,對上我的視線,語氣竟帶了絲委屈。
「你可以打我罵我,但不能否認我對你的感情,我從未想過從你身上得到什麼。」
我有些想笑,謝驍這副情真意切的樣子讓我作嘔。
「謝驍,我突然想明白了。」
我望向窗外,滿目繁星。
「或許我這次的重生並不是爲了遇見你,我似乎還有更有意義的事情去做。」
我對謝驍笑了笑,謝驍想要反駁我,看着我的笑卻有些愣怔。
「你說的那句話是對的,大家閨秀就是挺沒意思的。
「可能我真的需要謝謝你。」
我眼睛發亮,柳驕驕來找我說的話在我腦子中翻湧,我一個人把自己關在房間,思考了幾天幾夜。
這三年的事情和上輩子的過往在我腦海中交替呈現,一瞬間讓人豁然開朗。
「謝驍。」
我看着謝驍,周圍寂靜,星光燦爛,我語氣柔和,黑眸清亮。
「或許,我重生,不是爲了遇見你,而是爲了成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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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謝驍回府,重新做回將軍夫人。
我娘拉着我的手,欲言又止,溫順了一輩子的人,躊躇片刻,對我說。
「這門婚事若是真的不開心,娘去跟你爹說,林家這些年勞苦功高,求一個和離總還是行的。」
我對娘笑了笑,反過來安慰她。
「娘不用擔心,我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不用擔心女兒。」
我在娘擔憂的目光中上了馬車。
謝驍一改往日的冷漠,對我關懷備至。
我從未想過這樣高傲的人也會爲別人折了腰。
他覺得我願意跟他回府就是在給他一個機會,牽着我的手鄭重發誓。
「晗兒,你放心,我謝驍此生絕不負你,我會疼你愛你一輩子。」
我神情冷淡,心中毫無觸動,只轉頭去看馬車外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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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將軍府後,我一改往日宅家不出的風格,開始頻繁參加各類女眷們的聚會。
春日風光正好,我將茶盞放下,對場中的各類貴女們一笑。
「各位姐姐和妹妹們,可擅書畫?」
貴女們面面相覷,有個膽大的率先出聲。
「夫人此話何意?在座各位都被作爲淑女教導長大,自然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我一一掃過衆人臉色,目光看向院牆外,語氣很是柔和。
「那,可擅人畫?」
由我牽頭,在家閒坐無事的京城家眷們被組織起來,成立了一個名爲尋歸記的地方。
這裏不限出入門檻,上至王侯將相,下至貧農乞丐,都可以進入。
如果你家孩子,或者親人走失,就可以進來尋求幫助,之後會有專人接待,由親屬口述,爲走失的人畫一幅畫像。
在這個時代,畫師是很缺少的,只有家境殷實的人才請得起,而掌握的畫技卻基本只爲位高權重之人服務,平常百姓根本掏不起銀兩求一幅畫。
衙門倒是有畫師,但多爲通緝之人畫像,且畫師水平良莠不齊,在這個人口失蹤常發生的時代,能夠被畫像尋找的人寥寥無幾。
起初沒人看好,更是有言官在上朝時痛斥怎能讓一羣大家閨秀們拋頭露面,去和市井之人接觸,畫那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但卻被林相當場呵斥,斥責他百姓之事怎上不得檯面,一向不參與文人之事的謝將軍也站了出來,公開支持林相。
聖上本有些猶豫,女子自古以來就該養在後院,身份尊貴,怎可去做給人畫像之事。
只是太后聽說此事卻大爲支持,她一生喫齋唸佛,心性慈悲,她在幼年時也曾差點被人販子拐走,幸好侍衛來得及時。
太后長得慈眉善目,年近古稀精神卻很好。
「皇帝呀,這是好事,京中的小姐夫人們能這樣願意幫助百姓,都是一羣好孩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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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尋歸記只有十個人,後來增加到了三十個人,再後來幾乎全京城的貴女們都以加入尋歸記爲榮。
「夫人,我前幾天畫的那個走失的孩子被找回來了,那孩子剛被拐到隔壁鎮,就被那裏的衙役認出來了。」
興高采烈跟我說話的是大理寺卿的次女陳妤,她今年剛滿十五,小臉圓圓很是可愛。
「我曾經聽我父親嘆氣,說每年走丟的人,十個能找回一個都算運氣很好。」
陳妤眼睛發光,看着自己的手。
「我小時候問我娘,我學這琴棋書畫能做什麼?我娘回答不出來,只說京城人家的小姐都要學,我娘前年給我定了親,我想我學這些可能只是給未來夫君看,求一些垂憐。」
我摸了摸陳妤圓圓的腦袋,溫聲問:
「那現在呢?」
「我覺得能幫助別人真好。」
小姑娘眼睛大大的,有些不好意思。
「那家人上門送給了我一袋紅薯,說這是他們地裏種出來的,又大又甜,我嚐了,真的很好喫。」
陳妤笑了起來。
「好像學了十來年的東西,真的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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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府裏時夜色已經很深了,前堂還亮着燈。
謝驍臉色有些疲憊,看到我眼睛一亮站了起來。
我回府後對他一直態度冷淡,對他的話不理不睬。
我能看出來好幾次謝驍都想發火,但不知爲何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你回來了,下午用食了嗎?」
我沒回他的話,自顧自地回了自己房間,門關被一隻手攔住。
「我讓廚房準備了一些,要不要端上來?」
謝驍臉色不好看,硬生生擠出一個笑,儘量放柔了聲音。
我頓了頓,謝驍趁着我鬆了力氣就擠了進來。
「謝驍。」
我開口。
「哎!」
謝驍趕忙答應,這是我這些時日第一次主動和他說話。
謝驍顯得有些受寵若驚,聲音更是放得更輕,低聲下氣。
「怎麼了,有什麼事需要我做嗎?」
「我替尋歸記謝謝你。」
我向謝驍微微行了個禮,謝驍瞬間抬手將我托住。
「我們之間,何談謝字?」
雖說有了畫像,找人更加方便,但最大的難題還是沒有人手。
謝驍上書聖上,專門成立了管理失蹤人口的部門,和尋歸記配合,一幅畫一方尋找,並且定期去偏僻山村檢查人口。
這些時日,ţú⁺好幾個大型人販子集團被找到連根拔起,幫助數以百計的被拐兒童和婦女回家。
「還有一事,我也要謝謝你。」
我對上謝曉的眼睛,聲音溫婉。
「你和柳驕驕讓我懂了,女人也是可以有自己的追求的,那你說得對,侷限於這後院,就會永不知外界之闊。」
我眼中帶了嚮往。
「我會成立一個學堂,我可以教畫畫,教他們畫草藥,畫有毒的植被,無論大人小孩,想來學的都可以。
「我會教大家識字算術,不需要太多,能應付日常即可,願意深造的,我會請先生,教他們四書五經,教他們科舉。
「我的女工也很好,女孩可以和我學刺繡,我教她們識字,教她們鍛鍊身體,教她們一技之長。」
面前的謝驍彷彿愣住了,我又笑了一下。
「有人愛騎馬,也有人性子文靜,有人善女紅,也有人善騎射,我希望我教的孩子們無論是在內院,還是在外面,都一樣平等。
「以及——」
我對上謝驍的目光,輕聲說。
「我會教男孩子,尊重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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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聖旨下來。
謝驍眼眶通紅, 像是要滲出血淚來,他悽慘地看我。
「你就如此恨我?」
我將和離書仔細疊好放入袖中,只展顏一笑。
「柳小姐的名聲已經被你毀了, 所有人都知道你爲她當街打架,不惜得罪禮部尚書,那我請旨和離,不應該嗎?」
謝驍幾乎站立不住, 臉上是駭人的蒼白,那副痛苦至極的表情讓我好笑。
「除了你,柳小姐還能嫁給誰?我專門爲你們求了一道聖旨, 難道不謝謝我嗎?」
謝驍眼中充滿怒意,我面不改色。
「對了,她的任務好像失敗了, 經商出了岔子, 十幾萬兩的東西被劫匪生生劫走, 不知道你們的懲罰是什麼,真可惜。」
我感嘆了一句, 轉身就走向早已等候好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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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晗。」
身後謝驍叫我,嗓子啞得要命。
「對不起。」
身後傳來動靜, 下人驚叫, 謝驍竟是硬生生嘔出血來, 倒地不起。
我並未回頭, 快步地坐上馬車。
春翠拿來扇子給我扇涼,語調輕快。
「可算是離開這裏了,小姐你看起來皮膚都好了不少。」
我輕輕敲了春翠一下,笑了起來。
抬頭掀起簾子,窗外風景大好, 幾隻鷹雀盤旋着飛上高空。
重來一生的意義, 我想我想明白了。
我不是爲了遇見謝驍,而是爲了成爲謝驍。
我要去救千千萬萬個像我一樣上輩子被拐走的女孩;
我要用自己的力量幫助所有能幫助的人;
我要儘可能減少像我一樣上輩子那樣悲慘的人生。
有些枷鎖在我們身上, 只是缺一個覺醒的機會。
我只恨我醒悟得太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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