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給男友還賭債,我在火車上掛簾接客。
所有人都罵我自甘墮落,天生下賤。
只有一個彈幕警告:
「別,屍女懼光,她睡的臥鋪是棺材位,誰睡睡死!」
我都委屈哭了。
難得開個洋葷,怎麼還有人搗亂呢!
-1-
我準備在火車上接客。
都是男友杜方逼的,他賭博欠了錢,說路上十幾個小時,閒着也是閒着,先把車旅費賺回來再說。
「來啊,膚白貌美女大生,50 塊起拍上不封頂!」
他直播吆喝,睡我上鋪的大媽開罵:「看看,我說非拉簾子呢不給我們坐呢,原來是陪男人開房!不知廉恥的賤貨!」
直播間裏炸了,都在勸。
「姑娘,別在垃圾堆裏找男人,趕緊分了吧!」
杜方得意地踹了腳牀沿,我被踹得身子直晃,委屈巴巴但一聲不吭。
「你們挑撥也沒用,我女朋友對我肝腦塗地,樂意得很呢。」
面對好言相勸,我只含淚擠出一句:「我男朋友說,這都是爲了我們的未來……」
「未來?他要真心疼你,就不會逼裏幹這事!」
「被 PUA 的沒救了,戀愛腦果然跟渣男是絕配。」
隨着一個肥頭大耳色眯眯的男人被帶了過來,直播間熱度被頂上最高潮,有的刷火箭催促趕緊,有的警告已經報警別亂來。
正僵持不下,直播間裏劃過一條血紅彈幕。
「千萬別睡她的牀位,那是棺材位!」
「她是屍女,所以才懼光拉簾,她睡過的地方屍氣入體,誰睡誰死!」
-2-
「屍女需要睡棺材補充陰氣,還會墊上絲棉被作棺內墊蓋。」
男友嗅到商機,趕忙對着我下鋪拍,車廂六人,包括我都笑了。
「屍女,說誰,我嗎?」
「我愛乾淨,坐火車都會自帶牀單,絲綿質地,拼刀刀二九塊九,標籤還沒剪呢,非得死了才能享用?」
我俏皮探出頭,皮膚緊緻光潔,一頭秀髮如瀑,看得男人們眼前一亮。
直播間不少人都罵。
「有那麼好的女友還不珍惜,作孽啊!」
杜方不以爲恥反以爲榮:「找漂亮女人容易,讓她們乖乖聽話,那可就是我的本事了。」
我委屈垂下頭,任由長髮掩蓋住無機質的眼珠。
我承認,杜方確實是我帶上車的晚飯。
長路漫漫,出殯寂寞,我這才萬里挑一選了個爛透的渣男作爲祭品ťṻₓ。
他又嫖又賭,仗着長得英俊到處騙炮,用女生裸照去逼人裸貸,他越渣不可言,我越欣喜若狂如獲至寶。
怎麼,人上火車可以能帶自熱米飯,鬼就不行嗎?
鐵路條例可沒明令禁止啊!
-3-
那個 ID 叫青山小道的網友不依不饒起來。
「她掛簾,就等於給自己合棺,合棺是很講究的,要用四顆壽釘,三根楔到底,男的三根爲左二右一,女的三根釘爲右二左一,我言盡於此了,不信的話,你們自己檢查!」
這個彈幕一發,直播間安靜了那麼一瞬。
車廂裏的人也好奇湊了過去,眼神一下變了。
「臥槽,好像是真的!」
「不是,這大晚上的怪嚇人的。」
有網友說。
「我也在這趟 K404 火車上,聽說臥鋪是經常ṭù⁻鬧鬼,所以才比別的列車好買……」
小道:「你女朋友是不是非下鋪不睡?簾子一拉,怎麼都叫不醒了?」
這一說,可把杜方驚出了身冷汗。
確實的,五一期間火車票都不好搶,他好不容易搶到一趟,可女友說不在下鋪她不睡,現在的下鋪還是找黃牛加價搶的。
有次火車出去,他趁着女友掛簾睡覺時撩騷其他妹子,上下其手,動靜鬧得挺大。
可女友睡在掛簾裏,半點反應也沒有。
……就好像,死人一樣。
他一度以爲,女友就愛這種刺激背德的遊戲。
小道刷得飛快:「那就對了,房留四棺留六,你們這列火車下鋪的高度是 80 釐米,與棺材相當,所以她必睡下鋪。」
上鋪大媽還不嫌亂,舉起手機大喊:「看我截圖的,我剛撕開簾幕瞬間,她就是這個姿勢,胸口沒呼吸!」
車廂牀鋪緊密地排列着,像一個個排列有序的棺材。
而截圖裏,我雙手合十放在胸前。
彷彿睡死棺中,毫無生息。
-4-
車廂的人目光齊刷刷看向我。
帶着疑惑、厭惡、驚愕與深深的恐懼。
要離開車廂?也行,只是票難買,外頭人又那麼多,過道落腳的地方都沒,去目的地還有十幾個小時,難道站着去?
小道有速戰速決的意思:「要讓她顯形也不難,誰有玉牌,再滴三滴男童血,她若是能戴在脖子上撐 3 分鐘,我青山道人的名號倒過來寫!」
「男同?拜託,這種事誰會承認啊!」有人尖叫起來。
「難道是因爲陽氣疊加?」
道士少見沉默了:「……是男孩童,童子血童子尿都可,陽氣旺。」
我蹙了蹙眉,現在屍少人多,離入夜還有個把小時。
敵我不明,不能輕易動手。
列車哐當哐當繼續搖,衆人面面相覷,包廂裏的氣氛變得更加凝重。
「學姐,我覺得你應該負責。」
率先打破僵局的人叫江敏,是杜方的學妹,正好也買了這趟車。
她壯起膽,斯斯文文勸:「爲了讓大家睡得安心,你自證一下吧,佛像我有,這位大媽帶了孫子,這不配齊了嗎?」
她的大度溫柔,立刻贏得了所有人響應,尤其杜方叫囂的最大聲:「對!蘇倩,你要真問心無愧就戴上,橫豎又不少塊肉!」
我臉沉了下去。
彌勒佛與男童血,對我這樣修行稍淺的屍女,確實是大殺器。
別說三分鐘,就是三十秒,我這身屍皮也經不住。
滴了童子血的果然殺傷力極大,我手觸到的瞬間,皮膚立刻冒出一簇黑煙。
好在列車正好駛進隧道,短暫的黑暗掩蓋住這些微的異常。
在衆人不斷的催促聲中,我接過玉佩。
緩緩爲自己戴上。
-4-
衆人屏氣凝神,車廂壓抑的空氣緊繃極了。
可三分鐘一過,我好整以暇摘下玉佛,脖子上毫髮無損。
衆人紛紛鬆了口氣。
「就說,哪有什麼鬼啊,害我白擔心一場。」
「指不定是大媽爲了換位置,找的托兒嚇唬人呢!」
我順勢掀起褲腿,小腿上包紮好的傷口,赫然出現在大家面前。
「自證完了,你們要的無非是我的牀位,大媽,我讓給你總行了吧。」
當着鏡頭的面,我收起東西,一瘸一拐地爬到上鋪。
「倩倩,你啥時候受傷了。」杜方挺尷尬咳嗽聲:「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害得大家被騙子嚇唬。」
「臥槽,原來小姐姐受傷了啊,所以一開始纔不想換上鋪啊!」
「我說少欺負人了,人家花錢買票,你們一會要霸佔別人牀位,一會又懷疑別人是屍陳年老屍,我都想報警了!」
換牀大媽最開心,一屁股坐在下鋪,還招呼老伴孫子一起過來。
「難怪非要下鋪,兩張站票變坐票了。」
大媽恬不知恥:「尊老愛幼,這都是你們應該做的。」
火車鑽過漫長的隧道,大家手機沒了信號,乾脆躺下打算休息。
我趁着杜方去廁所的間隙,拿起他的手機,這時車出隧道瞬間,信號來了。
我一眼看到道士發他的私信。
「我知道了!屍女戴項鍊時,你們列車一定經過了墳場,萬魂相助,她的陰氣才能壓住正氣!」
「這趟火車就是她的靈車,到站之日,就是你們的死期!」
「你們車廂這幾個人,都是祭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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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角微微翹起,慢條斯理刪掉一條條信息。
並且細心標註爲未閱讀。
地平線上最後一線餘暉消失,隨着火車疾馳,我能感受到夕陽最後跳動的脈搏。
人死花落的時候,請務必也如這般壯闊。
入睡前,車廂裏大家瞎聊,我分享了個故事:「對了,你們知道 K404 列車之前發生過一起命案嗎?
大概是十年前的事了吧,一個去鄉下支教的女學生,被分到了有幾個男人的車廂……遭到了侵犯,之後就失蹤了。」
黑暗中,杜方率ṭů₍先發出嗤笑:「真的假的啊,車裏那麼多人,她自己怎麼不喊?」
我聽着他們的污言穢語,微笑。
「大概,她是啞巴,沒法求助吧。」
大媽忽然接茬,說這女學生她認識,叫肖倩,是個騷蹄子。
「我就是肖倩支教學校的主任,別看她長得斯斯文文,骨子裏騷得很,老穿丁點布料的衣服到處晃盪,她是喫回扣被發現後才被趕走的,哼,她不求救,肯定是享受到了啊。」
「這種騷貨,留着也是禍害人間!」
我雙目大睜躺在最上鋪,也跟着他們笑,越笑,越想殺人。
半夜三點,獵物自個送上門了。
一雙佈滿皺紋的手透過簾子縫隙,摸了進來。
順着我冰涼的腳踝往上爬。
男人色迷心竅,沒察覺掌下異樣溫度,更沒看到滿身駭人的屍斑,反而迫不及待地說:「起拍價 50?閨女,我出 66,看,這是錢,叔叔就摸摸不做別的……」
是下鋪大媽年過五十的老公,張叔。
下一刻,我嘴巴被死死捂住,他用匕首抵住我喉嚨。
一改色眯眯語氣,低聲威脅。
「肖倩是啞巴的事,新聞從沒人報過,你是怎麼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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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僅知道,還知道他殺過人。
十年前他是上鋪票,卻謊稱自己腿腳不便,我好心跟他調換了位置,可好心換來的是什麼?
換來的是被施暴時,在我最絕望中向張耀祖投去求助的目光。
救救我,求求你,求你伸出援手,你甚至不用動手。
只要走出這個車廂,就能挽救一個女孩的未來。
張耀祖先是漲紅了臉,彷彿鼓足勇氣,用最最憨厚無害的語氣說出:「兄弟們,啞巴反正叫不出……要不,讓我也爽一把?」
「我婆娘又兇又胖,這輩子要能嚐嚐大學生的味道,我死也願意。」
希望如潮水,消失得無聲無息。
下一刻,我反手握住刀刃,這突然的一下把張耀嚇了一跳。
突然間他雙眼暴睜,身子後仰,痛苦地去抓脖子。
我的長髮在黑暗裏肆意攀爬,冰冷滑膩如蛇纏上他軀體,不斷地收緊、纏繞,甚至順着他嘴巴咽喉一路往胃裏鑽去。
他雙手胡亂揮舞,喉嚨只能溢出幾絲沙啞的呻吟聲,我嘴角咧出詭異的弧度,用這雙不屬於人類的空洞眼珠。
盡情欣賞他的掙扎。
十年前他說過的話,我如數奉還。
「啞巴反正叫不出,千萬別急……讓我先好好爽一把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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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一聲尖叫聲驚醒了所有人。
張耀祖死在了廁所裏。
發現屍體的是隔壁車廂着急上廁所的乘客,撞開門後,與搖搖晃晃的屍體撞了個滿懷。
他是上吊死的,用一條麻繩。
可奇就奇在,火車的廁所並不高,上吊的人腳尖只要往下一點就能踩住地。
死志得有多堅決,才能忍住求生的本能?
「不可能,老張怎麼可能自殺,他最惜命的人,一定是被人害的!」王翠哭天喊地癱在地上嚎啕,我陰惻惻地拍打她後背。
別哭,現在力氣哭完了,等死的時候哭不出咋辦。
大家出殯,不就講個熱熱鬧鬧嘛?
「那個青山小道說屍女出殯,屍氣入體,睡過她牀的人必死。」杜方趁着我不注意,把大媽學妹拉到一邊,緊張地直嚥唾沫。
「昨晚,睡下鋪的不就是張叔麼!」
這話一出,幾人都瞬間慌了。
一直不怎麼吭聲的學妹江敏也小聲說。
「我習慣握着玉佩睡覺,昨晚我感覺玉佩一直髮燙,也沒怎麼睡着,到了後半……我親眼看到張叔爬上了學姐的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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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動靜好大,可你們都像睡死了,完全沒反應,我,我害怕纔沒出聲……」
一語激起千層浪。
杜方慌神了,越想細節,越覺得女友平日透古怪,他半信半疑:「可,監控顯示你們不也看了嗎,是張叔自己去洗手間的啊。」
這時,被放出黑名單的青山小道,發來數條信息。
「屍女不喫光車廂裏的人,是不會停止的,方圓百里都能看見沖天怨氣,我會在下一個站上車,你們堅持住!」
「切記,不要喫屍女給的任何食物!」
「尤其剝過皮的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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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喫心慌慌。
屍女也一樣,一天三炷香是少不了的。
我去餐車給杜方買了饅頭,他看到饅頭被剝過皮,一下白了臉,冷汗津津,推辭說不餓。
道士說過,鬼沒牙,喫祭品喜歡剝皮。
無論喫饅頭還是喫人。
車廂發生了命案,列車員將剩下幾人安頓到別的車廂,這次,王翠沒跟我爭下鋪,態度謙和的要還給我。
我冰冷的掃視過面色各異的幾人。
「乘務員說一個小時後纔到站,大家也別出去了,張叔看起來是自殺,可也沒排出他殺可能,兇手,很可能也藏在列車裏呢。」
小道私信:「呵呵,她當然不想你們出,鍋包肉,一鍋端,爽死屍女。」
「如果還不信我,正中午時分掀開掀開你女友眼皮。」小道篤定:「正午陽氣旺,她會短暫的失去意識,鬼裝人,其實漏洞百出,就看你們敢不敢了。」
這個重任自然交到了杜方身上。
到了點,他鼓起勇氣試探的喊了聲,見沒人回應,他一鼓作氣掀開我眼睛,頓時倒抽冷氣。
「沒有眼瞳……是真的沒有!」
幾人如遭雷劈,可偏偏信號時有時無,就在他們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是好時。
小道的救命消息延遲發來:「咬破指尖血,點在額間,屏住氣別泄出呼吸,一個個離開車廂!」
王翠人太胖,又着急逃命,啪嗒一聲撞倒行李箱。
幾人僵住,我幽幽探出頭,目光森冷,催命一樣輕問。
「親愛的,你們這是要去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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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尖叫地落荒而逃。
出了車廂,外頭空氣凝固了一樣,只剩火車轟鳴聲在耳邊迴盪。
「屍女能通過辨陽氣的方式找人,但正午陽氣旺,她的視力就相對差了,你們只有現在有機會逃出屍女魔爪!」
刺眼的陽光照在我身上,皮膚如爛泥巴一塊塊脫落,露出裏頭腐敗的血肉。
杜方拼了命大吼:「快跑!分散跑!」
我用灰濛濛的眼睛注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慢慢尾隨,這就是捕獵的樂趣。
畢竟,誰愛去捕籠中物呢?
「王翠,王老師,跑什麼呢。」
我用溫柔的聲音呼喚她。
「十年前,我爲什麼被學校趕走,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嗎?」
每年我都會去支教,去教那些跟我一樣身體有殘缺的孩子。
「可你們一直排擠我,夏天我穿 T 恤,你說我不要臉造我黃謠,讓人放火燒我房間,你們很怕,怕我發現你們的祕密是嗎。」
他們會選出清秀的學生,晚上偷偷送去縣裏 KTV 供人取樂。
難怪,我總會在他們身上發現奇怪的傷痕,那是扇耳光,棍棒毆打,訂書器,打火機,菸頭留下的。
難怪,學會啞語後,他們說的第一句是。
老師,我好疼。
出生前,他們被上天剝奪聲音,出生後,又被你們剝削尊嚴。
我深知勢單力薄,只能暗中收集材料準備回市裏舉報,可還是被他們在火車上堵截住。
「那節車廂裏的人,是你們安排的。」
「十年了,造的孽,也該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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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倩,是你,我就知道是你!」
王翠害怕得渾身發抖,嘴上卻不饒人:「是你不聽勸!是你非要斷我們財路,我警告過讓你滾,你非要管閒事,你是被自己害死的!怪不得別人!」
「那幫小廢物要不是有我們管着,出去也是社會的垃圾,我嚴厲,都是爲他們好!」
三人拼命跑,穿過一節又一節車廂。
可原本人滿爲患的列車,寂靜得沒有聲音,一個人都見不到!
小道一條條發的飛快。
「你們看不到,是與屍女相處太久,身上染了屍氣,處在陰陽之間了,所以你們看不到活人了,放心,列車的物理形態並沒有改變!」
那要怎麼辦?血肉之軀要怎麼才能對付屍女?
難道只有等死一條路?
就在要絕望的時候,杜方急中生智突然想到:「這座列車是客貨混編,後幾節車廂運着牲畜,我看到有雞!」
小道大喜:「太好了,自古雞血辟邪,肯定有用!」
貨箱在最後,很快年紀最大的王翠跑不動了,她氣喘吁吁向小道求助,說身體麻得厲害。
「大師,我能給你錢,這些年我存了很多錢,只要你能救我!」
「大膽,你以爲我圖你錢?我圖的是人間正道!」小道嚴肅。
「手腳不聽使喚是邪穢入體的特徵,你是不是還頭重腳輕?你按虎口,如果痛,就是邪入心肺了。」
王翠一試,頓時更慌了,那是真疼。
「有個辦法可以一試。」
「放自己血,同時喝下新鮮雞血,至陽對極陰對沖。」
關雞的籠子裏滿地雞屎,滂臭得很,王翠咬咬牙。
她咬斷雞脖子,纏在她身上的髮絲像是被火燙到一樣縮了回來,王翠大喜,立刻連血帶肉吞下,壓根沒察覺到。
一雙枯手慢慢地爬上了她的脖子。
我早就磨好的指甲,在她轉過頭的瞬間。
快快樂樂地扎進了她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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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杜方打開倉庫門,見到的是王翠被開膛破肚的一幕。
她四肢僵硬仰躺着,腹部敞開,皮開肉綻。
杜方哆嗦地坐在地上,滿地鮮血讓他徹底崩潰,「大師,不是說雞血辟邪麼!怎麼還是不行啊!」
小道沉痛:「她抵擋不住屍氣,被幻想蠱惑了,加上本就欠了屍女命,這世上,到底還是講因果……放心,我會爲她超度,不收取任何費Ṫū́₊用。」
噠噠噠……噠噠……
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越來越清晰,我推開倉庫門,頭頂燈光立刻滋滋閃光。
明暗交替中,我很快找到了杜方藏身地,嬉笑着伸手。
「親愛的,等久了是吧,終於到你囉。」
杜方汗毛倒豎,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他涕淚橫流喊:「別殺我,我承認,我當年也在車廂裏,我是看他們都上了,我才上的啊!」
「法不責衆,我還是最後一個,只有幾分鐘,我真的罪不至死的!」
生死關頭,小道打來語音電話。
「屍女連殺兩人,雞血也無濟於事了,事到如今,只有最後一招了。」
「屍女出殯有個大忌是決不能下靈車,否則前功盡棄,你只要現在下車,她就奈何不了你!」
可離下一站還有四十分鐘,怎麼下!
火車還開着呢!
我已經掐住杜方脖子,他掙扎着,可越是掙扎呼吸就越短促,絕望中他生起一股蠻勁。
他推開我,奮力抬起車窗。
熱風呼嘯灌入車內,外頭景色飛馳退後,時間彷彿凝固,風聲消失了,耳邊只剩道士一聲聲催促。
下一秒,求生慾望牽引着他。
ťů¹
「啊——」
他義無反顧的,跳下了飛馳的列車。
-12-
K404 列車,一連出了三樁命案。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是場沒有兇手的連環自殺案。
第一個死者陳耀祖是在廁所上吊,繩索上只有他自己指紋。
他老婆死得更離奇,王翠是在貨箱一邊喝雞血一邊割脈,最後死於失血性休克。
監控裏,他們旁若無人的逃命,對着空氣激烈手舞足蹈,神經兮兮叫着有屍女。
命案現場經過痕跡勘測,現場還原,沒有發現打鬥痕跡,門鎖也沒有被破壞,死者身上也沒提取到兇手的生物痕跡。
「這三個人都沒有精神病病史,也沒有自殺史。」
最後杜方跳下火車時發出的淒厲的哀號,讓所有人脊背發涼,年輕警察自言自語說:「這該不會是,傳說中的鬼上身吧!」
負責案子的方隊斜睨了下屬一眼。
「世上沒有鬼,只有擅長裝神弄鬼的人。」
「都打起精神,接下來我們要面對的,將是最特殊的嫌疑人。」
-13-
「你的意思,這三人都是中了邪,被屍女復仇死的?」
審訊室裏,面對警察一輪又一輪的盤問,我一點不Ťū³慌。
反正一張皮的事,真被抓了,換了就是。
方隊讓人打開房間所有燈光,刺眼的光讓我眼睛直流淚,可除此之外,皮膚完好無暇,遮眼的手也沒冒出半點菸。
「不是你說屍女畏光,見不得光麼,怎麼一點事沒有?」
害我的兇手死光了,功德圓滿,自然功力大漲。
真是夏蟲不可語冰。
看我油鹽不進,方隊直接把一面鏡子放在我面前。
「蘇倩,你根本不是什麼屍女。
你今年 24 歲,初中前生活在煤縣善心殘疾學校,之後自學考入大學,獲心理學與法學雙學位,全額獎學金,可真是個大學霸啊。」
他眼神像在盯獵物。
我氣定神閒與他對視,不帶半點防備的情緒,只是提醒他。
「訴訟法規定,傳喚拘傳持續時間最長不得超十二小時,方警官,有țű⁸什麼要說的,一定要儘快。」
「再慢啊,我可真要走了。」
-14-
「屍女出殯,只是你精巧編制的謊言,爲脫罪,爲殺人,爲……復仇。」
「肖倩是你在殘疾學校時的老師,十年前,她在上了 K404 列車上後消失,她身邊朋友報了警,可最後還是以失蹤結案。」
「昨天,我們在殘疾學校的操場裏,找到了她的屍骨,這能證明,當年肖倩的失蹤案與王翠夫婦脫不了關係。」
聽到這我眼神動了動,在他的咄咄逼人中抬頭。
鏡子里正好映出我的面容。
「我是肖倩,還是蘇倩,有差別嗎?」
我情不自禁摩挲這張年輕的臉皮,意味深長。
「我啊,只是惡有惡報的見證者,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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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從沒動手殺過人。
從頭到尾我合規合法,別的車廂乘客都是我的人證。
我頂多是在漫漫旅途中,分享了幾個無傷大雅的故事,警方沒有可以指控我的證據。
兇手們自己做賊心虛,怪得了誰?
再次審問時,方隊先誇了我一句:「蘇倩,你真是個很會講故事的人。」
「很多聰明人在進了邪教或者傳銷組織後,一樣會被洗腦得透透的,對那些違背科學常識的事深信不疑,你也一樣,你能隔空殺人,是因爲,你爲他們製造了一個牢不可破的語境。」
「簡單地說,你在火車上,催眠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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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閉的車廂,是催眠的最佳場所。
「列車有頻率的震動,狹小的空間,缺氧的車廂,單調刻板惡劣的環境會低認知敏銳度。
最重要是,這裏還是謀殺肖倩的案發地。」
我托腮,連表情都沒變,就像在聽別人的故事。
方隊的聲音開始低沉:「屍女復仇那麼荒唐的事,正常人在安全的環境下不會相信,所以你一步步讓他們成爲故事裏的一環,用合棺、屍女、陰食,道士……」
是啊,從古至今,正是恐懼,讓我們服從。
他自顧自的說下去:「人在危險中,會對周圍其他事物的感知能力下降,也更容易接受你的心理暗示,你種下懷疑的種子,與道士裏應外合,引導他們從將信將疑,到深信不疑。
最後,一網打盡。」
「當然,純催眠很難達到那麼好的效果,所以你在他們枕頭裏放置了致幻劑,這就是你一定要買下鋪的原因!」
眼前男人冰涼的嗓音一層層剝開我佈下的迷局。
我抬起頭,給了他一點反應,算是誇獎:「然後呢?」
「你篤定,以王翠夫婦貪便宜的性格一定會霸佔下鋪,你一直拉着簾子,是爲自我保護。」
我低頭看向手裏的水杯,倒影裏,我似Ṱū́³乎在笑。
致幻劑,確實有,可太晚了,他們提取不到的。
我做過很多次實驗,這是科學給我的底氣。
方隊視線留在我臉上:「我們查了 IP 地址,那個青山小道,就是江敏。」
「你們兩人都是善心殘疾學校的孤兒,十年前,來支教的肖倩帶你們去市裏做了聲帶手術。」
「是你們合謀,在列車上完成了狩獵。」
-17-
他們試圖逐個擊破。
「江敏已經如實交代供出整個過程,她說是你慫恿的,是受到你蠱惑脅迫。」
看我眼裏有了一絲波動,警方故意停下來,賣了個關子。
「她說整個策劃始作俑者的是你,如果是這樣,你將成爲唯一的兇手,坦白從寬吧。」
經典的囚徒困境,審訊的慣用手段,我的預料之中。
畢竟,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
用利益金錢做勾連,也必回因爲同樣的原因反噬。
可如果,我們從來不是囚徒。
而是信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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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404 列車的終點,是一個叫煤山的小城市。
煤山以北,一路換三趟大巴,再顛簸個把小時拖拉機,就會到善心孤兒院所在的縣城。
這裏因煤炭興盛過,也因污染導致新生兒缺陷率高發。
我生來聲帶發育缺損,又是女孩,出生沒多久家裏把我扔到孤兒院。
我說不出話,被王翠拳打腳踢時說不出,被人欺負得遍體鱗傷也說不出。
江敏比我更慘,她漂亮,被折磨得也更厲害。
她不肯去 KTV,王翠就用水管狠狠噴她,讓她渾身溼漉漉地在過道過夜,山裏初冬零下十來度,是能冷死人的。
半夜江敏發高燒,神志不清呼吸短促,我哭着到處求人,別的老師都視而不見,因爲王翠放過話。
「對不聽話的孩子,懲罰是必須的。」
只有新來的肖倩老師,二話不說背起江敏去縣醫院,醫生說都白肺了,再晚一步就真救不回來了。
老師是我們貧瘠人生裏唯一的光亮。
她是聾啞人,靠自己讀了大學,別的老師受不了學校糟糕的條件,來幾天就跑,可她人傻,自己倒貼錢來。
別的老師暗示過她:「湊到學分拿到該拿的就快走吧,對這些孩子不要有太多包袱,人各有命啊。」
隨意伸出援手,只會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
可老師用啞語回:「我也是這樣過來的,沒事,能幫點是一點。」
她並不富裕,卻帶我跟江敏去做了聲帶手術。
「我就知道,你們的可以治!我是生理性聾啞,可你們能聽,證明有治癒可能!」她手指比得飛快,開心的樣子好像獲得新生的是自己。
「不用擔心錢,老師會想辦法!」
手術的錢不是小數目,她掏空了那點積蓄也不夠,只能晚上去跑外賣。
開始老師磕磕絆絆,經常送超時:「我敲門,客戶讓我放門口,可我聽不見,一直敲被打了負評。」
好在她人聰明,很快摸到訣竅。
「聽不到提示音,就多刷新,提前發短信給客戶提醒我是聽障騎手,請他們多包涵,最近下暴雨容易超時,幸好沒人投訴我,善良的人果然還是更多!」
手術很成功,我永遠不會忘記,聲音從喉嚨深處破土那瞬間時,老師無比燦爛的笑臉。
別的孩子人生中第一句話,是爸媽。
而我們會說的第一句話,是老師。
信徒永遠不會背叛信仰。
我不會,江敏也不會。
審訊再度結束,沒有直接證據我殺人,按照疑罪從無的原則,只能放人。
可就在我離開那天,警方從醫院帶來個消息。
「杜方從昏迷狀態醒了,很快,他就能作爲人證出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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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敏嘴脣一顫,第一時間看向我。
我依舊淡定,沒人能從我臉上讀出任何,他們希望看到的情緒。
「太好了,真是好人有好報。」我一如既往的微笑:「他能醒是最好的,我們的清白還需要他來給,他可千萬,不要有事哦。」
我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療,聽說,杜方恢復的也不錯。
他表達能力恢復得尤其快,很有信心上庭指認我。
上庭前,我跟杜方在走廊上擦肩而過。
他雙腿截了肢,一輩子都得坐輪椅,他惡狠狠盯着我:「蘇倩,我要讓你坐穿牢底!等死吧你!」
我安靜地向前走,上了庭,杜方做陳述時。
張口就是。
「我,是一名十惡不赦的強姦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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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年前,K404 列車上,我參與了一樁強姦案。」
全場譁然,可杜方毫無知覺, 依舊口齒清晰地繼續着。
「我是施暴者, 也是目擊者。」
「受害人叫肖倩, 我做之前怕被人勒索, 所以先偷拍他們施暴過程, 肖倩包裏的舉報材料我也偷偷拍了, 證據都在我家裏的老式相機裏!」
「這件事後,我膽子大了起來, 迷姦過多位女性, 只要視頻拍的好,不怕她們不聽話, 有三個女學生爲我尋了短見,這是我作惡的證據,希望法庭給受害者一個公正。」
議論聲此起彼伏,都被這一幕弄懵了, 法官不得不敲響法槌維持秩序。
我端坐被告席, 看着杜方從催眠裏甦醒後從茫然無措到暴跳如雷, 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容。
「老師, 看, 我們終於有證據了。」
我回想起十年前的那天。
老師很堅定地告訴我們,她聯繫了記者,等處理好她馬上接我們走, 去新的學校。
可那天后,老師再沒回來過。
一開始有好事者問過, 王翠大聲罵:「肖倩偷拿公款給被發現, 灰溜溜滾蛋了,這種敗類是教育之恥,我是絕不會容忍的!」
老師人間蒸發, 除了我跟江敏,沒有人再記得她。
學校源源不斷的接收着新學生, 王翠夫妻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在市裏買了新房, 老師, 罪人心安理得, 你卻無處安息。
這樣的事,我不允許。
K404 時速 120 公里,杜方大概率不會死。
我要他活着, 活着參加這場陽光下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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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週末,我跟江敏帶着老師的骨灰來到海邊。
這是片野灘, 沒什麼遊客,岸邊被零星的灌木環繞着,蔚藍的海無邊無際。
江敏手指飛動, 用啞語說:「老師最喜歡大海, 就在這吧。」
我們都不捨得說話,打擾這片難得的靜謐。
「老師問過我, 海浪會是什麼聲音, 可那會我也沒來過,沒法準確地告訴她。」
「她拜託我們,一定要代替來她聽聽。」
老師,這次你聽到了嗎。
海浪的聲音。
一程又一程, 我想,我們總會重逢,在這片山海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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