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鳶且直上

我夫君身死那日,天上來了一位仙人。
他垂下霜雪般的眼睫,朝我伸手。
「阿鳶,吾將是你未來的道侶。」
「離開凡間,和吾一起去仙界。」
我看着他伸出的手陷入沉默。
因爲腦海中突然響起一陣鬼哭狼嚎。
「我靠!我纔剛死怎麼就有人來勾引我老婆!」
「裝貨說話這麼拽,我老婆纔不會理你……」
「啊啊啊老婆不會要跟他走吧嗚嗚……老天爺來張復活卡我可以委屈自己給你當孫子……」
我抬眸露出感激的笑。
「好啊,那可真是多謝仙人了。」
*
說完這句話,腦海中的聲音突然安靜了。
我垂下的眼睫微微顫了顫。
手腕被冰涼修長的手指握住,身前人傳來聲音。
「吾名黎殷。」
我低着腦袋隨意地點頭。
腦海中的聲音沒安靜多久,從強忍着的哽咽聲哭成了燒水壺的尖叫聲。
「……嗚嗚我不信……我老婆怎麼會不要我,寶寶你看看他那個樣子根本沒有我會伺候人,都怪這個賤人勾引你嗚嗚……」
腦海中的哭聲聽得我頭暈,根本沒空理眼前的黎殷。
他似乎又說了些話,見我還是沒什麼反應。
下一秒,蒼白的指尖出現在我眼前,似乎想勾住我下頜,讓我抬頭。
我微微皺眉,不着痕跡地避開,抬眼對上他不滿的表情。
在他開口前,我先一步提問,「仙人,我們何時出發呢?」
他看着我,「有需要帶上的東西嗎?」
我搖搖頭。
唯一要帶上的東西現在正在腦子裏哭。
他牽起我的手,「那我們走吧。」
……
不過幾息,再睜眼時,天地已經換了一副模樣。
雲霧初開,天光透過一線照射大地,濃郁的靈氣撲面而來,然後席捲全身。
這些年過去,黎殷竟然已經可以不用御劍就能直達天雲境了。
我不動聲色地收回被牽着的手,露出一副震撼的表情。
「仙人,這就是仙界嗎?」
黎殷點頭。

「此處便是天雲境,阿鳶,喚我名字就好。」
我笑笑:「仙人這話說得着實令人惶恐,我一個凡人怎敢直呼仙人的名諱。」
黎殷看着我,眼神有些複雜。
「阿鳶,你可能不信,但其實在你上一輩子我們ṱũ̂₇便已經結成過道侶,只不過出了一些意外……」
我順勢提問:「出了什麼意外?」
黎殷沉默了一會兒,將我抱入懷中。
「是我的問題,是我對不起你……阿鳶,這次我一定會補償你的……」
我還沒來得及掙開懷抱,腦海中的聲音先一步響起:
「系統不是說任務失敗就直接抹殺的嗎,我怎麼還活着啊嗚嗚嗚爲什麼要讓我看這些畫面,他抱的明明是我的老婆啊!」
「這男的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老婆你補藥相信他啊!」
「我現在算不算是變成鬼了?我要狠狠詛咒這個撬人牆角的小人……晚上能不能入夢嚇死他?」
我額角突突,好吵。
生前挺正常一人,死了之後放飛自我了。
我推開黎殷,抬眸露出害怕的神色。
「抱……抱歉,太快了。」
黎殷還想上前,我垂下眼睫語氣悲傷:
「我的夫君纔剛剛下葬……」
腦海中的聲音瞬間響起:「啊啊啊我就說老婆心裏有我,她爲我難過了她好愛我嗚嗚,我也好想她我好想抱抱她……」
黎殷皺眉看着我:「阿鳶爲何要爲不相關的人難過?」
我定定看着他:「我與沈澈相伴十年有餘,他不是不相關的人,他是我的夫君……」
黎殷打斷我:「夠了阿鳶,若不是我因爲閉關耽誤了來找你的時間,我根本不會讓你嫁作他人爲婦。」
他沉默了一會兒,看着我反而笑了:
「沒關係的,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你以後只需看着我就夠了。」
我還沒開口,腦海中的聲音先罵上了:「我呸,你個小三也不照照鏡子,長得沒我好看說話還這麼裝,到底是靠什麼維持自信的純臉皮厚嗎,我老婆會看上你纔怪,不要臉的醜東西……」
聽他罵完我心裏也乾淨了,看了眼黎殷也懶得開口。
我被黎殷帶到了瓊華山上的一座小院。
瓊華山是劍宗的地盤,黎殷現在是劍宗的長老。
黎殷因爲宗門事務暫時離開,臨走前還給我這小院的門設了個封禁。
但好在終於四下無人,我雙手結印,周身運轉着久違的靈力,佈下一個隔音陣。
我閉着眼睛,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張口道:
「沈澈。」
沈澈:!好像做夢聽見我老婆叫我了?
我繼續道:「你現在在我腦子裏,我聽得見你說話。」
沈澈:「噢噢……啊?!」
他開始後知後覺地回憶自己這段時間都說了什麼蠢話。

罵人也就算了,他想起來自己還一直在反覆吐槽系統和任務。
他本來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是被系統綁定後,爲了做任務才進入這個世界。
系統當時就說過,任務失敗就會被抹殺。
他的任務失敗了,但卻沒死透,還把系統給暴露了。
沈澈:完了。
半天沒得到沈澈的回應,我緩緩睜眼,「你聽到了嗎?」
沈澈:「……聽到了。」
我微微垂下眼。
「嗯,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沈澈沉默了,我以爲他是在思考怎麼解釋系統和任務。
結果他小心翼翼地開口:
「寶寶,我覺得那個黎殷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
我眉頭跳了跳,等了半天就這。
大概是看我沉默,沈澈越說越來勁。
「真的,他對你說的那些話就很奇怪,如果你們以前真的是道侶,那他爲什麼不敢跟你解釋之前的意外?」
「一看就是他心虛了,他肯定在你上輩子的時候對不起你……而且退一步來說,說不定他說的全是假話,他就是個想要插足別人愛情的小人!」
沈澈頓了頓,語氣突然變得有些飄忽:
「寶寶,其實我的家鄉有一個故事叫聊齋志異,裏面的男主寧採臣是個書生,有一天,他遇見了一個女子聶小倩……」
我表情逐漸迷茫,怎麼突然轉話題了。
沈澈叭叭地講完了故事,突然激動地叫一聲:「楚鳶!」
我渾身一激靈:「在!」
「想不想和我開啓一場偉大的曠世奇戀——人鬼情未了!」
我:……
我懂了,合着前面這麼一大堆都是鋪墊。
沈澈聲音充滿期待:
「這還是個修仙世界呢,而且我現在沒死還能說話誒,說不定我就可以修煉成爲小說裏面的那種呃……鬼修?」
他的聲音突然變輕:
「……就不會再有人把我們分開了,而且寶寶我應該比他更能討你歡心,別選他好不好?」
我有些無奈地想笑。
天雲境裏哪有什麼鬼修。
更何況能好好當人,又何必去做鬼。
我斂下笑意,面無表情地說:
「不好,我是不會和鬼在一起的。」
沈澈急了,「不找我也行,但你千萬別找黎殷,和那種人在一起你肯定不會開心的。」
我來了興趣:「噢?他是哪種人?」

沈澈罵罵咧咧:「自私自大,虛僞又利己,不擇手段的垃圾,肯定不是你喜歡的類型。」
我伸手託着腮,腦補出沈澈皺眉罵人的神情,有點想笑。
「是嗎?那我喜歡什麼類型呢?」
沈澈聲音自豪:「自願給你當狗的那種,就像我一樣。」
我沒忍住笑,「嗯,是喜歡乖狗狗。」
然後話題一轉,「與其關心這個,不如你先解釋一下什麼是系統?你要做的又是什麼任務?」
沈澈安靜了,磕磕絆絆地也沒解釋個所以然出來。
算算時間,黎殷快回來了。
我長話短說:「好了,我不會和黎殷在一起的,之所以跟他來這天雲境,是因爲有些舊怨未了。」
我手指輕叩桌子,輕聲道:「至於你,在我解決完事情之前解釋清楚了,會有獎勵,如果還說不清楚的話……」
我不明意味地笑笑:「那你就完了。」
沈澈蔫蔫地說了句「好」。
我結束了這場對話,揮手撤下隔音陣。
周身的靈力波動了無痕跡,一看就是毫無仙緣的普通凡人。
*
黎殷回來時,看見我安靜闔眼坐在房間裏的模樣,脣角帶上了笑意。
我聞到一股酒味,微微皺眉。
那人站在我身後,冰涼蒼白的手指撫上我的脖頸,臉頰緊密相貼,像是被某種陰冷的蛇類盯上。
他輕聲嘆道:
「阿鳶,這些年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我睜開眼,「仙人這是喝醉了。」
黎殷皺眉,手指抬起我的下頜轉向他。
「別這樣喚我,阿鳶,叫我黎殷……或者夫君也行。」
我的拳頭鬆開又握緊,最後還是沒忍住狠狠給了他一拳。
黎殷被打得跌坐在地。
我站起來後退幾步。
不行,演不下去了,我要吐了。
剛剛那一拳用了靈力,我已經準備好暴露身份和黎殷打一架了。
我冷靜思考,只是少了一把劍,打起來可能有些喫力。
在我準備接招的下一秒,黎殷茫然地抬頭。
「阿鳶,怎麼推我?」
語氣甚至帶了一絲委屈。
我不動聲色地將凝聚的靈力收回。
喝這麼醉?
黎殷自顧自地繼續,「這還是你當年埋的桂花釀,你走後我一直捨不得喝……還好你回來了。」

我回憶了一下,當年確實是埋了幾壇酒,隨即狠狠皺眉。
這人哪來的臉喝我的酒?
待會我就去砸了。
黎殷看着我眼眶微紅,「我後悔了阿鳶……當年祭劍我真的後悔了。」
我看着他的表情冷笑,淨說些噁心人的話。
黎殷坐在地上朝我抬手,在觸及我衣袖的瞬間用力。
我順着他的力道倒下,在他抱住我的瞬間,一個手刀狠狠砍向了他的後頸。
黎殷昏過去了。
我起身撣了撣身上不存在的灰塵,猶覺不解氣朝他身上狠狠踹了兩腳。
沈澈在看完我一系列操作後悄悄出聲:
「老婆踹的好耶!」
在知道我能聽到他說話後,現在的沈澈倒是收斂很多。
我解開了門外的禁制,輕車熟路地在瓊華山上穿行。
最後停在了一處崖頂。
明月高懸,崖底風聲獵獵。
思緒被迫回到了過去。
*
當年我以凡人身份登上仙途。
我的第一個師父名喚嚴青,如兄如父,最終卻慘死在我面前。
劍宗的人姍姍來遲,爲首的那位看到我安慰道:
「嚴兄本是我至交好友,卻被奸人所害,小友你天生仙骨,不如就拜入我門下,也好讓嚴兄安心離去。」
我渾渾噩噩地跟着他們走了。
於是我拜的第二個師父是劍宗的掌門,當時劍宗的首席是我的大師兄,名喚黎殷。
掌門很忙,大師兄便負責了我的課業。
黎殷很負責,會耐心地解決我一切劍法上的問題。
我恐懼自己的弱小,我想替嚴青報仇,卻不知劍該往何處指。
於ţű̂⁵是我拼了命地修煉。
黎殷時常與我練劍,開導我不要被仇恨矇蔽了雙眼,一來二去我與他也成了熟識。
只是劍宗的人都很奇怪。
他們會用鄙夷又輕視的目光看向我,議論我凡人的出身,甚至貶低我的人格。
只有當我劍刃抵上他們的脖頸時,他們纔會安分地露出畏懼的表情。
我也曾問過黎殷:
「明明無怨無仇,爲何大家對我這般態度?」
黎殷表情複雜:「阿鳶,人是會嫉妒的,尤其是你只用了三年就能打敗修煉了三十年的他們。」
我轉身離開,髮尾輕晃,「如此狹隘的理由,卑劣者纔會因爲可笑的自尊去傷害他人,果然思考這些還不如練劍。」

黎殷追上我,從懷中掏出一條青色的髮帶:
「阿鳶別同他們置氣了,看看我給你帶的禮物。」
……
又一年的宗門大比中,我贏了黎殷。
我看着他有些蒼白的神色,伸手想要去扶。
黎殷轉頭避過,不發一言地離開了。
我收回手。
按照宗門規矩,我以爲我會成爲劍宗新一任的首席。
掌門私下召見了我。
他感嘆:「小鳶長大了,嚴兄如果能見到你一定很欣慰……只是宗門最近出了一些事,小鳶願意幫忙嗎?」
我自然點頭同意。
於是無止境的任務出現了。
那段時間裏我受掌門之命,出入各種祕境的最危險之處,有時是爲了一株仙草,有時是爲了一個法器。
我經常九死一生。
每當我回歸宗門時,會得到掌門一句輕飄飄的鼓勵,然後他又會說出接下來他需要的東西。
我時常能看見我千辛萬苦拿回來的東西,出現在那些曾經霸凌我的師兄師姐手中。
黎殷看到我一身傷,有時會過來替我上藥。
他經常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說今天有師姐想和他結成道侶,又說讓我求求他,他會去和師父求情讓我不要再執行這些任務。
我覺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師姐和他結成道侶,跟我有什麼關係?
而且掌門那些任務剛好讓我有了自己行動的時間,脫離了劍宗人的監視,我才得以有空去調查當年的真相。
於是我懶得理他。
他怒氣衝衝地摔門而去,然後第二天掌門的任務就來了。
他讓我去偷六遊道的鎮門之寶,是一顆能夠蘊養靈脈的靈珠。
我覺得他怕不是瘋了。
以前讓我找的東西,起碼還是無主的,頂多危險困難了些。
現在都已經升級到讓我去當小偷了?
我是什麼很賤的人嗎……
於是我反駁了他,掌門卻說六遊道就是當年殺害我師父嚴青的兇手。
我有些複雜地看着他,最後領命而去。
他在騙我。
天雲境宗門我調查了一大半,六遊道不可能是兇手。
時間、動機、武功招式一樣都不對。
掌門爲什麼要騙我?
……我有了猜測,隨手用泥巴團了個土球,拿去交差。
土球被砸在我腳下,掌門怒氣衝衝:

「楚鳶,這是假的!一個泥巴捏的土球,就能把你糊弄了嗎?」
我看着他的表情,眼睫顫了顫,猛然吐出一口黑色的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我被六遊道的人下了毒,活不過一週了。」
掌門大驚失色,衝上來給我把脈。
發現我所言無虛之後,有些恍惚地喃喃:
「天生仙骨……定還有用處。」
知曉我快死了,他看起來很難過。
畢竟我這個牛馬這麼好用,要沒了確實該難過。
結果下一秒他語出驚人:
「小鳶,聽宗門裏的人說你與黎殷一直走得很近,師父不想你留有遺憾,你們近日就成婚吧。」
我:?
不是,你們劍宗真沒有正常人啊。
哪隻眼睛看出來我喜歡黎殷了?
我面無表情地拒絕:「我不要。」
一套禁制猝不及防地砸到我身上。
我瞳孔猛然一縮,說不了話,也動不了了。
掌門似乎懶得演了,卻還是裝出一副慈祥的表情。
「可是我那大徒弟還是很喜歡你的。」
「小鳶也快死了,不如就滿足他這個願望,而且與天生仙骨的人第一次雙修,他也會修爲大進。」
我快被自己氣死了。
毒是我自己下的,解藥就在我的身上。
我本來只是想試探一下他,沒想到這個老登比我想的還不要臉。
在我說完被下毒之後,他確認完我中毒就直接放棄我了。
彷彿認定沒有解藥一般。
我怎麼也想不到他會給我死前配婚。
這樁可笑的婚事快到什麼程度,大概是生怕新娘半路死了。
第二天我就被披上了紅霞,像個物品一樣被擺在了牀中間。
這一整天我都沒見過第二個人,大概是那個老登怕我被人發現不對勁。
我花了一天終於衝開了禁制,從懷裏掏出解藥服了下去。
本來不用這麼久,純靠我自己給自己挖坑,還下了毒。
我一把扯下蓋頭,蒙面換衣。
詭異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這個位面的女主,好像覺醒自我意識了。」
我怔愣在原地,聽到那聲音繼續:
「【劇情覈對中,核心標籤:虐文,追妻火葬場】

女主楚鳶幼時父母雙亡【覈對成功】
女主楚鳶受配角嚴青幫助踏上仙途【覈對成功】
女主楚鳶與黎殷相識相知【覈對成功】
女主楚鳶愛慕男主黎殷【覈對失敗】」
……
我越聽眼神越茫然。
「……黎殷爲了考驗楚鳶對他的感情,在大婚夜與別人親密相擁【未進行】
……祕境歷練時,黎殷爲了懲罰楚鳶將她一人留下面對魔獸潮斷後【未進行】
……爲了拯救配角,黎殷一邊道歉一邊剖出楚鳶的金丹【未進行】
……魔族來犯,楚鳶被衆人逼迫祭劍【未進行】
……楚鳶死後,靈魂被黎殷留住,開始追妻火葬場【未進行】」
……
我的眼神已經開始麻木了。
感覺自己過的已經夠命苦了,原來後面還可以更命苦。
我嘆了口氣,從芥子囊裏拿出筆和紙。
在最上方寫下幾個大字:
「殺了麼名單」
然後開始一個個記下聲音提到過的人。
我奮筆疾書。
把你們都殺了,還有誰能阻擋我過好日子!
「……楚鳶得知當年殺害自己全家和嚴青的人就是劍宗掌門,崩潰與黎殷決裂,黎殷誠懇道歉,達成幸福結局【未進行】」
我的筆頓住。
一生苦難的命運,僅用兩筆就寫出了美好結局……憑什麼?
爹孃,師父,我怎麼找了二十年才知道你們的仇人。
我怎麼這麼蠢啊。
……
我看着寫滿一頁紙的人名,仔細品了品,眼神複雜。
上面寫的最大的一個名字:黎殷。
到底是誰會喜歡這種長得又不好看,打架還菜的弱雞。
我簡直匪夷所思。
經常找他比劍也是因爲沒有其他合適的沙包了,其他人早被我打服了。
「【劇情覈對結束】女主楚鳶偏離劇情,確認覺醒自我意識,即將開始劇情校正……女主祭劍劇情開啓。」
祭個屁,我罵罵咧咧地站起來抬手召劍。
「無咎,今晚我們就去捅死他們。」
沒捅死,關鍵時候被腦海裏那該死的聲音控制了。

魔族突然入侵,劍宗掌門想要以我仙骨祭劍,逼退魔族。
我被逼到了瓊華山的山崖。
黎殷站在其中,甚至還穿着一身喜服,他看了我許久,開口道:
「阿鳶過來,別太自私。」
腦海中的聲音操縱着我,一步步向衆人走去。
最後關頭,我猛然奪回身體控制權,後撤數步。
「你們最好祈禱能死在這次魔族入侵中,否則我回來動手絕對比他們狠。」
身體隱隱失控,我轉身朝山崖一躍。
祭個屁劍,犧牲自己救了這羣人,我做鬼都不會放過我自己的好嗎?
還不如自殺……
反正我可以換號重開。
早在那些九死一生的任務裏,我發現了我真正的體質不是天生仙骨,而是天生靈體。
所謂的仙骨也只是因爲在靈體的浸潤下,後天養成的。
天生靈體靈魂不滅,肉身拋了就拋了吧。
肉身一死,腦海中的聲音也消失了。
只不過當時跳崖被崖中的風刃陣割壞了眼睛。
甚至傷到了靈魂。
以至於我第二具身體重塑完成時,有了目盲的毛病。
我的靈魂一路飄過了不瀾山,打算離劍宗越遠越好。
想到那所謂的劇情,我可不想死了之後,靈魂還被這羣人給抓了。
最後我留在了凡間,成了一個眼盲的小乞丐。
每天的事情就是修煉、討飯、被其他乞丐欺負,然後揍他們。
還行,生活有滋有味的。
因爲乞丐可以被揍服,我現在是丐幫老大。
凡間氣息駁雜,修煉的進度要慢很多。
可是恨意就像一柄千錘百煉的刀,在一遍一遍的打磨中,越發尖銳。
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回仙界了。
憑什麼那羣垃圾還能活着呢?
不過是多死幾次,我死一次殺他們一人倒也划算。
就在我打算前往不瀾山的那天,一道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
是劇情的聲音!
在我死後,已經再沒聽到過了。
我的手指緩緩握拳,衣袖藏起了被削尖的木枝。
那劇情的聲音似乎在跟另一人溝通:
「宿主,這就是偏離劇情的女主,您的任務是即刻抹殺她。」

那位劇情口中的宿主似乎是站在我面前,他蹲下身,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她好像看不見了,做你們的女主怎麼這麼可憐?」
我眨了眨空洞的眼,瞬間落下一行淚來,低聲求道:「對不起,我今天沒有要到東西……對不起不要打我,求求你了我也好餓……」
邊上裝睡的乞丐:誰打誰?老大今天都喫了五個肉包了,怎麼還餓啊?
「我靠,怎麼哭了?」
臉上的淚被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拂去,我聽見他說:
「別怕別怕,不會打你的。很餓嗎?哥哥請你喫包子好不好?」
我不安地低頭,「你是誰?真的……會給我喫包子嗎?」
他小心地牽起我的手,覆上他的臉。
「我叫沈澈,真的,我請你喫飯吧。」
我縮回手,「我看不見,走不了太遠。」
沈澈背過身去,「沒關係,我可以揹你。」
我爬上少年清瘦的肩膀,手指輕輕貼在了他的頸動脈處。
只要一用力,就能輕易殺了他。
沈澈勾住我的腿彎起身,「那我們走吧。」
我趴在他的背上,聽他和系統繼續聊天。
「宿主,不要做無關的事,請即刻抹殺女主,另外我需要提醒您,您沒有這個世界的貨幣。」
「你這個破任務我不想做,錢而已,幫人多洗幾個碗就能賺回來了。」
系統的聲音冷漠:「宿主再提醒您一遍,不接受任務,即刻抹殺。」
沈澈:「不是,你們這個破穿書局怎麼還強買強賣,我當時根本沒同意做任務,明明就是你們強行綁定的我。」
系統:「不做任務就即刻抹殺!不做任務就即刻抹殺!不做任務就即刻抹殺!」
沈澈把我往上掂了掂,「你怎麼這麼輕呀?待會可得多喫幾個肉包。」
我聽他一邊跟我聊天,還能在腦海裏罵系統。
「閉嘴,人工智障。」
「我本來自殺得好好的,結果你們綁架我的靈魂,還逼我打工……這個任務我不做,你如果要抹殺我先等我請她喫完飯。」
「……等等,我記得之前的新手任務,我好像有兩千積分吧,我要兌換一瓶修復液。」
系統:「已兌換成功,剩餘 100 積分」
我被沈澈放到了椅子上,他給我一口氣要了十個肉包和兩碗餛飩。
我:……餵豬嗎。
系統:「宿主放棄任務,準備抹殺……查詢到宿主賬戶積分餘額,穿書局合同法規定自動將積分餘額轉化爲宿主壽命」
「任務失敗,即將封閉世界。」
「宿主:沈澈;壽命:10 年」
沈澈沉默了會兒:「這十年我也不想要……」
手突然被牽住,沈澈低頭對上我無神的視線。
「沈澈……哥哥,一起喫。」

他安靜了,坐在我的邊上,輕輕嗯了一聲。
「我有個禮物要給你,馬上你就能看見了。」
十年也行,十年也不長。
……
後來的沈澈覺得,十年還是太短了。
*
我也覺得。
十年太短了。
沈澈死在我的懷裏。
我虛虛攏住他破碎的靈魂,一片一片在我的識海中重新拼接。
是時候迴天雲境了。
瓊華山上有我之前身體的仙骨,可以幫他重塑肉身。
我從懷裏掏出一張新寫的「殺了麼名單」。
隨意地彈了彈,「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仇,十年了我一定多捅你幾刀。」
就在此時,我「殺了麼名單」榜首的人物出現在我眼前,大言不慚地說是我未來的道侶。
看來十年過去,我成長的是實力,黎殷成長的是臉皮厚度。
不過免費的交通工具,不用白不用。
我當然是跟着他走了。
黎殷可是一臉開心地把殺神迎回家了。
……
此時我就站在瓊華山頂。
我感受到那股吸引力就在下方。
此地於我而言太過熟悉,畢竟上輩子就是在這跳崖死的。
透不進光的懸崖像是無止境的深淵,黑暗層層籠罩。
大概是沉默得太久,沈澈的聲音在我腦海中響起:「寶寶,你抬頭看,今天的月亮像不像我們遇見的那天?」
我回過神來,下意識接上他的話茬:
「我們見面那天我還是瞎子,哪裏看得見什麼月亮……」
「可是你現在看得見呀,那天的月亮和今天一樣,低頭看不見但是一抬頭就能看見。」
我順着他的話抬頭,月光彷彿也照拂在我身上。
我輕嘆了口氣,笑了,「是,一抬頭就能看見。」
當年潦倒瀕死之際,月光也曾照我。
於是我爲月光駐足十年。
現在我離不開月亮了。
我回頭重新看向懸崖,對着沈澈說:
「這裏埋藏着我的仙骨。」

沈澈不知道腦補了什麼,突然興奮了起來。
「我知道了老婆!你就是來奪回屬於你的一切,等拿到仙骨,你就可以手刃昔日仇人對嗎對嗎?」
我無語地揉揉眉,「都讓你少看點話本了。」
「……手刃他們何必要用仙骨。」
沈澈:「不是嗎?那爲什麼來這裏呃啊啊啊!!」
我沒回話,直接向前一躍。
沈澈快暈了,但他現在是靈魂的狀態暈不了:「……救命我恐高呃啊啊!」
崖中有風刃陣法,我用靈力隔開風刃順利落到崖底。
仙骨會與我產生微妙的共鳴感,我閉着眼感受了一下,朝一個方向走去。
遠遠的,我看見了一塊石碑。
整個天雲境難道會有人給我立碑?
我冷嗤一聲,怎麼可能。
抬手之間,靈力凝聚成劍。
劍氣縱橫之下,石碑被一劍劈開。
塵土之下,露出原本的真貌。
這是一座祭壇。
佈下了層層疊疊的聚靈法陣。
法陣的中心擺着一副棺槨,裏面躺着我的仙骨,以及我的劍。
我看出了這些法陣是何人所爲。
——黎殷。
他竟然想復活我?
這人還是挺牛的,這麼多年過去了,依然能噁心到我。
不過這些陣法現在倒也有用。
我抬手掐訣。
沈澈剛從墜崖緩過來,就感覺渾身一輕,有一種靈魂要飛走的感覺。
下一秒,有一雙手拽了他一把,他又感覺渾身一重。
他突然能感受到身體四肢的存在了!
沈澈激動地抬手,猛然對上森森的白骨。
我看着猛然坐起又被嚇得躺回去的白骨,不由失笑。
「怕什麼,這是我的仙骨。」
我將他拉了起來。
沈澈開始適應新的身體,整具骷髏扭得像麪條。
「寶寶你不用它嗎?」
我看着他的姿勢有些想笑,「我用不到,只有魂體能用,你剛好可以。」
「而且此處聚靈陣法正常運轉,你在此處修煉大約一年時間便可重塑血肉。」

見他逐漸適應,我低頭看向我的劍。
指尖輕彈劍刃:
「無咎,可還認得ṭü₄我?」
劍身發出嗡鳴聲,似是在回應。
我笑了笑,收劍入鞘,靠在棺槨旁。
我看着還在努力的麪條骷髏人,眉目微挑,
「我的獎勵已經給了,你的解釋想好了嗎?」
骷髏版沈澈坐直了些,「想好了。」
他有些小心翼翼地補充:「我接下來說的故事可能有些荒謬,你可能很難接受,但我絕對沒有對你撒謊。」
我隨意點頭。
「不就是你被系統綁定做任務,要來抹殺掉我這個覺醒的虐文女主嗎,我能接受的,你說吧。」
沈澈呆住了,說話都有些結巴。
「你……你怎麼知道的?我前幾天好像沒說這麼多吧。」
我看着他,竟然能從一張骷髏臉中腦補出他的表情。
我揚起邪惡的笑,湊近他。
「因爲從你接近我那天開始,我就能聽到你和系統的所有對話。」
沈澈:?!!
我伸手幫他把張得快要脫臼的下巴骨頭抬了上去,繼續道:
「我還知道你放棄任務那天,將你僅有的積分和系統兌換,治好了我的眼盲。」
沈澈乾巴巴地道:
「你都知道了,怎麼還問我啊?」
我趴在棺槨上眯了眯眼,看向他:
「沈澈,你還記得我們大婚當晚我對你說了什麼嗎?」
沈澈開口彷彿完全不帶腦子:
「輕一點太重了?」
然後他的骷髏頭蓋骨被狠狠拍了一巴掌。
沈澈試探:「你是狗嗎,就知道咬我?」
又是一巴掌。
沈澈小心翼翼:「再做你就別睡牀了,給我滾到隔壁去?」
我忍無可忍又拍了他一巴掌,「你是不是故意想被我扇?」
沈澈摸了摸腦袋,硬硬的骨頭,牽起我的手看了看有沒有打紅。
最後他絞盡腦汁:「不背叛楚鳶,永遠當楚鳶的狗。」
我無奈:「我只說了前半句,後面是你當時自己加的。」
我語氣一轉,「另外,乖狗狗怎麼會有事瞞着主人呢?」
沈澈着急:「寶寶我不想的,當時是那系統不讓說。」

我摸了摸他的頭,「嗯我知道,我不怪你,現在說了也很乖。」
沈澈垂着頭,輕輕地牽起我的手。
「可是你也有很多事情沒讓我知道,負責任的主人是不會把狗丟在家,讓他一個人思考主人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的。」
「就像你現在ṭŭ₉,馬上就要走了吧?」
我點頭承認,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落到交握的手上,冷白的骨節搭上我的手,總有一種莫名的美感。
我調整了一下姿勢,改爲十指相扣,像是和白骨互相嵌入對方的身體,心裏湧起一股病態的滿足感。
我親了親白骨的指節,帶着笑意看向沈澈。
「今晚我要殺人,殺很多很多的人。」
沈澈沒說話,只是看着我。
我牽着他的手用力,沈澈被迫朝我傾身。
「沈澈想我殺人嗎?」
「你會受傷嗎?」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我有些奇怪地看向他:「你這次怎麼不勸我了?」
「以往在凡間,每次我想動手時,你都會勸我不要殺人。」
沈澈低頭,用他那硬邦邦的骨頭和我的額頭相抵。
「那是因爲你在凡間想殺的人,都是因爲我。」
「我當時去找欠錢的人要債時卻被打了一頓,你當時知道後在廚房磨了一晚上的刀,後來被我攔下了。」
「我參加朝廷海運被同行人霸凌,回家被你看到傷口後,你連夜就去了那些人的府裏,還好我當晚沒睡把你攔下了。」
「還有……」
我冷笑一聲,打斷他:「對,我就是睚眥必報。」
沈澈委屈:「纔不是,我還沒說完呢。」
「其實比起我那些小事,你每次受了委屈,遇見了不公平的事的時候反應都很淡。」
「似乎那些傷痛落到你身上不痛……可我看到了明明很痛,我很憤怒,想報復那些欺負過你的人。」
「可是你每次都只會說一句算了,我沒事。」
「怎麼會沒事呢,楚鳶,我從來不敢問你,是不是因爲遇見太多痛苦所以顯得這些無關緊要,我只能恨我自己,無法介入你的過去,感知你的痛苦。」
他抬起頭看我:
「連你都無法忍受的這些人,一定在過去帶給你難以想象的痛苦,如果我知道了,我也只會想把他們挫骨揚灰。」
「所以我怎麼會勸你……」
我看着他那張做不出表情的骷髏臉,彎脣笑了。
「是啊……他們確實該死。」
*
我一人回了崖頂。
心情極好地從懷中掏出了「殺了麼名單」。
「第一個從誰開始好呢?」

「……就從你開始吧,感覺你比黎殷還該死。」
我費了一些時間才找到他的洞府,當年的劍宗掌門現在已經是太上長老了。
洞門被一劍劈開。
裏面的人憤怒地推出一掌:「何人擾我清修?」
我的劍刃劈開掌風,直穿他的手掌。
劍勢猛烈又凜然,他被逼得步步後退。
驚怒交加的聲音響起:「楚鳶,你怎麼還活着?」
我扯起脣角:「是啊,還活着,來找你索命了。」
掌門反應過來,左手掐訣,袖袍中射出幾枚骨釘。
我仰面避過後,劍刃直衝面門。
他冷笑:「天生仙骨既不能爲我所用,便不該存於世上,我這就送你下去見你那短命的師父。」
只是下一瞬,他的神色突然變得猙獰,甚至變得驚恐。
他緩緩低頭,似是不可置信地看着穿透胸口的劍刃。
隨即,劍刃被猛然抽出,一股大力襲來,又是一劍,他被狠狠釘在了地上。
我站在他身後,踩上他的脊背,微微俯身:
「太弱了。」
「又慢,又弱。」
他掙扎地發出「呃呃」聲。
我湊近聽他說了什麼。
「阿鳶原諒師父吧,我錯了……是我對不起你……」
我腳下猛然用力:「你有什麼臉自稱我的師父?」
「你殺了我爹孃,還有我師父。我的痛苦全拜你所賜啊,你還敢來Ṫû₇求我的原諒?」
他哆嗦掙扎:「沒有……你胡說,我沒有殺你爹孃。」
「當年劍宗與天衍宗共同發現了凡間的一座靈脈。天衍宗不過一介小門派,你便想獨自佔有,甚至不惜滅天衍滿門,我師父嚴青當年在外遊歷不知真相,甚至還相信你這個『好友』的話,最後也死於你手。」
「那座凡間的靈脈之上有一個村落,名叫小漁村,是我出生的地方,不過被一把靈火燒了,我遇到了嚴青才被救出……那把靈火也是你爲了不讓靈脈被人發現放的吧?」
他匍匐在地上不求饒了,只是喃喃自語:「怪不得……怪不得能孕育出這樣的資質……」
我抬起劍刃:「本來……十年前我就該殺了你們。」
「下去和他們賠罪吧。」我附耳輕聲,手起刀落。
……
出來時我遇見了黎殷。
他看起來酒已經醒了。
我心情極好地將手上拎着的東Ţů⁷西砸向他,「你是第二個。」
在看清東西后,他似乎只有一瞬間的停滯,隨即朝我看來,嘆了口氣,像是在看不聽話的小孩:
「阿鳶,開心了嗎?」
我皺眉看着他,這人有點怪,似乎完全不在意拎着的東西是他師父的腦袋。

他粘膩的眼神如附骨之蛆,「他確實該死,如果不是他主導當年祭劍的事,我們也不會分開這麼久。」
我聽得想笑了,還跟我在這談情說愛呢。
怎麼說?不愧是劇本安排的男主角。
女主都不演了,他還能一個人把獨角戲給唱下去。
我有些複雜地看着黎殷,怎麼就我覺醒了,他不能也覺醒一下嗎?
可能是既得利益者吧。
畢竟他的人生劇本可比我爽多了。
黎殷還在繼續,「阿鳶,我一直在等你回來,在瓊華崖底我設下了許多聚靈陣,想着也許哪天就能找到你的靈魂……」
我擺擺手,「別說話了,拔劍吧。」
管你喜不喜歡我,你的存在就是對我人生最大的威脅。
……
殺黎殷竟然出乎意料地容易。
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給自己編寫的劇本角色裏。
認爲我是愛之深,恨之切。
心甘情願地被我一劍捅進了心口。
不得不說,在追妻火葬場期間的虐文男主,是女主給他喂屎他都願意喫的程度。
呵,蠢貨。
倒也不用我多費力氣了。
夜還很長。
殺了麼名單也很長。
……
我剛好趁着這個機會清理了一下劍宗。
這個宗門封建腐朽,等級森嚴。
我開始往外踢人。
邪門歪道的不要,道德敗壞的不要,作惡多端的不要……
尤其是那些喜歡狗眼看人低,天天嘴裏張口閉口就是「你個凡人……」
好吧,我承認我全是私人恩怨。
我廢了他們的修爲,把他們全都丟到凡間。
天天看不起凡人,去當凡人吧。
在我的努力下,劍宗的風氣簡直煥然一新。
我憑實力得到了衆人的信服(打服了),成了劍宗的新掌門。
沒錯,本人無論在哪裏都要當老大。
劍宗開始招收新的弟子。
我擔心形成以前那樣的不良風氣,打算寫一版宗規。
沈澈知道後直接幫我寫了一版。

我看完後覺得挺好,於是全宗開始推行。
——劍宗核心價值觀。
如下:
文明、和諧、自由、平等。
愛宗、敬業、誠信、友善。
衆人對此接受良好,生活也逐漸回到了正軌。
……
沈澈和仙骨融合得很好。
我待在崖底教他修煉。
春去秋來,又是一年。
某天醒來時,身體陷入一個溫熱的懷抱。
我有些怔愣地眨了眨眼,是沈澈的臉。
不是骷髏。
是沈澈的,好看的,鮮活的臉。
我伸手想摸,卻被他握住輕吻。
順着指尖,一寸寸蔓延到身上。
我聽見他低聲輕嘆:
「我好想你。」
我勾起他的臉,親了親他的眼角,逗他:
「乖狗狗,怎麼見到主人就哭。」
指尖一寸一寸劃過他的脊柱,我垂下眼睫。
「沈澈,要好好活着。」
沈澈將我整個人抱入懷中,下巴抵着我的肩。
「會的……」
「會一直活到你不需要我的那一天。」
「不會有那一天。」
*
番外(沈澈視角)
我見到楚鳶的那一天。
小小的一個,安靜地坐在一間破廟裏。
系統不停催促着我殺了她,否則就會抹殺我。
可是它不知道,我根本不怕死。
比起死來說,活着更讓我痛苦。
在原世界裏我生了很嚴重的病,加上我有嚴重的抑鬱症。
因此在主動結束生命的那瞬間,我感到了久違的解脫。

可是靈魂被莫名席捲到了一個新世界。
我聽見機械的聲音輕描淡寫地描述眼前人的一生:
「楚鳶,天生靈體劍道天才,覺醒後與男主決裂,拒絕祭劍墜入懸崖。
現已重生凡間,是一名目盲的乞丐,宿主請抓緊時間抹殺她。」
我看着眼前瘦弱的孩子。
她似乎沒意識到眼前人是來殺她的,反而抬起臉面向我。
我對上她那雙無神的眼睛,垂眸下意識避開一道根本不存在的視線。
那雙漂亮的眼睛落下淚。
她哭了,哆嗦着求我不要打她。
我看着她就像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福利院裏也總是這樣,喫不飽飯還要捱打。
我輕嘆口氣,將她背起,「走吧,哥哥請你喫飯。」
系統煩人的聲音一直響。
我本就不想活了,於是直接拒絕了任務。
不過死之前我想治好楚鳶的眼睛。
她上輩子聽起來這麼厲害,現在如果能看到了,一定能做完她想做的事吧。
她看起來可比我厲害多了。
永遠都有勇氣活下去。
我將治療她眼睛的藥水倒進了她面前的餛飩湯裏。
楚鳶慢慢喝着湯。
我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準備接受系統的抹殺。
可是系統說我還有十年的壽命。
在我剛想拒絕時,手指被牢牢抓住。
楚鳶往我手上塞了個包子。
「沈澈……哥哥,一起喫。」
我不受控地坐在她身邊,聽她的話陪她喫完了這頓飯。
我想,十年也行。
十年也不長。
我帶着楚鳶離開了破廟。
堂堂女主怎麼能待在那種地方真的是。
我在周圍找了些來錢快的活兒幹。
我也是第一次有一種養小孩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奇妙,像是孤獨的生命突然有了連接的停泊點。
還好十八歲的我有的是腦子和力氣。
我攢下錢租了一間房,帶着楚鳶去買了許多新衣服。

她很好看,最近終於被我養胖了些。
我坐在裁衣店等她換衣服。
擋簾被一隻手撩開,她似乎有些急地衝出來。
我下意識地起身,「怎麼了?」
那雙眼睛聚焦在我身上,似是確認,良久她帶着笑意輕喚:
「沈澈!」
「我能看見你了。」
我近乎慌張地低頭檢查自己的穿着,再抬頭時被一個懷抱撲滿。
我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腰,心跳聲如擂鼓。
沒聽見她小聲的吐槽,「劇情眼光也太差了,沈澈比它那垃圾男主好看多了……」
我頭暈乎乎的,沒聽清她說什麼。
「什麼?」
她笑眯眯:「沒什麼……誇你好看呢。」
我紅着臉僵硬地點頭:「噢噢……」
好開心!今天多做幾個菜!
時間過得很快。
楚鳶有許多祕密,她不願意告訴我。
我知道她一定有許多未完成的事。
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離開。
但我還是覺得這幾年幸福得像做夢一樣。
我猜,她應該也是開心的。
她在我面前很愛笑,會和我撒嬌也會朝我發脾氣。
我很喜歡,她的一切我都很喜歡。
甚至我們還成親了。
在那之前我興奮得好幾天沒睡着覺,感覺自己簡直是最幸運的人。
直到楚鳶將我摁在牀上,「大半夜你繡什麼蓋頭?」
我委屈:「寶寶,我有點睡不着。」
楚鳶一巴掌捂住我的嘴,往我懷裏一躺ṭű̂⁷。
「閉嘴,睡覺。」
許久,直到呼吸聲平穩,我小心地親了親她的手,側身將她抱入懷中。
「晚安。」
……
十年。
十年真的太短了。
在即將面對死亡的那段時間。

我竟然感覺到了深刻的恐懼。
明明以前死亡對我來說是一種解脫,但現在我只想活着。
我想活着陪在她身邊。
我害怕死亡會模糊掉愛人的臉龐。
害怕遺忘……更害怕她的眼淚。
楚鳶睡着後,我在牀邊看了她許久。
最後還是打算離開,我不想死在她面前。
久違的系統聲音響起:
「檢測到宿主強烈的求生意志,還有最後一次機會,只要殺了楚鳶,您就能活下去。」
我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的冷意:「我求生意志的前提是楚鳶活着,所以你給我滾遠點。」
「我死了你應該也會死吧,就不會有人來傷害她了。」
這樣一想,赴死的心情稍微好點了。
我伸手推門,卻發現死活都推不開。
「沈澈,你要去哪兒?」
我聽到動靜,有些心虛地扭頭,對上楚鳶濃墨般的眼。
她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桌旁,手撐着下頜,面無表情地看着我。
我試圖找補:「……哈哈沒去哪,就是今天晚上月色很好,我出去溜達溜達。」
系統聲音響起【任務失敗,確認抹殺宿主沈澈】
劇痛襲來,我蒼白着臉色仍試圖撞開門。Ṱūₒ
千萬不要死在她面前。
疼痛讓我忍不住滑落在地,後背卻陷入懷抱。
微涼的手指環上我的脖頸,臉頰緊密相貼。
疼痛還在繼續,我已經有些意識模糊了。
「……別看」
最後的觸感是脣瓣的輕柔,我的臉上落下了雨。
我聽見她輕聲說。
「沈澈,死在它手裏,不如死在我手裏。」
我已經看不清她了,「……好。」
她這樣看着我。
她說什麼我都會答應的。
最後結束得很快,我沒有痛苦太久。
只是我沒有聽清楚鳶最後說的話。
後來我才知道她說的是「等等我」。
……
其實後面活過來之後,我已經忘了當時的痛苦。

只記得楚鳶懷裏香香的,軟軟的……
死亡也顯得沒有那麼痛苦。
我這樣說完,然後就被我老婆打了一巴掌。
她說,「死亡就是痛苦的,你要是再有這種偷偷離開自殺的想法……」
她沉默了,似乎是在思考怎麼威脅我。
「我就把黎殷復活了天天在你墳前表演親嘴。」
我:??!
「不可以!」
我氣急了撲過去親她,「你怎麼還提這個人,不許提我討厭他!」
……
我知道,死亡不是規避痛苦的方式。
好好活下去纔是。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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