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到古代的第五年。
我還是沒找到回家的辦法,最終決定嫁給一直追求我的齊王。
大婚那日,我們互相坦白祕密。
我告訴他:「其實我是穿越女,你要是對我不好,我就回到原本的世界,讓你再也找不到我。」
齊王連連點頭,發誓這輩子都會愛我如命。
可是後來,他那位和親的青梅回來了……
我眼睜睜看着他的目光逐漸被別人吸引。
失望至極,我又開始尋找回去的辦法。
撞牆、上吊、跳湖……
我全都嘗試了一遍。
可齊王的態度卻越來越冷漠。
「我以爲你很聰明的,怎麼也開始用這種下作手段爭寵了?
「什麼穿不穿越的,你不會以爲我真信了吧?」
我這才知道,原來他從沒相信過我。
-1-
傅景元撂下兩句重話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躺在牀上,清楚地聽見外面響起一道熟悉的、清凌凌的女聲。
「她要不要緊?需要我進去解釋一下嗎?」
傅景元大概搖了搖頭。
蘇玉妍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像她這種女人,在後宅待久了,腦子裏就只剩下爭寵這件事了,居然連跳湖都想得出。
「我要怎麼才能讓她明白,我這幾年看多了邊塞風雪,大漠孤煙,早就人淡如菊,對情啊愛啊的沒什麼興趣了。」
「阿玉……」
傅景元的聲音有些顫抖,似是不忍聽見最後這句。
一直在旁邊吹着湯藥的小菱終於忍不住了,猛地撂下碗,衝出門去。
「你也好意思說自己人淡如菊,誰有你會裝綠茶啊?搞得跟昨晚說房子漏水,非讓小廝喊王爺去修的不是你一樣。
「怎麼,你是沒錢請木工,還是王爺是老樹成精啊?合着他往那一杵房子就不漏了是吧?
「長得人模人樣的不幹人事,我看漏水的是你吧!」
「小菱……」我掙扎着起身,「別說了,回來。」
然而根本來不及,傅景元已經一巴掌扇了上去。
蘇玉妍似乎在攔他。
「景元你別衝動,我去狄國和親時,受的屈辱可比現在多多了,又怎會跟她一個下人計較?」
「阿玉……」
傅景元的聲音更讓人心疼了。
他忍無可忍地朝我房裏大吼一聲:
「樓綃!管好你的下人,再有下次,我割了她的舌頭!」
-2-
許久後,小菱衝他們的背影「呸」了一聲,重新鑽進我房裏。
「下次別這麼衝動了,尤其是在我沒法保護你的時候。」我氣若游絲。
小菱乖巧點頭。
但我明白,她根本沒往心裏去。
從我穿進這個世界開始,小菱就一直待在我身邊。
我性格溫和,她怕我喫虧,才逐漸養成了現在潑辣的性子。
從前傅景元愛屋及烏,跟着我一起偏袒她。
只是現在……
唉。
看來離開這個世界前,我要儘快爲小菱找個好去處了。
我沉思間,面前忽然多了一碗黑乎乎的藥汁。
光是聞到味道我已經忍不住乾嘔。
小菱的眼神無ŧų⁶比痛心。
「小姐……」
從我和傅景元有隔閡起,她就不願意喊我王妃了。
「這藥你必須喝,就算再傷心,你也不該糟踐自己的身子。」
「我不是……嘔。」
-3-
這個世界除了傅景元,根本沒人知道我穿越女的身份。
我自認不是一個聰明絕頂的人。
想在這個時代好好生活下去,最好的辦法就是少出風頭。
不要試圖揠苗助長,更不要試圖改變歷史。
因此,我一邊努力扮演着尚書府溫和有禮的大小姐,一邊拼命尋找着回家的辦法。
只可惜五年過去了,我還是被困在這裏。
還到了不得不嫁人的年紀……
傅景元已是我當時最好的選擇。
他在遊園會上對我一見鍾情。
起初我對他並不感興趣,還用他皇子的身份拒絕過他,說自己不想摻和進皇室的勾心鬥角跟皇位爭奪中。
結果傅景元轉頭就自請封地,只等娶妻,就立馬離開皇城。
所有人都說他對我用情至深。
慢慢地,我也忍不住開始留意他。
再後來,大婚當日,傅景元握着我的手,激動得不停顫抖。
「得妻如綃綃,此生無憾也。」
那晚,我們緊緊相擁。
我從來到這個朝代起就一直緊繃的弦似乎也慢慢熔斷了。
我告訴了傅景元我的祕密。
他聽完後,呼吸噴灑在我的頸窩,笑得無比侷促:
「那我可要好好對夫人,萬一夫人傷心,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我豈不是腸子都悔青了?」
我狠狠擰了他一把:「你知道就好。」
一切彷彿都在昨日。
只可惜——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
傅景元從未相信過我。
只是從前他視我爲珍寶,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然而現在,他心思都在蘇玉妍身上,自然也沒耐心聽我「編」下去了。
-4-
我在牀上休養了幾日,終於能下地走路了。
小菱一直寸步不離地跟在我身邊,生怕我再去尋死。
可她不知道,我只是在尋找回去的辦法。
算上之前,我已經嘗試過畫陣、上吊、撞牆、跳湖……
明明來的時候只是不小心踩空了樓梯,怎麼回去時就這麼難了呢?
小菱見不得我唉聲嘆氣。
她一把將我拉到鏡子前,爲我梳妝打扮,然後笑眯眯道:
「瞧瞧,多好看啊!
「小姐這些天一直待在房中,一定悶壞了,等會兒我就跟後廚說,午膳別送這兒了,直接送去膳廳,這樣小姐也能透透氣。」
我知道她想讓我開心起來,於是強撐着勾了勾脣角,跟她一起出了門。
現在正是春天。
從前傅景元知道我愛花,種得滿園都是。
現在春日一到,處處都是花香。
我沒忍住往花房走。
那裏有我去年親手種的一大片鬱金香。
然而,還沒走到門口,我就遠遠看見了兩個巨大的籮筐。
裏面滿是金黃的花朵。
我愣了一下。
小菱已經擼起袖子,準備衝進去幹架。
我回過神來,趕緊拉住她,在脣上豎了根手指。
花房裏好像有人在聊天……
-5-
說話聲音並不大。
我和小菱豎着耳朵才能聽清一點。
「……你說王妃要是知道了她這寶貝花兒是咱們拔的,不會扒了咱們的皮吧?」
「怕什麼,都是王爺吩咐的,聽說是給玉妍公主做養顏丸。」
說到蘇玉妍,兩個人的聲音壓得更低,也更神祕起來。
「這玉妍公主是王爺的手足嗎,王爺對她這麼ẗṻ¹好?」
「呸,憨貨!玉妍公主本是蘇將軍的女兒,跟王爺青梅竹馬,可後來狄國非要公主去和親,皇室裏又沒有女孩,這才賜了她公主封號,讓她去的。」
老嬤嬤嘆了一聲:「我是看着王爺長大的,要不是玉妍公主去和親了,王爺纔不會死心另娶……真是造化弄人,誰知道這玉妍公主還能回來呢。」
「要照你這麼說,王爺豈不是會納她爲妾?」
「你是真傻,憑王爺對玉妍公主的珍視,真想接她進府,肯定會休了東院那位,替她騰出王妃的位置啊。」
「放你孃的屁!」
小菱跟箭一樣衝了出去,一巴掌打在那人臉上。
「你這老貨,王妃對你那樣好,你卻在背後編排她?」
老嬤嬤被吼得一愣,反應過來後就要還手。
我趕緊走過去,擋在小菱前面。
老嬤嬤這才驚慌地跪在地上。
小菱氣得厲害,手指頭都在哆嗦。
「小姐,你不能饒了這個老貨!」
我不動聲色地朝她搖搖頭。
然後看向跪在地上的人。
「起來吧。」
去膳廳的路上,小菱仍舊氣得不行。
「小姐,你怎麼能放過她!」
我默了默,開口解釋:
「你扇巴掌的那個是傅景元的乳母,傅景元生母早逝,對她頗有依賴,這世上要說最瞭解傅景元的人,她絕對能排前三。」
所以……
並不是老嬤嬤說話難聽。
要怪,就怪傅景元做事難看。
-6-
小菱終於不再說話,只是依舊氣鼓鼓的。
我的心情也很複雜。
原以爲自己已經對傅景元失望透頂了。
沒想到看到那些花兒,心裏還是會下意識地刺痛。
算了,我勸自己。爲他不值。
小菱一路陪着我到了膳廳門口。
我正準備抬腳進門,卻忽地聽見一陣大笑聲。
我循聲望去——
笑聲戛然而止。
傅景元跟現場表演了一個川劇變臉似的。
他擰眉看向我:「你最近不是一直在房中用膳嗎,怎麼突然跑這兒來了?」
我也擰眉:「王府是我家,我連在自己家裏走動的權利也沒有嗎?」
「小姐——」
小菱忽然扯我袖子,憤憤道:「你瞧那個白蓮花,她居然坐在主母的位置上!」
我跟着望了過去。
剛纔只顧着看傅景元川劇變臉,我都沒注意到,蘇玉妍確實坐在了我的位置上。
而她也心知肚明。
剛和我對上目光,立馬作勢要起來。
「景元,我還是坐別的地方吧……」
「你就坐這兒。」傅景元的聲音很大,像是故意說給我聽一樣,「你是公主,又是客人,於情於理都該坐主位。」
「可妹妹臉色不太好看,上次她就因爲你陪我才跳了湖,這次若是又生氣,指不定又會怎樣尋死覓活。」
蘇玉妍這話一說,傅景元更生氣了。
「樓綃!」他喊我,「能坐就坐,不能坐就回去,本王還沒淪落到要看你一個婦人的臉色。」
可從始至終,我的表情甚至都沒有什麼變化。
-7-
我的身體還沒好,要的菜也簡單。
此刻後廚先遣人送了過來。
只是看見桌上場景時,有些許尷尬。
「王爺,王妃,這清粥小菜擺哪兒?」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蘇玉妍已經指了指桌尾。
「給妹妹放那兒吧,走回去一趟怪累的。」
那人流着汗看着傅景元臉色。
見他沒反駁,趕緊將米粥和小菜放下,頭也不回地溜了。
沒一會兒,傅景元的要的菜也陸續上齊,全都是各種山珍海味。
我本就沒好透,聞着這股油膩味兒,胃裏一陣陣翻湧。
而蘇玉妍卻盛了一碗飄着油花的人蔘排骨湯,越過偌大的桌子,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妹妹,上次的事是你誤會了,但我沒想到你會尋死,心裏多少有些內疚。」
她端着一副不卑不亢的態度。
「你也知道,我在塞外待了好幾年,不比內宅女子,有那麼多彎彎繞繞。
「今天景元做個見證,我們把這件事徹底說開,希望你日後能不再誤會我,我真沒興趣跟你搶什麼。
「妹妹若是給面子,就喝了這碗湯。」
她話音剛落,我就下意識地乾嘔出聲。
氣氛有些許尷尬。
蘇玉妍眼眶微紅,一副受了奇恥大辱的樣子。
「妹妹,我知道你排斥我,但也沒必要這樣羞辱人吧?」
她的聲音依舊清凌凌的,只是帶了幾分顫意,傅景元估計聽得心都頓住了,大步走到我面前,一把奪過瓷碗。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掐住了我的下顎,不由分說地把湯倒了進來。
-8-
我咳得昏天暗地。
小菱一會兒替我順氣,一會兒咬牙切齒地瞪着兩人。
「王爺,你怎可處處偏袒一個外人?明明王妃纔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正是因爲她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才更不該這樣言行無狀!
「阿玉爲了江山社稷,已經受了數不清的屈辱,本王決不允許她從狄國回來後,還在我面前受辱!」
我忍着難受,抬眸看向傅景元。
「王爺真是感人……」
又一陣噁心感傳來。
我幾乎喘不上氣,更說不出一個字。
「樓綃?」
傅景元看着我憋到青紫的臉,神色有些許鬆動。
然而,蘇玉妍跟他耳語了兩句,他又立馬板起臉。
「別演了,樓綃。」
傅景元繼續擰着眉頭。
「你昏睡時,阿玉特地帶了宮裏的御醫來,結果什麼也沒查出來。
「你到底從哪兒學的這些?虧我當初還覺得你雲淡風輕,有阿玉的氣魄,沒想到就是個庸脂俗粉。」
我心頭一陣刺痛,氣血也跟着上湧。
眼前一黑,居然就這樣昏死過去。
-9-
再次醒來大概是在深夜。
四周黑遭遭的,只有邊上的桌子上燃着油燈。
而小菱正趴我旁邊睡着。
爲了不吵醒她,我繼續安靜躺在那,腦子裏思考着最近發生的事情。
簡單的尋死顯然無法讓我回到原本的世界。
而且,小菱總能在緊要關頭找到我。
我不但死不了,肉體還得遭一番罪,醒來又要跟傅景元繼續扯皮……
不行。
這樣下去絕對不行,我必須另找他法。
我正思考着,小菱睡眼惺忪地幫我塞了塞被子。
下一秒,她驚喜地喊我:「小姐,你醒啦?」
我輕輕應了一聲,朝她道:
「小菱,假如有一天我突然不見了,你千萬不要擔心。
「那說明我終於回家了,你記得打開最下面那個妝匣,裏面有我送你的東西。」
「什麼意思啊?」
小菱揉揉眼睛,有些迷茫。
「回家爲何不帶我?不是小姐,你在說夢話吧?有我看着,你怎麼可能突然不見呢?」
「是呀……也許在說夢話吧。」
-10-
次日醒來,我穿了一身簡便的衣服,搭了輛馬車出府。
小菱不知道我想幹什麼,只是繼續寸步不離地跟着我。
我們先去了城郊一座有名的寺廟。
我捐了許多香火,才見到了頗有名望的住持。
這是我想出來的新辦法。
只可惜——
眼前的住持根本沒聽懂我的暗示,只是一味地「阿彌陀佛」。
「女施主開玩笑了,你怎麼可能不屬於這個世界呢?」
我的心瞬間涼了半截,但還是不死心地試探:「住持覺得我身上,有沒有什麼非同尋常的氣息?」
老住持又「阿彌陀佛」了一聲。
「女施主渾身貴氣,自是非同尋常的。」
我期待的心再次墜回谷底。
從山上下來時,小菱見我悶悶不樂,還以爲我仍在爲傅景元的事惆悵,不停地講各種笑話哄我。
我笑不出來。
邊上的草叢裏卻突然傳來一陣突兀笑聲。
「哈哈哈哈!」
我和小菱戒備地望過去。
一個道士打扮的男人跳了出來,捋着半白的鬍鬚,上上下下打量着我。
小菱攔在我面前,破口大罵:「瞎了你的賊眼,看什麼看!」
老道一點也不生氣,甚至不看小菱,只是笑眯眯地問我:
「誤入塵寰,牽絆滿身……小姐來這兒五六年了吧?」
「呸,我們纔剛來。」小菱脫口而出。
而我一顆心幾乎快跳出胸膛。
只有我明白,老道是什麼意思。
我趕緊朝他行了個禮,屏退所有人。
「道長能幫我回家嗎?」
「倒也不是不行。」老道捋着鬍鬚。
我立馬明白:「錢不是問題。」
老道大笑起來:「小姐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他從懷裏掏出幾張符紙。
「一共七張,你每日熬水化開,第七日正好十五,月升頂上,便是你如願以償的時候。」
-11-
人在極度激動的時候,手腳都是軟的。
我幾乎接不穩東西。
上馬車時,腳下也打滑了好幾次。
要不是小菱眼疾手快扶住我,我怕是能直接摔下去。
回到王府後,我直奔後廚,讓人送一個爐子去我院中。
爲了不讓小菱多想,我一早找藉口把她支開了。
此刻,我獨自坐在爐子前,心越跳越快,幾乎喘不過氣來。
終於能回家了。
我終於能回家了!
我口乾舌燥地盯着水面,小心翼翼地把符紙放了進去……
水沸騰得很快。
小吊爐裏剛冒泡,我就迫不及待地盛出一碗。
此刻日光正好,灑在廊下,又落在我臉上。
不知爲何,我忽然有種很想落淚的衝動。
一切終於可以結束了嗎?
-12-
小菱從外面回來時,我早已收拾好一切。
她絲毫沒起疑心,剛走進院子,就憤憤道:
「小姐,那個蘇玉妍真是越來越猖狂了!她居然慫恿王爺,把咱們在小池塘裏種的菱角全都拔了。
「還說什麼菱角醜陋,不如改種蓮花。
「她怎麼不把自己種下去呢?明明她纔是如假包換的白蓮花!」
我愣了一下。
小菱已經鬱悶地嘟起嘴:「王爺也是腦子進水了,什麼都聽她的,他明明知道小姐你最愛喫菱角了……」
是啊,我有些晃神。
我最愛喫菱角了。
那是因爲我從小在水鄉長大。
菱角這東西對我而言,就是記憶裏家的一部分。
當初我在花房裏種滿鬱金香,在泥裏撒下菱角種子時,是真的把這兒當成自己家的……
可這一切都被傅景元縱容別人毀了。
既然如此。
「隨他去吧。」
我垂眸輕聲道。
反正我馬上就要回真正的家了,誰還在意小池塘裏種的是什麼。
-13-
接下來的幾天,我總會找藉口把小菱支出去,然後偷偷地在小吊爐裏煮東西。
轉眼就到了十五。
這天,我剛把符水喝完,小菱忽然從外面衝了進來。
「不好了,小姐,你快去瞧瞧吧——」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爲,她發現了我面前的爐子。
「小姐你在幹什麼?」小菱的表情有些許的驚恐,「你喝的是什麼?你不會又揹着我尋死了吧?」
「別擔心。」
我不動聲色地把碗放回去。
「只是嗓子不舒服,煎個風寒藥罷了。」
眼見她還是半信半疑,我直接轉移了話題。
「你剛纔想說什麼?」
小菱這才反應過來,滔滔不絕地跟我告狀。
-14-
原來,傅景元今天跟蘇玉妍出去聽戲了。
臺上唱的是一出昭君出塞。
兩人坐在隔間裏,本來聽得正開心。
但一屏風之隔,卻忽然傳出蘇玉妍的名字。
「……和親這事,倒讓我想到了玉妍公主,我還從未聽說過哪個和親公主能回來,她倒是獨一份。」
「嗐,回來也沒用,你沒聽過狄國的習俗嗎?老子死了,還能嫁給兒子,兒子死了,繼續嫁給孫子,誰知道這玉妍公主是不是服侍過祖孫三代,回來也沒人要了……」
蘇玉妍和傅景元當時與他們僅僅隔着一個屏風,清楚地聽着這些對話。
佳人受辱垂淚,傅景元直接提劍劈了過去。
「你們這些酒囊飯袋!要不是爲了你們有個安穩日子過,阿玉用得着和親嗎?你們倒好,不知感恩,還在背後亂嚼舌根!」
「別說了……」
蘇玉妍紅着眼過來攔他。
「他們說得對,是我配不上任何良人了。」
「誰說的!」
傅景元一把抓住她的手,掃視着對面兩人。
「你們聽好了——
「玉妍公主是本王的人,誰跟她過不去,就是跟本王過不去!」
對面兩人神色悻悻,但嘴裏還是嘀咕:
「王爺這種話也就說給我們聽聽,難不成還敢昭告所有人……」
「你!」
傅景元提着劍就要劈人,被蘇玉妍死死攔住。
「景元,別衝動,你能說這些話哄我,我已經很知足了。」
「看吧,連玉妍公主自己都知道,王爺你是哄人的。」
傅景元氣得不行。
樓上動靜太大,樓下一羣人早就伸着腦袋往這看。
此刻,一雙雙眼睛全都聚集在他身上。
他咬咬牙,直接將蘇玉妍攬進懷裏,對着樓下衆人,又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
-15-
小菱越說越急眼。
「不但如此,王爺爲了解氣,還把那兩人用繩子綁了起來,現在正倒吊在王府外給所有人看呢!」
好一個殺雞儆猴。
只可惜——
沒給我這個王妃留任何臉面。
我嘆了一口氣,心中一片複雜情緒。
爲何在我臨走前,還要送我一份這樣的大禮呢?
我跟着小菱一起往王府門口走。
此刻,傅景元正怒意盎然地站在那兒。
看見我走過來,他似乎有片刻的心虛,但又很快恢復如常。
「你來幹什麼?」
我張了張嘴,還沒說話,蘇玉妍倒先開了口。
她依舊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樣子。
「妹妹,希望你不要誤會,景元是爲了替我解圍才那樣說的,並不是真的要休了你。」
往常我總是能忍就忍。
但現在,我就快要走了,再也不用畏首畏尾地顧忌什麼了。
「那我可以休了他嗎?」我問。
我聲音並不大,但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傅景元最先怒吼出聲。
「樓綃,你在胡說什麼?」
「我沒胡說……」
我本想說「我對你失望至極,再也不想見到你」,可喉頭忽然一熱,下一秒,我居然直接吐出了一口血。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
我氣還沒喘勻,心口又湧上一陣劇痛。
一片金星在眼前瀰漫……
我清醒前看見的最後一個畫面,是傅景元面露驚慌,朝我奔了過來。
我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我好像離一團白光很近很近。
但當我拼命伸手觸摸它時,又被它猛地彈了回來。
我慢慢睜開了眼……
耳邊是一片爭吵聲。
「滾,給我滾,小姐不想見你們!」
「反了天了你,一個下人,也敢對本王大呼小叫?」
「我聲音大怎麼了?對狗不就是要用喊的嗎?」
「你敢罵本王?」
「我罵的就是你,你要是聽不清,等你死了我還能刻你碑上!」
「來人啊,把她拉下去杖斃!」
「慢着——」我伸出手,艱難出聲,「傅景元,你答應過我,不會傷害小菱……」
「你看你都把她慣成什麼樣子了,我遲早有一天拔了她的舌頭!」
小菱不理他,只是驚喜地撲向我:「小姐,你醒了!」
我無奈地點點頭,又猛然想起什麼。
「今天是十幾?」
「十七啊小姐,你昏迷了一天多,我都快嚇死了。」
「十七?!」
我想坐起來,但渾身都沒有力氣,又重重地跌回牀上。
爲什麼十七了,我還在這裏?
我正心緒不寧着,蘇玉妍已經走了進來。
「妹妹感覺怎麼樣,我帶了宮裏的御醫,特地來幫你看看。」
我整個人還處在懵怔的狀態裏,蘇玉妍已經微笑着朝身後招了招手。
一個男人立馬走進來,跪地叩拜。
蘇玉妍吩咐他:「抬起頭來,讓妹妹看看你的臉。」
男人照做。
我正不明所以。
然而,視線掃過去的剎那,我猛地愣住了。
這不是給我符紙的道士嗎!
他怎麼在這裏?
蘇玉妍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神色。
但頃刻間,我已經想明白了。
我被她騙了!
-16-
男人裝模作樣地幫我診了脈,回頭稟告傅景元。
「王爺,王妃這是服了毒啊,究竟是什麼事,竟讓王妃主動尋死?」
傅景元一聽,臉上本就不多的擔憂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樓綃,這一招你到底還要用多久?你明明最瞭解我的。
「你若是直接死了,我興許還能看得起你,可你一次次用假死的方式奪寵,當真讓我厭惡至極!」
——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當初,我和傅景元感情最好時,他也曾向我訴說過他的心事。
他說自己明明是皇后所出,但地位卻遠不如其他皇子。
這都是因爲皇后不屑於爭寵,而後宮的其他女人又太有手段。
或許是在這上面喫過虧,他瞧不起任何爲了恩寵使盡手段的女人。
而現在,他認定了我就是這樣的人。
「樓綃——」
傅景元板着臉喊我。
「我最後警告你一次,你若是再這樣胡鬧,我真的會休了你。」
我撇過臉去。
不想聽他說話,也不想解釋什麼。
畢竟,他連我最重要的祕密都沒相信過。
又能相信其他的什麼呢?
-17-
傅景元和蘇玉妍走後,我躺在牀上,沒忍住自嘲地苦笑起來。
本以爲離回家只有一步之遙,原來又是一場水中撈月。
這時,小院外忽然傳來腳步聲。
小菱伸頭瞅了一眼,一看是蘇玉妍去而復返了,整個人就像被踩到尾巴,渾身炸毛的貓。
「怎麼又是你?我們這兒可不是草船,想犯賤上其他地方去!」
蘇玉妍理也不理她,只是看着我道:「自甘下賤的人才會跟下人拌嘴,妹妹,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小菱又想衝出去。
我輕輕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別衝動。
小菱氣得厲害,但她向來聽我的,又瞪了蘇玉妍一眼,才擠着她的胳膊出去。
蘇玉妍撣撣袖子,像撣掉什麼髒東西一樣。
房間裏只剩下我們兩人後,她也不裝清冷了,抱着臂,笑呵呵地問我:
「妹妹感覺怎麼樣?」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我看着她的眼睛。
一邊裝着人淡如菊,說自己不屑於搶任何東西。
一邊處處跟我作對。
「如果只是爲了嫁給齊王……那你明明可以直接說,我相信他不會拒絕你。」
蘇玉妍聞言,輕飄飄地笑了一聲。
「白月光是不會爭搶任何東西的,妹妹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嗎?
「更何況景元對你並非無情,我若認真跟Ṫùₒ你爭,反倒沒什麼勝算。
「所以,我要讓他自己心生憐憫、愧疚、心疼……然後主動把我想要的東西送到我手上。」
「所以你就故意找人在你們聽戲的時候說那些話?」
蘇玉妍無比驚訝:「你怎麼猜到的?」
「很難猜嗎?」
誰膽子再大,也不會在公共場合羞辱公主。
更何況,那兩人除了被吊起來外,毫髮無損。
蘇玉妍聽完,繼續掩脣笑。
「妹妹啊妹妹,說你聰明,你還挺聰明的,但說你蠢,你是真的挺蠢的,你說你都能猜到這些,怎麼會想出『穿越』這種爛藉口呢?
「景元當玩笑講給我聽的時候,我差點沒繃住。
「我就隨便找了個人誆你,你就立馬信了。
「妹妹,你不會演着演着自己都當真了吧?」
她笑得肩膀亂顫。
我並沒有回答她。
我只是驟然意識到一件事情。
原來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傅景元早就把我的祕密當成笑話講給她聽了。
-18-
經此一事後,回家忽然像變得遙遙無期了一樣。
我已經嘗試了所有能想到的辦法,卻還是回不去。
難道我就要永遠被困死在這裏了嗎?
這個念頭讓我很惆悵。
我開始整夜整夜睡不着覺……
小菱怕我想不開,看我看得越發緊。
就這樣又過去月餘。
我每天都無精打采的,不想邁出小院一步。
直到某天皇帝微服出訪,路過這裏,傅景元要設家宴招待他,而王府主母必須在場。
我才又從小院重新踏了出去。
礙着明面上的關係,我和傅景元只能坐在一起。
傅景元這人實在奇怪。
從前他總愛在我面前說,皇帝沉迷女色,寵妾滅妻,還讓女人和親,根本不是明君。
可真到皇帝面前了,他又顯得畢恭畢敬。
上頭只是說了一句:「看見你二人琴瑟和鳴,我就放心了。」
傅景元就連連點頭,不停地爲我夾菜。
可我一筷子都不想動。
他忍無可忍,從齒縫裏擠出聲音:
「樓綃,別在這種場合找難堪。」
我呵笑一聲:「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和你相看兩生厭的女人坐在你旁邊,而你此生摯愛的女人卻只能坐在另一邊。」
我說着看向對面。
蘇玉妍今日也在,表面上跟皇帝談天說地,實則目光一直在我和傅景元身上打轉。
我看着她那副裝出來的雲淡風輕模樣,體內的惡劣因子忽然開始作祟。
「你說,我讓皇上給你們兩個賜婚好不好?」
傅景元手中的筷子一抖,語速極快道:
「我跟阿玉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虧欠她許多,總想着盡力彌補她……我們不是尋常的男女私情,這件事我可以慢慢跟你解釋,你不要衝動。」
多可笑。
本該早早就給我的解釋,非得在我要捅出他們關係的時候到來。
「綃綃……」傅景元又輕聲喊我,「我從來沒有跟你相看兩生厭,前段時間我是冷落了你,但也只是一時失望,只要你改了,我們立馬就能和好。」
「今晚我就讓小廚房給你蒸菱角糕,好不好?」
「沒有菱角,哪來的菱角糕?」
我一邊說一邊起身。
我只是不想在這跟他演郎情妾意了,但傅景元以爲我要告狀,猛地扯住我的裙襬。
爲了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現,傅景元對今晚的家宴沒少花心思。
就連我們坐的地方,都是依着臺階而建。
他這麼一拉,我根本站不穩。
就這樣踩空石階,直接滑了下去。
然而,那一瞬間,一大團白光忽然出現在我面前。
我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我記得這個白光!
幾年前我來時,就是從這裏面掉出來的!
我激動地朝白光衝去。
同一時刻,我聽見有人在身後大聲呼喊着我的名字。
「樓綃!」
我腳步頓住,循聲望去,這纔有些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靈魂出竅了。
而傅景元此刻正抱着我的身體,神色焦急地呼喊着。
-19-
管他呢。
我繼續朝白光撲去。
可每一次我即將衝到白光面前時,它又消失不見了。
幾秒後,才又重新出現在離我幾米遠的地方。
幾次下來後,我累得再也跑不動了。
這不是耍我嗎?
誰能想到白光出現的條件必須是意外,而不是人爲尋死呢?
這樣想想,我簡直平白受了這麼久的皮肉苦!
而現在,我好不容易等到它了。
它又像掛在驢前面的胡蘿蔔一樣,可望不可即。
我越想越鬱悶……
眼看一時半會兒也沒法回去,我只能重新把目光投向不遠處。
傅景元焦急地喊了幾聲後,立馬對蘇玉妍道:
「阿玉,快讓人把那個御醫找來!」
蘇玉妍眼神閃了閃。
而皇帝已經聽見了。
他不解道:「什麼御醫,朕這次出行,並未帶御醫。」
「就是父皇您賜給阿玉的御醫啊。」
「朕什麼時候給阿玉賜過御醫了?」
傅景元愣了一下。
蘇ṭû₃玉妍趕緊解釋:「是我沒跟景元說清楚,那人確實參與過御醫的選拔,只不過後來落選了。」
「什麼?」傅景元瞪大眼睛,脫口而出,「那他每次給綃綃診脈時還信誓旦旦的?」
「他,他是有真才實學的。」蘇玉妍硬着頭皮道。
那一瞬間,傅景元的表情近乎五彩斑斕。
蘇玉妍趕緊岔開話題:「還是先找人來看看吧。」
-20-
此刻,小院外。
小菱像一隻護崽的母雞,死活不讓傅景元二人進來。
傅景元臉色很難看。
蘇玉妍趕緊勸他:「景元你別激動,妹妹興許只是跟之前一樣,鬧一鬧,讓你擔心一下,然後很快就醒了。」
可這次,傅景元卻沒有立即答話。
因爲只有他知道,我今天的表現,是真的對他厭惡極了。
這根本不是一個爭寵的女人該有的舉動……
「讓開。」他又冷聲催了一遍。
小菱依舊不肯退步。
好在此時大夫終於從裏面出來了。
他衝着傅景元拱拱手:
「王爺,王妃並沒有性命危險,再等等或許就醒來了。」
傅景元像是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只是可惜了這場家宴……」蘇玉妍在邊上嘆氣,「皇上好不容易來一趟,結果卻這樣草草收場了,也不知道會在心裏怎麼想。」
聽到這些,傅景元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等樓綃醒了,我自會問她是怎麼回事,平地摔一下還能摔出這麼大的陣仗。」
只可惜——
他再也等不着我了。
我站着一邊冷眼旁觀,心裏淡淡道。
小菱本就看這兩人不順眼,現在聽他們說這種風涼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們二人還真是絕配,那麼多兵器都不學,偏偏學劍,小姐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纔會跟你們扯到一起!」
她話音剛落,傅景元再也忍不了,一巴掌扇了過來。
「賤婢,我真是給你臉了,容你天天在我跟前撒ƭůₖ野。」
小菱捂着臉,繼續冷笑:「王爺多大一張臉啊,容得下萬山千水,這樣的臉我可不敢要。」
「來人啊!」
傅景元忍無可忍地朝身後喊。
兩個府兵立馬小跑過來。
我心道不好,可伸出手,卻只從他們身上穿過。
「把這個賤婢拉下去,杖責三十!」
-21-
我想阻攔,可沒人看得見我,更沒人聽得見我的聲音。
小菱很快被拖了出去,但她似乎憋着一股氣,硬是不肯叫一聲。
我心疼不已,眼淚直往下流。
傻丫頭,何苦處處替我出頭?
我正難受着,忽然感覺到身邊的白光又變得亮了一些。
我抹了抹眼睛,轉過身才發現,不,不是亮了,是這團白光離我更近了一些。
一個大膽的猜測驟然湧上心頭。
而這種猜測,很快就在晚上得到驗證。
當時小菱一瘸一拐地從外面回來,趴在我牀邊哭。
哭累了,就抹着眼淚小聲喃喃:
「小姐,你一定煩透了這裏的生活吧?
「若這回你真醒不過來了,是不是也是一種解脫呢?」
她話音剛落,我身邊的白光似乎又近了一些。
幾乎快要到我觸手可及的地方了。
我也漸漸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我現在之所以沒法進入那團白光裏,或許就是因爲小菱的執念。
她太捨不得我,以至於牽絆住了我。
傻丫頭啊。
我拼命地大喊,想讓她打開旁邊的妝匣。
趕緊看看我留給你的信,不要爲我擔心!
我早已爲你找好了去處,別在這個噁心的地方繼續磋磨了。
你會受傷,會死的……
可小菱聽不見。
她的目光甚至不曾看向那邊。
她只是捧着我的手,繼續自言自語着。
-22-
以往我昏迷,往往不出三日就醒了。
可這次,十天都過去了,我還是沒有一點要睜眼的跡象。
傅景元來看過兩次,每次都是和蘇玉妍一起。
這天,他又來我旁邊看了一眼,語氣有些遲疑:
「只是摔了一跤,爲什麼會昏迷這麼久呢……」
「或許早就偷偷醒來了呢?」蘇玉妍音色清冷,「妹妹不總愛用一些小計謀爭寵嗎?不過她在後宅待久了,也很正常。」
我就站在邊上,看着她說話。
蘇玉妍自詡聰明,不知道有沒有聽過聰明反被聰明誤。
其實從上次家宴開始,傅景元就已經有所動搖了。
因爲我表現出的態度,實在不像一個急於爭寵的人。
蘇玉妍再這麼反覆說,反倒讓她人淡如菊的人設有些崩塌。
果然,聽見這話,傅景元輕微皺了皺眉。
「別這麼說,她沒必要。」
蘇玉妍愣了一下。
傅景元又沉聲道:「我認真想了想,會不會是你之前找來的假御醫耽誤了她的病情,你把那人找來,我想細細盤問盤問。」
蘇玉妍徹底呆住了。
「不,不可能吧?」
她眨眨眼:「上次的大夫不也說沒有大礙嗎?或許再等等,妹妹自己就會醒來呢?」
「不能再等了。」
傅景元皺緊眉頭。
「正常人怎麼可能躺十來天都不睜眼?」
-23-
在傅景元的強烈要求下,蘇玉妍最終還是把那個中年男人找了過來。
男人跪在傅景元腳邊,或許是早已跟蘇玉妍通過氣了,所有問題都回答得滴水不漏。
傅景元見再也問不出什麼,淡淡說了句:
「起來吧。」
但就在這時,小菱忽然從外面跑了進來。
她嘴脣哆嗦地對傅景元道:「出,出大事了王爺,你最好跟我去看看小姐。」
傅景元正準備起身,小菱的視線忽然從地上的男人身上掃過。
上次她一門心思在我身上,根本沒留神。
這回細細一看,只覺得越來越眼熟。
男人想躲,小菱猛地揪住他頭髮。
她的神色由驚慌變得詫異,最後又變得怒意盎然:「你怎麼在這?
「你上次究竟對小姐說了什麼,爲什麼她見過你之後就中毒了?還有她現在這樣,是不是也是你搞的鬼!」
傅景元的腳步頓住了。
「什麼意思?」
他端起王爺威嚴的架子,重新坐回位置上。
「小菱,你先把這件事說清楚。」
-24-
我就站在蘇玉妍邊上。
此刻我清楚地看到,她的臉瞬間白了,指甲也死死扣進掌心。
而小菱纔不管誰的臉色,她指着那人,滔滔不絕地把那日的場景講了一遍。
傅景元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最後,如同山雨欲來風滿樓。
「他到底是誰?道士?御醫?」
傅景元盯着對面:「阿玉,你最好給我個解釋。」
我猜那一瞬間,蘇玉妍一定有過無數想法。
可她還來不及撇清關係,小菱又道:「王爺你把他銬起來,嚴刑逼問,不就知道他到底是誰了嗎?」
傅景元似乎接受了這個建議,點了點頭。
蘇玉妍的臉色更難看了。
真要是嚴刑逼問,被問出來的可就不止這一件事了。
「等,等等,景元。」她終於出聲,「這個人確實會醫術,我帶他給妹妹看病,真的是爲妹妹好。」
「可你爲何要讓他裝道士?」
「我就是聽你說了『穿越』一事,覺得妹妹想法清奇,想跟她開個玩笑,沒想到她當真了。」
「沒想到?」
傅景元的目光一寸寸涼了下來,似乎很失望。
「你說你沒想到,可你那日,明明夥同此人一起,告訴我樓綃是主動服毒尋死!
「阿玉啊阿玉,原來你也沒有自己說的那麼心思坦蕩,行事豁達啊……」
蘇玉妍的臉慘白如紙。
-25-
男人跪在地上不住求饒,Ṫų⁰傅景元卻不搭理。
他只是垂眸坐在椅子上,手裏扳指轉動。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但我能感覺到,他的情緒似乎很低落。
也是。
完美的白月光突然出現了瑕疵,任誰都無法輕易接受。
而且,他還最痛恨這種女人之間互相誣陷的手段。
「罷了。」
許久後,他拂袖站起身。
「小菱,你剛說你小姐怎麼了?」
小菱剛纔只顧着罵這個假道士了,被傅景元這麼一提,才重新露出那副驚恐又有些茫然的表情。
「小姐她……我說不清楚,王爺你自己去看吧!」
這一刻,就連我自己都好奇,我到底怎麼了。
傅景元跟在小菱後面,很快到了東院門口。
小菱的腳步有些顫抖:「我今天一起來,想給小姐擦身,她就變成這樣了……」
「到底怎麼了?」
傅景元被小菱搞得一頭霧水,猛地推開了門。
起初他還面色如常,但當看到牀上躺着的人後,也下意識地退後兩步,險些摔在地上。
「這,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全都吞吞吐吐。
我也沒忍住湊過去,伸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我自己都愣住了。
眼前這張臉是我,又不是我。
這種感覺很奇怪,彷彿一張臉皮下面有另一張臉皮。
而上面那張正在褪色,下面的逐漸顯形……
-26-
這一刻,我才反應過來,原來我並不是身穿。
我一直以爲自己直接穿了過來,而所有人的記憶也因此改變,主動將我認成了尚書府的大小姐。
可現在看來,真正的尚書府大小姐在我穿來前就死了。
我只是佔了她的身體,又不知爲何覆蓋了她的容貌。
現在我的魂魄不在了,她真正的樣子也就逐漸顯形……
房間裏落針可聞。
傅景元扶着門框,胸口劇烈地起伏着。
他手指顫抖,嘴裏喘着粗氣。
「不,這不是樓綃,這明明是另一個人……」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那一瞬間,他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什麼一樣,臉色甚至可以稱得上錯愕灰敗。
「難道她說的一直都是真的?
「不,不!我怎麼可能一直在冤枉她……這太荒謬了。」
傅景元聲音嘶啞。
他又往牀上看了一眼。
下一秒,居然直接奪門而出。
「不,這不可能!」
-27-
那晚,依舊只有小菱一個人陪着我。
她想拉我的手,可就連這雙手她都覺得陌生。
「小姐!」她崩潰得捂臉大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站在她身邊,輕輕撫摸着她的頭髮,心疼又無奈。
「打開那個匣子呀,裏面有我所有祕密。
「我告訴過你的,快點打開呀。」
可小菱的視線依舊沒往上面瞟。
……
傅景元開始每天都來看我。
更準確地說,是看那具身體。
屬於我的五官越來越淡。
傅景元手指顫抖地撫摸着我的眼下。
那裏曾有一顆痣,跟他長在同一位置。
我們關係還很親暱時,我常常開玩笑,說這是夫妻痣。
我們命中註定是要做夫妻的。
可如今那裏空空如也。
-28-
傅景元開始跟我從前一樣,找所謂的高人幫忙。
他想要將我的靈魂找回來……
另一邊,自從上次不歡而散後,蘇玉妍就一直找不到藉口向他示好。
如今一聽要找高人,火速自告奮勇。
「景元,從前是我不對,這幾日我越想越羞愧,我想把欠妹妹的情都還給她,你就把這件事交給我吧。」
傅景元靜靜凝視着她。
人被欺騙過一次後,總是難以輕易相信誰了。
可蘇玉妍畢竟是他的青梅,是他從前愛而不得的白月光。
如今她睜着一雙翦水秋瞳,滿懷真誠地道歉……
傅景元還是鬆了口。
「別再讓我失望了。」
蘇玉妍連連點頭。
可剛出去,她就收起了那副破碎內疚的表情。
——她纔不會真的把我找回來。
當初她憑藉清冷白月光的人設,都快成功上位了,又被小菱攪黃了。
辛辛苦苦忙半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現在有了新的機會,她絕對要好好謀劃。
-29-
果不其然,幾天後,她就又整出了新動靜。
明明當初傅景元一再強調,找高人這件事要隱祕再隱祕。
最好別讓任何多餘的人知道,齊王府裏究竟發生了什麼。
可幾日後,街頭巷尾都在傳,齊王妃被鬼上身了,聽說連臉都不見了。
這件事越傳越廣,最後不知怎麼傳到了皇帝耳朵裏。
他趕緊讓欽天監的人算一算,結果算出結果,是我邪祟入體,恐怕影響國運。
任何事一上升到國運就變得無比嚴重了。
京城直接來了一道聖旨,宣傅景元即刻進宮。
臨走前,傅景元去找了一趟蘇玉妍。
還沒等他說話,對面先梨花帶雨地哭了起來。
「你是爲了傳言找我嗎?這真跟我沒關係……
「我已經再三警告那些去王府作法的人,讓他們務必三緘其口,我真不知道是誰傳出去的。」
她哭得太傷心,幾乎暈厥。
可傅景元的眉頭依舊沒有鬆開。
「但願不是你。」
-30-
這回京城一行,傅景元帶來了幾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第一,皇帝年紀大了,對鬼神一事最是敬畏,而我邪祟入體,影響國運,顯然不適合再當他的兒媳婦。
所以,他想讓傅景元休妻。
第二,欽天監算了一卦,說齊王府上空厄星顯現,長此以往絕對會衝撞紫微星。
現在最好的破解方式,就是讓齊王娶妻沖喜。
不過新王妃的人選也就諸多條件。
欽天監算來算去,居然無意間中發現,玉妍公主就很合適。
皇帝說是問傅景元的意見,但字裏行間都是難以拒絕的威嚴。
更何況,傅景元本就對他言聽計從。
就這樣,爲了儘快破解厄運,齊王府次日就開始裝扮起來。
-31-
馬上就能娶到白月光了,我以爲傅景元多少是欣喜的。
可他只是待在書房中,一坐就坐了一下午。
其間蘇玉妍來找過他一次,面色驚訝地問他:「景元,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怎麼收到賜婚的聖旨了?」
傅景元神色複雜,沒有答話。
「你若是不願意,我這就去找皇上,讓他收回成命。」
「沒這麼簡單。」傅景元垂眸,「你我在國運面前,什麼都不算。」
「那,那妹妹怎麼辦?」
蘇玉妍提到我,傅景元肉眼可見地一愣。
但許久後,又無力地擺擺手。
「你先走吧,我想自己靜靜。」
蘇玉妍咬咬脣,終是離開了。
我就站在門邊,看着傅景元像一尊泥塑木雕的假人。
許久後,他才動了動,從位置上站起來,推開門。
看方向,竟是要往我所在的東院去。
-32-
小院裏依舊只有小菱一個人。
她一看見傅景元,就猛地推了他一把。
「王爺還來幹什麼?這滿府的紅綢多好看啊!既然過兩日又要當新郎官了,幹嗎還來小姐這兒觸黴頭?」
我心裏一跳,爲小菱捏了把汗。
可讓我意外的是,傅景元並不生氣。
他只是默默地走進我房中,看着牀上那具完全陌生的身體,眼眶有些泛紅。
「是我對不住綃綃……」
小菱冷哼一聲:
「王爺也知道自己對不起小姐?
「小姐好好的時候,你就當着一羣人的面給她難堪,如今小姐還沒涼透,你又着急着休妻再娶,我是沒瞧出一點對不住啊。」
「我……」
傅景元正想說話,小院外又傳來一陣腳步聲。
小菱伸頭看了一眼,陰陽怪氣道:
「呦,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今天還挺熱鬧,新郎官和新娘子都上趕着來我這找罵。」
傅景元抿抿脣:「你別胡亂替樓綃撒氣……雖然蘇玉妍在其他事上有錯,但賜婚這件事確實跟她無關。」
「無關?」
小菱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她一把將傅景元推到屏風後。
「你到底是真不知道她是白蓮花還是假不知道?藏好了,今天我就讓你看看她的真面目。」
-33-
蘇玉妍走進來後,照舊去牀邊看了一眼。
小菱立馬譏諷起來:「你來幹什麼?是怕小姐忽然醒來,你這婚結不成嗎?」
蘇玉妍冷笑一聲,她見四下無人,直接掐起了小菱的下巴。
「你這賤婢,天天對我口出狂言,等着吧,等我成了齊王府的女主人,第一件事就是拔你的舌頭餵狗。」
小菱朝她「呸」了一聲:「做你的春秋大夢吧,王爺一直在找高人,說不定小姐今晚就醒了。」
「哈哈哈!」蘇玉妍紅脣輕勾,「她下輩子都醒不過來!」
她毫不避諱地告訴小菱,那些所謂的高人都是她找來走個過場的。
「你說這算不算天助我也?誰讓樓綃摔了一跤就中邪的,我只是稍稍利用一下,就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所以那些流言是你放出去的?」小菱目眥欲裂。
「何止啊。」蘇玉妍笑道,「就連欽天監都有我的人——不過我跟你說這些幹嗎呢,你這個豬腦子,怕是連欽天監是什麼都不知道吧?」
她拍拍小菱的臉:「懶得跟你廢話了,你且過幾天好日子,等着我來割你的舌頭吧。」
她說完,就慢悠悠地朝門口走去,顯然一副心情大好的樣子。
我知道她最享受這種殺人誅心的過程。
一如從前來找我攤牌時那樣。
然而,就在她即將踏出門檻的剎那,一道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
那聲音裏有震驚,有慍怒。
更多的,是濃濃的厭惡與失望。
「蘇玉妍,你給我好大的驚喜啊。」
蘇玉妍腳步一顫,直接摔在了地上。
-34-
這回輪到小菱笑了。
她越笑越誇張。
笑到最後,眼淚流了滿臉。
「看到沒,她就是這樣噁心的東西,你居然爲了她把小姐逼成現在這樣!」
蘇玉妍嚇壞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撲到傅景元的腳下。
「景元,你聽我解釋……」
「滾,我不想再從你嘴裏聽到一個字!」
傅景元一腳將她踢開,朝門外走去。
「我這就去向父皇請罪,就算死,我都不會娶你這個毒婦。」
「不!景元,你回來!」
可她喊得越悽慘,傅景元就走得越快。
蘇玉妍眼看怎麼都無法挽回了,乾脆破罐子破摔地吼了一聲:
「傅景元,你給我站住!
「這都是你欠我的!我代你受了這麼多年的屈辱,這都是你欠我的!」
傅景元身形一頓,果真停了下來。
蘇玉妍抹着眼淚,從地上站起來。
「你以爲我不知道,那時是你對皇上說,賜我公主封號,送我去和親的嗎?」
她邊說邊往外走,嘴角都是慘笑。
「當初兩國交戰,適齡皇子就你一個,皇上讓你領兵出征,鼓舞士氣,你貪生怕死,百般推辭。
「後來戰事焦灼,皇上又讓你去當使臣議和,你怕死,還是不肯。
「再後來,狄國使臣先來了京城,提出可以停戰,但要交換質子,或者讓公主和親。
「你害怕去那裏受罪,給自己找各種理由,不去當這個質子。
「可皇室沒有公主,怎麼辦呢?你知道我長得漂亮,就故意在宴會上把我指給狄國使臣看,誇我是京城第一美人。
「傅景元,我那時都快跟你定親了,你究竟怎麼狠下心的啊!」
蘇玉妍泣涕漣漣。
而從始至終,傅景元都不敢回頭看她一眼。
直到這一刻,我才終於明白,傅景元嘴裏的「並非尋常男女私情,我虧欠她許多」是什麼意思。
-35-
蘇玉妍又哭訴了許久,傅景元才僵硬地回頭。
「我當然知道你受委屈了,所以我不是一直在彌補你嗎?
「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了,可你爲什麼還要把手伸到樓綃那裏,她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嗎?」
「她佔了我的位置,就是對不起我!」蘇玉妍吼道。
最後一層遮羞布都扯掉後,她也不用再苦心維持着什麼人設了。
「你別以爲我看不出來,你已經對樓綃動情了!
「有她在一天,你就不會娶我,可你不娶我,又有誰會娶我呢?誰會娶一個侍奉過祖孫三代的女人?你說啊!」
傅景元嘴脣動了動,又垂下眼簾。
「你別這樣,當心讓旁人聽去了。」
「我纔不管誰聽了去。」
蘇玉妍哭着撲向他。
「景元,你別去找皇上。
「我們好好過日子,過往的一切都一筆勾銷不行嗎?
「你別計較我陷害樓綃,我也不計較你把我推進火坑,這難道不行嗎?」
她邊說邊死死摟住傅景元的腰。
可傅景元沉默了良久。
最後,依舊用力地,一根根地,掰開了她所有手指。
「不,不行。
「你說得對,我想清楚了,我早就對樓綃動情了,見她的第一面我就對她一見鍾情。
「可你回來後,我爲了彌補你,做了太多傷害她的事,我總覺得我和她時間還長,結果上天就懲罰我了,我不能一錯再錯下去了……」
蘇玉妍還想抱他,可傅景元已經飛速地向外走去。
-36-
那天,我忽然發現,我幾乎整個身體都可以沒進白光裏了。
但還是差一點。
差最後一點點。
或許是魂魄離開身體太久的原因,牀上那具身體開始逐漸僵硬,慢慢泛白發青。
又過了幾日,居然隱隱有些臭味了……
我知道,她現在大概是真的尚書府大小姐了。
小菱又哭了好一場。
她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
但她明白,躺在牀上那具身體根本不是我了。
屍臭味越來越重。
小菱終於決定,讓這具身體入土爲安。
於是,傅景元從京城回來那天,就看見小菱正在和其他幾人正合力封棺。
他眼睛猩紅地撲過來,卻被自己絆倒,狼狽地摔在棺材邊上。
「本王不在,誰允許你們擅自給王妃下葬的!」他嘶吼着。
可小菱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王爺還不明白嗎,她根本不是小姐,真正的小姐,或許陪你參加家宴那晚就已經不在了。」
傅景元如遭雷擊。
他這些天裏一直都不敢承認的事情,卻被小菱就這樣指了出來。
我站在邊上,看着他嘴脣甕動,眼眶越來越紅,最後崩潰地抱住頭,哽咽出聲。
「我究竟做了什麼……」
-37-
傅景元開始成天成夜地坐在我房中。
他開始自言自語,時不時又痛哭流涕。
小菱開始時還面無表情地看着,後來越來越厭惡。
「你在演給誰看?孩子死了你來奶了,大鼻涕到嘴裏你知道甩了?」
但傅景元就像聽不見她的聲音一樣,仍然自顧自喃喃着。
我聽得頭疼,卻又走不掉。
只能每天望眼欲穿等着小菱開匣子。
可她就不往那兒走。
我真恨自己沒法給她託夢。
這種苦日子又過了好幾天,宮裏忽然來人了。
我這才知道,傅景元進宮後,不但拒絕休妻再娶,而且,爲了堵住皇帝的話,他乾脆自請貶爲庶民。
「既是影響國運,那我這個王爺就不做了。」
來清算的官員一臉冷峻,學着他說過的話。
「王爺,我姑且再喊你一聲王爺,你沒忘了此事吧?」
傅景元頹喪搖頭。
「沒忘了就好,如今你已是一介庶民,這齊王府自然不能給你住,皇上此番派我前來,就是幫你速速搬出去。」
「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嗎?」傅景元哀求,「這裏都是我和夫人的回憶,那些花,那些草,我根本無法割捨……」
「別說這些沒用的。」官員黑臉打斷他,「我們都是奉旨辦事,現在給你一個時辰時間,收拾好東西,立馬滾。」
-38-
傅景元苦笑着站在那。
好一會兒, 才重新朝我房中走去。
眼看他要收拾我的櫃子,小菱一把推開了他。
「你別碰小姐的東西!」
但因爲力氣太大,不小心把整個櫃子都碰翻了。
我激動得心都快跳出胸膛。
而在這一刻, 小菱忽然想起了什麼。
她喃喃自語了兩聲, 趕緊拉開最後一層妝匣。
果然在裏面看見了我留給她的東西。
有地契、房契、鋪子、金條。
還有一封信……
小菱幾乎迫不及待地拆開。
她的眼淚大滴大滴落在紙上。
我告訴她, 我早就幫她打點好了一切。
官府裏不再有她的奴契。
以後,她想去哪裏去哪裏。
當然了, 我沒有幫她找到合適的另一半。
畢竟好男人太少,而我的小菱又這麼好。
我真的很難放心把她交到誰手裏。
不如把很多很多錢交到她手裏。
小菱顫抖着手看完我的信,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我的身邊白光越發強烈,隱隱還透着一陣吸力。
終於能回家了。
我慢慢走進白光裏。
就在這時,我忽然聽見一聲驚呼。
「小姐!」
小菱朝我撲過來,卻又從我身體裏穿了過去。
「你能看見我了?」我問。
她捂着嘴, 一邊流淚一邊點頭。
「小姐,你要走了嗎?
「我永遠不會忘了你的……」
「我也不會忘了你的。」
我摸摸她的頭髮。
-39-
餘光裏,傅景元也哆嗦着走過來。
「綃綃……」
「不要叫得這麼親暱。」
「綃綃,我知道錯了……」
傅景元的肩膀微微顫抖, 身形佝僂又頹然。
他近乎祈求地看着我:「我已經爲你拒絕了賜婚,放棄了身份,你別離開我行嗎?」
「太晚了。」
我漠然地看着他。
「再說了, 做什麼都是你自己的選擇,不要用這些自以爲是的深情綁架我。」
傅景元緊緊攥着拳頭,指節發白。
「那我可以去你的世界找你嗎?我該怎麼找你呢?我難道不可以『穿越』嗎, 我……」
我呵笑着打斷他的滔滔不絕。
「我求求你千萬別來找我, 我在自己的世界還是未婚女大學生,我還準備談十八個高富帥呢, 你可別來壞我好事。」
傅景元如遭雷擊。
他還想再掙扎些什麼。
可白光忽然將我包圍起來。
我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只能看見面前的人嘴巴張張合合。
好煩。
我慢慢閉上了眼睛。
終於能回家了。
我終於回家了。
【番外】
樓綃離開後的整整一年裏,傅景元一直Ťůₘ在想辦法穿越去她的世界。
他開始嘗試畫陣、上吊、撞牆……
所有樓綃嘗試過的方式,他都要試一遍。
也許就真的見到她了呢?
但這樣一次次作死, 他的身體很快就越來越差。
其實他也後悔過那時在宮裏太沖動, 居然一時上頭,自請貶爲庶民。
否則, 現在一定有人熬好藥端到他面前吧?
不像現在, 他連藥都買不起。
身體就像一面四面漏風的牆。
彷彿一陣風颳過來,都能把他掀倒。
路過的小孩還莫名其妙踹了他一腳。
「滾開啊, 臭乞丐!」
傅景元跌坐在地上,半天都沒爬起來。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路過。
他感覺到有人掀起簾子看他一眼,然後走了下來。
「傅景元啊傅景元,你居然也有今天ṱűₐ。」
傅景元努力睜開眼, 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蘇玉妍居高臨下看着他。
「現在你混成這副德行,我也成了滿城的笑話,你開心了,滿意了?」
傅景元搖搖頭。
他努力撐着自己從地上爬起來。
蘇玉妍又道:「樓綃要是見到你這個鬼樣子, 下輩子都不可能喜歡你。」
樓綃……
傅景元忽然覺得很生氣。
她也配提到樓綃?
他跌跌撞撞地衝上前, 一把抱住了蘇玉妍的腰。
在一羣人的驚叫聲裏,兩人一起翻下了護城河的圍欄。
河水撲面而來。
蘇玉妍不停掙扎。
傅景元卻死死抓着她的頭髮。
從前樓綃不是也跳過湖嗎?
興許這樣,他就能穿越了。
還能帶着蘇玉妍一起穿越。
他要按着蘇玉妍給樓綃道歉。
或許那時, 樓綃就會原諒他,重新跟他在一起了呢?
傅景元這樣想着,噙着笑閉上眼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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