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打遊戲時,有個女玩家玩得太菜,被隊友噴得掛機了。
不久之後,她重連上來,帶着哭腔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
「我剛剛燒水給兒子洗澡,把他放在水盆裏……
「結果我,忘了關火了……
「現在他熟了,我該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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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都嚇蒙了。
我仔細看了看這輔助的遊戲暱稱,居然叫【公主玩遊戲】。
一看就非常矯情。
打野也喊了起來:「大姐!你不要嚇人行不行?」
射手也說:「不想玩就算了,大半夜嚇人就沒意思,投了吧。」
說完他發起了投降投票,可是玩法師的隊友沒有開麥,一下子就點了拒絕。
所以遊戲還在繼續。
公主還哭着說:「嗚嗚嗚,是真的,我兒子,他都煮熟了……」
「怎麼辦好啊,怎麼辦啊……」
她顯得很着急無助,如果是裝出來的,那演技也太好了。
我忍不住質問她:「我他媽從沒聽過有人把孩子煮着洗澡的,請問你是哪個星球的人?」
公主又哭着解釋道:
「我本來,本來煮好水了……開了一局遊戲……水就涼了啊……
「你們又罵我,你們又罵我……
「我着急,我就,我就連盆帶娃一起……一起放在了爐子上……嗚嗚嗚……
「可是……嗚嗚嗚……沒想到……」
說到這裏,她突然頓住了。
停頓了兩三秒之後,她才惡狠狠地吼道:
「都怪你們罵我!都是你們的錯!全都怪你們!
「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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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顯大家都蒙了。
誰料得到她會怪罪在我們身上啊?
連最粗魯的打野都調整好語氣,好聲好氣地安慰她說:「大姐,你先別這樣,你把孩子抱出來然後打 120 啊,也許還能救……」
公主卻哭着說:
「沒用了嗚嗚嗚……我一抱他,他的皮就融下來了……
「他像注了水的氣球,軟軟的……血水一直流,按都按不住……
「沒救了,他沒救了……
「都是你們害的,都是你們……」
射手在遊戲對局裏打字告訴ţŭₚ法師:【快點投降!輔助家裏出事了!要不你開聽筒開麥!】
法師也打字回應:【傻逼輔助,逼事那麼多,那就投。】
說完他點出了投降,我們也一一同意。
雖然公主還是哭着責怪我們,但遊戲總算順利結束了。
我也舒了一口氣。
當然也沒有再開一局的想法了,這破事把心情都弄糟了。
但不久之後,更詭異的事情又發生了——
我 QQ 彈出一個好友申請,附言是:上一把遊戲的打野。
雖然覺得奇怪,但我還是點了通過,對方上來就跟我說:【完蛋了,那女人不會真把孩子煮熟了吧?不會真來找我們報仇吧?】
我忍不住反問他:【你怎麼知道我 QQ 號的?】
他一句一句地回答我說:
【你傻啊?營地裏一查就能看到了。
【因爲剛剛那把遊戲,是附近對戰的匹配模式。
【這說明,那個輔助,她也是附近的人啊!
【她說不放過我們,說不定真能找到我們的啊!】
最後這句話,嚇得我手都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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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下來後,我連忙安慰他:【別說得那麼恐怖,哪有那麼容易找到人的啊!】
我說這句話是爲了安慰他,同時也是安慰我自己。
打野回答我說:【我也加了剛剛一起噴她的射手,他跟我一樣是住在天通苑的,你呢?】
【臥槽,我也是啊!】打出這句話,我馬上又糾正道,【不對,這裏住了六七十萬人,咱匹配在一起很正常嘛。】
他又問道:【最詭異的是,我們都在四區,你呢?】
【我也是啊!】
說到這裏的時候,我的後背已經漸漸涼起來了。
打野繼續連發了幾條信息給我:
【果然如此。
【你等我一會兒,我加上法師了,我問問他什麼情況。
【如果我們仨住那麼近只是巧合,那他不至於也住在這裏吧。】
我也只能說:【好,你去問問,我等你消息。】
然而因爲事情詭異,我也容易胡思亂想,所以忍不住上社區論壇去查了。
不查還沒那麼害怕,這一查還真讓我查到一個新聞——
天通苑這裏,還真出過事!
跟今晚那個輔助公主發生的一模一樣。
也是一個人在家照顧孩子,也是給孩子洗澡貪方便,把不到一歲的小孩放爐子上熱水。
也是打遊戲忘記時間了,把孩子給煮熟了……
這居然是真事!
但我一看報道的時間,更不淡定了——
這是七天前發生的事啊。
如果只是剛剛纔發生的,也不可能有這麼詳盡的報道。
而這時候,打野又找我了:【法師也住在天通苑!事情非常不對勁,我拉個羣說!】
我的額頭,開始滲出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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羣裏一共四個人,除了那個女人之外四個都齊了。
我也沒看他們說了啥,反手就把剛剛看到的新聞鏈接扔了進去,說:【你們先看這個!是不是跟今晚發生的事一模一樣?】
他們只看了不到一分鐘,就炸了。
但還是細心的打野率先說道:【你們看到最後了沒有?這個女人後來被她老公砍死了啊!】
我翻進新聞拉到最後一看,果然是她老公把她殺了。
【而她死後,到今天,剛剛好是七天。
【七日回魂啊這是。】
羣裏其他人更炸了。
法師說:【我他媽什麼都沒做,怎麼突然就惹到鬼了啊?】
射手說:【不行咱們就報警吧?別等真發生什麼纔行動,那就太晚了啊。】
打野卻又說:【如果真是鬼魂,報警有什麼用?還是快想想其他辦法吧……】
我也覺得要做點什麼,但我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因爲這事情實在太詭異了。
而就在這時,射手卻私信我說:【打野有沒有問你住所?你告訴他了嗎?】
我回答道:【我說了大概,天通苑四區,但他也沒問哪棟樓。】
射手回了我一句:【因爲他問了我,但是我沒說,所以他不敢問你了。】
我察覺到不對,連忙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的回答是:【打野有問題,他找上我們,還像是預先知道我們住哪裏一樣,最後還拉了這個羣……你信不信,待會提出什麼辦法的也會是他?】
他這句話纔剛發出來,我就看到羣裏打野果然在出主意了:
【各位,我倒是有個好辦法,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聽聽看?】
跟射手猜得一模一樣!
這件事,越來越複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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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我說話之前,射手就已經假裝配合地在羣裏回應道:【你說,什麼辦法?】
打野這才一句一句地說:
【既然我都能把你們給找齊了,如果那個公主真是鬼的話,那她更能找到我們了。
【我們總不能等着她找上門來,對不對?
【我就想,要不我們,上門去找她吧?
【給她祭拜一下,讓她放過我們,至少我們也算有誠意,不是嗎?】
看到他這麼離譜的提議,我腦子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不是讓我們去送死嗎?
射手也給我發來私信說道:【你看!他果然提出這種餿主意了是吧?】
我也同意射手的想法,回覆道:【的確是,但爲什麼他要這樣做啊?我們素不相識,爲什麼他要坑我們?】
射手的意思是:【我們去羣裏聊,把他的真實意圖給套出來,說不定那個什麼公主跟他也是同夥呢。】
他說得確實有道理。
我馬上切回了羣聊,讓我想不到的是,之前脾氣不好開口就是髒話的法師,此時居然贊成打野的說法。
法師問的是:【去倒是沒問題,那你知道那個煮死小孩的女人,她住哪裏嗎?】
打野回答說:【這不是有新聞嗎?我可以找人打聽打聽。】
果然,事情似乎要按着打野的想法去發展了。
現在只要他真的提出一個單元門牌號,無論是不是公主的家,都是他說了算啊。
而此時,射手終於開口插了一句話:
【你不用找人打聽了,我知道她住哪個單元哪號房。】
此話一出,別說是另外兩個人了,我都覺得詫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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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忙私信問射手:【你真的知道那個公主住在哪裏?你怎麼知道的?】
射手也立刻沒好氣地回我:【傻逼啊你,我待會給的是我的住址門牌號不就行了?我就看看打野會有什麼反應,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要組織你們找過來啊。】
原來如此,還嚇我一跳。
羣裏,打野也在追問他:【你知道?爲什麼你會知道?】
射手繼續編造事實解釋道:【因爲我之前關注過這個新聞,而且不幸的是,我認識她老公啊……】
但是馬上,他又話鋒一轉說道:【不過不廢話,你們確定要去嗎?要去的話我就發地址。】
本來,我還以爲這些話能唬到打野,讓他知難而退。
沒想到打野卻非常來勁,他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還催促道:【那還用說!趕緊發出來!】
我愣了一秒。
射手倒是行雲流水地把地址打了出來。
然後還挑釁般說道:【就是這裏了,怎樣?現在一起過去?在門口集中?】
我更蒙了。
按這個情節,我們是要到射手家裏去聚一趟的感覺了?
我是不想去的,正要發表意見。
可就在這個時候,不多話的法師卻突然開口,非常嚴肅地質問射手:【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要這樣作弄我們?我們到底哪裏得罪你了?】
這句話更是把我弄迷惑了。
而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法師居然貼出了他跟射手的私聊截圖!
我也驚訝地發現,他倆聊天的內容,跟射手與我的聊天內容幾乎一樣——
也是懷疑打野,也是說他要貼自己的地址到羣聊裏。
最要命的是,法師還補上了這麼一句話:
【這就是煮死孩子那個女人的地ţű̂⁸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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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驚呆了!
想不到居然會有這樣的反轉。
這個射手,他一面私下挑起我們對打野的懷疑,一面卻做着引誘我們去煮死孩子那個女人家這種事!
最重要的是,他爲什麼會知道那個女人的地址?
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在拆穿他之後,法師也是繼續追問道:
【你還騙大家說是你自己的地址,你到底有什麼企圖?】
受到質問之後,射手卻仍然理直氣壯地解釋:
【我並沒有什麼企圖,相信我。
【我是被逼無奈才這樣騙你們的。
【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你們能懂嗎?】
我都忍不住打字罵他了:【去你的!什麼叫能懂?這大晚上的能有什麼好事?】
法師也跟我一個態度,他說:【我不懂,你別裝了,你到底是什麼人?是不是你用什麼方法把我們匹配到同一局遊戲的?】
射手又解釋說:
【唉,我都說了自己是被逼無奈的了,還不懂嗎?
【我他媽是受到威脅了啊!
【至於我們是怎麼排到同一局遊戲的,我確實不知道原因,也不是我做的。
【但你們真的都跟那個女人毫無關係嗎?】
我都怒了,連忙撇清關係說:【你別瞎比比,我怎麼就跟那女人有關係了?】
良久沒有說話的打野也打了好幾個問號出來,說:【別隨便就跟我也扯上關係了啊!】
法師還沒來得及撇清關係,射手已經@了他,問道:
【你倒是說說,你怎麼知道我發出來的這個地址,就是那個女人的地址呢?】
對啊!
我跟打野都忽略了這個問題!
如果不是清楚知道那個地址的含義,那他又怎麼可能如此迅速就做下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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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師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都以爲他要逃避問題不回答了,他才終於說:
【沒錯,我當然知道那個地址了,難道就不能是我之前看到新聞好奇打聽的嗎?
【就因爲知道,所以纔不可能大夜晚地跑那裏去。
【所以我再問你一句,你或者威脅你的人,他到底有什麼目的?】
射手卻反問道:【如果不是你,那什麼目的當然跟你沒關係了,不是嗎?】
那一刻,我又有點蒙了。
這兩人彷彿知道很多內情。
但他們卻不願意坦白說出來,只是互相打啞謎。
甚至射手還補充反問了一句:
【如果你們都認爲自己跟那個女人一點關係都沒有,那隨時都可以退出這個羣,關掉 QQ,不是嗎?爲什麼沒人這麼做?】
我終於忍不住,連續發了好幾句爭辯道:
【這不還是被剛剛遊戲中那個女人給嚇到了嗎?我也想弄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啊!
【你們要是知道實情就直說啊,藏着掖着幹嗎?
【今晚遊戲裏的女人,到底是不是七天前煮熟自己孩子,然後被老公砍死的那個女人?】
沒想到,射手卻異常冷靜地回答了我一個字:
【是。】
我頭皮都發麻了。
然後他又繼續對我跟打野發出靈魂質問:
【上單你,你他媽要是不知道這個女人的事,你能在幾分鐘內搜出關於她的完整新聞報道?
【還有打野你,你要是沒一點問題,你會一開始就組織大家要ƭú⁻去那個女人家裏?】
看到第一句,我正要辯解。
可是看到第二句,我卻沉默了——
沒錯,一開始提出這個「辦法」的 人,是打野啊。
難道他也有問題?
不對,其實最大的問題是,他們每個人都有問題。
重點是他們都有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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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打野也終於悠悠地憋出一句話:【如果我們開誠佈公,就還有的聊,如果不是,那可能就一起死了。】
看到這句話,我更憋不住了,連忙問道:【你們什麼意思?難道真的有鬼嗎?剛剛打遊戲那個女人,是真的鬼?】
問完這句話,我期待他們給我一個否定的答案。
因爲上面射手那一個【是】字的回答,實在給我太大震撼了。
可事與願違,他們三個,沒有一個正面回答我的。
打野反而開始悠悠說了起來:
【爲了一個好的開頭,我先說吧。
【射手,因爲你跟我的目標相同,都是想把我們四個帶到那個地方去。
【而且你也說了你是迫於無奈,受人所逼,所以……
【我可不可以假設,你跟我,受到同一個威脅了?】
打野居然也受到威脅了?
而射手竟然也立刻回應了他,說道:
【都是威脅沒錯,但不太可能是同一個。
【否則的話,直Ţũ₋接讓我們合作不就更好了?
【這說明,至少有兩個主體在操縱着今晚的事情。
【這兩個主體的目的,可能……完全不一樣。】
射手說的話更驚心動魄。
因爲他說的是【主體】這個詞。
如果威脅他的是「人」,那他完全可以不使用這麼生僻的詞語【主體】啊。
打野恍然大悟般回應道:「我明白了。」
他倆的對話都讓我昏頭轉向,完全讀不明白。
法師這時候又突然介入,說道:
【我也明白了。
【你們說的目的「一樣」,或者「不一樣」這兩種情況,分別是死一個人,以及死全部人ṭũₛ,對嗎?】
我還是聽得一頭霧水。
而打野跟射手居然異口同聲,回答出一個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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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如果不做點什麼,可能就會白白死在這裏了。
因爲他們說得實在太認真,太確信了。
我急忙打出幾行字:
【不是,都什麼時候了,你們可以不打啞謎嗎?
【打野你不是說要開誠佈公嗎?
【那就大家都坦白說啊,到底怎麼回事?誰要殺我們?】
打野終於也鬆口了,緩緩說道:
【射手,其實我說謊了,我跟你的目的並不一樣,我只是爲了試探我們背後是不是同一個「主體」。
【你發出來的地址,是那個女人家的地址。
【但我一開始說我要去「打聽」,並準Ŧü₄備發出來的地址,是另一個地址。
【你懂我意思嗎?】
我沒想到的是,他倆居然依靠打啞謎的方式溝通上了。
射手連忙回答道:
【我懂你意思了。
【但你可能並不懂我的意思。
【你們可能不知道,我在經歷什麼……
【事到如今,我可以給你們看。】
說完這句話,他發了一張圖片出來。
那是我們所住單元的廚房。
其中窗戶旁邊的竈臺上,居然能放着一個碩大的不鏽鋼鐵盆。
我都驚呆了,急忙發問:【臥槽!這是,那個女人煮死小孩的,盆子?】
射手沒有理睬我ṱũⁿ,而是問道:【你們想看看,裏面是什麼樣的嗎?】
我已經能想象出來,裏面是一具被沸騰熱水煮得浮腫的孩子屍體了……
射手繼續說道:
【這玩意,在我下了遊戲之後就出現在我家了。
【現在你們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不?
【它能出現在我家,也能出現在你們能家……
【所以我不管你們怎麼想的,最好,你們還是聽我的。
【我們罵了她,就該去跟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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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瑟瑟發抖,不知所措。
但是,打野卻異常冷靜地問道:【你報警了沒有?】
射手回答道:【警察來過,他們根本看不到這個東西,也看不到裏面的東西。】
然後又威脅我們一樣說道:【是不是要我往裏面拍個照,你們才知道事情有多可怕?】
打野還是冷靜地問道:【那你現在什麼情況?】
射手說:【她需要道歉。】
【只是道歉就行了?】
打野似乎還有點不可思議。
【我的情況跟你完全不一樣……但是我信你。
【我同意跟你一起去她家裏。
【你們呢?】
這個「你們」,可是問倒我們了。
我跟法師,已經很久沒能參與進話題了。
尤其是法師,他甚至像掉線了一眼,根本沒有說幾句話。
我們不像打野或者射手知道得那麼多,我們處於一個非常被動的位置。
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表態了。
因爲很明顯,如果不做抉擇,那麼很大概率我們都會被鬼纏身,都會死。
倒不如先去道歉,爭取到一線生機。
所以我說的是:【可以,我也一起去。】
而法師還思考了好一會兒。
最後,他也終於答應下來,說道:【行吧,那就一起去,道個歉。】
射手像鬆了一口氣一樣,馬上打出一行字:
【好,現在馬上過去,在她家門口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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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分鐘之後,我來到了那個女人家門口。
大門被貼上了封條,很明顯警察的調查仍然沒有結束。
因爲是大晚上了,整個電梯間都沒人。
我到的時候,已經有兩個人在那裏等着了。
其中有一個平頭壯漢表示:「我是打野。」
而另一個戴眼鏡的則說:「我是射手。」
「我是上單,」我也簡單介紹了自己,「那就是說,法師還沒到。」
他倆點點頭,都皺着眉頭。
不一會兒,一個矮矮胖胖的男人,從樓梯間裏走了出來。
「是法師嗎?」我問他,「你怎麼沒坐電梯?」
對方回答道:「是我。」
但他也沒有回答我的提問,而是急忙問道:「現在啥情況?我們能進去嗎?」
射手回答道:「當然可以了。」
說完他伸手輕輕一推,貼着封條的門,居然就那樣被推開了。
裏面,自然是一片漆黑。
「進去吧。」
說完他率先踏步進去了。
我們也緊隨其後。
而奇怪的是,在進了玄關之後,射手按了幾次開關都沒能點亮裏面的燈。
最後他也只能作罷,進了廳裏。
陽臺的採光還算不錯,所以廳裏也不是黑得完全看不到東西。
我們才站穩腳,法師又急不可耐地問道:「接下來怎麼做?我們直接……道歉?」
射手這才悠悠地說:
「不,我們來這裏……也不僅僅是爲了道歉。」
法師驚呆了,問道:「那還有什麼事?」
射手這才繼續說道:
「爲了弄清楚,真相。
「你們真的以爲,會有人把自己的孩子,給煮熟嗎?」
-13-
我也不解了,問道:「可是,事情不就是那樣嗎?她貪圖打遊戲,把自己的小孩給……」
「當然不是了。」
射手反駁打斷了我,並一句一句地開始說了起來。
「你們看到我發的那張照片了吧。
「那個不鏽鋼澡盆,根本就不是放在竈臺上的。
「而是放在了旁邊的石英檯面,窗戶旁邊。
「她根本就沒有把自己的孩子煮死,沒有。
「所以她才需要真相。
「而真相,就在我們這幾個人當中。」
法師似乎都有些生氣了,說道:
「什麼鬼啊!玩這些?
「明明說好道個歉就行的,現在要鬧什麼?
「這死過人的屋子,那麼恐怖,不行我就要回去了!」
而這時候,我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 所以立刻打斷了他:
「別說話!你們聽?」
他們幾個人也立刻安靜了下來,包括法師。
而一把隱隱約約,異常空靈的聲音也從廚房傳了出來:
「我的孩子……嗚嗚嗚……我的孩子……」
我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們四個人,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一些。
「媽的,別,別嚇我啊……」
射手連忙繼續說道:
「那就趕緊幹正事,幹完就能走了。
「首先你們知道,爲什麼今晚我們會排在同一局那麼詭異的遊戲裏面嗎?
「不是巧合,是特意選中的。
「我之前說過,我認識這個女人的老公……這是真的,我不僅認識她老公,我也認識她。
「所以我被選中的原因,是爲了把你們帶進這個房子裏來。
「那麼,你們可以說說,你們被選中的原因嗎?」
-14-
射手這個問題,把我問得有點蒙。
因爲他剛剛還說到了「真相」。
如果他說的是真相,那個女人真沒有把自己孩子給煮死,那麼……
我可能,確實有被選中的理由。
但這時候,打野卻先開口了:
「在跟你們聊了一個晚上後,我也知道我爲什麼被選中了。
「你們知道這個事件的後續嗎?也就是這個女人她老公的後續。」
我們仨都沒有說話。
打野只能自己繼續說了下去:
「他在砍死自己老婆之後,痛苦萬分,也自我了斷了。
「而他墜樓死在了這棟樓的後面那片空地。
「我之前不是說過,當時如果讓我說我們聚集的地址,我說的不會是這裏嗎?
「沒錯,我會說的是,她老公死的那個地方。
「這樣一來,你們應該能弄懂,我背後的『主體』,是誰了吧?」
我恍然大悟。
「你們倆,一個被老公纏住了,一個被老婆纏住了?」
他倆都沒有回應我這句話。
射手反而悠悠地說道:
「這已經不是重點了,重點是你們倆。
「你們被選中,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吧?
「事到如今,還不願意坦白嗎?
「難道至死也不願意道歉嗎?」
聽到這裏,我內心一個咯噔。
-15-
我趕忙問出一句話:「那個孩子,死了多久之後,她老公纔回到家?」
打野回答我說:「應該中間,隔了兩個多小時。」
「我知道,我爲什麼被選中了……」
我嘆了一口氣,邁開步伐,緩緩走向廚房。
法師驚訝地喊了我一句:「你幹嗎!裏面,裏面有鬼啊!」
「我不怕,我只是,想跟她認個錯。」
我走到廚房門口,撲通一聲跪下了。
「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編造了不屬實的新聞。」
沒錯,之前我之所以能那麼快速、那麼精準地把那個新聞找出來。
不是其他原因。
而是因爲,它是我寫的。
「那天,我聽到這裏發生的事情之後,我……
「爲了博取流量,我編造了一個,你把小孩煮死了的新聞。
「我也沒想到傳播得那麼快啊,朋友圈一下子都轉發出去了……
「都是我的錯,才讓你老公誤會你了,以爲你真的把孩子給煮死了……
「其實你根本沒有,對嗎?
「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對不起!」
我對着廚房,砰砰砰地叩了幾個響頭。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身邊似乎突然亮了起來……
-16-
在一片微薄的光芒中,我看到了抱着孩子嚶嚶痛哭的女人。
我也看到了滿臉愧疚的中年男人。
他看着女人痛哭的模樣,他跟我一樣跪了下來,砰砰砰地叩頭。
他比我叩得更猛,每次抬起頭,眼淚都飛了出來。
每次額頭落地,似乎都要把地板敲出一個痕跡來。
他悲慘地張開嘴巴,發不出聲音,但口型卻像是在說:
「老婆,孩子,對不起。」
他是那個,沒能在家一起照顧孩子,還一時衝動把自己老婆砍死的中年男人。
女人抱着孩子,一邊哭,一邊蹲在了角落。
男人也爬了過去。
他抱住她們,就像仍然是一家人。
而那些光芒,也像粒子一樣圍繞在他們身旁。
然後跟他們纏繞在一起,漸漸消散……
-17-
我猛地一睜眼,發現根本就沒有什麼光芒,一切彷彿都只是我個人的幻想。
我扭過頭來詢問他們三人:「你們,你們有看到什麼嗎?」
他們都迷茫地搖了搖頭。
「我,我只看到你在磕頭。」
我呼了一口氣。
哪怕只有我能看到,也算是看到了。
我一邊站起來,一邊說:「他們……走了。」
法師驚訝地反問我:「真的?他們走了?」
「是的,女人應該是太委屈了,至死還被丈夫誤會,被認爲是她害死了孩子,所以才……纔會有今晚的鬧劇。」
我看着射手,問道:「這就是,她想要的『真相』了吧?」
射手也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我繼續說道:「但是他們也接受了我的道歉,並沒有帶我走。」
「說明事情,應該是,徹底結束了吧?」
他們仨面面相覷,誰也沒有主意。
但是我看到了那樣的畫面,所以我心裏算是有底的。
我邁開步伐,走向了大門口。
「走吧,結束了。」
我走出門外,安然無恙。
他們也跟着我走了出來,也沒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
「走吧,各自,回家去。」
打野、射手跟我, 都走進了電梯。
而法師卻依然選擇走樓梯。
我們都以爲, 事情應該是結束了。
但是並沒有。
-18-
在電梯裏, 我想起另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剛剛爲了儘快離開她家,我們都沒有提到這個問題。
「如果那女人沒有煮死自己的孩子, 那麼她的孩子,是怎麼死的?」
射手回答說:
「就出現在我家的幻象,也就是我發給你們的照片來看……
「我猜,應該是小孩觸電身亡的。
「因爲我看到, 不鏽鋼澡盆旁邊的窗戶上,是掛着一個排插的。
「也許這也是她沒有對你報復的原因,因爲她自己也有很大過錯啊……」
我覺得也是。
但是這時, 打野卻問道:「你們有沒有覺得, 法師還是有點問題?」
「爲什麼他不坐電梯呢?」
射手想了想,回答道:「只有一個情況, 不坐電梯是比坐電梯更好的。」
「比如,他就住樓上?」
我恍然大悟, 接着說道:「難怪他剛剛出現的時候也是走的樓梯。」
「不對啊, 如果他是住樓上, 那家人發生的事,他應該更清楚纔對啊!」
射手也表示疑惑:「我也不清楚, 他爲什麼要裝呢?」
而這時, 電梯也到一樓了。
打野一邊走出去, 一邊說:
「跟我來, 我知道原因。」
我跟射手目瞪口呆, 連忙跟了出去。
-19-
打野帶我們繞着大樓走了半圈,來到比較偏僻的地方,才說:「是這裏了。」
我一下就懂了:「這是你的那個『地址』?那女人她老公, 死掉的地方?」
「沒錯, 我猜,如果一開始我把你們帶來這個地方……那麼我們都會死。」
打野嘆了一口氣。
「他至死都吊着一口怨氣, 所以他應該是想殺光我們的……
「但現在應該不會了。
「因爲他, 有要殺的目標了。
「射手,我仔細看了你發出來的照片, 我發現, 那個排插想要掉進澡盆子裏, 還得是需要一點外力的。
「這個外力可以來自室內, 但是如果那個女人不是根本就沒看護好自己孩子, 只是讓他在澡盆子裏玩耍呢?
「所以更大可能,這個外力,是來自室外了。
「比如啊,比如樓上很沒禮貌地, 大量從窗口排水的話……」
說到這, 打野就停了下來。
我也突然就全都想通了。
原來如此。
這就是法師被選中的原因啊。
難怪他會走樓梯, 瞞着我們他就住在樓上這件事。
是因爲——
大概率,他自己也知道自己闖下大禍了啊!
就在那一刻,漆黑的空中, 突Ṫü₊然落下了一件物體。
他重重摔在地面上,砰的一聲。
在黑暗的地板上,綻放出一朵鮮紅色的巨大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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