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鳥終歸

閨蜜脫離世界那日,我毫不猶豫地提交了放棄任務的申請。
丈夫陸淮舟聞訊趕來,語氣是一貫的冰冷嘲諷。
「程瑤走,是因爲她拿到了沈燼那傻子百分之百的愛意,池苒,你憑什麼?」
兒子在一旁嫌棄地撇嘴。
「媽媽好笨,要是晚晚阿姨是我媽媽就好了!」
聽着這對父子的一唱一和,我心底最後一點留戀徹底消散。
我輕笑了一聲,聲音平靜得可怕。
「可是,誰告訴你們我的任務是收集愛意值啊?」
陸淮舟臉上的嘲諷瞬間凝固。
我輕拍兒子的小臉,動作親暱,語氣卻冰冷刺骨。
「謝謝寶貝和爸爸提供的負面情緒,讓媽媽趕得上和程瑤阿姨一起回家,至於任務獎勵……我選擇抽取陸氏集團的全部氣運。」
「好好享受,你們一無所有的未來。」

-1-
閨蜜池苒打來電話的那天早上,我剛剛給兒子陸子睿做好早餐。
蝦肉小餛飩,配上一杯牛奶。
「睿睿,來喫早飯了。」
年僅五歲的陸子睿只看了一眼,小胖手就猛地一推!
玻璃杯摔在地上,小餛飩飛濺得到處都是。
「我不喫這個,難喫死了!我要喫晚晚阿姨做的橙汁和草莓餅乾!」
陸子睿尖銳的哭鬧聲傳來,雙腳胡亂蹬着。
我眼眶迅速蓄滿淚水,僵在原地。
準備去公司的陸淮舟見到這一幕,眉頭緊鎖,擰得能夾死一隻蚊子。
「又怎麼了?池苒,怎麼連孩子都照顧不好?」
我垂下頭,委屈道。
「子睿不喜歡我做的早餐……」
陸子睿哭得更加委屈,拉着陸淮舟指名要蘇晚過來。
「被逼無奈」的陸淮舟只好給蘇晚打電話。
這樣的一幕,隔幾天就要出現一次。
蘇晚是陸淮舟年少時的白月光,兩人因爲異國戀分開,後來兜兜轉轉,蘇晚回國,陸淮舟身邊卻有了我。
那是我和閨蜜穿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個月,我火速和陸淮舟領了證,肚子裏揣了崽。
蘇晚咬着脣,紅着眼眶不讓眼淚掉下來,聲聲質問陸淮舟爲什麼不等她。
陸淮舟將一切都歸結到我身上,這六年來對我幾乎沒有過好臉色。
電話接通,陸淮舟的語氣在瞬間變得溫和。
「晚晚,不好意思這麼早打擾你,睿睿想喫你做的點心了,吵着要你陪他。」
「嗯,我們現在去接你。」
掛了電話,他看都沒看我一眼,抱着陸子睿徑直走向門口。
陸子睿破涕爲笑,對我做了個鬼臉,得意地瞥了我一眼。
他們一走,我就平靜地叫傭人清理地上的碎片,揉了揉頭,聽着腦海中冰冷的機械音提示。
【收集到目標陸子睿的厭惡值能量+50,陸淮舟的厭惡值能量+100,任務進度 98%,宿主加油哦。】
就差一點了。
視頻電話響起,是閨蜜程瑤的。
剛一接通,她漂亮的臉蛋就出現在屏幕上,聲音激動得發顫。
「苒苒,我成功了!沈燼那個狗東西的愛意值滿了,系統已經批准了我的脫離申請,還有三天,我就要離開了!」
我心頭一顫,真心實意地爲她高興。
「太好了,恭喜你啊,瑤瑤。」
程瑤的笑容收斂了些,帶上了擔憂。
「你怎麼樣?」
「陸淮舟那人自負又眼盲心瞎,陸子睿更是個小白眼狼,你的愛意值……是不是還差很多啊?」
我眨了眨眼,淺淺一笑,打趣道。
「別擔心我,我已經打了放棄任務的申請報告,頂多沒了獎金,還是能和你一起回去的。」
程瑤嗔怪地看了我一眼,「好了,別管那兩個蠢東西了,等回去姐自然養得起你,保證不比現在的日子差。」
說完,她掛斷了電話。
與此同時,我注意到阿姨忘記關大門,那裏不知何時出現了幾個人影。
陸淮舟語氣有些古怪。
「你要走?」

-2-
我愣了一瞬,還沒從剛剛的狀態裏調整過來。
蘇晚有眼色地牽起陸子睿的小手,「池姐姐,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你不能因爲子睿喜歡我,就對淮舟產生偏見,你纔是他的親生媽媽,如果你好好照顧他,子睿怎麼可能不喜歡你?」
「淮舟,我先帶子睿去玩,你和池苒聊聊吧。」
這番善解人意的說辭剛一出口,陸淮舟就沉了臉。
我下意識地緊閉雙脣,以免自己說出奇怪的話。
六年前,我和閨蜜程瑤一起穿書,分別嫁給了陸淮舟和他的好兄弟沈燼。
爲了回家,我們嘗試了各種辦法。
但系統和人販子並無分別,他眼睜睜地看着我們不斷嘗試,然後崩潰。
即便殺了他們二人,也只是讓小世界崩潰重啓,再獲得一個雷擊大禮包。
我和程瑤商量過後的結果,就是完成系統安排的任務。
她的任務是收集沈燼的愛意值。
我們自以爲做得小心翼翼,卻不知道通話的手機早已被監聽。
沈燼和陸淮舟得知了我們的真實身份和目的,態度變得更加耐ƭū́⁶人尋味。
他們試圖把我們關起來做研究,但系統高於小世界,根本不會出現在他們面前。
幸運的是,沈燼還是無可救藥地愛上了程瑤。
到了我這可就沒那麼幸運了,陸淮舟從未看我順眼過,不論我怎麼怕死地勾引他,只會讓他更加厭惡我。
他曾說過,「池苒,看見你們這些攻略者,就讓我噁心。」
「算計來的感情算什麼,以爲我會上當?別搞笑了。」
那之後,我就乖乖扮演一個窩囊廢妻子,每天小心翼翼地討好陸淮舟。
而此刻,他諷刺地開口。
「程瑤走,是因爲她拿到了沈燼那傻子百分之百的愛意,池苒,你憑什麼?」
「這幾年來,我和子睿有沒有真心接納過你,你心裏不清楚嗎?」
兒子在一旁嫌棄地撇嘴。
「媽媽好笨,要是晚晚阿姨是我媽媽就好了!」
【收集到陸淮舟的厭惡值+50。】
【收集到陸子睿的厭惡值+50。】
【收集到陸淮舟的厭惡值+10ƭṻ₆0……】
腦中的機械音不斷跳出。
我從沒想過,原來假裝離開還有這種效果。
風吹動我的長髮,我靜靜地看着面前一唱一和的父子二人,眼神歸於一片冰冷。
能量最終定格,機械音播報。
【任務完成進度:100%,是否選擇脫離世界?】
【三天後系統將正式幫宿主返回世界,注意,這三天內得到的厭惡值可以轉化爲現實世界的財產。】
【任務獎勵可以根據宿主要求調整。】
我的指尖沒有一點猶豫,輕輕點下空中那淡藍色的按鈕。
【是。】
【至於任務獎勵,我選擇抽取陸氏所有的氣運。】

-3-
我沒有講話,但門口很快出現了一個人影。
程瑤像一陣風一樣衝過來,站在我身前,臉上是壓抑不住的怒火。
她看了看陸淮舟,又看了眼蘇晚,冷笑一聲。
「你算什麼東西,也配這麼和苒苒說話?」
程瑤的聲音又脆又亮,冷冷放話。
「你們陸家門檻高,這任務我們不做了,找你的白月光雙宿雙飛去吧!」
蘇晚見狀,柔柔弱弱地開口,試圖打起圓場。
「程小姐,這畢竟不關你的事,你激動什麼?」
「況且池小姐確實沒有照顧好子睿,他才找我過來的,我沒有插足他們感情的意思……」
蘇晚從來都是一副故作委屈柔弱的模樣,按程瑤的話來說,是個活脫脫的綠茶。
但我很需要她,畢竟她裝裝委屈,任務能量值就像不要錢一樣朝我飛過來。
只是,現在我不需要了。
我想都沒想,拉住氣得面色通紅的程瑤,一巴掌扇到蘇晚臉上。
「誰準你說我閨蜜的?天天在別人家晃悠,打着知心阿姨的旗號幹挑撥離間的勾當,真當我是瞎子,不明白你心裏那點小九九?」
這一下,在場的人都蒙了。
無他,我嫁給陸淮舟的三年裏,幾乎都沒紅過臉,更是爲了蘇晚的事哭了不知道多少次。
但他們不知道,我早就想這麼做了。
起初我對陸淮舟有點歉意,對陸子睿也十分猶豫。
但那點微不足道的歉意和猶豫,在他監聽我和程瑤通話時就消失殆盡了。
只有程瑤興奮地拍了我一下,眼眶紅紅的,似乎有千言萬語。
我朝着她眨了眨眼,點頭。
程瑤發自內心地笑了。
一直被忽略的陸子睿在此刻忽然爆發,他衝過來,學着陸淮舟的樣子,用力推了我一把。
「壞媽媽,不許你罵我爸爸和晚晚阿姨!我討厭你,你怎麼不去死啊!」
我下意識地垂眸,靜靜看着這個和我身體血脈相連的小人。
沒有往日的悲傷和討好,只剩下一種近乎冷漠的平靜。
陸淮舟卻像抓住了什麼把柄一樣,語氣更加諷刺。
「我知道,程瑤馬上要走了才刺激到了你,也是,任務完成不了,知道裝可憐也沒用,索性破罐子破摔,連兒子哭都不管了?」
「我爲什麼要裝?」
我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蓋過了所有的嘈雜。
我目光掠過陸淮舟,掠過蘇晚,定格在氣鼓鼓的陸子睿身上。
這六年是假的,任務是假的,可那些日日夜夜是真的。
我懷着陸子睿時,即便知道是任務,也曾經對着育兒書籍悄悄期待過。
他第一次含糊不清地喊「媽媽」時,我那瞬間不爭氣的眼淚是真的。
可後來,他滿心滿眼只有他的晚晚阿姨,任務進度上不斷增長的厭惡值,也是真的。
「一個心裏裝着別人的丈夫,和一個從未把我當媽媽的兒子。」
我頓了頓,語氣帶上了一絲疑惑和好笑。
「我憑什麼要對你們抱有期待?還是你們覺得,我活該永遠留在這裏,承受你們無止境的負面情緒?」
或許是我的神情太過平靜,陸淮舟噎了一下,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他習慣了我在他面前的小心翼翼和逆來順受,此刻面對這種情況,他第一反應就是憤怒。
「池苒,你瘋了嗎?!」
程瑤打斷了他,「夠了,苒苒不欠你們的,從今天起,她和我走,這裏的一切和她都沒有關係。」
說完,她不再給那三人反應時間,拉着我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陸子睿的哭聲,和一聲不知道叫誰的「媽媽」。
我沒有回頭。

-4-
程瑤開着跑車,引擎轟鳴聲中,她側過臉看我,眼眶有些發紅。
「苒苒,別怕,我在自己的東西上都安了信號屏蔽器,陸淮舟那王八蛋不可能再監聽我們。」
「我們終於能一起回家了,對不對?」
車窗外的街景飛速倒退,這座不屬於我們的繁華都市像一場即將醒來的夢。
回家。
一股洶湧的、難以言喻的情緒猛地衝上喉嚨,酸澀難當。
我下意識地緊緊抿住脣,生怕泄露一絲軟弱的內心。
在我和程瑤的世界,有關心我們的親人和熟悉的一切,沒有算計和厭惡,那是我們六年來共同要達成的目標。
可爲什麼,我的心口像是被掏空了一樣,空落落地疼?
「對不起,苒苒。」
「要不是當初我的懦弱,你也不會和我交換任務對象,更不用承受這些六年。」
程瑤一腳剎車將車停在路邊,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哭出聲。
我抱着她,輕聲安慰。
「都過去了,我們從沒放棄過彼此,不是嗎?」
「程瑤,一起回家吧。」
我轉過頭,將那股幾乎要衝破堤壩的酸澀感強壓下去,再開口,聲音平靜。
「況且,這六年我受過的苦,也得讓他們受一次纔好,等着看吧,大結局過後的故事,可不一定是完美的。」
「系統說,還要三天後送我們回家,但任務獎勵可以提前發放,我選擇抽中陸氏的全部氣運。」
「接下來,就等着看他們夢寐以求的生活吧。」
當初陸淮舟娶我是因爲陸老爺子的遺願,即便蘇晚一次又一次地暗示他,他也沒有要和我離婚的意思。
這次我搬出了別墅,他們倆想必很快就能如願以償。
我想系統要了觀看陸家別墅的權限,藍色光屏上映出陸淮舟和蘇晚難耐的臉。
「淮舟,我等這一天好久了,我還以爲……你真的喜歡上了池苒。」
陸淮舟眉頭緊蹙,似乎想到了什麼,抿緊了脣。
「喜歡她?怎麼可能?」
「這幾年我從沒喜歡過她,一個爲了任務對我和子睿極盡討好的女人,想想都噁心。」
程瑤皺了皺眉頭,罵道:「狗東西!」
我示意她看着右下角系統的分屏,笑着道:「陸氏股票一夜之間下跌,陸淮舟又沒空接電話。」
「等到了明天早上,恐怕會更有趣了。」

-5-
程瑤的公寓成了我們臨時的安全港。
信號屏蔽器讓沈燼和陸淮舟根本找不到我們。
我好奇地問她:「你是怎麼讓沈燼那個瘋子同意你出來的?」
程瑤狡黠一笑。
「我和他說,我要的任務獎勵是帶他一起回去,讓他這三天處理好其他事情。」
「但實際上誰會把這麼好的機會浪費在男人身上?我要的是一個億,夠咱倆喫香的喝辣的咯!」
我淺淺一笑,抬眸看着光屏,即時播放着陸淮舟的動靜。
他正在書房接電話,臉上是從未有過的煩躁,甚至下一刻,他忍無可忍地將手裏的筆記本狠狠摔在地上。
「給我查,到底是誰在背後搞鬼?!」
陸淮舟對着電話低吼,額頭青筋暴起。
「這是那位牽頭的項目,怎麼可能出現問題,況且我上週剛剛看過公司的財務狀況。」
掛斷電話,陸淮舟煩躁地鬆了鬆領帶。
蘇晚適時出現,端着一杯咖啡進去,柔聲問。
「淮舟,發生什麼事了?看你臉色不大好。」
她說着,刻意靠近了陸淮舟,似乎在提醒他昨夜兩人的糾纏。
陸淮舟側了側身,沒注意到蘇晚眸中一閃而過的憤怒。
他語氣鎮定:「小風浪罷了。」
「昨夜……是我喝多了酒,池苒畢竟是爺爺定下來的人,晚晚,我會送你出國。」
蘇晚的笑容僵在臉上,她難以置信地抬起頭。
「什麼意思?讓我出國?!」
陸淮舟沒有躲避她的眼神,坦然道:「沒錯,沈家那個……我總感覺不大對勁,等程瑤走了,池苒也消停下來,我再接你回來。」

-6-
蘇晚深吸了一口氣,手上青筋暴起。
她沉默了半晌,艱難地露出一個笑容。
「Ṫū́⁽我都聽你的,淮舟。」
「只是池小姐這次有點奇怪,從前她對你和子睿一直不肯放手,怎麼忽然就……還正好碰上公司出事的時候,這一樁樁一件件,該不會就等着你去找她吧?」
陸淮舟臉色變了又變,好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我去找她?這次無論她怎麼求我,我都不會多看她一眼。」
「難道她以爲,我會對一個攻略者產生感情嗎?別搞笑了。」
說着,他摟住了蘇晚的腰,眸色愈發暗沉。
「既然這樣,就先別出國了,留下來照顧子睿一段時間。」
【陸淮舟厭惡值+100,自動轉化爲貨ţṻₘ幣存儲到宿主賬上。】
程瑤一手拿着薯片,指着屏幕罵。
「死到臨頭還嘴硬的狗男人,苒苒,你看他這副蠢樣子,還以爲你是真的愛他,下頭的普信霸總。」
我點了點頭,目光看向另一個窗口。
陸子睿在幼兒園門口發脾氣,摔打着手上的玩具,搞得一衆老師面面相覷,上前攔他就要被打。
不攔吧,總不能放任他在這兒不管。
班主任急得汗流浹背,怎麼打陸淮舟的電話,對方就是不接。
「子睿,爸爸在忙,你先和老師進去玩一會好不好?」
別的小朋友都回家了,只有陸子睿「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爸爸說過要來接我的!他是騙子,我要媽媽,老師給我媽媽打電話!」
班主任忙不迭地拿出電話。
從前都是我去接陸子睿,老師早就存了我的電話號,只是陸淮舟昨天打電話囑咐過老師不要聯繫我。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程瑤猶豫地看着我。
「苒苒,你想去嗎?他怎麼說也算是你的孩子,你要是真想帶着他,我也能忍忍吧……」
我想都沒想,立刻掐斷了電話,轉頭對着程瑤一笑。
「別人家的事情,我就不摻和了吧。」
陸淮舟一整個下午都忙得焦頭爛額。
陸氏的危機呈燎原之勢蔓延,壞消息一個接着一個,就連蘇晚都不敢打擾他。
於是到了晚上,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忘記接陸子睿了。
等蘇晚帶着陸子睿回家時,他小嘴撅得能掛油壺。
「媽媽從來沒有這麼晚接過我,別人家的小孩都走了!」
蘇晚眸色一暗,拎起他的書包,柔聲道。
「晚晚阿姨帶你喫好喫的,好不好?」
「爸爸最近忙,沒空陪你,你想喫什麼都可以。」
陸子睿眼睛瞬間亮了,「真的?!那我要喫炸雞薯條,還有漢堡可樂!」
那些東西熱量大,不太適合小孩子喫,尤其是陸子睿這種腸胃脆弱的小孩。
我一般都是在家裏給陸子睿做些健康的食物。
但他只會學着他爸爸的模樣,罵我討厭,處處管着他,給我提供了不少厭惡值。
光屏裏,陸子睿喫的滿足,一口一個晚晚阿姨喊着,看起來正是一對其樂融融的母子景象。
直到夜裏,陸子睿上吐下瀉,發起了高熱。
而陸淮舟得到消息第一反應就是給我打電話。
「子睿生病了,我很忙,你過去照顧他。」

-7-
凌晨接到電話時,我反應了一瞬,纔想起來,電話那頭帶着一貫命令語氣的,是我的丈夫陸淮舟。
於是我立刻掛斷拉黑一條龍,戴上眼罩繼續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過來,才知道了昨夜發生的兵荒馬亂。
陸子睿鬧騰得很,蘇晚連忙將人送到醫院,給陸淮舟打了電話。
陸淮舟第一次對她發了脾氣。
「從前池苒在的時候,從來沒出過這種事,怎麼你照顧子睿一天他就來了醫院?」
蘇晚氣紅了眼,沒有爲自己辯駁。
但陸氏的危機沒有因爲這一插曲過去,壞消息接踵而至。
陸氏核心合作方接連宣佈終止合作,銀行催貸的電話開始襲擊陸淮舟的手機,連稅務部門也在這個時間點啓動了一場嚴格的稽查程序,陸淮舟因爲曾經的遺留問題被凍結了不少卡。
他肉眼可見地憔悴了,眼下烏黑,脾氣暴躁。
蘇晚陪在他身邊,但眼神漸漸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算計和焦慮。
她開始更加頻繁地打探陸淮舟的財務狀況,言語間試探着他對於那些東西的安排。
「我和池苒還沒離婚,那些是爺爺給她的,我沒有使用的權利。」
蘇晚假意天真道。
「對啊,池小姐現在還是你法律上的妻子,有什麼困難,她一定會幫你的吧。」
陸淮舟好像受到了什麼啓發。
當初陸老爺子怕他胡來,將手下百分之十的股份都給了我。
如今我如果想拉他一把,或許可以解決資金流的問題。
陸淮舟想都沒想,換了個手機號又撥通了我的號碼,這次他的聲音帶上了疲憊和試探。
「苒苒,你在哪?子睿想你了,我去接你回家。」
我挑了挑眉,「可是我不想你們。」
陸淮舟頓了頓,耐着性子解釋了一下現在的情況。
「所以你的意思是叫我變賣了那些珠寶首飾,以及你拿出自己的存款和股份,幫助你渡過難關?」
「可是陸淮舟,憑什麼?我又不欠你們的。」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陸淮舟壓着怒氣說。
「找個時間,我們先見一面。」
風暴已經抵達風眼,到時候親眼看看這個男人的下場了。
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並且和他約了明天的時間。
「收拾收拾,該回家了。」
程瑤笑容燦爛,點頭應下。
明天是我們和系統約定的日子,他會送我們回到原來的世界。
而明天,也將是我給陸淮舟判處死刑的日子。

-8-
另一邊的屏幕,蘇晚正在用自己的手機,偷偷聯繫一個海外賬戶的諮詢界面。
我指着窗口對程瑤說。
「愛得那麼深沉,大難臨頭各自飛,她已經給自己找後路了。」
程瑤嗤笑,「塑料愛情,搞笑。」
也就是我們即將脫離的這天。
我和程瑤祕密捐贈了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所有財產。
而陸淮舟發來一段視頻,視頻裏陸子睿用一種明顯被教過的,帶着哭腔的語調說。
「媽媽,你回來吧,雖然你很笨,沒有晚晚阿姨聰明,但我和爸爸都很愛你,都會原諒你的。」
「你不要再惹爸爸生氣了,爸爸的公司都被你氣壞了,你和他道個歉回來好不好?我好想你……」
【收到陸子睿的厭惡值+150】
我驚詫地抬起頭。
也不知道陸淮舟到底用了什麼方法,才能讓陸子睿有那麼大的怨念拍這樣的視頻。
淡藍色的光屏上,陸淮舟站在一片狼藉的總裁辦公室裏,腳下是散落的文件。
他雙目赤紅,死死盯着變成綠色的股價大盤,手機裏不斷傳來高管辭職的消息。
陸淮舟狠狠摔了手上的筆,罵了句髒話。
下一秒,他撥通了我的電話,平靜道。
「公司樓下的咖啡店見Ŧųⁱ,我帶着子睿。」
我和程瑤對視一眼,聳了聳肩。
「那可能不太方便,來我們的公寓吧,就你和陸子睿。」
「好。」
我抬頭看着牆上的鐘表,心中止不住地雀躍欣喜。
還有三個小時,我就能回家了。

-9-
陸淮舟敲響了公寓的大門,我給他開了門。
他身後還跟着沈燼和一臉不耐煩的陸子睿。
當初說好的好兄弟,在程瑤攻略下沈燼後,他答應了程瑤,不可以給予陸淮舟半點幫助。
但今天,沈燼金絲鏡框下的雙目格外溫柔。
「你們先聊,待會我要和瑤瑤一起走。」
程瑤淡笑了一下。
反觀陸淮舟,就沒有沈燼那麼從容了,他昂貴的西裝皺巴巴的,雙目空洞,下巴上甚至長出了細微的胡茬。
「苒苒。」
結婚六年,除了在牀上,他還是第一次這樣叫我。
我像從前一樣露出感動的目光,輕聲喊了聲:「淮舟,我知道你的事了,我們是一家人,這些錢你拿去應急,後面不夠的我再想辦法。」
陸淮舟眸中爆發出巨大的驚喜,他上前一步想要拉住我的手。
下一秒,我忍不住指着他哈哈大笑,差點笑出了眼淚。
「你該不會覺得,我會這樣說吧?」
「陸淮舟,夫妻六年,但凡你對我稍微好點,可能我都會手下留情,可惜啊。」
我笑夠了,憐憫地看着他。
「記住你現在的樣子,以後的日子只會比現在更殘忍。」
我的每一個字都像一句重錘,砸在陸淮舟不堪重負的神經上。
他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陸家幾十年的基業怎麼可能毀在我手裏?」
「苒苒,之前是我的不對,你不是需要愛意值嗎?我可以愛你,你幫幫我,好不好?」
陸淮舟輕抿着脣,深情款款地盯着我。
陸子睿也插話道:「對啊,任務完不成會有懲罰的吧?」
「你幫爸爸的公司,我和爸爸會幫你完成任務,到時候你還是能和程瑤阿姨一起!」
我平靜地看着父子二人。
「哦?可是誰告訴你們,我的攻略任務是收集愛意值啊?」
我蹲下來,輕拍兒子的小臉,動作親暱,語氣卻冰冷刺骨。
「謝謝寶貝和爸爸提供的負面情緒,讓媽媽趕得上和程瑤阿姨一起回家,至於任務獎勵……我選擇抽取陸氏集團的全部氣運。」
「好好享受,你們一無所有的未來。」
陸淮舟猛地抬起頭,跌跌撞撞地朝着我跑過來。
可惜,淡藍色的光圈圍繞在我和程瑤周身,系統冰冷的提示響在腦海裏。
【兩位宿主已經完成任務,現在傳送回原世界。】
陸淮舟發出野獸般的嘶吼,一拳狠狠砸在地板上,手背瞬間血肉模糊。
「池苒!!!」
我做了個「拜拜」的手勢。
至於沈燼,他難以置信地盯着程瑤。
程瑤嘆了口氣,託着腮道:「其實你長得還挺符合我的胃口的,可是你動不動就要搞陰溼病嬌那一套,ẗũ̂ₜ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況且,姐有了兩個億,想要什麼樣的找不到啊?」
下一秒,房間發出最後一道強光,我和程瑤徹底消散在空氣中。

-10-
程瑤拿到手的兩個億,想都沒想就塞給我一半。
「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況且你和陸淮舟那人渣結婚六年,說到底也是替我擋災了,換了我根本演不好戲!」
我和程瑤回到共同出車禍的那天,兩家人擠在病房裏,一邊聊天,一邊投餵我們倆。
我看着窗外,只覺得這纔是幸福。
養病三個月後,我和程瑤開始了環球旅行,系統爲了合理化我們兩人的收入,乾脆調整了我們的家境。
爸媽從中層一下變成了公司老闆,兩家人關係和從前一樣好,變得只是以前住着居民樓,現在住着大別墅。
旅遊了半年後,我和程瑤正一人五個男模在泳池裏看電影,系統的聲音忽然在腦海中響起。
【兩位宿主,小世界的兩個男主已經覺醒黑化了,我們的代碼沒辦法改變這些,你們能不能去處理一下後續?】
我和程瑤對視一眼,先支開了所有男模。
「憑什麼,我們任務都完成了,沒興趣處理後續。」
說話的是程瑤,她一臉厭煩。
雖然她沒說,但剛回來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到她心裏有點捨不得沈燼,只是在萬花叢中過後,那點不捨完全消失了。
系統沒說話,在等我的意思。
我饒有興致地轉了轉手中的酒杯。
「給我看看,我們走後發生了什麼?」
系統老老實實地打開光屏。
當初我和程瑤騙了陸淮舟和沈燼,雙雙離開。
沈燼受不了程瑤的背叛,從天台一躍而下。
陸氏集團的氣運被系統抽走,短短數月整個集團分崩離析。
等待陸淮舟的,只有鉅額債務,法律訴訟,信譽破產等等,他變賣所有資產,也沒能填上空缺。
最終,陸淮舟因涉險經濟犯罪入獄。
而早在陸家倒塌前,蘇晚就帶着陸淮舟的珠寶和現金跑到了國外。
甚至利用這些給自己重新塑造了名媛身份,試圖嫁給有錢的外國人。
但那筆錢被一個外國男人騙去投ṭų⁻資,血本無歸。
沒有了錢,蘇晚周旋在男人中間,最終掙扎度日,再與曾經的富庶無緣。

-11-
在光屏的最後,我看見了陸子睿。
他小小的身體蜷縮在學校的角落,陸家倒了,自然也支撐不起他的學費。
曾經被陸子睿欺負的同學紛紛開始孤立他,蘇晚也不管他。
原本脾氣嬌縱的陸子睿,躲在角落裏掉下了眼淚。
「媽媽,對不起,我好想你。」
看完這些,我心底沒有絲毫波動,平靜地告訴系統。
「這六年我經歷了什麼,你最清楚,我不會管他們任何人。」
機械音沉默了一會,隨即說道。
【這個小世界崩塌了,我們將會把他們送往各個小世界,陸子睿身上有你的血脈,他會被送往這個世界。】
【但宿主放心,這個世界裏,你們血緣上並不是母子。】
還算他幹了件人事。
我剛要脫口而出的咒罵硬生生憋了回去,冷冷道。
「隨便。」
但我沒想到的是,世界那麼大,有些人還是相遇了。
再次見到陸子睿是在八年後,我有了自己的一對雙胞胎女兒,可愛得很。
送她們上學時ŧũ₀,馬路邊上突然衝出來一個少年。
幸好司機急剎車纔沒撞到人。
我連忙下車詢問對方有沒有事,卻在少年一抬眼時愣住了。
他長得似乎有些眼熟。
我這些年見過太多的帥哥,一時間想不出是哪個。
只是柔聲問道:「有沒有事?需要送你去醫院嗎?」
下一秒,少年落下淚來,垂眸喃喃道。
「媽媽,你不認識我了嗎?」
變聲期粗糲沙啞的聲音,好像一夜之間將我帶回了那逐漸遠去的六年。
原來是陸子睿。
這張臉,和陸淮舟長得還真是像。
他站在原地,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陸子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的雙胞胎女兒,嘴脣哆嗦着,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那雙酷似陸淮舟的眼睛裏,翻滾着巨大的震驚、後悔,以及一種被拋棄的絕望。
我頓了頓,平靜地開口。
「認錯人了哦。」
車上兩個女兒已經按捺不住下來,她們一左一右抱住我的腿,小聲指責陸子睿。
「哥哥,你沒有媽媽嗎?爲什麼喊我的媽媽?」
「就是就是,是我們的媽媽!媽媽,我們送哥哥去醫院吧,他好像摔壞腦子了。」
我忍俊不禁,牽着兩個女兒的手,認真解釋道。
「哥哥只是認錯人了,不能這樣說哥哥,知道嗎?」
看着女兒乖巧地眨着大眼睛,我心都要化了。
一邊親一口之後,我站起身,才發現陸子睿怔怔地看着我們,不知道看了多久。
我微微一笑,「既然沒什麼事,你就去上學吧,我也要送女兒上學了。」
陸子睿喉嚨哽咽,最終深深低下了頭。
「對不起,是我……認錯人了。」
臨走前,大女兒仰着小臉,奶聲奶氣地說。
「媽媽,那個哥哥好奇怪哦。」
小女兒跟着附和:「他好像要哭了。」
我溫柔地笑道:「或許他迷路了,或是遇到了什麼難過的事,但我們不是他的家人,沒辦法幫他。」
「現在最重要的是送你們去上學,對不對?」
「對!」
兩個小傢伙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嘰嘰喳喳地聊起來。

-12-
我本以爲這不過是個小插曲, 可幾天後, 我接女兒放學時,在門口不遠處,又看見了那個身影。
陸子睿站在一棵大樹下, 遠遠地望着幼兒園門口。
他沒有試圖靠近, 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 目光追隨着我的女兒們, 眼神複雜。
他看到我,身體僵硬了一瞬。
我把女兒們交給程瑤, 自己朝他走了過去。
「你在這裏做什麼?需要幫助嗎?」
我的語氣很平靜。
陸子睿侷促地低下頭,雙手緊張地握起了拳。
「我只是想看看。」
「她們……很可愛,你過得也很好,和那時候的你完全不一樣。」
我坦然承認, 「我身邊都是愛我的人,過得自然很好,尤其是我的兩個女兒,我很愛她們。」
「當初和陸淮舟結婚,到生了你,我自認爲對你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所以請你也不要傷害我的女兒們。」
陸子睿肩膀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從小聲哽咽,變成了失聲痛哭。
周圍的人都看過來, 但他沒有半點停下的意思。
他崩潰地問我:「當初要是我對你好一點, 你會不會像愛她們一樣愛我?」
「媽,我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你,我知道得太晚了, 蘇晚接近我是爲了我爸的錢, 他們拿我當由頭一次又一次地越界。」
「可是我做了什麼,我幫着他們欺負我自己的媽媽,我真的後悔了……」
他崩潰地蹲下大哭。
我從包裏掏出了紙巾, 遞到他手裏,平靜道。
「那些都是曾經的事, 在這個世界裏, 我不是你的媽媽,你也不是我的兒子,我們之間, 最好就是陌生人。」
「陸子睿, 以後不要再出現了。」
說完, 我不再看他是什麼反應,利落地轉身離開。
程瑤擔憂地看了我一眼。
我笑了笑,「走吧, 晚上乾媽請客,請寶⻉們喫大餐!」
對陸子睿, 或許我有憐憫吧,但他選擇了陸淮舟和蘇晚,就要承受這一切帶來的後果。
⻋子平穩駛離, 後視鏡裏,那個小小的黑點越來越遠, 最終消失在了視野之外。
我的寶⻉們沒有父親,但她們有兩個媽媽,以後會在愛和溫暖裏慢慢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