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新買了大紅色的牀簾,宿管阿姨看到後,大驚失色。
「這牀簾是裹屍布做的,你的室友不是活人。」
宿管阿姨讓我在睡覺前,把鞋子一正一反放在牀邊,這樣鬼就上不了我的牀了。
我照做了,結果,我找不到我的牀了。
-1-
我立刻去找宿管阿姨對質。
「你不會要說我也不是活人吧?」
宿管阿姨先從牀下面掏出一尊菩薩像,跪下磕了兩個響頭後,才轉過頭來看我。
她說,我找不到我的牀,是因爲小鬼偷聽到了我們之前的談話,提前坐到了我的牀上,用了障眼法。
「我知道你現在不信我,這樣,你拿着這個,」宿管阿姨往我手裏塞了半包香灰,「這是在菩薩Ṭũ̂₍跟前供過的,最能剋制小鬼。」
「只一點,今天夜裏不管你聽到什麼聲音,你都不要睜開眼睛,不然的話,這香灰就沒用了。」
「我會聽到什麼聲音?」
宿管阿姨卻不肯再說下去了,推着我出門了。
-2-
我揣着宿管阿姨送我的香灰,果然找到了我的牀。
看來宿管阿姨這次沒騙我。
只是,我今天晚上會聽到什麼聲音呢?
我心裏揣着這個念頭,在牀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覺。
忽然,我聽到了掀簾子的聲音,周穎下牀了。
周穎走到我的牀邊,在我的牀板上敲了三下,小聲地喊我的名字:「趙璐。」
我記着宿管阿姨的囑咐,死死地閉着眼睛,順便在心裏破口大罵。
沒想到周穎真的是鬼,還想來害我。
周穎見我不上當,有些急了。
「趙璐,我知道你醒着,你快點睜開眼睛。」
「有東西爬你牀上去了。」
騙人也要講基本法,宿舍的牀都是單人牀,真有東西爬上來了,我會察覺不到嗎?
我剛要冷笑,臉上忽然溼乎乎、黏噠噠的,好像什麼東西在舔我。
我的汗毛一下子豎了起來。
這時,周穎幽幽地開口了。
「你知道宿管阿姨爲什麼不讓你睜眼睛嗎?」
「因爲鬼怕人睜眼,你眼裏的精氣神,會妨礙鬼偷你的陽氣。」
等等,周穎怎麼知道我跟宿管阿姨的談話內容的?
我心生疑竇,眼皮亂顫,就聽到周穎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你知道我爲什麼要買那牀大紅色的牀簾嗎?因爲宿管阿姨前天給了我一包菩薩跟前供過的香灰。」
「那根本不是什麼香灰,而是她女兒的骨灰。」
「宿管阿姨在給她的女兒找替身。」
「不信的話,你現在好好摸一摸,裏面應該還有沒燒化的骨頭渣子。」
-3-
我嚇得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因爲周穎說得沒錯,我真的在「香灰」裏捏到了骨頭渣子。
而且,就在我睜開眼的剎那,我臉上滑膩膩的觸感也消失了,剛剛趴在我牀上的鬼真的嚇跑了。
我屁滾尿流地爬下牀,問周穎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周穎拿出手機,給我翻出了一條新聞。
新聞上說,X 大 7 棟 404 女寢因爲違規使用大功率電器,導致失火,死了一名女學生。
新聞正下方,就是宿管阿姨跪地痛哭的畫面。
我打了個寒顫。
我們現在住的就是 7 棟 404 女生宿舍。
周穎說,學校爲了補償宿管阿姨,給她提供了一份宿管的工作,沒想到她思女心切,心生邪念,想讓無辜的學生給她的女兒做替身。
宿管阿姨一開始盯上的就是周穎。
結果,周穎家裏以前就是喫陰陽飯的,心細查到了這些,跑去買了一個大紅牀簾。
那大紅牀簾泡過黑狗血,可以辟邪。
「我今晚本來想讓你先到我的牀簾裏躲一晚上,沒成想宿管阿姨下手這麼快……」
我聽得又急又氣,趕緊問周穎要她的牀簾的鏈接。
可是,周穎拒絕了我。
「你已經被鬼吸了半身的陽氣,現在用牀簾已經來不及了。」
周穎讓我明天去學校後山找一棵被雷劈過的樹,折一根樹枝,放到枕頭下面。
「雷擊木至陽,百鬼避之,」周穎千叮嚀萬囑咐,「只要那鬼近不了你的身,它自然而然會去找別人了。」
我立刻答應了。
-4-
第二天天一亮,我就去後山了,真找到了周穎說的雷擊木。
我折了一根樹枝,準備帶回宿舍,卻看到宿管阿姨堵在我們寢室門口。
見我從外面回來,她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急切地追問道。
「丫頭,你昨晚是不是睜眼了?」
她不問還好,一問我就一肚子火。
「你別裝了,你想復活你的女兒,也不該找我做替死鬼!再不鬆手我就報警了!」
宿管阿姨睜大了眼睛,手下意Ŧŭₒ識鬆開了一瞬,我趁機掙脫了她,準備把她關在門外。
誰知,宿管阿姨根本沒打算攔我,搖搖頭就走了。
「丫頭,生死有命,你不信我就算了,只是,看在你跟我女兒差不多大的份兒上,阿姨再多嘴一句。」
「五行相生,你今晚記得在牀邊放一盆水,關ţŭ⁾鍵時刻,說不定能救你一命。」
我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
我上網查了,雷擊木的確克鬼,周穎沒有騙我。
那宿管阿姨又是什麼意思?是欲擒故縱,還是有別的意思?
我思前想後,覺得在牀邊放一盆水也不礙事,就當雙重保險了。
-5-
因爲昨天一晚上沒睡,我今天累得很,一沾枕頭就睡着了。
睡到一半,我忽然被燙醒,睜眼一看,宿舍居然起火了。
赤紅色的火焰包裹了我的牀鋪,燙得我吱哇亂叫,大喊周穎來幫忙滅火。
可是,對牀的周穎就像睡死了一樣,一點動靜都沒有。
關鍵時刻,我想起我臨睡前放在牀邊的那盆水,忍着火焰舔舐皮肉的痛苦,伸手端起水盆。
「嘩啦」一聲,火滅了。
周穎的牀簾終於拉開了,探出一顆黑乎乎的頭。
「趙璐,你怎麼了?」
我捂着手臂上的傷口,氣得要死。
「問問問,你沒長耳朵,也沒長眼睛嗎?」
我可以斷定,周穎剛剛就是故意裝睡。她巴不得我被火燒死。
如果不是宿管阿姨提醒我,睡前在牀邊放了一盆水……等等,好端端地,我的牀鋪怎麼會着火呢?
我越想心越亂,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馬上敲響了宿管阿姨的門。
「你知道昨天晚上,我的宿舍會起火,是不是?」
宿管阿姨看了一眼我胳膊上的傷,眼底忽然滾下兩行淚來。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啊!」
我一頭霧水,追問宿管阿姨到底是怎麼回事。
宿管阿姨抹了一把臉,說幾年前,她的女兒的確燒死在我們宿舍,但是,那並不是什麼大功率電器引發的意外,而是厲鬼害人。
宿管阿姨說,我們宿舍的風水有問題,犯了火鬼,所以每年都會莫名其妙地失火。
只是以往沒有出人命,所以沒有引起社會輿論。
後來,她的女兒八字輕,被火鬼抓了替身,丟了一條命,這才上了社會新聞。
「我跟學校說,這個宿舍不能再住人了,你們學校本來是答應了的,可是,可是……」
我心底一沉。
我們這一屆是擴招的,學校啓用了許多老樓,我們住的寢室樓就是其中之一。
宿管阿姨說,她無法令學校改變心意,又不忍心看其他人重蹈自己女兒的覆轍,所以自請調到了這一棟樓做宿管。
我打斷了宿管阿姨的絮叨。
「你還是沒說清楚,你怎麼知道我昨天晚上會被燒傷?」
宿管阿姨直嘆氣。
「我都提醒過你了,五行相生相剋,你們宿舍本來就犯火鬼,你還往枕下藏木,肯定會生火啊。」
「可是,我那是雷擊木啊。」
網友認證的退鬼利器,怎麼會有問題?
宿管阿姨冷笑了一聲。
「雷擊木是多珍貴的東西,這兩個月,我們這裏又沒有什麼雷雨天,怎麼會那麼巧,讓你一上後山就找到了雷擊木呢?」
我聽得渾身一凜。
是啊,周穎怎麼會知道後山有雷擊木呢?
宿管阿姨告訴我,我找到的根本不是什麼雷擊木,而是火鬼燒過的棺木。
「那盆水治標不治本,你已經連續兩晚被火鬼得手,今晚,就是你的死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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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子就被嚇哭了,哽咽着哀求宿管阿姨幫人幫到底,救我一條性命。
「我以後給你當女兒,給你養老送終,成嗎?」
宿管阿姨的臉上閃過了幾絲糾結,終於點了點頭。
她讓我今晚躲去周穎的牀簾裏睡覺。
「那塊裹屍布可以隔絕你身上的活人氣息,你躲在裏面,鬼就找不到你了。」
宿管阿姨又說,鬼找不到我後,一定會千方百計地把我從裹屍布裏騙出去,叫我不管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要裝作不知道,千萬不能離開牀簾。
我全部一一答應下來,心裏暗暗琢磨晚上要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躲到周穎的牀簾裏。
然而,周穎卻根本沒給我說服她的機會。
我回宿舍的時候,周穎的牀鋪已經人去樓空,只有那牀大紅色的牀簾沒有拆下來帶走,映得人心裏發慌。
輔導員說,周穎家裏打電話過來,給她請了長假,她回家去了。
世界上真的會有這麼巧的事嗎?
我腦子裏一團亂麻,既覺得幸運,又覺得很不安。
眼看着天又要黑了,我一咬牙,鑽到了周穎的牀簾裏。
前半夜風平浪靜,就在我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疑神疑鬼的時候țűₛ,門外忽然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
「快跑啊!起火了!」
-7-
宿舍樓失火了,宿管阿姨正在疏散學生們離開。
我的宿舍門被敲得「砰砰」響。
「丫頭,快開門!再不跑來不及了!」
我躲在牀簾裏,欲哭無淚。
外面到底是真的失火了,還是鬼騙我出去的手段?
我,到底該不該出去?
門外,宿管阿姨敲完我的門,根本沒有等我試探她是真是假,或者是再勸我出來,直接跑去敲其他宿舍的門了。
我一下子就慌了。
如果門外的是鬼,那它不是應該賣力地哄騙我嗎?哪兒有精力去管其他人?
可是,如果鬼也懂心理學,故意用這種態度來引我上鉤,那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
屋裏的濃煙越來越多,我被嗆得直咳嗽,終於決定出門。
被鬼騙着殺死總比一動不動地被火燒死要好!
我跌跌撞撞地逃出門,卻發現走廊上全是黑煙,我根本辨認不出逃生的方向。
就在我以爲我要死在這裏時,手機裏忽然跳出一條陌生短信。
「向左。」
都到這個時候了,我已經沒心思去想對面是誰、爲什麼要幫我一類的問題了,只能去賭一把。
終於,我逃出了宿舍樓。
宿舍樓門口,一個穿道袍的老道拿着羅盤,守在那裏,見我出來,立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趕上了。」
-8-
老道告訴我,要不是他給我發短信,指引我破了火鬼的障眼法,我不可能逃得出來。
我頓時傻眼了。
原來這場火只是障眼法嗎?那我豈不是白跑了?
老道看穿了我的心思,搖了搖頭。
「火是假的,死局卻是真的。」
老道遞給我一份報紙,報紙上仍然是周穎給我看過的宿舍火災的新聞,卻多出了一張受害者的照片。
而照片上的人,正是周穎。
我覺得腦子有點不夠用了。
「被火燒死的不是宿管阿姨的女兒嗎?」
老道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周穎就是你們宿管阿姨的女兒。」
我再仔細想一想,周穎的眉眼間似乎的確和宿管阿姨有兩分相似。
難怪!難怪宿管阿姨前腳讓我躲在周穎的牀簾裏,後腳周穎走得就剩一個牀簾,她們兩個一直都是一夥兒的,在跟我唱雙簧呢。
只是,我不明白爲什麼。
老道語出驚人,他說,那場火災發生的時候,我也在宿舍裏,只是,我僥倖逃了出來。
凡事最怕比較,同樣是火災,憑什麼死的就是自家女兒呢?
所以,宿管阿姨就想出了一個損招兒,把我的生魂困在了這裏,再讓周穎替我還魂。
我的腦子直接炸了。
腦子裏零星閃過幾個與火災有關的畫面,卻始終串不起來。
老道告訴我,生魂離體,記憶本來就會受到影響,現在我想不起來不要緊,要緊的是,我要趕快回到自己的身體裏。
不然,周穎就要鳩佔鵲巢了。
「你以爲她爲什麼忽然離開宿舍,她媽還讓你住進她的裹屍布裏,當她的替身?」
老道說,馬上就要到生魂回門的時辰了,我家裏特意請他過來救我,沒想到卻被周穎搶了先。
好在,他及時將我從障眼法裏救了出來,現在,只要我願意聽他的,他就能將我完完整整地帶出去。
我嗷的一嗓子哭出來了。
這幾天,每個人都讓我信他,結果呢?
次次都上當,噹噹不一樣。
這一次,我還要信老道的話嗎?
老道看出了我的猶豫,嘆了口氣,說自己只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我要是不信他,也沒什麼,最多是讓我爸媽白髮人送黑髮人而已。
想到我爸媽,我原本混沌的腦子頓時清明瞭兩分。
我抹了一把眼淚,恭恭敬敬地求老道告訴我該怎麼做。
老道把手裏的羅盤交給我,讓我跟着羅盤的指針走。
指針在哪裏不轉了,哪裏就是回去的生門。
到那時候,我自然而然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9-
羅盤像一隻滴溜溜亂轉的眼珠,東拐西轉地,竟然又將我帶回了我們宿舍。
周穎坐在紅牀簾裏,探出一顆頭,幽幽地跟我打招呼。
「你還是回來了。」
我渾身汗毛炸起,差點將手裏的羅盤扔出去。
難道說,老道跟周穎是一夥兒的,專ťūₙ門把我騙回來送死?!
事已至此,我反而不怕了,將羅盤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啊對,我回來了,怎麼滴吧?你們還有什麼招數,就全都使出來吧。」
殺人不過頭點地,還是給我一個痛快吧。
沒成想,周穎在我之前哭了出來。
「我要是想害你,早就動手了,何苦攔着我媽呢?」
周穎承認了宿管阿姨是她媽,她還說,她媽的確想用我的命來換她的命,是她一直不同意。
我想起之前周穎幾次提醒我宿管阿姨不懷好意,心裏有兩分動搖,但更多的還是不信。
她要真的不想害我,爲什麼會配合宿管阿姨,留下紅牀簾呢?
結果,周穎說,紅牀簾不是她故意留下的,而是她根本帶不走。
那是她的生前被燒死的地方。
「我之前一直不敢告訴你,就是怕你無法接受,可是,現Ťú₁在我沒有辦法了,我再不說實話,你就要被害死了。」
周穎告訴我,她今晚被她媽調虎離山,中途感應到我進了她的紅牀簾,立刻知道我還是被騙去當了她的替身。
她跟她媽起了爭鬥,好不容易趕回來,爲了讓我離開紅牀簾,甚至還放了一場火。
結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個老道看中了我這個生魂,想要抓我去煉化傀儡。
「他給你的羅盤算的根本不是生門,而是煉化陣法的陣眼,你要是進去了,你別說回魂,連鬼都做不成了。」
周穎一邊說話,一邊伸出胳膊,露出深可見骨的傷口。
我又懵了。
不光是因爲周穎剛剛說老道是壞人,更因爲我想不明白,周穎爲什麼要幫我?
難道她不想活下去嗎?
周穎苦笑了一聲。
「我想活,可我更想要我媽活下去。」
周穎說,拉無辜之人找替身屬於逆天而行,一旦成功,她媽會遭受天譴,不僅會暴斃而亡,還會永生永世不能超生。
我聽得渾身都僵住了。
因爲,就在周穎說話的時候,我看到羅盤上的指針停止轉動,而指針指的方向,正是周穎的紅牀簾。
周穎留在紅牀簾裏,到底是不想讓我做她的替身,還是要搶奪我回魂的機會呢?
我想了下,將羅盤往袖子裏藏了藏,問周穎真正的生門在哪兒。
周穎說,當初她讓我去學校後山找雷擊木,就是爲了給我留一道生門。
現在,只要我去找到雷擊木的地方磕三個頭,熬到天亮,我就可以回到現實世界了。
我感恩戴德地答應了。
-10-
離開宿舍後,我卻沒有去後山,而是直接敲響了宿管阿姨的門。
宿管阿姨的臉色很難看。
「你既然不信我,還來找我做什麼?」
我低着頭,唯唯諾諾地道歉,然後把周穎跟我說的轉述了一遍。
我露出了十分擔心的表情。
「周穎說,老道在抓生魂煉傀儡,現在,她爲了救我,一個人守在陣眼上,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麼事……阿姨,你快幫幫她吧。」
我在試探。
三個人的故事裏,只有宿管阿姨和周穎的母女關係是確定的,那我只能從宿管阿姨的反應來判斷,紅牀簾到底安不安全。
果然,宿管阿姨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可是,下一秒,她惡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那不是我的女兒!」
宿管阿姨說,周穎的魂魄已經被火鬼吞噬了,現在這個「周穎」,其實是火鬼變幻出來的。
宿管阿姨給我看她脖子上的傷口,只差一點點,脖子就斷了。
「我的小穎是那麼單純善良的好孩子,怎麼可能想殺了自己的媽媽?!」
是啊,周穎嘴上說得那麼母女情深,怎麼會在私底下對她媽媽下這麼狠的手?
只是我想不明白,她爲什麼非要讓我去學校後山待着。
宿管阿姨說,「周穎」之前讓我找的雷擊木是火鬼的棺木,我要是在那裏磕頭,就等於我自願留下來,成爲火鬼的獵物了。
我打了個寒顫,決定先回宿舍,等到了回魂的時辰,再鑽進紅牀簾裏,走生門回魂。
沒想到,宿管阿姨還是阻止了我。
她說,她本來也不知道我們學校宿舍爲什麼會有火鬼出現,直到我跟她說了老道的事,她終於確定,老道就是在幕後操控火鬼的人。
因爲她一直攪局,「周穎」殺不了我,老道只好親自過來,聯手和「周穎」做了一場戲。
他之前給我發短信,根本不是指引我逃生,而是以紅牀簾爲陣眼,佈下了陣法。
「當時你要是聽我的話,留在紅牀簾裏,還能熬到回魂的時辰,現在……唉。」
現在,不管我是回紅牀簾,還是去後山,我都難逃一死。
我懵了一下,很快抓住了宿管阿姨話裏的漏洞。
「阿姨,你和我一樣是生魂吧?」
「你怎麼回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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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管阿姨眼底閃過一絲警惕,沒有說話。
我知道宿管阿姨現在並沒有完全信任我,好在,我有一個可以令她改變心意的機會。
「阿姨,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您。」
「其實,我和周穎……我們……是情侶。」
宿管阿姨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整個人都在發抖。
「你說什麼?!」
想起周穎,我的眼淚也掉了下來。
「是真的。」
「周穎本來打算等到畢業後,再帶我去見您的。」
「媽!」
我抹了一把臉,哽咽道:「當初着火的時候,如果不是周穎推了我一把,我根本逃不出來……我這條命本是周穎給的,現在,我也該還給她了。」
說完,我轉身就往外走,卻被宿管阿姨叫住。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你要去做什麼?」
我垂下眼睛,小聲道。
「你剛剛說,周穎的死不是意外……我要替她報仇。」
宿管阿姨說我不是老道的對手。
「我知道,」我扶額苦笑,「但是,我和他都是生魂,要是動真格的,扒下他一層皮不是問題。」
這下,宿管阿姨真的動容了。
她再一次從牀底下掏出那尊菩薩像,塞到我懷裏,讓我守着它。
「這是我們回去的生門,你在這兒看着,千萬別讓任何人毀了它。」
我抱着菩薩像,用力點頭。
「那您呢?」
宿管阿姨眼底似乎有火焰在燒。
「你既然叫我一聲『媽』,那我就把你當女兒看。」
「天底下,哪有讓女兒去送死,媽媽在後面等着的呢?」
我的ẗṻ²眼眶溼潤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宿管阿姨離開,去找老道報仇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耳邊傳來了周穎的聲音。
「趙璐。」
我回頭,看到周穎悲傷地看着我。
「你還是沒聽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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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穎讓我把菩薩像砸掉。
「菩薩低眉,你看看你懷裏的是嗎?」
可是,這尊菩薩像卻是怒目圓睜,顯出幾分猙獰的樣子。
周穎說,這根本不是菩薩像,而是火鬼像。
「我媽已經被惡鬼上身了,現在,她要讓你也成爲火鬼的祭品。」
周穎每說一個字,懷裏的菩薩像就滾燙一分。
最後,整樽菩薩像燒了起來,甚至燒着了我的衣服。
我慘叫一聲,差點將菩薩像扔出去。
這時,周穎又開口了。
「趙璐,我們在一起這麼久,我有沒有被火鬼吞噬,你應該知道的。」
我原本搖擺不定的心,忽然定了下來。
我忍着被火焰舔舐的劇痛,輕聲地叫了周穎的名字。
「我知道你還是你。」
周穎的臉上閃過一絲欣喜,可是,那欣喜只維持了短短一秒。
「所以,我不信你。」
我的血滴到火裏,火燒得更旺了,裏面隱約顯露出門的輪廓。
宿管阿姨沒騙我,這就是生門!
我激動地將身上的傷口撕得更大,讓更多的血落到火裏。
果然,火裏的門越來越清楚了,我已經可以看到門把手了。
只要我推開門,我就能回去了!
我這樣想着,忍着劇痛,將手伸到火裏,握住了門把手。
這時,周穎徹底崩潰了。
她尖叫一聲,撲過來,想要阻止我。
幸好,她害怕我身上的火,動作就慢了許多。
我抓住機會,用力地轉動門把手。
門被推開了一條縫。
溫暖的光透了進來。
我要回去了。
我的臉上不自覺流露出一個笑容
這時,一道聲音傳來。
「丫頭!」
宿管阿姨看上去狼狽極了,身上大大小小全是傷口,
她踉蹌着朝我這邊跑來,想要和我一起通過這扇生門,回去現實世界。
可是,我看看宿管阿姨和我之間的距離,又看了一眼周穎。
宿管阿姨的出現,似乎刺激到了周穎,她竟然克服了對火焰的恐懼,張牙舞爪地朝我撲來。
門受到撞擊,劇烈地搖晃起來。
我抵着門,大聲地催宿管阿姨快一點。
再快一點。
要是周穎毀了這扇門,我們就真的都回不去了。
宿管阿姨也想到了這一點,強忍着疼痛,更快地朝我跑了過來。
終於,她的手快要碰到門了。
可是,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因爲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周穎抓住了我的衣角。
我毫不猶豫地推開了門,走進了那道白光,還落下了一滴淚。
「對不起,媽媽。」
我鎖上了門。
-13-
我睜開了眼睛,看到了一片刺眼的紅。
不等我想明白那紅色是什麼,我的耳邊傳來了我爸媽的聲音。
「謝謝,謝謝大師,要是沒有你幫忙,我們家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另一個聲音響起,是那個老道。
「天道輪迴,當不得你們一聲謝。」
什麼情況?難道老道真的是我爸媽找來救我的?可他不是被宿管阿姨打敗了嗎?
我心裏的疑惑越來越多,剛想問個清楚,就被一道聲音嚇得魂飛魄散。
「爸,媽,我們走吧。」
那是我的聲音。
我拼命掙扎,終於,眼前血一樣的紅淡了一些。
我看見「我」乖巧地跟在我爸媽身後,離開了病房。
而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宿管阿姨提着一兜子水果,等在那裏。
我爸媽的臉色一下子垮了下來。
「又是這個瘋婆子。」
「自己女兒是個短陽壽的,非要來糾纏我們璐璐,說什麼是璐璐鎖門了,她女兒纔沒跑出來……這不是搞笑嗎?」
「上次要不是她刺激到了璐璐,璐璐好端端地怎麼會昏倒,她還有臉再來找我們?」
「我」露出了一個
「爸,媽,你們別說了,人家剛剛死了女兒,怪可憐的。」
說完,「我」走到宿管阿姨身邊,接過了她手裏的那一兜子水果。
「媽,你快回去吧。」
宿管阿姨的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哎。」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在她們兩個說話的時候,兩人都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回到了爸媽身邊,一邊聊天,一邊往外走。
「媽,聽說學校因爲火災的事,給了我一個保研名額。」
「是啊,咱們璐璐以後的日子好着呢。」
他們走出了醫院,走進了更明亮溫暖未來。
可是,我明明還在這裏啊,我還留在這片粘稠的紅色裏。
我尖叫着,想要衝過去,想要奪回自己的身體,想要告訴爸媽,「我」是一個冒牌貨。
可是,無論我努力多少次,我都失敗了。
「別試了,『門』已經鎖了。」
「你親手鎖的。」
身後傳來老道的聲音,我回過頭,看到宿管阿姨和老道站在一起。
我氣得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你們是一夥兒的?!」
老道搖了搖頭。
「我只站在天道這邊。」
什麼狗屁天道?他就是欺負我一個小女孩不懂事,讓孤魂野鬼佔了我的身子!
我正要破口大罵,宿管阿姨開口了。
「我問你最後一遍,小穎,是怎麼死的?」
-14-
我渾身發冷。
我當然知道周穎是怎麼死的,早在宿舍樓裏,我看到的記憶碎片裏,就有周穎死的時候的場景。
那天晚上,我忘了拔吹風機,結果它就該死地着火了。
周穎先發現的。
她叫醒我,讓我打電話報警,然後衝到走廊裏,拿了滅火器,再跑回來, 試圖滅火。
可她不知道,學校的滅火器多年沒有更換過了, 只是放在那裏裝裝樣子而已。
火不僅沒有滅掉, 還更大了。
濃煙遮蔽了我們的視線, 我們嗆得直不起腰, 只能趴在地上, 一點點向前爬。
最後, 我先爬到了門口, 我得救了。
我語無倫次地解釋道。
「是她自己蠢……非要自不量力地去滅火……」
「火燒起來的速度那麼快……我不關門的話,走廊也着火了怎麼辦……」
宿管阿姨打斷了我。
「你鎖門了,是不是?!」
我下意識否認, 就像我之前無數次面對學校、警察和記者的詢問一樣。
「我沒有,是大火把門鎖燒變形了……」
可是, 這一次我的謊言失效了。
老道淡淡道。
「你如果沒鎖門,你現在就不會被困住了。」
我啞然了。
周穎死後, 學校給了我保研名額。
我本來有一個很光明的未來。
可是, 周穎的媽媽不放過我。
她一次又一次地來找我,問我周穎是怎麼死的, 問我周穎爲什麼沒有逃出去,問我周穎爲什麼推不開那扇薄薄的門。
「你鎖門了,是嗎?」
「你鎖門了!」
我煩不勝煩,一次次地否認, 一次次換來她的歇斯底里。
最後一次,她帶來了一個老道, 說要在老道的見證下, 跟我打個賭。
我隨口答應了,然後,我暈了過去。
再次睜開眼睛時, 我人在寢室裏,而周穎剛剛買了一牀大紅牀簾。
眼前, 宿管阿ṭũ̂⁼姨諷刺地笑了兩聲。
「那個賭約, 我贏了……我早知道你會鎖門。」
是,我鎖門了,我想活下去,這有什麼錯嗎?
「你想活沒錯, 錯的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讓別人活。」
老道說,他本來是站在我這邊的,因爲他覺得在生死關頭,人難免會犯錯, 只要以後改正就行。
可我沒有改。
在危險再一次來臨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再一次鎖上了門。
「只是,這一次,你鎖住的是自己。」
說完, 老道和宿管阿姨轉身離開了。
我被留在那片紅色裏, 痛哭流涕。
「我改!我下次一定改!」
「求求你們,放我出去!」
在我的眼淚中,那片紅色開始翻滾湧動, 最後變成了一場熊熊燃燒的大火。
我疼得滿地打滾,心裏湧出了一個絕望的想法。
這場大火,永遠不會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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