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江硯錚伴讀的第十年,
他將我的出浴圖,掛在留學羣上競賣。
因爲他在追的舞蹈系姑娘,討厭我。
認爲我這種跟着男人混的是漢子茶。
他便證明給所有人看,
他和我關係清白。
衆人起鬨,一塊兩塊地加價。
爲了羞辱我,博小姑娘一笑。
競賣結束的最後一刻,交易完成。
對方是程家太子爺。
羣內富家大少調侃:
「你不怕那個小伴讀真的不回來了?」
他懶散嗤笑:「她跟了我十年,你覺得可能嗎?」
可他不知道。
這次,是我主動找上的那人。
-1-
「我去,笑死我了,就賣五千塊哈哈哈。」
寢室裏舍友吵鬧絲毫沒有停止的趨勢。
即使是帶着耳塞也無法避免。
我難受得翻了個身。
這兩天幫江硯錚寫完他六科結課論文。
忙得頭疼。
我忍着難受,小聲提醒:
「熄燈時間到了,可以安靜點麼?」
「你還睡得着啊?」
舍友一把拉開我的牀簾。
「喂,校園論壇都炸了。」
刺眼的光線刺得我眼球發痛,我眯了眯眼。
校園論壇上一張帖子爆了。
對比其他帖子上物品詳盡的介紹。
這個帖子顯得主人漫不經心。
簡介很簡潔。
寥寥幾字:乖巧聽話,全新無瑕。
還伴隨着我的一張出浴圖。
發帖時間還不到一小時。
就已經有了萬贊。
原因之一:主角是 A 大學霸校花。
原因之二:發帖人是江家大少,從小就沒缺過錢。
原因之三:價格低廉,五千,甚至不是美元。
在這裏讀書的,哪個家裏沒點東西。
五千,甚至不夠他們一頓飯錢。
那瞬間,我的腦內一片空白。
-2-
我跑去找江硯錚。
包廂裏,所有人都好奇:
「江哥怎麼捨得自己這個十年伴讀的?」
「江哥,你真沒碰過姜厭?」
有人不信:
「姜厭那麼漂亮,真十年不碰,江硯錚,你是不是不行啊?」
那人捱了江硯錚一腳。
「姜厭漂亮是漂亮,但無趣。」
他「嘶」了聲,舉了個例子:「你們能懂嗎?就像家養的布偶貓。」
有人立刻接話:
「而且江哥說了,姜厭最近不太聽話,回消息都是兩個小時起步。女人教訓一番也是好的。」
主位上的男人哼哼直笑。
像是默認這個說法。Ţüₛ
這兩天,我在全身心趕他的結課論文。
連自己的論文都沒時間寫。
他在生氣。
因爲我沒及時回覆。
有人又問:「江哥,你說姜厭是布偶,那程羨是什麼貓?」
江硯錚笑罵:「滾蛋,人程羨就是程羨她自己。」
-3-
程羨,二年級的舞蹈系藝術生。
她性情直爽。
不喜歡我。
因爲我跟着一大幫男生混。
她公然表達對我的不滿,於是,我的課桌上被人塞滿死老鼠。
課椅上塗滿膠水和圖釘。
被關在廁所隔間潑拖地水。
江硯錚一眼就看出我的裙子有問題。
我的裙子和他都是私人定製的,一點褶皺或不對都很明顯。
一開始他說要幫我找回場子。
在他看來,除了他,任何人都不可以傷害我。
於是,我告訴他江硯錚程羨班別和常去的地方。
那會,我惡毒地想,江硯錚,小小警告她一下吧。
至少,要讓她不要找我麻煩。
至少,要讓她不敢在學校傳我的謠言。
可那晚,江硯錚沒回來。
第二天學校就傳開小霸王爲新藝術生打羣架。
是一敵五,還贏了。
-4-
聽到這件事時,我在給江硯錚換紗布。
他制止我的動作,吊兒郎當道:
「你們女生,都喜歡什麼禮物?」
像是想到什麼,他又補充:
「不是你這種,是家裏不差錢,被嬌養長大的,有個性的,還是學藝術的。」
我輕柔地給他換紗布:
「是程羨嗎?」
「你猜到了?」
他坦蕩點頭。
見我興致不高,又道:
「怎麼不高興?」
「是不是覺得我沒爲你教訓程羨?」
他歪頭靠近,語氣曖昧,言語卻直白:
「姜厭,你怎麼這麼惡毒呀?」
我動作僵住,緩緩看向他。
他惡劣勾脣,右手從被子裏伸出來。
我眸色顫動。
上面,是他和程羨的通話視頻。
時長顯示,從我來到這之前就已經在視頻了。
女生挑眉:
「笑死我了,江硯錚,她真讓你教訓我啊?」
程羨笑得很爽朗: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她好厭女啊,小家子氣死了。」
「姜厭,你就是網上那種雌競女吧?」
他後仰靠在牆上,懶洋洋調侃我:
「姜厭,人問你呢?你真讓我教訓人一個小姑娘啊?」
「你江哥可從不打女人的。」
騙人。
我剛來到江家時,他迎面來的茶杯砸破了我的額頭。
很痛。
疤到現在都在。
只是我皮膚白,不仔細看已經看不出了。
可他完全不記得了,又和女生聊起:
「對了,過兩天你生日,想要什麼?」
「項鍊?還是珠寶?」
程羨「嘁」了聲:
「你以爲我是姜厭啊,這些俗氣得要死。」
……
垂在牛仔褲側的手指蜷了又縮。
程羨是人。
姜厭是貓,是寵物。
所以召之即來,亦可揮之即去。
我的思緒漸漸回籠。
站在包廂前,聽江硯錚和他的朋友繼續調侃。
-5-
「姜厭?站着幹嘛呢?」
「跟我進去吧。」
我肩頭被重重拍了一下。
是程羨。
女生穿着超短裙,口裏嚼着泡泡糖,一副好姐妹樣將我拽了進去。
見主角終於來了,裏面的人開始起鬨Ṭũₔ:
「壽星終於來了!」
今天是程羨的生日。
江硯錚很用心。
給她包下一整個會所。
期間,程羨的好友突然提起拍賣的事。
「現在論壇加價到多少了?」
「五千五百二十。」
他兄弟慢慢競價。
五塊十塊。
也有多一點的,但都沒超一百。
他好友嬉笑:
「姜厭,要不你跟我吧,我比江硯錚好多了,不會讓美人獨守空牀的哈哈哈哈哈哈。」
一道起鬨。
接下來便是一大堆人。
「姜厭,你跟我,我家裏也有點小錢。」
「姜厭,你跟我……」
有人甚至吹着口哨上前。
難堪和恥辱一點點攀爬上來。
現在,我隱隱察覺。
他送給程羨的禮物,似乎是我。
好丟臉。
我想走。
江硯錚悠悠道:
「姜厭,我還沒走呢。」
這句話的意思是,我得等。
等他結束。
這是伴讀的第二條守則:
只要沒課,都要待在僱主身邊。
我臉上沒有絲毫笑意。
程羨Ṱů⁸不爽了:
「姜厭,開個玩笑不至於吧?」
程羨跟班也笑:
「程姐,這對姜厭是獎勵吧哈哈哈哈。」
「是啊,她這麼喜歡跟在男人身邊玩。」
這些話其實很難聽。
但江硯錚沒阻止。
那就是默認、縱容。
我忽然明白了。
江硯錚在爲程羨出氣。
我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他很瞭解我。
在我告訴他程羨信息那天。
他知道我是真的存了想讓他教訓程羨的心思。
他將我架在上面,下不來臺。
他朋友一點點的加價,持續羞辱。
我的眼眶微微發酸。
「叮咚」一聲。
江硯錚手機響了。
「您的物品」已被拍下,交易成功。
-6-
拍賣人是一個黑色頭像。
名字簡單粗暴:程祺。
程祺,程氏獨子。
也是這所學校校董會最年輕的股東。
權勢滔天。
從小呼風喚雨,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
衆人忽然不說話了。
反倒是程羨笑了:「姜厭,沒想到你這麼厲害?」
「嗯?」
她的話指向意圖有點明顯。
我勾引程祺。
一個人開頭。
其他人紛紛附和:
「江哥,你這個小伴讀不老實啊。」
「你教訓得對。」
也有人說:
「江哥,人程祺是什麼人,怎麼會和姜厭扯上關係。」
我站在正中央,比壽星還備受矚目。
腳步往旁挪動,就被人懶懶打斷:
「就站那。」
江硯錚叼着煙,也問:
「姜厭,你怎麼想的。」
「又或者說,你想跟着程祺麼?」
包廂所有人的都落在我身上。
我垂下長睫。
-7-
身邊的人都知道,我十歲那年就跟着江硯錚了。
母親是他父親的祕書。
在車禍時,母親用命給江總擋了致命傷。
此後,我被接到江家。
所有人都說我命好。
一條賤命,換了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
江硯錚性格惡劣,一開始也不待見我。
有人欺負我,藉此來討好江硯錚。
我被鎖到體育器材室整整一天一夜恐嚇。
後來,那個男生再也沒有來過學校。
有人說是被江硯錚打到失禁了。
也是那以後,沒人敢再欺負我。
我知道江硯錚不喜歡太有個性、性子太銳利的。
他說,他媽媽當年就這樣。
僅僅是因爲看到他父親因結婚紀念日提到別人就走了。
一乾二淨。
到現在,都沒有再回來過。
他脾性惡劣。
從小就喜歡將我置於困境,再施以援手。
他享受我求他、需要他的感覺。
可這次,我覺得求人好累。
江硯錚,我不想再這樣待在你身邊了。
所以我沒說不公平,沒求他。
我說:「好。」
「看吧,我就說姜厭會求着——」
他兄弟甚至沒聽到我的話。
突然,他斷斷續續地問:「姜厭,你說什麼?」
-8-
「我說,好。」
包廂裏吵鬧的氣氛因爲我這句話冷了下來。
所有人都去看那位的神色。
江硯錚沒說話,漆黑的瞳仁一瞬不瞬盯着我。
半晌,他偏頭,點了煙:
「行啊,什麼時候去那邊?」
「要我幫忙嗎?」
我認真地想了一下。
明天就是週末了,時間集中。
恰好,週末我也沒有事。
「就這兩天,東西我會盡快搬走的。」
「那些大件的我搬不過去,你幫我和王媽說一聲,直接丟了吧。」
後半場聚會的氣氛很怪。
我提前回到江硯錚的小別墅。
我東西其實不多,收拾起來很容易。
只一個行李箱就收拾完畢。
出門前,江硯錚拽住我的手腕。
「姜厭,程祺脾氣可沒我這麼好。」
如果是不知情的人,會以爲江硯錚是個好僱主。
可我知道,他不是。
我點點頭,表示明白:
「我會好好聽話的。」
他擰了擰眉,突然很急躁:
「你聽不懂人話?」
「我說他比我還不好伺候!」
時間快到了,我不想讓那個人多等。
我只好又匆匆補了一句:
「好的,我儘量不忤逆他。」
「不會讓他覺得你的眼光很差。」
他似乎更躁了。
門剛帶上,就傳來震動的聲響。
-9-
黑亮的長身車早就等在外邊。
我熟練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那人扯開西裝外套,歪頭淡淡瞧我。
——程祺。
他們說得沒錯。
人,是我主動找上的。
我不想待在江硯錚身邊了。
在程羨生日之前,我就知道江硯錚要拍賣我的事。
是程羨的好姐妹沒忍住透露給我的。
預知困難,就要提前想應對方案。
所以,我敲響了那位年輕董事的門。
程祺商人出身,凡事追求利益。
他問:
「我爲什麼要拍下你?」
「我二十二歲,年輕,漂亮。」
高中就因爲別人隨手偷拍的側臉照被評上校花。
這足以證明我漂亮。
男人興致缺缺:
「可這樣的人很多。」
我咬脣,聲音低到幾乎不可聞。
向他解釋學校裏的謠言:
「我也沒有,和江硯錚睡過。」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
輕笑出聲。
隨後,離開房間。
我攥緊衣裙。
他的管家卻上前將我扶起:
「姜小姐,恭喜,你通過了我們少爺的考覈。」
-10-
洗完澡後,他見我還在深呼吸。
笑得更歡了:
「真第一次?」
我咬着脣,緊張地慢慢靠近。
在我要吻上他那張薄脣時。
他偏了頭,興致不高:
「不接吻,好不好?」
他伸出手:
「我不習慣,給你咬。」
我動作僵住。
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
「江硯錚」三個大字不斷跳動。
「怎麼不接?」
他問。
「你會不高興。」
我答。
犬齒惡劣地咬住我的後頸,帶着些懲戒。
他輕輕哼了聲,將手機扔在一邊。
轉瞬,將我翻身壓在身下。
所以,我沒有看到他眼中的冷漠。
以及隱密角落處,一個紅點緩緩閃爍着。
對着我的臉。
-11-
所有人都在打賭我什麼時候回到江硯錚身邊。
有人賭一個月。
有人賭兩星期。
還有人賭最多一星期。
我知道他們爲什麼這麼篤定。
江硯錚不需要參加高考。
他父親早就聯繫了紐約那邊的學校。
而那時,我奮戰高考。
穩坐年級第一。
他卻私自登了我的賬號,篡改了我的志願。
等到我知道時,截止時間已經到了。
情緒崩潰,我第一次扇他巴掌,泣不成聲:
「江硯錚,你有什麼資格,替我做決定?」
「這是我的人生。」
他憑什麼?
江硯錚被我扇偏了頭,也不惱。
他知道,我現下只有兩個選擇:
一個,是繼續跟着他出國唸書。
第二,是去唸學費高昂的民辦三本。
這些年,江硯錚甚至不讓我辦卡。
我沒有選擇,只好跟着他出國到人生地不熟的紐約。
被迫地,原諒他。
所以直到現在,
江硯錚的朋友仍然認爲我會一次又一次回到他身邊。
-12-
這幾個月,江硯錚沒來找我。
反而和程羨的戀情愈發熱烈。
今天在微博發牽手圖。
明天在朋友圈發親吻照。
他也偶爾零星給我發幾條消息。
像是在找存在感。
「姜厭,我畢業論文你寫了沒?」
「三天前發你郵箱裏了。」
「姜厭,我那條深藍領帶去哪——」
「江硯錚,我準備和程祺訂婚了。」
那邊吵鬧的聲音瞬間沒了。
只有微弱的呼吸聲。
他在聽。
我低頭踢了踢路邊的小石子,溫聲:
「以後也別給我打電話了……」
「程羨也會誤會。」
良久,我聽到一聲嗤笑。
似乎還有東西被摔的聲響。
我沒騙他。
這件事是程祺提的。
也許是牀事合拍。
又或者是其他原因。
在相處的第三個月,
牀事過後,他忽然問我:
「姜厭,你想成爲程太太麼?」
「換句話說,你想嫁給我麼?」
像做夢一樣。
我輕輕點了點頭。
因爲程祺對我很好。
他的管家對我也很客氣。
這些,是我在江家沒有得到的。
只有一點,我不能去樓上的畫室。
我好奇。
李管家嘆氣:
「少爺有時候工作壓力大,會畫點暴力的東西宣泄,我是怕嚇到姜小姐。」
我沒當回事。
-13-
但還沒等到求婚那天,我和程羨同時被綁了。
拍畢業照時,程羨突然來找我。
那人一時辨不出到底是哪個。
乾脆都打暈帶走。
「你們誰是江硯錚女朋友?」
「那天他來砸我場子,我一個兄弟現在重傷到現在還沒醒!」
我心驚膽戰。
江硯錚打架瘋我是知道的。
重傷到現在還沒醒,估計是不太能醒了。
綁匪此刻情緒激動。
我深呼口氣,想緩和一下場面。
身旁的程羨似乎不怕死,繼續放狠話:
「放開我!你知道我哥哥是誰嗎?」
哥哥?
程羨有哥哥?
我腦子一陣漿糊。
程羨忽然改了口,對着我的方向努了努嘴:
「喂,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綁的這位是誰?」
綁匪疑惑地看向她。
「之前 A 大的出浴圖上女主角就是她。」
-14-
等江硯錚和程祺趕到懸崖時。
海風夾雜着我沒骨氣的求饒:
「別動我……」
「起開……」
我的衣服幾乎被扒得差不多了。
綁匪終於止住動作,笑了聲:
「喲,兩位公子哥都來了?那行,這兩個,你們選一個吧。」
江硯錚眸子冷了下來:
「放了……」
我身體剋制不住地發抖。
別選我。
那人就是和江硯錚有仇——
「放了姜厭。」
江硯錚是故意選我的。
我閉了閉眼。
別哭,姜厭。
但綁匪不按套路出牌。
「哈哈哈哈哈這兩個我都打算放過!」
「去死吧!」
他往我腹部刺了一刀。
又想對程羨動手。
下一刻槍響。
綁匪被程祺擊中手腕,失了力氣。
程羨立刻連滾帶爬地跑向他們。
綁匪死也要拉一個人墊背。
墜崖的最後一刻,我看到程祺一臉緊張地四處查看程羨。
彷彿是天上的珍寶。
冰涼的海水灌進我的耳鼻。
被救上來時,我已經在醫院了。
-15-
程祺和我解釋了很久。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說這麼多話。
程祺說:
「程羨是我繼妹,她不能出事。」
我緩慢眨眼,問他:
「那她誘導綁匪脫我衣服的事呢?」
程祺握着我的手:
「姜厭,她只是不懂事,可能也是害怕……」
我喉嚨乾澀,說不出任何一個字。
江硯錚也來看過我,神色冷漠:
「現在,是不是難過得要死去?」
「你看出來了吧,程祺喜歡程羨。」
我攥緊被褥,咬脣:
「他們是兄妹。」
江硯錚笑了:
「沒有血緣,算什麼狗屁兄妹。」
「你被綁匪扒掉衣服的事傳出去了。」
「你知道外面都說你什麼嗎?」
他將錄音放給我聽:
「咦,幸好開學那會我沒追她,這麼不檢點,估計都染病了。」
「看她平時文文靜靜的,沒想到是這種人……」
「姜厭,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回來的機會。」
-16-
回到別墅,我腦海裏又想起管家的話。
「少爺壓力大,畫室是他發泄的地方……」
鬼使神差地,我推開了那扇門。
偌大的畫室裏沒有畫,而是擺滿女生照片。
全是程羨的。
我腦子嗡了一下。
有女生和朋友逛街的,有女生和朋友打羽毛球的。
還有女生恬靜的睡顏,白色的吊帶滑落。
頸側,是道曖昧的紅痕。
似乎是男人趁女生熟睡時留下的。
手機叮咚一聲。
江硯錚給我發來條視頻。
女生將男人堵在牆角里紅着眼質問:
「你真的要和姜厭訂婚?」
男人態度淡淡:
「你不是和江家那個談得好好的?」
兩人我都很眼熟。
一個是前不久還和我一樣受傷躺在醫院的程羨。
一個是我的未婚夫,程祺。
他表情懶散,眸光卻一直在女生身上。
「好!我祝你新婚快樂!」
女生作勢要走。
卻被男人拽着手腕轉身摁在牆上。
吻了下來。
這一切都發生在瞬間。
視頻末尾,程羨對上鏡頭,挑釁一笑。
我腦子懵了一瞬。
像是一團被貓抓亂的毛線。
怎麼找都找不到線頭。
視頻在循環播放。
媽媽。
你說男人說話都喜歡吞Ţű̂ⁿ字。
我終於明白。
比如,我想你。
其實是我想睡你。
我愛你。
其實是我愛睡你。
所以程祺說,他不喜歡接吻。
是不喜歡和我接吻。
我閉了閉眼。
將門摔上。
滑坐在地。
一切,也似乎都說通了。
程羨,程祺。
我只知道程氏只有一個繼承人。
但程氏夫婦還收養了一個女孩。
就是程羨。
程祺喫醋程羨和江硯錚走得近。
所以,他和我在一起,是爲了氣程羨。
-17-
「怎麼哭了?」
程祺回來了。
我靜靜看着這張矜貴的俊臉。
我忽然笑了一下,引得肩膀顫動。
見我笑着流淚。
他用指腹輕柔地拭去我的淚:
「是因爲一星期後的婚禮嗎?」
我胡亂點頭。
「對了,你要和我說什麼?」
我靜靜看着他。
剛動脣,他手機又響了。
脣角微揚,又要出去。
我扯住他的衣角:「你要去哪?」
他垂眸:
「公司有點事。」
真的是公司的事麼?
我閉了閉眼:
「好。」
他不知道,他平板和微信同步。
上面,是程羨和他的對話:
「哥,姜厭已經髒了,你還要娶她嗎?」
男人沒有直面回覆,只道:
「你現在怎麼樣?」
「你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程羨給他發了張清涼的自拍。
再上面,是程羨發的和江硯錚接吻的照片。
程祺發我在他身下的照片……
一來一回。
我抖着手將平板關掉。
好惡心。
真的,好惡心。
-18-
程祺前腳剛走,我也出了別墅。
出來時,寒風凜冽。
我緊了緊大衣。
口袋裏的診斷單露出一角。
哦,我想起我要和程祺說什麼了。
診斷單上:胎兒五週,終止妊娠。
醫院裏,在剛得知懷孕時,我又得知流產了。
程祺不知道。
或許是,連等我說的時間都沒有。
他就迫不及待去找程羨了。
我應該是討厭小孩的。
因爲那個女人不喜歡我。
出事前那天她還說:
「如果不是你,我現在不會過成這樣。」
可爲什麼我會難過。
爲什麼。
我捂着胸口,疼得緩不過勁。
如果要靠男人,這輩子活得也太痛苦。
我不想要做菟絲花了。
-19-
我揚起頭擦掉眼淚,打車去了一個地方。
「找姜瀚海。」
「小姐,見我們董事長要預約。」
「告訴他,我是凌馨的女兒。」
電話掛斷後,我被請了上去。
偌大的辦公室,全景落地窗。
男人抬了抬眼睛:
「來了,坐。」
我沒空和他寒暄:
「給我準備一張回國的機票。」
「然後,掩蓋我的航班信息。」
「現在。」
「就這?」
「安排我進你公司歷練。」
他忽然笑了,眼眸微眯:「我不插手國內的公司。」
我也笑了。
「您岳父知道您有個私生女嗎?」
「聽說,您岳父最近打算退休了,那個位置,您不是正在爭嗎?」
這次,他終於正眼看我:
「明早十點,我助理會聯繫你。」
談判結束,他忽然感嘆:
「你和她很像。」
二十多年沒聯繫,卻在此刻扮起慈父。
我冷冷看着他。
他似乎不在意:
「她呢?」
他終於想起要問點什麼。
我好笑:
「死了。」
「在十年前就死了。」
他不說話了。
來找他時我曾想。
他會不會有一刻後悔沒有接那個女人的電話。
是不是也曾在深夜流淚當年拋妻棄女去攀附白富美的選擇。
但現在,在他眼裏,我只看到一絲幾乎看不出來的遺憾。
-20-
做完這一切後,發現江硯錚消息沒回。
「你的東西還在,不過牙刷得換了。」
「你什麼時候搬回來?」
我垂眸:
「快了。」
他又立馬回覆:
「也不是太着急,你東西收拾好,別漏了什麼以後又得回去。」
我沒再回復。
短信提醒登記了。
-21-
畢業那天,程祺給姜厭包下一整個酒店作爲求婚地點。
婚紗是他親自督工完成的。
很漂亮,很適合姜厭。
可他等了很久。
從傍晚六點等到凌晨,姜厭都沒出現。
他眼皮跳了一下,心中不安愈發明顯。
他出身書香門第,父母對他要求很嚴。
從小,他就不能犯一點錯。
他厭惡這樣循規蹈矩的生活。
壓抑下的靈魂早已扭曲。
成年前,父母幾乎管控着他的一切。
包括戀愛。
他身邊除了程羨,沒有同齡異性。
於是,他將青春期出現的朦朧心動理解成喜歡。
吻過程羨後,他突然醒悟。
或許自己早就愛上了姜厭。
她和他是同類人。
都帶着假面生活。
那天她找上他時。
眼底裏,是孤注一擲的勇氣。
或許是從他不忍心拒絕她開始。
或許是姜厭對他確實很好,會心疼他深夜工作,親自下廚給他補身體。
所以回到別墅時他都認爲。
姜厭可能在鬧脾氣。
氣他沒有救她。
直到他看到畫室的門沒關緊。
他慌了似地給姜厭打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江硯錚笑他活該:
「偷喫也不躲着人?」
「是你?」
程祺抵了抵後槽牙,忽然懂了:
「你不是喜歡程羨嗎?又來招惹姜厭做什麼?」
江硯錚咬着後槽牙笑,下一秒也揮拳上去。
「招惹?姜厭本來就是我的!」
兩個男人在求婚現場直接打了起來。
程羨去拉架時不小心喫了一肘,把前些天做的假鼻子給撞歪了。
後期要修復。
那時程祺都沒心情管她。
修復的錢還是她拼湊出來的。
江硯錚回別墅時看到別墅是亮的。
更高興了,脣角就沒停下來過。
他推開姜厭的房間:
「姜厭,我回——」
他脣角僵住,房間裏沒人。
「王媽,姜厭呢?」
王媽一臉疑惑:
「少爺,姜小姐不是很早前就搬走了嗎?」
「她沒回來過?」
「沒啊。」
「她有給你打電話嗎?」
王媽看着自家少爺此刻一副丟了魂了模樣,想起前些天姜小姐給她打了電話。
「有!」
江硯錚立刻追問:
「說什麼!」
「姜小姐說,把她東西都丟了。」
江硯錚此刻才注意到。
姜厭房間裏東西幾乎全沒了。
他跑去學țũ̂₁校。
校長辦公室裏同樣站着一個人。
程祺慌了:
「她爲什麼退學了?」
校長磕磕絆絆:
「你們看校園論壇。」
上面,姜厭的豔照再度上了熱榜。
這次更惡劣,是牀照。
江硯錚看紅了眼,一拳上去:
「你就是這樣對她的?」
「程祺,你怎麼敢碰她?你怎麼還敢拍她照片?」
「你不也發了出浴圖?裝什麼呢?!」
兩人都沒了理智,像原始野獸在搏鬥。
-22-
國內天氣很溫和。
至少比起美國那邊是這樣的。
很快,我如願被姜瀚海安排了一個ƭüₓ主管的位置。
我偶爾能從共友那邊聽到程祺和江硯錚的消息。
程祺這邊,聽說他把畫室裏的照片都燒了。
聽說,江硯錚和程羨求婚當天就分了。
江硯錚以爲姜厭在知道程祺出軌真相後,會回來。
但他找遍了別墅。
也沒找到我,彷彿姜厭這個人從地球上憑空消失了。
他到處發瘋。
去打羣架。
他還以爲,姜厭看到會回來給他換紗布。
但沒有。
最嚴重的一次,他和人飆車犯病,出了車禍。
登上那邊的日報。
江父只得強制將他帶回國內進行心理治療。
是的,江硯錚一直有病。
不會相信人,不會愛人的病。
他總是喜歡通過傷害我來證明我的真心。
聽到這些時,我在整理甲方的資料。
「我的天啊,好羨慕那個叫姜厭的女生啊,被兩個這麼帥的男人喜歡。」
「姜晏,你說人與人的區別怎麼這麼大呢?」
沒錯,我改名了。
厭字,不好聽。
這樣也好。
國內沒人將我和國外那個姜厭聯繫起來。
我笑着搖頭,不參與討論。
-23-
再見到程祺時,是我在國內事業發展如火如荼的第三年。
這三年,我從組長的位置做到了總經理的位置。
再往後,我獨立出去。
開始和人融資開創工作室。
忙得狠了,一天一頓飯是常態。
也開始瘋狂參加各種宴會,結交各種朋友。
圈子裏仍然有人不太歡迎我。
「聽說這位一來就是主管,誰知道是靠什麼空降的。」
「她母親早些年是坐檯女,那些手段我們可學不來……」
我不置一詞,往臺上走。
這次來宴會,我是想給新項目做宣講的。
沒講幾句,臺下就出現窸窸窣窣的議論。
我蹙眉。
「沒想到姜小姐私底下這麼火辣?」
「身材夠勁啊!」
「我就說上次我那個項目明明談好了爲什麼會黃了,原來是有人走了捷徑啊。」
我緩緩轉頭。
身後大屏上,是我在美國那邊的圖片。
被人扒出來了。
站在一旁的助理第一時間想拉我下去。
下面的過道卻被堵得很死。
「姜小姐,您真是一點苦都不想喫嗎?」
「姜小姐,您之前的項目都是靠這種方式拿到的嗎——」
一道聲音突兀出現:
「姜小姐,我也想和您談一下新項目資助問題。」
是程祺。
他回國了。
他不顧衆人眼光,將我拉走。
衆人沒想到姜厭會和程氏繼承人扯上關係。
紛紛開始推卸責任:
「我剛纔好像沒說什麼吧?」
「對,是你說的……」
「我?是你一個大聲責問的……」
在場能混到這裏的沒有人不是人精,惹到了程祺。
以後別說搭上關係,合作都得涼。
……
程祺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
圖片沒有再流出來。
他說和我談項目是真的。
我不是意氣用事的人。
有錢不賺王八蛋。
只要他扯到其他話題,
我就不再回復。
但他似乎也不生氣,想方設法的接近我。
不知情者調侃:
「姜厭,好福氣。」
「要我說,你這些年身邊都沒人,就收了吧。」
……
我嗤笑一聲,不作答。
-24-
程祺又堵了我的路。
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我們談談?」
他聲音很低,指節攥得發白。
「談什麼?」
程祺。
「你敢說,你對我沒有利用?
利用我去確定程羨對你的心意?」
你敢說嗎?
看到不遠處趕來的身影。
我拉着他的領帶,整個人貼了上去:
「那你告訴我,程羨在你心裏,是什麼?」
程祺呼吸一滯,別過頭。
「妹妹。」
「有人會吻自己妹妹?」
程祺眼尾紅了。
「是,我確實吻了她,但那刻我才發現,我不愛她——」
我挑眉:
「聽到了麼?」
程羨聲音顫抖:
「程祺,這就是你和我說的要回國管理公司?」
她從沒見過程祺這副模樣。
低三下四。
即使他對她心動那年,都沒有。
投屏的事很好猜。
是程羨。
她也跟着程祺回國了。
看到程祺又等在樓下時,我給她共享了位置。
「管好你的人,別來找我,很煩。」
程祺攔着我,程羨拉着程祺。
僵持中,一輛騷紅色的跑車由遠及近,穩穩停在我面前。
是我的好閨蜜。
「再見!」
我對他彎了彎手。
隨後,坐上車揚長而去。
程祺還想去追我,卻被人從身後緊緊抱住:
「哥,別走……」
「程祺,我愛你!」
「你也愛我不是嗎?」
「我和江硯錚在一起就是爲了氣你,想讓你向我表白,你別喜歡姜厭好不好……」
女孩痛哭出聲。
可男人只是沉默,隨後冷靜地,一點點掰掉她的手:
「程羨,我不喜歡你,我現在,愛姜厭。」
-25-
等到我回到公寓,發現燈又亮起。
我停下腳步。
沙發上坐着一個我死都不會忘記的身影。
江硯錚。
僅僅三年不見,眉眼間有了頹廢。
他順着我的話自言自語:
「程祺最近還在纏着你嗎?」
「我們終於有獨處時間了。」
「滾出去,不然我就報警。」
我退後一步,尋找攻擊的東西。
「姜厭,你的心好狠,好冷啊。」
「這麼久不見,你就不想我嗎?」
他慢慢走近。
我將手裏的包砸了過去。
江硯錚歪頭,輕鬆接住。
慢慢地,脣角扯出抹笑。
說實話,比起程祺,我更害怕江硯錚。
程祺起碼會被法律條文約束。
但江硯錚不一樣。
跟在他身邊的這些年,我熟知他的脾性。
手背在身後,摁下報警電話。
門就在身後,要現在逃走嗎?
可逃了這次呢。
下次怎麼辦?
大腦急速運轉時,江硯錚已經逼到身前。
他注意到我防範的動作。
笑了:
「姜厭,你在怕我?」
「你以前沒這麼怕我的……」
他捧着我的臉,上下搜尋。
似乎想找到我還喜歡他的殘留痕跡。
很遺憾。
他只在那雙漂亮狐狸眼中看到了冰冷的仇視。
是對擅自闖進她領地的警惕。
他也無法找到有壓根不存在的東西。
心底不安愈發濃重。
爲什麼,爲什麼報不了警?
他很好心給我解了這個疑惑:
「你回來之前,我就在你這裝了信號屏蔽儀。」
「?」
「姜厭,你現在,困麼?」
被他一提醒,我眼皮彷彿千斤重。
不對。
我看向玄關處的薰香。
陌生的、全新的包裝。
出門前還沒有。
不等我多想,就再也撐不住。
江硯錚穩穩接住那個倒下的身影。
狠狠埋在女人脖頸間。
「姜厭,再也沒人能將我們分開。」
-27-
江硯錚在國內郊區外買了棟別墅。
這裏和美國那邊的佈置幾乎一模一樣。
看着牆角處幾種樣式的鐐銬和桌面上的迷藥。
他顯然準備很久了。
我深吸口氣:
「江硯錚…」
「你想幹什麼?」
他不敢看我。
別過眼,將粥端到我眼前。
我一巴掌將粥揮到地上。
叮呤哐啷的聲響迴盪個不停。
連碗都是不鏽鋼的。
是在防我呢。
他紅了眼:
「姜厭,你還要氣到什麼時候?」
「三年前的氣,也該消了不是嗎?」
我閉了閉眼,哄他:
「你放我走,我不報警。」
「我不。」
「放我走。」
「除了這個,其他的我都能滿足你。」
……
這幾天我和他的對話就這樣循環。
「我不愛你,你綁着我也不會改變這個結果的,你到底懂不懂?」
「那你怎麼不能懂我?」
「在美國那會,你被程祺拍下時有求過我嗎?」
「姜厭,你明明知道……」
他語氣顫抖。
「你明明知道,」
「只要你求我,我不可能讓你到程祺那邊去。」
江硯錚眼尾泛紅,情緒激動。
他又推了一個架子進來。
「姜厭,我們結婚,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
-28-
上面,是套耀眼奪目的婚紗。
還有一套純白定製款西裝。
我嘲諷:
「江硯錚,當年在國外,那些傷害都是你帶來的,你到底爲什麼能心無芥蒂說出要和我結婚這種話?」
「不噁心嗎?」
他緊緊抱着我,聲音顫抖:
「姜厭,我們往後看好不好……」
我將手邊能拿起的東西瘋狂往他身上砸:
「可我忘不掉那些!忘不掉我的照片被人拿來肆意開玩笑!」
「江硯錚,你應該不知道吧,我回國後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心理醫生!」
「我花了很大力氣才忘掉那些!」
「憑什麼你一句往後看我就不計較?」
「憑什麼!」
他沉默下來。
任憑我發泄到累了,困了。
次日,他給我看了段視頻。
視頻中,程羨全身衣物無幾,臉色潮紅。
幾個男人走進房間。
後面的鏡頭他沒再給我看。
但也能猜出發生了什麼。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自顧自說着:
「姜厭,她現在的下場比你還慘,你開心了嗎?」
他還給我看了另一個視頻。
上面是那天將我照片投屏的工作人員。
被套着袋子狠狠打了一頓。
不知道打了幾下,袋子裏的人不動了。
……
瘋子。
這個死瘋子!
見到他越來越瘋的模樣。
我妥協了。
對江硯錚的態度開始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
漸漸的,他不再用鎖鏈捆着我。
或許是知道沒有人幫。
我跑不出去。
-29-
別墅區外,是看不到盡頭的長路。
人煙稀少。
觀察了幾天。
我好像知道怎麼跑出去了。
垃圾車每日下午兩點來。
統一運走垃圾。
而江硯錚有時候會出門買東西。
比如我的貼身衣物。
他不願意讓其他人幫我買。
這天,他又要出門。
「阿厭,等我將最後的事處理完後,我們就再也不會分開了。」
他一走。
我綁着牀單從二樓順着水管慢慢爬下去。
我很順利躲進臭味熏天的垃圾車裏。
破碎的玻璃渣劃傷我的腳踝和胳膊。
我垂眸忍住疼,用溼抹布捂住口鼻。
保證自己不被這些發酵物燻暈。
姜厭,堅持一下。
逃出去。
然後,報警。
一路顛簸。
我被顛來倒去。
終於來到垃圾總站。
我甚至不敢和這些人求助。
我扔掉鞋。
赤腳一步步走到大路。
我看到疾馳而過的大貨車。
心中一喜。
「師傅,能不能——」
沒等我問出口。
身後傳來一聲槍響。
-30-
那輛車似乎早就見怪不怪,迅速開走。
我被嚇停腳步。
那道如鬼魅的聲音陰暗、潮溼:
「姜厭,你要去哪?」
江硯錚追出來了。
不……
他不可能這麼快的……
他怎麼可能這麼快!
除非……
我後背冷汗涔涔。
除非,他是故意的。
他一開始就知道我要逃。
所以給了我出逃的機會。
給我「犯錯」的機會。
這樣,他就有懲罰我的名義。
然後,將我永久囚禁。
他比程祺瘋。
他步步逼近:
「姜厭,聽話。」
「我可以不計較。」
腦子裏閃過很多道聲音。
媽媽說:
「姜厭,去江家要聽話。」
「姜厭,聽話,不要去找你爸爸。」
傭人說:
「伴讀小姐,要聽少爺的話。」
少年時的江硯錚說:
「姜厭,你是我的玩具,要聽我的話。」
聽話。
伴讀小姐。
玩具。
回去……
就永遠都出不來了。
不……
不要……
腳步聲慢慢靠近。
他撫上我的臉,病態地打量我身上的狼狽:
「乖乖的,就不用受這麼多苦,不是麼?」
我閉上眼。
隨後,用力將之前藏在手心的碎片狠狠插進他的脖頸!
去死!
去死!
去死!
爲什麼不尊重我的人格!
爲什麼我說的話永遠聽不懂!
爲什麼要打擾我現在的生活!
他喫痛捂住脖頸,鬆開桎梏。
我繼續往前跑。
身後,槍聲響起。
這次,他動了真格。
我被擊中小腿。
狠狠摔向地面。
眼見江硯錚又要抓住我。
-31-
頭頂響起一陣轟鳴。
由遠及近。
帶來陣陣飛揚的塵土。
我抬頭向上。
是架私人飛機。
艙門打開的瞬間。
程祺跳下:
「姓江的,有點沒品了點,」
「沒見姜厭不願意?還搞囚禁這套?」
「程祺,你還敢來?」
江硯錚舉槍的手暴起青筋,「三年前,如果不是你,她不會回國!」
「警察很快就到了,自首,是你唯一的出路。」
江硯錚笑了,笑得病態:
「呵?自首?」
「你讓我自首?你算什麼東西?」
「死我也要拉着姜厭一起。」
「她活着要待在我身邊,死後,也要。」
他舉起手槍,對準那道逃亡的羸弱身影。
「砰——」
我被及時抱着倒在地上。
伴隨着的,是由遠及近的警笛聲,刺眼的紅藍光劃破天際。
「不許動!放下武器!」
數名警察持槍圍上來,黑漆漆的槍口對準了江硯錚。
江硯錚充耳不聞,再度扣下扳機。
「砰——」
「砰——」
又是兩道槍響。
「啊——」
我被人捂住雙耳:
「姜厭,別怕。」
他胸膛劇烈起伏,明明是在安慰我。
聲音卻顫得比我厲害。
-32-
槍響之後,是自由。
江硯錚被狙擊手擊中兩隻手腕。
槍支掉落。
迅速被制服。
「姜厭,安全了。」
我被嚇得緊緊揪着程祺的衣領,一陣後怕,痛哭出聲。
很快,體力徹底耗盡。
又因強大的驚嚇和刺激,身體承受不住。
暈了過去。
-33-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
我動了動手指。
低頭看去。
是顆毛茸茸的腦袋。
朋友還在睡。
我看向窗外。
老樹抽新枝,新燕築鳥巢。
一切的一切,都歸於平靜。
我,逃出來了。
我吸了吸鼻涕。
你自由了。
姜晏。
這些天朋友一直陪在我身邊督促我喝藥。
「我不想喝,好苦……」
「不行,醫生說了,這補氣血的,你不是愛工作嗎,你打算拖着你這副老年人身體去和其他年輕人競標是嗎?」
眼看着她又要嘮叨,我迅速投降:
「行行行!我喝我喝!」
-34-
江硯錚父親來找過我。
男人眼尾紋路因爲微眯明顯起來:
「姜小姐,不得不說,你真的很有本事。」
「勾得一個又一個男人爲你前仆後繼。」
他也聽說了那天在郊區外的事。
我覺得好笑:
「江總ţûₗ,請問您是在對我進行蕩婦羞辱麼?」
「我怎麼樣都不是您兒子傷害、囚禁我的理由。」
「您有時間在 pua 我,還想想想江氏股票的事吧。」
「也不用勸我,我的訴求很清楚。」
「我要江硯錚牢底坐穿。」
「姜小姐,你的心比我想象中還硬、還冷。」
他告誡我。
「商場上,還是多交朋友,少樹敵。」
江承遠走了。
離開醫院,他回頭看了一眼。
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姜厭這個孩子時,她十歲。
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麻布裙。
美人胚子。
他的第一印象。
第二印象,城府深。
初一那會。
江硯錚爲她第一次親自動手打人。
他助理查了一下。
那男生是她之前學校裏霸凌她的頭子。
父親做了點生意,轉到好學校。
沒想到,又碰見了。
於是,十歲的姜厭故意在江硯錚面前掉淚。
很安靜地流淚。
美人垂淚這個詞,用在她身上似乎比她母親還合適。
後來,就是男生被打得半死。
再也沒任何人敢欺負她。
怪他太自我。
竟任由她成長到如今的地步。
她,和她母親一樣。
尤其是那雙眼睛。
漂亮,銳利。
算了。
自家那個不成器。
這些年,他疏於對江硯錚的管教。
即使江硯錚入獄,那個女人都沒再回來。
-35-
江硯錚數罪併罰。
非法拘禁,故意傷害。
還在國內非法持槍傷人。
被判終身監禁,剝奪政治權利和人身自由。
江家也要放棄他了。
「你要去看他最後一眼麼?」
程祺問我。
我搖頭:
「我看起來像有病?」
也許是我的話太過直白。
他忽然攥緊方向盤,抬眼:
「姜厭,我一直很想問你,」
「嗯?」
我從競標策劃案中抬頭。
他抿脣:
「你愛我嗎?」
像是想到什麼,又補充道:
「或者說,你愛過我嗎?哪怕一刻?」
我有時候真的不明白男人。
爲什麼他們可以甜言蜜語。
又可以謊話連篇。
現在,又要問這種無厘頭的問題。
「這重要嗎?」
他低聲笑了一下,自嘲:
「不重要麼?」
「那對你來說,什麼重要?」
「事業?還是金錢?這些我都能給你不是麼?」
「你和我在一起,我們的孩子,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需要爲生計奔波。」
「甚至不需要她用手段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我蹙眉冷聲打斷:
「程祺,從你騙我的那一刻開始,我們就不會再有可能。」
「我的孩子,不會姓程。」
「這輩子不會。」
「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會。」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程祺。」
「三年前, 我和你其實有過一個孩子。」
「但他死了。」
他蹙眉。
臉色驟然一白。
三年前發生了什麼事,他再清楚不過了。
綁匪捅了姜厭腹部一刀。
隨後,姜厭落海。
再然後,他在訂婚前吻過程羨。
這些事,姜厭都知道。
他動了動脣, 似乎想說什麼。
我支着下巴, 好笑地看着他。
也好奇他要說什麼?
結果, 半天只一句:
「對不起。」
我頓了一下,沒想到是這個回答。
程祺是誰?
一個寧願在六歲就被髮配到美國也不願對他父親低頭一句的人。
現在向我道了歉。
可他到底傷害了我。
我解開安全帶。
釋然地笑:
「沒什麼對不起的。」
「你只是在三年前做出了你的選擇,我也是。」
「我選擇離開,這是我的選擇。」
「如今的生活,是我自己努力得來的。」
「程祺,我們不會再有可能了。」
-36-
「哦,對了。」
「除了工作,不要再聯繫我。」
「如果你不想喫牢飯的話。」
江硯錚有句話沒說錯。
我心冷,也狠。
我愛自己勝過任何人。
我母親告訴我,男人不喜歡太有個性的人。
所以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學會藏起自己的刺。
江硯錚喜歡什麼樣的, 我就是什麼樣的。
甚至, 不會我都可以去學。
有時我都忘了自己的真實樣子。
被江硯錚拍賣的那刻, 其實我的內心是釋然的。
因爲這意味着,我終於不用被拴在江硯錚身邊了。
所以,我演出了他們想看到的悲傷。
或許曾有一刻,我真的對他們心動過。
在江硯錚爲我出頭懲罰那個霸凌我的男生時。
在程祺答應拍下我爲我解圍時。
我的心動, 其實源自於被他們創造的困境之下。
心理學上有個名詞,叫吊橋效應。
大概我對他們也是這種感覺。
知道程祺是程羨的繼兄時。
我真的也有過難過。
但那時我慶幸。
我沒有被程祺養廢。
沒有陷入即將嫁入豪門就放棄事業的念頭。
-37-
第二天,程祺沒再出現。
取而代之的, 是一位新面孔:
「姜小姐, 程總有事去國外了。接下來的事宜由我和您對接。」
我點點頭。
再後來, 我又談了幾次戀愛。
都是和平分手。
他們說:「姜厭,你適合當朋友, 而不是戀人。」
我點頭。
沒有挑破他們精神出軌的事實。
上學時我不會因爲一門成績不好就放棄。
自然, 在愛情上也不會因爲遇見不好的人喪失愛人的勇氣。
也許我還會再談戀愛。
也許不會了。
命運指引我去哪, 我就大大方方地去。
理直氣壯地去。
我會越過一道道人生的困苦,奔赴屬於自己的山海。
我是姜晏。
晏然自得的晏。
(完)
程祺番外:
所有人都以爲他和姜厭是江硯錚拍賣那件事後纔有又有的交集。
就連姜厭也是這麼認爲的。
但其實不是。
在大學一年級那會, 他去找校長辦公室,無意間看到獎學金評定申請表。
姜厭每個條件都符合。
但校長卻看都沒看就丟了。
他問:「這人不是第一麼?爲什麼丟了?」
校長嘆了口氣:
「程少,後面有人打過招呼, 不讓她評。」
「說什麼姜厭不需要擔心錢的問題, 學費和生活費他包攬了。」
後來,他知道那人是江硯錚。
一個佔有慾強得有些病態的二世祖。
家裏有錢, 不管他。
也不太見他談戀愛。
身邊就跟着個伴讀, 程祺一下就認出了。
那人就是姜厭。
印象中有一次, 姜厭幫一個男生寫論文, 一篇五千元。
被江硯錚發ẗū́₇現了, 於是有了拍賣事件。
江硯錚不讓姜厭有一絲存錢的想法。
這也是爲什麼姜厭拍賣那次連五千元都拿不出來。
她救不了自己。
那人蠢得可以, 他難道不知道物極必反麼。
如果姜厭身邊沒有那個他,在看到姜厭申請表的第一眼,他是有想法的。
很俗氣的想法, 他想征服這樣的女人。
漂亮又聰明的女人。
很幸運,江硯錚親自把這個機會送上來了。
不幸的是,他也沒有把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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