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鍊上有血

我媽很窮,但她對我很好,總是隔三差五地送首飾給我。
奇怪的是,她每送我一個首飾,市裏就會死一個人。

-1-
媽媽今天送給我的是一條項鍊。
這是一條玫瑰金項鍊,鏈身掛着一個紅眼睛小鹿吊墜。
但墜子上有刮痕,像是別人戴了很久的二手貨。
「它是仿舊復古款式。」
我媽見我蹙眉,趕忙解釋着,又把項鍊的發票拿給我看。
發票上顯示的價格是七千整。
這是我媽將近三個月的工資。
「媽,你哪裏來的錢買它?」
我忍不住詢問。
昨天晚上,我親耳聽到房東打電話催我媽交房租。
我媽唯唯諾諾地求着房東再寬限幾天。
可轉頭,她就給我買了大幾千的項鍊……
「這……」
我媽臉色變了幾變。
她強扯出笑來,結結巴巴道:「馬上就到你生日了,我取了存款,給你買的禮物。」
我正想再問下去,但她卻匆匆跑去廚房,說要看看排骨煮的怎麼樣。
我媽的工作是給富人做小時工保潔。
我懷疑她利用職務之便,偷富人的首飾……
這個猜忌讓我心中一陣煩悶,忍不住仔細打量這款沉甸甸的項鍊。
小鹿吊墜上散發着一股怪味。
很難聞,很刺鼻,像是消毒水氣味。
吊墜的背面刻了小小的英文字母 zm。
zm 字母是我的名字縮寫。
也就是說這條項鍊是私人訂製款的。
我有點迷惑。
難道,這真是我媽買給我的?
叮咚。
手機頻幕上突然出現一條本地的新聞。
「婉市女大學生被分屍慘死。」
「死者一截滲着血的脖子扔在垃圾桶,被狗叼了出來。」
「詭異的是,除那截斷脖外,死者的頭顱、以及身體軀幹竟都消失不見。」
新聞上的圖片已經被打了馬賽克,看着模糊的鮮血淋漓一片。
這場景看得țŭ̀₅我心驚肉跳。
我正準備關掉,卻又看到新聞上放了一張死者生前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踮起腳,仰頭嗅着一朵薔薇花。
她像天鵝一樣纖細白皙的脖子上,掛着一根金閃閃的項鍊。
項鍊是紅眼睛小鹿吊墜款式。
我駭然不已。
這條項鍊,與媽媽剛纔送我的項鍊一模一樣!
冷汗滲出我的背脊。
我打了個哆嗦,一個可怕的想法在腦海裏浮現。
我媽送我的項鍊,是從死人脖子上取下的……
「媽!」
因爲一場車禍,導致我雙腿殘疾,出行只能靠輪椅。
我轉動着輪椅,趕忙朝廚房走去:「你告訴我,這項鍊究竟是怎麼來的?!」
廚房的門緊緊關着,地下的縫隙中透出一股濃烈的血腥氣。
「媽,你在幹嘛?」
我嘗試擰開門把手,但裏面卻被反鎖了。
「啊?」
我媽聲音聽着有些慌張:「敏敏,你等會,排骨有點大,我把它剁碎一點。」
「媽,你先出來,我有事要和你說。」
大概三分鐘後,門被打開了,露出一張滿是緊張的臉。
「媽,你剁排骨爲什麼要把反鎖廚房的門?」
我狐疑地掃視着我媽。
「廚房的門一直有點問題,可能是自動反鎖了。」
我媽的手和臉紅彤彤且溼淋淋一片,看起來像是剛用水用力清洗過。
她衝我笑了笑,又道:「對了,敏敏你想和我說什麼?」
「這項鍊……」
我準備把死人斷脖的新聞給她看。
可下一秒,就像是有一根無形的針戳進了我的喉嚨裏,硬生生止住。
因爲,我看到我媽凌亂的頭髮上,粘着一片帶血的人指甲!

-2-
我下意識往我媽的手指看去。
她的十指指甲紅潤,齊全地鑲在指端。
那…沾在我媽頭髮的指甲是誰的?
「項鍊怎麼了?」
我媽已經恢復了鎮定,微笑着問我。
「沒…沒什麼。」
我僵硬地轉動着輪椅,往自己房間走去。
我沒有詢問我媽頭髮上指甲的來源。
我很清楚,她不會告訴我。
關上門後,我迫不及待按了 110。
可最終,我還是沒有撥打出去。
這是我媽!
我不能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做報警傷害她的事情。
但那片粘血透明的指甲,始終在我心中揮之不去。
我不斷猜測着,這是誰的指甲?
我媽剛纔在廚房裏鎖門,又究竟是在幹什麼?
直覺告訴我,我媽身上藏着不爲人知的祕密。
可我怎麼也想不出她的祕密是什麼。
鬼使神差的,我打開手機,再次看着死者的新聞。
新聞顯示被殺害的女大學生平時沒有任何不良嗜好,且成績優異,據說馬上要出國留學。
底下還有人評論。
有人說婉市接連死了四個大學生,並預言以後一定還會死大學生。
我蹙起眉頭。
猛地想到一件事。
我媽一共送了我四件首飾。
這似乎也對應着死了四個人。
我感到毛骨悚然。
難道……難道是我媽殺了她們,並取了她們的首飾?
不,這絕對不可能!
我媽性子溫和,她平常連殺雞都不敢,又怎麼可能會殺人!
我不斷安慰自己,這一切不過是巧合。
可很快,我發現我錯了。
我查到四個人的死亡日期,與我媽送我禮物的時間完全一樣!
我感到太陽穴突突地直跳。
一陣揪心的窒息感鋪天蓋地而來。
我很清楚的知道,死的那四個人與我媽脫不了關係……
「敏敏,你的手機上播放的是什麼新聞?」
倏地,一陣尖銳刺耳的聲音傳來。
我媽弓着腰,扭曲着拉長的脖子,一臉陰鶩地盯着我。

-3-
「沒……沒什麼新聞。」
我被嚇得打了個哆嗦,頭恰巧貼在我媽的臉上。
與她觸碰的時候,我感受到她的臉上冰冷滑膩,且散發着一股腥臭味。
我下意識捋了捋頭髮,卻摸到了一片滑膩膩的東西。
我凝神一看,這…這竟是人的指甲!
「啊!」
我嚇的大叫,瘋狂地後退。
「怎麼啦?不就是個魚鱗片嗎?至於嚇成這樣?」
我媽對我嘆了口氣。
她往前走了幾步,將地上的透明片狀物體扔進垃圾桶。
我仔細瞥了眼垃圾桶。
裏面靜靜地躺着一片酷似人指甲的,魚鱗。
莫名的,我鬆了口氣。
也許,剛纔我在媽媽頭上看到的人指甲,是我看走眼了。
「媽,你不是做排骨嗎?怎麼又弄魚去了?」
我又抬頭看向我媽,發現她衣服上還掛着幾片亮閃閃的魚鱗片。
我媽嘴角咧出笑意:「天天喫肉也會膩的。」
我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她在說謊!
自我車禍後,我媽帶着我去了各大醫院。
她求醫生給我腿做手術,好讓我能夠重新站起來。
但醫生說,我的腿已經壞死,除非截肢再安裝假肢,否則我這輩子都無法站立。
我媽是個很倔的人。
她打聽到小道消息,說人缺什麼就補什麼,這樣就會好。
於是,我幾乎每天,每頓的飯食都是豬腿。
可今天,我媽她竟然給我換了魚……
「媽,我不餓。」
我臉色早已蒼白,轉着輪椅道:「我有點悶,想出去散散心。」
離開屋子,進入電梯後,我緊繃的臉瞬間坍塌,瘋了一般狂查着死去大學生的信息。
很快,我發現了一個無比驚恐的事情。
死去的四個大學生,全部都被碎屍,並只剩下小截碎屍塊。
第一個死者的屍塊,是在河裏發現的一隻手。
第二個死者留下的屍塊,是在下水道里發現的一隻耳朵。
第三個死者留下的屍塊,是學校食堂大雜燴裏發現的,一截無名指。
第四個死者叫鄭萌,她的項鍊名字我一樣,也是首字母是 zm。
而她留下的,是在垃圾桶裏發現的項鍊。
冷汗從我的額前泌出。
我死死地按着狂跳不堪的心臟。
只感到全身有種如墜冰窟的冷。
我媽給我買了四件首飾。
分別是手鐲、耳環、戒指、項鍊。
這也正對應着死的死的四個大學生的殘手、碎耳、斷指、截脖。
毫無疑問。
我媽她真的是殺人兇手!
叮。
電梯的門開了。
我轉着輪椅衝了出去。
豔陽高照的八月伏天,我卻感受不到半點炎熱,反而渾身冰涼。
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
我媽殺了人。
她爲什麼要殺人?
難道僅僅是爲了送給我死者的首飾嗎?
我大喘着氣,靠着輪椅,縮在樓角。
我的思緒開始混亂。
顫抖着,再次想報警。
可卻又無數次按了刪除鍵。
我出車禍後,我爸就找了情人,拋家棄女的離開。
我的腿殘疾,生活上難以自理,一直都是我媽含辛茹苦地照顧着我。
我媽如果被抓坐牢了。
那麼,我基本也毀了。
但讓我面對一個殺人犯母親,我又實在是做不到無動於衷。
我懷揣着不安、愧疚甚至是恐懼的心情,再次刷着斷脖死者的新聞。
這時,一條新出的評論進入我的眼簾。
「我是死者鄭萌的室友,她的死絕對不是偶然,這是一場詭異的謀殺!」
我手指打着哆嗦,忍不住詢問她:「爲什麼?」

-4-
這人沒有解釋,而是回覆了我一串數字。
我意識到這是她的微信號。
很快,我加上了她。
她第一句話就是:「你是記者吧?我是死者的大學以及高中的室友,所以她的死亡真相,我全都知道。」
我趕忙追問:「你可以告訴我嗎?」
「可以,但要收費。」
我在網貸平臺套了一千塊給她。
一個小時後。
我與陳佳佳在小區最邊緣的亭子約見。
「你爲什麼認爲你室友的死,是謀殺?」
見面後,我迫不及待問道。
陳佳佳沒有直面回應我,她反問了Ŧùₔ句:「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我搖了搖頭:「沒有。」
陳佳佳看了我一眼,表情一下子變得古怪起來。
她輕聲道:「殺死鄭萌的,是鬼。」
「鬼是虛幻無形的,它不可能殺人。」
我下意識反駁。
但我心中卻充滿激動。
這種情緒難以用文字形容。
就好像突然洗去了我媽是殺人兇手的認定。
「確實是鬼殺了她。」
陳佳佳面上浮現着幾分蒼白。
她聲音壓低很多:「我不小心偷看了她的日記,她日記上斷斷續續寫着,她被鬼盯上了,她馬上就要死了。」
「她還說,她死後,只會留下一個腐爛的脖子。」
爲了讓我相信,陳佳佳打開手機圖庫,裏面是她拍攝的死者日記。
「2022.9.1 日,她已經陰魂不散地跟了我十天,我知道,她想要我死。」
「我跪下來求她,我說我會每年給她燒香,只求她放過我。」
「可她沒有理會我,她倒鉤着頭,瞪着掉下來的眼珠子,咧着嘴對我笑。」
「她不會放過我的,她會像狗一樣啃噬掉我的身體,僅僅留下我的一截脖子。」
這篇日記寫的很潦草凌亂。
字跡上筆墨像是被淚水給暈染開,顯得字體歪扭如爬蟲一般醜陋。
而日記的最後一段話用力極大,下方的紙都被筆尖劃破,寫的是:
「錢豔麗你害死了我,我死後成了鬼,就一定會撕你的皮,喫你的眼!」
我心裏咯噔一下。
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錢豔麗是死人。」
陳佳佳面上也浮現驚恐的神色。
她聲音微微顫抖着:「她把汽油倒在自己身上,在鄭萌家門口自焚死去。」
「錢豔麗和鄭夢有什麼仇?她爲什麼在鄭萌家自焚?」
我感到喉嚨裏堵了一團棉花,發出的聲音沙啞不堪。
「這我就不知道了。」
陳佳佳搖了搖頭。
倏地,她瞪大了眼睛,仔細看着我道:「你……你長得挺像錢豔麗的。」
我當然長得像她。
因爲,錢豔麗是我的媽媽。
可我媽不是死人,她一直都在照顧着我,絕對不可能是點油活活燒死自己的鬼!
我打開手機,搜索着婉市的錢豔麗自焚的新聞。
很快,便看到錢豔麗自焚前的照片。
這照片……與我媽的樣子,一模一樣!

-5-
難道我媽真的是死人?!
我曾聽說過一個民間傳言。
人死後會變成鬼。
但鬼如果對親人有所掛念,就會拒絕投胎,重回到人世間,以鬼的狀態繼續陪同親人……
倏地,我想到,我媽似乎從來都沒有當着我的面喫過任何食物。
而鬼,是不需要喫食物的。
……
我坐電梯重新回到家裏。
客廳中並沒有媽媽的身影。
廚房裏,傳來沉悶又熟悉的剁骨聲音。
以前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這聲音。
可現在我卻有種細思極恐的感覺。
死的四個大學生,她們只有殘手、碎耳、斷指和一截脖子被人發現。
那麼,死者屍體的其他部分呢?
我不敢細思下去。
越想,我越覺得我媽詭異恐怖……
啪。
因爲情緒太過激動,我手指不小心按了輪椅上的收縮鍵。
車輪收縮,我一個沒注意,臉重重地趴在地板上。
透過廚房的一條窄窄門縫。
我看到了此生令我驚魂窒息的一幕。
ƭûₐ
門縫中,出現一個斜倒着的半塊滲着血的頭顱。
濃稠的黑色亂髮遮蓋住她的臉。
在髮絲的縫隙中,一隻已經脫離了眼眶的,圓滾滾的血紅色眼珠子,正死死地瞪着我。

-6-
「啊!」
我失聲Ṱû₇尖叫。
黑暗瞬間瀰漫我的眼睛,我雙眼一黑,再看不到任何事物。
……
當我睜開眼的時候,我發現我已經躺在了牀上。
身上蓋着的是淡藍色的空調被,枕頭上還放着循環播放的抖音視頻。
這就好像剛纔我在門縫中看到的頭顱,僅僅只是我的一場夢。
但我知道,那不是夢。
我真真切切嗅到了殘損頭顱上散發的血腥氣味。
直到現在,我身子都能感受到,鼻腔與喉嚨之間還殘留着腐爛腥臭的氣息。
「肉越來越多了,我得早點把這些肉都處理掉。」
門外,我聽到媽媽壓低了的聲音。
她又繼續說道:「下次買個粉碎機吧,省的用菜刀剁地麻煩。」
冷汗泌出我的背脊,我緊閉着眼睛,想再繼續聽下去,但我媽卻即將要掛斷電話。
「不說了,她看樣子就要醒了。Ṱũₜ」
幾秒後,房門傳來嘎吱一聲。
門風吹來了穿堂風,將我額前的發吹在眼簾上,讓我一陣瘙癢。
我強忍着,死死閉着眼睛,繼續裝睡。
「這孩子,太陽都曬屁股了,怎麼還在睡覺。」
我媽輕輕拍了拍牀鋪。
她見我沒動彈,又起身走開。
緊接着,房門被關緊的聲音傳來。
我身上早已冷汗淋漓一片,卻還是大鬆了口氣。
這種感覺難以形容,就好像一個殺人犯拿着刀從你面前經過的那種恐怖感。
雖然,我知道,我媽不可能殺我。
可我真的不知道,我該如何面對殺人犯媽媽。
如果……
如果我不是殘疾就好了。
這樣,我就不用媽媽的照顧。
我就能離開殺人的媽媽,也能夠離開這個分屍的屋子。
在心中重重嘆一口氣後,我睜開了眼。
下一瞬,我看到一張拉長了身子,勾着頭,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我的媽媽。
她嘴角微咧,一字一句道:「敏敏,你知道嗎,我在這裏一直盯着你很久了。」

-7-
「你盯着我幹什麼啊?!」
我嚇得一哆嗦。
詭異的是,我的雙腿在剛纔竟然輕微的動彈了一下。
可明明,我的腿已經殘疾癱瘓了整整三年!
「因爲你是我的寶貝啊。」
我媽輕輕揉了揉我的頭髮,脣角咧出的微笑越發變大:「敏敏,我想給你看一個東西。」
「什麼東西?」
我下意識詢問。
但其實,我心中更想問的是,我在廚房看到的人頭,是不是她在處理分屍。
可我又不敢問。
我害怕。
我和我媽媽之間,從她是殺人兇手那刻,就已經隔了一層看不見的白膜。
我開始恐懼她。
可我又離不開她。
「這個東西,在廚房裏,你想去看看嗎?」
我媽攙扶起我的後背脊。
她看似是詢問我,但雙手按着我的力道,逼迫的我不得不站起身。
很快,我重新坐在了輪椅上。
「敏敏,你肯定會很喜歡這個禮物的。」
我媽推動着輪椅往廚房走去。
廚房中是揮之不去的血腥氣息。
她將我停留在紅色的櫥櫃前,並指着櫥櫃的把手說道:「把它打開吧,敏敏,這將是我送給你的,最後的禮物。」
我雙手剋制不住地顫抖。
始終都沒有勇氣打開。
「媽。」
我扭頭看着她,終究還是問出了口:「你是不是殺了人?」
「什麼?」
我媽眼神浮現一絲錯愕:「我殺了人?」
她裝的真的很像。
她黑色眼睛的眸底,倒映出我癱坐在輪椅的可笑與無知。
是啊。
她殺了人,又怎麼會說。
我咬了咬嘴脣:「媽,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了,我不會報警的,我只是知道,你爲什麼要殺死她們?」
「敏敏,我沒有殺人。」
我媽蹲下身子,她輕輕捏着我的雙腿,認真道:「我從來,從來都沒有殺過人。」
「好,我相信你。」
我深吸一口氣。
緩慢地拉開了櫥櫃的門。
我相信,這個禮物的,大概是一個價格不菲的包包。
亦或者是個漂亮的大帽子。
但,我不會再喜歡了。
因爲,每一個禮物的背後,都沾滿了別人的血。
啪。
隨着我的拉開。
一個冰涼的沾滿着黑色髮絲的頭顱滾落在我的輪椅邊上。
這一顆頭顱!
但她已經被清洗乾淨了,上面並無半點血跡。
至於那可怕的,爆出的雙眼,我並沒有看見。
但我知道,這就是我在門縫中看到的頭顱一模一樣。
「媽!」
我極聲尖叫,嘶吼着瞪着我媽:「你殺了人啊!」
「這不是人頭。」
我媽撿起了那顆頭,她用力抓住上面的頭髮,在我面前晃盪。
於是,我便看到頭顱上的雙眼。
她的眼睛似乎被用力按下了眼眶。
顯得眼部周圍的肌肉都蓋沒了眼白,只剩下漆黑到滲人的黑色眼珠子。
「拿開她!」
我尖叫着,轉動輪椅,想要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廚房。
但我媽卻結結實實地提着人頭,擋在門口。
「敏敏,你看清楚,這不是人頭。」
我媽該成雙手捧着人頭,將這顆慘白,且臉部皮肉下垂的頭顱,迎面貼放在我的眼前。
「這只是蠟像,你應該很清楚,蠟像與人完全不一樣,」
她眼睛也開始變得通紅了,聲音帶着些許的激動與興奮。
她一聲比一聲大:「敏敏,我送你的這個蠟像,要遠比其他首飾都要珍貴。」
「你一定要好好保留它。」
不!
我不要這顆蠟像!
我是學繪畫的。
我比誰都清楚。
這顆蠟像的眼珠子,塞進的,是人眼!

-8-
「還是被你發現了啊。」
我媽轉動着眼珠子。
她像是變臉人一樣,面部表情變動的極快:「敏敏不愧是學美術的,我竟然都騙不到你了呢。」
眼淚簌簌地從我的眼眶中掉落。
我就知道。
這一切都是我媽欺騙我的計劃。
在我暈死在廚房門口的時候,她一定是知道我在門縫中,看到她在分屍頭顱的場景。
爲了讓我相信她,她精心弄了一個仿真人的蠟像頭顱。
蠟像頭顱的製作技術早已能夠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難的是人眼。
所以,她親手將死人的眼珠子,塞進了蠟像頭顱裏。
「媽,你爲什麼要殺人啊。」
我哭泣着,嘶啞着:「她們四個人與你無冤無仇,你爲什麼要殺她們啊!」
「這不能怪我啊。」
我媽扔掉了那顆蠟像頭。
她大概用力比較大,蠟像頭摔在牆角,在慣力衝擊下,那顆強按進去的眼珠子被摔了出來。
ẗṻ³人的眼睛是那麼小。
但脫離眼眶後,眼的眼珠子又是那麼大。
尤其是,死後人的眼珠子,又大、又渾濁、且腥臭不堪。
「這真的不能怪我。」
我媽跌坐在地上,她又重複了一遍。
隨後,她伸手輕輕地摸着我的腳面。
眼淚,一滴一滴地從她的眼睛中落在我的腳背上。
這淚是溫熱的。
「我的女兒敏敏,在全市最好的高中讀書。」
「敏敏的學習成績是第一的,繪畫的藝術成績更是一頂一的,她本來是個小公主,她將來會出國留學,會有個美好的前程未來。」
「但這一切,全都被一場車ṱű̂⁶禍給毀了!」
「我美麗的女兒,從此變成了殘疾。」
我媽的淚水落的更加洶湧。
我的整個腳背黏糊糊的一片。
媽媽的聲音充斥着哀怨:「敏敏每天坐在輪椅上,她不能動彈,甚至,她出門都會被一羣無知的小孩嘲笑。」
「這憑什麼?要知道,我女兒曾經也是像天使一般善良,像公主一般美麗的人。」
我媽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針一樣,狠狠地紮在我的身上。
我淚流滿面。
曾經我有多麼美好。
現在我就有多麼不堪。
在我出車禍後,高中同學們曾組團來看過我。
她們假意欣欣的叫我不要難過。
還說我還年輕,未來的路很長,以後我一定會過得很好。
但她們說的都是屁話!
一個在輪椅上生活的貧窮女孩,她的未來怎麼可能會美好!
「所以……」
我伸手捂住嘴,想讓自己繼續問下去。
卻偏偏,每一個字都難以吐出。
我不得不死死咬着手臂上的胳膊,抬着流着淚的眼睛看着我媽。
「所以,媽媽……你爲什麼要殺死那四個女孩?」
「敏敏,這很好理解呀。」
我媽耐性地擦拭着我腳面上的淚水,她強扯出一份笑來:「我女兒成爲不了小公主,那其他人也不能成爲。」
我的梗咽與淚水瞬間停止。
這一刻。
再次看着我媽媽。
只覺得她如同魔鬼一般可怕。
她竟然如此恐怖。
只因爲我是個殘疾。
所以,她見不得其她女孩張着翅膀飛翔。

-9-
時間在這一刻過得很極爲漫長。
我與我媽互相看着對方,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良久,良久。
「媽,我在新聞上看到報道,說你點火自焚死了。」
我低下頭,盯着潔白地板上,映出的我媽一團黑色影子,詢問道:「可我知道,你不是鬼,你爲什麼又……又點火自焚了?」
「很簡單呀,死的人不是我。」
我媽已經擦掉了眼淚。
她的眼睛紅紅的,聲音啞啞的。
但她卻是笑着說道:「死的是你的小姨。」
我瞪大了眼睛:「她是你的妹妹,你爲什麼要殺她?」
我媽笑的燦爛:「因爲她詆譭你,說你是個累贅。」
媽媽對我的愛,太沉重了。
讓我再一次感到了恐懼。
「敏敏,你會報警嗎?」
我媽突然站起身,她凝視着我:「我殺了人,你會報警嗎?」
我沉默了很久。
在即將離開廚房的時候,我對媽媽說:「媽媽,以後在廚房分屍之後,不要用 84 清潔液清洗,你要用雙氧水清洗。」
84 清潔液只能對人的屍體血液,起清潔及消毒的作用。
但警方如果用魯米諾測試劑,測試廚房,是依舊能夠看到廚房裏還殘留的血跡的。
唯一清除乾淨血液的方法,是用雙氧水多次清洗才能徹底消除血跡。
我媽笑了:「好。」
……
十天後。
我媽死了。
她是在陽臺曬被子的時候,陽臺欄杆螺絲掉落,導致我媽失去平衡,從十七樓掉下死去。
死的時候,樓下澆花老太太爆出驚叫。
我推着輪椅,趴在窗沿上往下看。
看到我媽被砸的乾癟的腦袋裏汩汩流出鮮血和腦漿。
她死於意外。
但對我而言,並不算突然。
那日,媽媽並沒有用雙氧水清洗廚房。
她告訴我,她得了胃癌,活不了多久了。
她說,警方就算抓住了她,也不會牽連我。
因爲,她會提前自殺。
她說她要用她殘缺得癌的身體,爲我謀取最後的利。
她死前曾給自己投了保險。
受益人,是我。
媽媽死後,我很悲傷。
很難過。
但我也知道,她是必須死的。
接連死了四個女大學生。
警方不是喫軟飯的。
是一定會查到我媽頭上的。
我媽屍體進殯儀館火化的第三天,警方找到了我。
警方說,在一段路人無意間拍抖音錄下的視頻中。
發現,我媽在尾隨跟蹤受害人。
我媽極有可能是殺害受害人的兇手。
我臉色慘白的搖頭:「我不相信,我媽媽殺雞都不敢,她又怎麼會殺人。」
許警官一邊做着筆錄,一邊抬頭看了我一眼,他說道:「我們在每具屍體的殘肢上,查取到了錢豔麗的 DNA。
我堵住耳朵,嘶聲大吼:「我不相信,我媽是個失足摔死的可憐人,她絕對不可能是殺人兇手!」
許警官嘆了口氣,詢問道:「你和你媽在一起相處,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我想也不想直接道:「沒有。」
「可是,我們在廚房裏,發現了大量的人的血跡。」
許警官晃了晃一次性塑料袋中魯米諾測試劑,他道:「你媽在廚房裏,有分屍痕跡,並且我們在下水道里,搜索到了大量的人的碎骨。」
他又說:「你家廚房的門並不隔音,你媽在分屍的時候,你一定是聽到了什麼不對勁的聲音對吧?」
我身子顫抖着,終究是被警方突破了心理防線。
我說:「我媽,確實是殺了人。」
10.
「我媽殺死了四個人。」
我從抽屜裏取出四個死者的首飾。
「我媽殺死她們後,將她們身上的首飾送給了我,她說這是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許警官看了我一眼:「你覺得你媽爲什麼會殺死她們?」
「因爲我媽嫉妒她們。」
我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我也曾可以和她們一樣,考上好的大學,擁有美麗的人生,但一場車禍,導致我終生殘疾。」
「你說的並不全對。」
許警官點開了手機,屏幕上呈現着三年前的舊新聞。
上面無比清晰地顯示着:「高中學校產生暴凌,導致該受辱者出車禍,並面部毀容、雙腿殘疾。」
「那死的四個女大學生,與你是高中同學。」
「你在高中的時候,學習成績各項都極爲優異,所以被她們暴凌。」
「你被她們剪了頭髮,甚至還喝了馬桶裏的水,你不堪被辱,逃到了馬路上,卻發生車禍。」
許警官繼續說道:「車禍後,你媽變賣房產爲你整了容。」
「而你也失去了高中三年被辱的記憶,一直癱坐在輪椅上艾艾自怨。」
「你媽看在眼裏,痛在心裏,所以殺了曾經羞辱過你的人。」
我雙手抱着頭:「夠了,你別說了!」
「我想告知你一件事,你媽並沒有得胃癌。」
許警官冷漠地看了我一眼,沉聲說道:「你媽她知道她殺了人,是逃脫不了法律懲罰的,所以跳樓自殺。」
「她欺騙你,說她得了胃癌,這僅僅是爲了不讓你難過。」
轟隆。
我感到我的心臟像是被利器狠又劇烈的攪動着。
疼到讓我窒息。
我媽她……
她本不該死。
該死的人是我。
警官走後。
我抱着媽媽生前的衣物,淚流滿面。
許警官其實錯了。
死的四個人不是我媽殺的。
那些人是我殺的。
但屍體,是我媽焚屍處理的。
我出車禍後,並沒有失憶忘記高中三年受辱的事情。
同時,我也並不是雙腿殘疾到無法站立。
車禍後,我努力練習站立,並接受動刀子整容。
在這痛苦的涅槃重生過程中,我衍生了第二人格。
這個人格,嗜血且可怖。
該人格在遇到危險、以及曾經傷害過我的人時,拿着刀從輪椅上走下來。
但我一直都並不知道,我產生了第二人格。
我媽送給我很多,曾經欺辱過我,死了的同學的禮物。
她送這些禮物,不是因ţŭ₊爲貴重。
而是,她想讓我知道,我曾經做了殺人的錯事。
但我一直都不以爲意。
直到,我媽強制着帶我進廚房,看到裏面塞着人眼珠子的蠟像時,我才知道,原來我產生了可怕的第二人格。
那顆血淋淋的頭顱時,也讓我回想起,我拿着刀尾隨着死者的場景。
我媽說的很對。
那顆頭顱是她送給我的最珍貴的禮物。
她讓我清晰的認知到,我殺了人。
叮咚。
銀行卡餘額多了我媽用命,爲我換來的五百萬。
我的眼淚,再次簌簌掉落。
世界上,只有媽媽好。
以後,我就是草一般漂泊的孩子。
我想。
我會遠走他鄉,懷着自責與愧疚活下去。

-11-
「許警官,你爲什麼不告訴她,我們是知道,她有殺人想法的?」
剛來警所裏實習的實習生,仰着頭詢問許警官:「明明在維修好的監控裏,我看到她能走路,而且還拿着刀尾隨死者。」
「她的確尾隨了死者,但她並沒有下手殺人。」
許警官點了一根菸,他吸了一口說道:「監控顯示,殺人兇手是她的媽媽。」
實習生有些執拗地說道:「我們沒有告訴她,我們掌握了她尾隨人的證據,這是否會助漲她繼續尾隨跟蹤殺人的意圖?」
「曾經暴凌她的人都已經被她媽媽殺死了,她現在不會再有殺人想法了。」
白色的煙霧從許警官嘴裏吐出。
他揮手扇了扇煙霧,繼續說道:「我不拆穿她,她就會一直懷揣着自己殺了人,卻嫁禍給她媽,逼迫的她媽墜樓自殺的想法。」
「而這,會讓她這一輩子,都會生活在愧疚與自責中。」
實習生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半響,他道:「她媽媽的愛偉大且深沉,但這愛是畸形的,真正的愛不是爲女兒殺人,而是引導女兒積極向上。」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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