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她很暴躁

我穿成虐文女主的妹妹。
原文中,我一邊虐待她的女⼉,一邊勾引她的老公。
最終,將她女⼉培養成新任虐⽂⼥主,自己也下場淒涼,被人扔進⼤海餵魚。
如今,看着眼前懵懂的⼩⾖包,我說:
「愛喫苦就有喫不完的苦,你是想喫苦⽠還是開口爲⾃己說話?」
「上去罵他,罵贏了我請你喫漢堡,罵輸了請你喝飲料。」
「怎麼?你不敢贏?那麼喜歡當萬年老二?你可以不當第⼀,但不能當⽼二,也不能當⽼六。」
「你媽媽把你生出來享福的,不是來受苦的,去爭,去搶,去勇敢啊!寶⻉!」

-1-
我穿來的時候,原主已經在別墅住了半年。
她成功忽悠住了虐文⼥主的女⼉林梔藍,還讓姐夫林錚鬆口讓她住下。
她⾼興得買了一套很貴的化妝品。
結果手一抖,化妝品掉地上,好好的粉餅就摔裂了。
她也沒難過,很容易就想到了⼀個背鍋俠。
她故意叫來林梔藍,讓她去拿粉餅給她,又在林梔藍拿到粉餅時,大叫一聲,嚇得林梔藍手一抖,粉餅再次摔在地上。
林梔藍呆在原地,一臉無措。
而原主獰笑一聲,舉起了巴掌。
就在這時,我來了。
我手拐了個彎兒,直接將原主準備打林梔藍的巴掌招呼在了原主臉上。
就是這一巴掌,似乎將原主從身體裏扇飛,徹底消失不見了。
一時間,我也懵住。
我倆大眼瞪小眼。
林梔藍眼圈一紅,水汪汪的大眼睛氤氳出淚水,嘴脣顫抖地開口。
「小、小țű̂⁽姨……你別打自己,我、我讓爸爸賠你一套,你別打自己,嗚嗚嗚嗚嗚……」
她捂住小嘴,哭得像小貓咪。
原文中就是這樣的。
原主栽贓到林梔藍身上,林錚賠了原主一整套大牌化妝品和護膚品。
原主咔咔拍了無數張照片,炫到了朋友圈、某書、某音、某手等十幾個社交平臺。
天知道她怎麼那麼多社交 APP。
我看着被嚇到的林梔藍,哈特軟軟。
我摟住她,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決定還原事實真相。
「對不起,粉餅不是你摔碎的,是我摔碎的。我故意讓你幫我拿粉餅,又故意嚇你,是想栽贓在你頭上。我欺負了你,對不起,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林梔藍愣住。
她收了眼淚,漲紅臉,懵懂地看着我。
「小姨……」
「對不起。」
「我不理你了。」
林梔藍氣呼呼地轉身跑了。
我嘆了一口氣,自作孽不可活啊。
欺負小孩子做什麼,有本事去欺負壯漢,欺負罪犯,欺負領導啊。
軟柿子有什麼好捏的,一捏一手眼淚。
去捏硬柿子,既能練手勁兒又能練膽量。
我將粉餅收拾起來。
挺好的粉餅,挺貴,原主攢了很久的錢買的。
我進廚房,找了保鮮袋、擀麪杖,開始拯救粉餅。
我將所有的粉餅收集到保鮮袋裏,用擀麪杖敲碎、研磨,然後又清洗粉餅盒。
驀地,林梔藍扒着門邊,小腦袋探進廚房,聲音柔軟地問:
「小姨,你在做什麼?」
她眼睛紅紅,鼻頭粉粉,頭髮茸茸,看起來萌萌噠。
她是個很心軟的孩子。
捨不得對原主生氣。
這段時間原主一直對林梔藍施展 PUA 大法,說自己是她媽媽唯一的妹妹,是世界上除了媽媽外對她最好的女人,所以林梔藍不可以對她生氣,必須孝順她、聽她的話,不然就是對不起媽媽,就不是乖孩子。
原文裏,林梔藍信了。
哪怕後面她長大了,明知原主有時做得不對,卻還是順着她。
她是討好型人格,太容易被 PUA 了。
後來找了個冷暴力男,當上了虐文女主二號,生下孩子死掉,她的孩子又成了虐文女主三號。
這是一個一代又一代不停循環的悲劇。
我很心疼她。
我道:「我在拯救我的粉餅啊?你要不要來看?」
林梔藍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進來。
我請她幫我把粉餅盒弄乾。
她拿着紙巾一點點擦拭,動作細心而專注。
我將細粉放進粉餅盒裏,用小錘子定型,最後用手按壓,一個嶄新的粉餅便重新出現,雖然坑坑窪窪,不完美,但的的確確已經修復好了。
林梔藍眼睛睜得圓圓的,冒出欣喜崇拜的光。
「小姨你好厲害,你真的太厲害了。」
她拍手,歡笑,完全忘了之前的事情。
她小腳吧嗒地跑開,很快拿了一個東西出來,小手舉着,一臉期待地問。
「小姨,你能幫我拯救一下這個嗎?」
那是一個斷裂的口紅。
是她從媽媽那裏順出來的唯一的東西。

-2-
和很多追妻火葬場文裏的男主一樣,林錚是在妻子溫蘇死後,纔開始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爲。
後悔自己太冷淡。
後悔自己將溫蘇當做工具人。
後悔溫蘇打電話自己不接。
後悔沒有見溫蘇最後一面。
溫蘇死前,安排好自己的後事,將自己的東西捐的捐,扔的扔,連骨灰都灑進大海,不留下自己的一絲痕跡,走得乾淨。
等她死了,林錚才似乎覺醒了一般,突然間意識到自己愛溫蘇愛得不行。
他開始到處高價回收溫蘇賣掉的東西,攢了一屋子,鎖起來,不許任何人進。
連林梔藍都不能進。
林梔藍有自己的辦法。
她偷偷藏了一隻溫蘇用過的口紅,每天睡覺都捏在手裏,小心翼翼地呵護。
可惜,有一天,保姆推門進來,她太緊張,藏東西的時候,不小心將口紅捏斷。
原文中,她在後期會求助原主溫敏,求她幫自己弄好口紅。
但原主那時一門心思勾引自己的姐夫。
被林錚拒絕,本就怒火中燒。
看見口紅,更是妒恨交加,一把搶過口紅,扔在地上,一腳踩碎。
還罵林梔藍是壞小孩,小小年紀就塗脂抹粉地賣弄。
我看書的時候,氣得想穿進去,招呼溫敏幾耳光。
一覺醒來,自己就變成了溫敏。
造孽啊!
要是知道許願這麼靈,我就許願彩票中一個億了。
哎……
我接過口紅,觀察了一下,確定自己不會搞口紅,我誠實道:
「小姨不會,但我們可以一起研究下。」
我將小小的林梔藍抱在懷裏,和她一起找修補口紅的小視頻。
我們倆腦袋挨着腦袋,看得正高興,冷不防一個高大的陰影籠罩住我們。
林錚冰冷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溫敏,你就是這樣帶孩子的?你忘了我讓你留下來的條件是什麼?」
他面無表情,一臉淡漠,活脫脫一個克妻的怨夫。

-3-
林錚是個很聰明的人。
他其實看出來了溫敏的內在是一個很虛榮的人。
但他那時候大概收集癖犯了。
覺得溫敏也是溫蘇留在這世上的遺物,正好林梔藍求他,說希望小姨陪她。
他抱了爲溫蘇守身如玉的打算,並不打算再娶。
考慮到小孩的確需要一個女性長輩陪伴在身邊,便默許了溫敏的存在。
但他有條件。
第一,溫敏必須好好教育林梔藍,不許將自己的不良習慣帶給林梔藍。
第二,以林梔藍的人身安全爲先,不得做出任何傷害林梔藍的事情。
第三,如果談戀愛結婚,必須離開林家,他會給她一筆錢作爲嫁妝。
第四,不得進入書房、臥房等他不允許的地方。
第五,不得在外假借林家的名頭做事。
第六,……
林林總總十來條,都是對原主的規範和約束。
這些條款其實有些侮辱人的意思。
溫敏咬牙籤了。
不敢恨林錚,卻報復在了林梔藍的身上。
她的確不讓林梔藍看手機,不讓她接觸電子產品,不讓她隨意交朋友,不讓她亂接觸外面。
她把林梔藍禁錮在自己的身邊,像是圈養一隻寵物。
所以,林梔藍在學校裏其實並不受歡迎,因爲同學說的她都聽不懂。
他們討論明星、小說、遊戲,她很認真地聽,卻還是跟不上,顯得格格不入。
她似乎成了一個生活在現代的古人,被同學遠遠地拋下。
所以,我其實並不反對小孩看手機,只是需要把握一個度,定好規矩,定好時間,做好約定,並堅定執行。
此時,我抱着林梔藍看手機,在林錚眼中,大概是不良習慣,違反了他的規矩,所以,他用這種高高在上的語氣對我說話。
我放下林梔藍道:
「去院子裏玩一會兒吧,現在我要和爸爸談一點兒事情,等會兒我去找你。」
林梔藍乖乖地去了院子,離開前,眼睛擔憂地看着我。
我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看她出去,這才專心解決眼前的林錚。
我站起來,仰視着林錚,在他的大高個兒面前感覺有一點兒丟氣勢。
「你跟我來。」
我走到樓梯上,頓了腳步,居高臨下地看着林錚,冷聲道:「請你解釋一下什麼叫我就是這樣帶孩子的?」
林錚大概沒想到我會這樣反問,他仰頭看我,有點不習慣,大概還沒有人這樣對他說話。
他冷着臉,聲音冰寒。
「你如果帶不好孩子,就離開,林家不養閒人。」
啊?
我閒人?
溫敏雖然有心機、虛榮。
但這段時間,她爲了留在林家,的的確確是在認真陪伴林梔藍。
雖然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釋放自己的惡劣。
但還沒來得及作奸犯科,就被我一巴掌扇飛,不見了。
所以,林錚說她是閒人,說她沒有好好帶孩子,是純粹的污衊。
我立刻反駁。
「你倒不是閒人,連老婆生病了都不知道,孩子幾年級不知道,孩子哪天生日不知道,孩子想媽媽了不知道,連我爲什麼抱着孩子看手機都不知道,你倒是會定罪,怎麼?你是漢謨拉比法典成了精,還是上輩子是個帽子精,一張口一個大帽子給人扣下來?你開什麼公司,你開工廠,賣帽子啊,一個人就是一條生產線。」

-4-
林錚愣住,臉色難看得厲害。
他知道自己失誤了,不該不分青紅皁白上來就指責。
但從來沒有誰像我這樣死抓着他的把柄猛烈攻擊。
而溫蘇的死,是他的禁忌,是他的心頭刺。
他大概被扎疼了,白着臉,進了書房,狠狠關上門,房子都震了一下。
我冷哼:沒用的男人,吵架不行。
他之所以在和溫蘇的感情裏佔上風,完全是因爲溫蘇愛他。
可我不是溫蘇,也不是溫敏,我只會一次一次創飛他。
當天晚上林錚氣得連飯都沒喫。
餐桌上只有我和林梔藍。
林梔藍有點緊張,喝湯勺子掉湯裏,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急忙抬頭。
「小姨,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不會了。」
她細細的聲音裏夾雜着恐懼。
我愣了一下,纔想起來,溫敏讓她喫飯不要發出任何聲音,不然就是不淑女,就沒人愛。
我腦瓜子嗡嗡的。
溫敏的思想有毒,誰讓她這樣教小孩的?
溫敏的確不閒,反而幫了很多倒忙。
我放下筷子。
「你喜歡那些規矩嗎?」
林梔藍咬着嘴脣不說話,眼睛裏寫滿了不喜歡,嘴巴卻像被訂書機死死釘住。
我當做沒看到她求救的表情。
我不喜歡玩你猜我猜的遊戲,因爲沒有遊戲獎勵。
我道:
「如果你不喜歡的話,就告訴我;如果你不說話,我就默認你喜歡了。」
林梔藍還是不說話。
我給她夾了一筷子Ťü₂苦瓜。
「你喜歡喫苦瓜嗎?來,喫個苦瓜!」
林梔藍一臉恐懼,磨磨蹭蹭地夾苦瓜,慢動作地往嘴裏送。
我當做沒看見,使勁扒飯。
豪門的大廚就是好啊,飯做得噴香。
我得多喫幾口,誰知道什麼時候溫敏就回來了,我就喫不上這麼好喫的飯了。
我喫得很香,順手又給林梔藍用公筷夾了一筷子苦瓜。
「喜歡喫苦瓜啊?那就多喫點。」
這次夾得有點多,林梔藍眼睛包着一團眼淚,小嘴一撇,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委委屈屈道:
「我不喜歡喫苦瓜。」
我笑了,放下筷子,認真地看着她,真誠地表揚。
「對啊,就要這樣,有話就要說出來,不然別人以爲你愛喫苦,就會給你喫不完的苦。你自己心裏的想法只有自己知道,你不爲自己發言,誰會爲你說話?世界上不會有誰比你更愛你自己。」
我走過去,抱着林梔藍,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
她在我懷裏抽抽噎噎地哭,鼻子粉粉的,彷彿透明。
她哭夠了,才小聲反駁:「媽媽。」
我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她說的是:媽媽比我更愛我自己。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溫蘇愛她嗎?
愛啊!
溫蘇能把命都給她。
可溫蘇也愛林錚。
愛得真的丟了性命。
溫蘇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最大的錯就是沒有那麼愛自己。
我想了想,認同道:「是啊,媽媽很愛很愛你,所以給了你漂亮的臉蛋,聰明的大腦,健康的身體,堅強的意志,這些都是媽媽給你的財富,你要很愛很愛你自己,纔是對這些財富最好的保護。」

-5-
林梔藍似懂非懂。
但沒關係。
很多知識是有反射弧的。
我清晰地記得從前上政治課的時候聽不懂生產力、生產關係、生產資料。
但進入社會,當了好多年牛馬之後,忽然某一天福至心靈地想到:我就是那個生產力,因爲沒有掌握生產資料,只能接受老闆制定的遊戲規則,忍受糟糕的生產關係,獲得報酬維持生存。
想明白後,我發出了後知後覺的感慨,開始爲努力獲得生產資料而奮鬥。
但如果沒有輸入過這個知識點,我想我一輩子也不會有領悟的那一天。
林梔藍安靜下來。
氣氛很溫馨,我忍不住親了親她的小臉蛋,感慨孩子真是美好的生物。
她似乎鼓足勇氣道:
「小姨,你以前說過每個菜只能夾一遍,不然就是不禮貌,可你今天很多菜夾了很多遍。」
我瞬間石化。
溫敏是爲了減肥,故意忽悠林梔藍的。
她不多喫,也不讓林梔藍多喫。
可我不減肥,我喫嘛嘛香。
我道:「我以前的那些規矩都作廢,以前我不太懂事,以後我們商量着來。」
就當原主以前放了個屁吧。
呃,不是。
就當原主以前放了很多個屁吧。
晚上我陪林梔藍睡覺。
等她睡着,我離開房間,就遇到了傭人。
傭人說,林錚讓我去書房找一下他。
我哦了一聲,就往書房走去。
快要走到書房門口的時候,我停了下來。
這套路聽着怎麼有點兒熟?
很快,我就反應過來。
從前他就是這樣對溫蘇的!
使喚傭人,召見溫蘇。
名爲夫妻,實爲君臣。
談話的內容也往往充斥着爭執、誤會、指責和冷暴力。
現在他把這一套用在我身上……
還真是不同的牛馬,同一個套路。
我冷嗤一聲,掉了個頭,回房睡覺去了。
今天有點累,牀又軟,枕頭的高度剛剛好,被子還是真絲的,人躺進去像是被一團棉花溫柔地包裹住,偏偏牀墊的支撐性還極好,整個人美得嘞~
我以極快的速度進入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我門口晃動,發出點兒聲響,又停住。
我想,大概是耗子吧,沒想到豪門也有耗子,明天要告訴管家。
我轉了個身繼續睡。
第二天一早,看到了一臉怨念的林錚。
我忽略過去,直接找林梔藍。
被傭人告知林梔藍去了學校。
我才反應過來,林梔藍已經是個二年級的小學僧了,她需要早起上學。
我轉而告訴管家家裏有耗子的事情。
管家詳細詢問。
林錚臉色越來越陰沉,他打斷道:
「你沒有送梔藍上學,如果你做不好這些事情,就沒必要待在林家。」
我從廚房拿了個麪包,美滋滋地啃着,聽到這裏漫不經心地打斷道:
「那就解約吧,反正也是你單方面制定的霸王條款,沒什麼意思。」
說來好笑。
林錚制定了很多條款限制溫敏。
溫敏要接送孩子,教育孩子,負責孩子的所有相關事務。
但是,她沒有工資。
唯一得到的承諾就是可以住在林家,包喫住。
這簡直是免費的育兒保姆,她還主動倒貼想讓林錚睡!
太蠢了。
我不打算繼續留在林家。
我要出去掙錢。
但在掙錢之前還有事情要解決。
「現在我們商量一下,我姐的遺產怎麼分配?」

-6-
林錚面容陰沉,眼神里帶了輕蔑。
「這就是你來林家的目的?」
不然嘞?
難道是爲了你個老登?
我又不是溫蘇,也不是溫敏。
既不愛他,也不想攀附他。
我自然是怎麼舒服怎麼來。
很多虐文女主都恥於談錢。
特別喜歡用錢來自證清白。
不花男人的錢,清白+1,+1,+1……
花了男人的錢,就像是被賣進了青樓,清白-1,-1,-1……
我是俗人。
我就喜歡金錢帶給我的掌控感。
我也不覺得談錢是男人的專利,我甚至希望更多的女人勇敢地談錢,大膽地談錢,自由自在地談錢。
我臉上似笑非笑:
「林總,貶低別人是你的天賦嗎?」
「如果是的話,你還真是天賦異稟;如果不是的話,這種行爲非常的噁心。」
「打壓貶低別人不等於你就擁有了高貴的靈魂。」
「只會顯得你惡劣、卑鄙、無恥、低級、下賤、齷齪、庸俗、粗鄙……」
我一連說了十幾個形容詞。
林錚的臉越來越黑。
終於,他站起來,快步走來,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捏住我的脖子,逼着我連連倒退,最終將我抵在了牆上。
「溫敏,你夠了!!!別以爲你是溫蘇的妹妹我就不敢動你,惹急了我,我會讓你知道我的手段。」
我嗓子在冒火,疼得要命,掰他手掌的那隻手乾脆放棄掰他,轉而奮力一巴掌抽在他臉上。
他的臉被打紅,手不由自主鬆了。
一雙眸子嗜血一般地盯着我。
我使勁咳嗽一聲,稍稍緩了緩便立起腰大罵。
「是是是,你厲害,你了不起。」
「你把你老婆都弄死了,還能好好地站在這裏。」
「你沒有受到法律的制裁,也沒有被判虐待罪。」
「你可真是了不起,哥們,你牛逼壞了,誰能比你牛逼,我給你點贊,點十萬加的贊!」
林錚憤怒的臉變得慘白。
他眼睛泛紅,眼角氤氳着淚光。
整個人如遭重擊,踉蹌着連退好幾步,然後跌跌撞撞地衝出家門,狼狽離去。
管家一臉哀嘆,他猶疑着跟我商量。
「先生其實是很好的人,溫小姐,您能不能彆氣他了?」
啊,對對對。
他是好人。
溫蘇只是付出了性命。
他可是後悔了呢。
老孃的脖子現在還疼着呢,你怎麼就敢來爲他求情?
我使喚管家。
「給我倒杯水。」
管家倒水端給我,一臉期待。
我喝完水,嗓子好受了許多。
然後放下水杯,優雅地微笑。
「您說錯了吧,您看我來了之後,姐夫都活潑了好多,又會發脾氣,又會摔門,再也不冷暴力了,多令人高興的一件事啊!」
管家滿眼的期待碎了。

-7-
我回去休息,下午的時候,我去接林梔藍回家。
林梔藍看着我脖子上的手指印,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最終柔嫩的手指撫摸上我的脖頸。
「小姨,你脖子這裏怎麼了,疼嗎?我給你吹吹。」
她小嘴嘟嘟,幫我呼呼。
我的心軟得厲害。
這麼可愛的寶寶,怎麼能變成下一個虐文女主呢?
怎麼能飛蛾撲火般地愛上一個冷暴力男,最後被虐身虐心難產而死呢?
我知道自己可能很快就要離開她。
但此時,我想盡一盡義務,想盡力幫一幫她。
我蹲下來,溫柔地注視着她,很認真地說話,希望這些話能刻進她的心裏。
「今天有一個瘋子掐了我的脖子,可就因爲他是瘋子,沒人能管得了他。」
「藍藍,如果以後你遇到了這種瘋子,一定要離他遠遠的。」
「因爲這種人他即會冷暴力,又會對女人動手,還根本聽不懂人話。」
「他只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裏,只會用自己的那一套邏輯去忖度別人。」
「在他的世界裏,別人都應該圍着他轉,都應該符合他的期待,別人稍有不一樣,就是別人的不對。」
「這種人如果沒有權勢,也就是一個瘋子,如果有了權勢,那更糟糕,就是一個濫用權力的暴君。」
「沒有人能救得了他,也別自作多情以爲自己能救得了他。」
「不要把自己當做救世主,這是對自己的自知之明,也是對他人邊界的尊重。」
林梔藍嗯了一聲,不知道聽沒聽懂。
她抱着我的脖子,柔嫩的臉蛋靠在我的肩膀上。
「小姨,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
「那你喜歡嗎?」
「喜歡。」
「那就好,我也喜歡現在的自己。我希望你以後都這樣尊重自己的感受,喜歡就接受,不喜歡就勇ṱûⁱ敢地說出來,你是媽媽的小寶貝,現在媽媽不在了,你要像媽媽那樣把自己當做寶貝一樣地疼愛。」
我把這段錄音發給了林錚的助理。
溫敏混到現在,雖然死纏爛打地住在了林家,可連林錚的聯繫方式都沒有,只有林錚助理的電話。
沒多久,那邊回覆了消息。
是林錚的語氣。
「爲什麼要給孩子說這些?」
「因爲藍藍總會長大,如果她長大後不找伴侶也就罷了,如果她找伴侶,我要讓她知道,不能找一個像你這樣的爛人!」
那邊沒動靜了。
一連好多天,林錚都沒有回來。
倒是助理過來將溫蘇的資產整理出來一沓資料,裏面還有溫蘇的遺囑。
助理大概是受了林錚的囑託,說了一句話。
「溫小姐,太太的遺囑裏,沒有提到您的名字,您沒有資格分配太太的遺產。」

-8-
我哦了一聲,拿起清單看。
溫蘇的財產真不少。
有她自己掙的,也有林家給的。
林錚不喜歡她,但已故林老夫人非常喜歡她,送了她不少好東西。
她將這些都留給了她的女兒林梔藍。
遺囑裏的確沒有提到溫家任何人。
溫敏雖然是她的親妹妹,但她們父母離異。
溫蘇跟了父親,溫敏跟了母親。
兩人分道揚鑣,老死不相往來。
溫蘇很多年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和妹妹。
而她父親很早就去世,她是一個人孤零零長大的。
所以,很缺愛。
遇到林錚就飛蛾撲火地撲上去。
她不是在尋找愛,而是在祈求愛。
是愛情裏一個卑微的討好者。
偏偏得不到,便積鬱成疾,心灰意冷地離開這個世界。
直到她死去,溫敏意外知道自己的親姐姐嫁入了豪門,巴巴地趕上來當惡毒女配。
她像溫蘇一樣討好林錚,一樣落了個下場淒涼。
她們把自己看得太卑微,把林錚看得太高大。
這不對。
我漫不經心地回擊。
「我和我姐姐不熟,她的遺囑裏沒我很正常,怎麼遺囑裏也沒提林總的名字?怎麼?他們也不熟嗎?我有點想不明白,兩個不熟的人是怎麼生出來孩子的?有人給他們下藥了嗎?天吶,他們報警了嗎?」
助理裂了。
我嘁了一聲,小菜雞,沒本事還學人家挑釁。
我將資料扔在桌子上。
「把資產儘快落實在藍藍的名下,越早落實好,我越早離開。不然,我天天留在這裏,你們林總怕是要得心臟病了。」
助理態度都恭敬了許多。
「我會盡快的。」
一連許多天,林錚都沒回來。
我和林梔藍度過了非常美好的二人時光。
周內她上學,我每次接她都會給她帶一些好喫的。
她會分享給自己的同學,給之前,我會問清楚那些小孩過不過敏。
很快,她就獲得了幾個朋友。
慢慢的,那些小朋友的家長也會帶東西,分享給林梔藍。
這種良好的互動讓我們都很開心。
週末,我則會帶着她打卡各個景點、遊樂園、博物館、小喫街,將她的笑容記錄在鏡頭裏。
她從一開始拘束地認爲不能喫街邊的東西,不衛生。
到後來自然地點單:「小姨,我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而我和她約定每天可以看二十分鐘的手機。
這二十分鐘她可以自己決定看什麼,但不能是違法亂紀、違背公序良俗的東西。
林梔藍執行得特別好,到了時間點,就自覺上交手機,然後去完成自己的作業。
她真的是一個特別乖的小孩,乖巧得讓人心疼。
我決定在離開前,爲林梔藍做一些什麼。
我精挑細選了一些書,涉及到兒童心理學、法律相關、校園霸凌、女孩子的成長煩惱,以及一些優秀女性的自傳。
還爲她制定了一份計劃,安排好她每天的日常以及培訓表。
還有一些小玩具。
我發現她特別喜歡一些很小的東西,小本子、小筆、小瓶子、小算盤。
明明都很便宜,可她拿在手裏愛不釋手。
對那些林錚送的昂貴的,精緻的玩具反而束之高閣。

-9-
轉眼,林梔藍的生日到了。
這一天,林錚回來了。
他瘦了很多,骨相更清晰,看起來更有衝擊力,看我的眼神像是一個陌生人。
我覺得挺好,本來就是陌生人,沒必要裝熟。
他送了禮物給林梔藍。
林梔藍笑着接過,溫軟地感謝爸爸。
林錚摸了摸她的頭,喫過生日蛋糕,便回了書房,估計又在拿出溫蘇的舊東西緬懷她。
我對這種追妻火葬場行爲不予評價。
我更喜歡惜取眼前人。
這一天,林梔藍也不對勁,她一直在走神。
我內心一聲輕嘆。
我帶她到一個很大的工作臺那裏,讓她拿出那隻斷裂的口紅,然後點上蠟燭,擺上鑷子、量杯和口紅模具。
我將碎裂的口紅倒入小量杯,用蠟燭加熱,將液體倒入口紅模具,放入冰箱,等待它冷凍成型。
她柔嫩的小臉滿是期待,眼睛裏綻放着光芒,欣喜地看着一個完整的膏體重新被安進口紅管裏,一個嶄新的口紅完美亮相。
她興奮地摟住我的脖子,親了一口我的臉蛋。
「小姨我愛你,謝謝你。」
晚上,她是摟着口紅睡的。
等她睡着。
我走到了林錚的書房,敲了敲門,推開門進去。
「我們談談。」
林錚從一本書裏抬起頭,眼睛泛紅。
溫蘇走得決絕,她臨死前,燒掉了所有自己的照片、筆記,賣掉捐掉了所有與林錚相關的物件。
林錚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裏找到了溫蘇留下的一本寫了筆記的書,當做聖經一樣經常捧着看。
遲來的深情有什麼用呢?
死去的人已經看不到了。
活着的人看到也只覺得膈應。
他冷肅着眉眼,神情疲倦。
「你想談什麼?」
「那間屋子。」
林錚很快就反應過來,是那間收藏了很多溫蘇遺物的屋子。
他警惕又防備。
「你想幹什麼?」
「我想跟你說一下,林梔藍作爲溫蘇的女兒,有資格去緬懷自己的媽媽,我希望你讓她自由進出那間房。」
「不可能。」
我抱臂看着他,一臉審視,一臉不屑。
「林錚,你有時候讓我覺得非常可笑。」
他坐直了身體,目光危險地看着我。
可我一點兒也不怕他。
人啊,無欲則剛!
我對他無所求。
我指了指林梔藍的房間,嗤笑一聲。
「明明溫蘇留下了最珍貴的寶物就在你身邊,你卻視而不見。」
「你把她一個人扔在家裏,讓她和一個只認識幾個月的人一起生活。」
「你不知道這個只認識幾個月的人是怎麼對她的,怎麼教她的,怎麼影響她的思想的。」
「你只會抱着一堆死物,在這裏裝深情,你眼瞎的毛病還沒治好嗎?」
「我不是來跟你商量的,我是來通知你的。」
「如果明天你不主動和藍藍說允許她進入那間屋子,我會自己撬鎖。」
「你應該不能天天待在家裏守着那間屋子吧?但我能!我現在是無業遊民。」
我摔門出去。
門哐的一聲,震得咚咚響。
發完脾氣,我又想起來不知道這麼大的動靜會不會把林梔藍吵醒。
有點後悔。
本質上我還沒有適應自己要養一個小孩的事情。
我輕手輕腳地打開林梔藍的房間,見她依舊安然地睡着,才鬆了一口氣。
這一晚,我睡得很安穩。
我覺得自己需要爲林梔藍做的事情又少了一件,內心很滿足。
我還順便想了想,什麼工具撬鎖方便,實在不行僱個人吧,一百二十塊應該能搞定開鎖師傅吧?

-10-
第二天喫早飯。
很難得地,林錚竟然在。
林梔藍有一點兒不適應,喫飯都乖巧了很多。
等她喫完,林錚垂眸,狀似不經意地說:
「以後你可以進媽媽的房間,但是不能損壞裏面的東西。」
林梔藍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林錚。
「爸……爸爸……我……我不會……」
她開口就要作保證。
我雙手搭上她的肩膀,看着林錚。
「不要提一個孩子不可能做到的要求。」
「孩子不可能不損壞東西,她只能答應你不故意損壞裏面的東西。」
「萬一不小心碰壞了,只要她不是故意的,你就不能借口罵她,罰她。」
林錚深深看我一眼。
同意了。
他去上班。
我送林梔藍上學。
路上,林梔藍很興奮。
「小姨,小姨,爸爸說的是真的嗎?」
「嗯,真的,等你放學我就帶你去房間裏面看。」
「小姨,謝謝你,是你和爸爸說的嗎?爸爸生氣了嗎?」
我從後視鏡看她一眼,她滿臉興奮,還有一點兒擔憂。
我道:
「是的,他很生氣,但我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林梔藍結結巴巴。
「小姨,你不怕爸爸嗎?媽媽以前很害怕爸爸生氣,爸爸一生氣,媽媽就什麼都會答應他,但她會偷偷流眼淚。」
我默了默,不知道怎麼說。
說虐文女主沒長嘴嗎?
其實我談過一段感情,從最開始的無話不說,到後來面對着對方明明有一肚子的話,最後卻說不出口,也不過短短一年時間。
是真的說不出口嗎?
而是覺得沒有說的必要了。
是失望,是放棄,是在做好默默退場的準備。
我不知道溫蘇是哪種。
看她最後那樣決絕,大概是覺得沒有和林錚溝通的必要了。
但林梔藍還小,還有很長一段路走。
我不希望她從一開始就無慾無求。
她應該爲爭取自己的權益而努力一下。
因爲,這世上,如果自己不爲自己發言,就真的沒有人會再爲她發言了。
我希望她是一個勇敢的人,直面自己的慾望和失望,直面自己的軟弱和悲傷。
我道:
「藍藍,小姨要告訴你,不要害怕與人發生衝突。」
「因爲吵架不僅僅是吵架,其實是在爲自己爭取權益。」
「如果我退讓了,你可能永遠都沒辦法進入那間屋子去看一看媽媽的東西。」
「從這個角度來講,吵架非常值得,哪怕讓自己看起來很猙獰,也沒有關係。」
「畢竟你捍衛了自己的權益,這是勇敢的人才敢做的事情。」
「小姨希望你成爲一個勇敢的人,敢拒絕,敢爭取,敢尊重自己的內心。」
下車的時候,我給了她最後一句忠告。
「還有一件事,別輕易答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那是給自己挖坑。」
林梔藍笑了。
Ṭųₙ她信賴地撲進我懷裏,真誠地感謝我。
「小姨,我好愛你。我要是早點認識你就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
這個啊!
要是早點認識我的話,那時候的我自己都過不好,可說不出來這些話。
我們現在遇見就是最好的開始。

-11-
下午放學,我接她回家。
我們一起進入溫蘇的房間,在裏面看到了林錚。
我彷彿見了鬼。
這狗男人這兩天在家的頻率有點高。
不過,這是好事情,等他能全盤接手林梔藍的事情,我就要走了。
林梔藍也嚇了一跳,生怕林錚反悔。
林錚拉過林梔藍的小手,給她一件件介紹裏面的東西。
「這是我以前買給你媽媽的鑽戒,她喜歡藍色,這顆藍寶石是我在拍賣場拍下來的,我讓你奶奶轉交給你媽媽的。」
「爸爸,你爲什麼不自己給媽媽呢?」
林錚答不出來。
他沉默片刻,轉而介紹下一件,每一件都是他和溫蘇的故事。
我離開房間,在外面靜靜等着。
那麼愛,卻又傷害。
哎。
理解不了。
這一天起,林錚每天準時上下班,只要有空就接送林梔藍,父女二人的感情迅速升溫。
有了父親陪伴的林梔藍明顯開朗了許多。
有一天,她神情緊張地告訴我,她罵了一個同學,然後又結結巴巴地解釋。
「小姨,我沒有罵他髒話。我只是讓他不要碰我桌子,他總是碰,把我弄急了,我語氣很兇,警告他別動了,但我沒有罵髒話。」
我的心好軟。
你看看,虐文女主的道德感太高了。
捍衛自己的權益都會有羞恥感。
我笑道:
「寶貝,你不用解釋,罵了就罵了,那又怎樣呢?」
「他做錯了,你罵他,是他活該,你不用因此有負擔,感到羞恥。」
「你要是不罵我反而會生氣,你捍衛了自己權益,尊重自己的想法,守護了自己的邊界,我獎勵你都來不及。」
「以後有人侵犯你的邊界,我允許你罵他。」
「罵贏了我請你喫漢堡,罵輸了我請你喝飲料。」
林梔藍髮出小小的歡呼,蹦蹦跳跳地完全信賴地表達自己的喜悅。
林錚看着我們,也露出了微笑。
四目相對,好像有一點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我撓了撓頭,打算離開了。
助理前兩天已經跟我說,溫蘇所有的遺產已經處理好,固定資產都轉移到了林梔藍的名下,其餘的部分辦理了信託,就算將來林梔藍沒有經營天賦,也能保證她一輩子無憂無慮的生活。
他還特意跟我透露:林錚也給了林梔藍很多資產,這次都一起辦了。
年僅八歲的林梔藍,現在是個超級小富婆。
助理說完,似乎在等我表揚。
我感謝了他一句。
「多謝多謝,麻煩你以後多可憐可憐這個沒媽的孩子,多在林總身邊爲她爭取一點兒權益,謝謝你,真心的感謝你。」
助理:「……溫小姐,其實你可以誇誇林總的。」
我:「那不行,我不是他長輩,誇他不合適。」
助理:「……」
晚上的時候,我收拾東西。
林錚敲門進來,蹙眉道:「你要走?」
「是啊,該辦的事情已經辦完了,我要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我手上沒停。
林錚默了默。
「要來我公司上班嗎?」
我還沒有回答。
我的腦海裏響起另一個聲音。
「要要要,快說要。」

-12-
是溫敏,她回來了。
她語氣急切,帶着懇求。
「拜託,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覺得我貪慕虛榮,爬姐夫的牀。」
「可是我姐已經死了呀,姐夫娶小姨子的事情從古到今都有,我沒犯法吧?」
「你佔了我的身體,讓我變成了孤魂野鬼,我也不怪你了,你能不能幫幫我,讓我嫁進豪門?」
「我保證以後不對林梔藍出手了,我以後一定好好對她。求你了。」
她在我腦子裏鬧哄哄。
我頭疼。
我對林錚道:「不用了,我想自己出去闖闖。」
溫敏在我腦海裏尖叫。
我等林錚出去,關上房門,抬手給自己臉上來了一巴掌。
溫敏安靜了。
然後流眼淚。
「是,你清高,你了不起,你不愛豪門生活……」
我打斷她。
「我愛啊!」
「那你幹嘛不留下來,你沒看出來嗎?林錚喜歡你。」
我認真了起來。
「第一,林錚不喜歡我,他只是透過我在我身上找溫蘇的影子。」
「第二,假設林錚喜歡我,那我就要喜歡他嗎?憑什麼?他不是我的菜,我喜歡的是情緒穩定的男人,不會動不動就掐人脖子、冷暴力。他不行,他兩個都佔,我從一開始就把他排除了。」
「第三,就算林錚喜歡我,我也喜歡林錚,可他喜歡的到底是你,還是我?」
「如果是我,那這不是我的身體,我本名叫宋佳桐,他一輩子都不可能見到我的真人,那他喜歡的是真正的我嗎?」
「如果他喜歡的是你,這是你的身體,可是靈魂卻是我的,我不會隨意用你的身體去做亂七八糟的事情。」
「可如果用你的靈魂,那對林錚來說就是感情欺詐,我也不願意做這種不道德的事情。」
「所以,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講,這都是不可能的事。」
「離開是最好的結果。」
溫敏不說話了,她安靜地等我收拾完,累得睡着後,想動手把我從她的身體裏趕出去。
被我又抽了一巴掌後,老實了。
第二天一早,她在我的腦海裏抽抽噎噎地哭。
「你佔了我的身體,還打我。」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我的巴掌雖然打在我的臉上,但我的臉不怎麼疼,可溫敏的靈魂是真疼。
我被她哭得頭疼。
「還不死心是吧?那我乾脆讓你死個心吧。」
我去找了林錚。
今天林錚沒上班,似乎在等我走。
見我找他,他坐直了身體,臉上的神色看不出來。
「改變主意了嗎?」
我搖搖頭,在他對面坐下。
「想問你一些關於我姐姐的事情,她是一個怎樣的人?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又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方便的話,我想聽得詳細一些,我今天就要走了,我對她不瞭解,你是她的丈夫,我想多聽一聽她的故事。」

-13-
林錚很冷靜地看着我,眼神銳利,似乎將我看透。
可能他憋了太久,很想有一個合適的人傾訴一下。
他靜靜地講述他和溫蘇的故事。
「你姐姐是一個很要強的人,她很驕傲。我們林家資助貧困生,她是唯一一個畢業後將錢還回來的人……」
這是一個很漫長的故事。
倔強而貧窮的少女救了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盛情邀請她來家裏做客,卻被林錚認爲是耍心機。
兩人從一開始就充滿了誤會。
後來有白月光的離開,他兄弟的挑唆,她的追求者給他製造的絆子,他們從一開始就不順利。
等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了她,兩個人的相處模式已經固定了,他強,她弱。
他不會好好說話。
她也不會開口和他解釋。
他恥於低頭,恥於正視自己的內心,不想放下身段表達愛。
她在等待中失去了耐心,慢慢失去了表達的慾望。
互相折磨,又互相牽掛。
放不下,也走不開。
很擰巴的一對。
末了,我坦誠地問。
「我和我姐姐長得像嗎?你會不會從我身上尋找她的影子?」
林錚默了默。
「你們長得並不像,但你發脾氣的樣子,和她很像。」
我和溫敏都沉默了一下。
我又問:
「你還會再婚嗎?」
「不會。」
「還會有別的小孩嗎?」
「不會。」
「你還會喜歡上別人嗎?」
林錚沉默很久,合上了眼眸。
「不會。」
「好的,再見,我走了,以後藍藍的教育方面有問題的話,可以隨時問我。」
我離開林家。
溫敏一路上都很沉默。
等走出林家的莊園,她才幽幽道Ťüₐ:「誰說我一定要他的喜歡,我沒那麼貪心,既要又要。」
我:「……」
是我狹隘了。
她只想釣金龜婿,壓根就沒想付出真感情。
我嘆道:「那你怎麼不去找個老頭?到時候直接繼承對方的遺產。偏偏找個年輕帥氣的林錚,不就是既要還要,嘁,騙誰呢?」
溫敏很憤怒,「那是因爲我只認識林錚一個霸總,要是我多認識幾個霸總……」
「你也依舊是個顏狗。」
這點溫敏必須承認。
原文中,溫敏通過林家認識了很多霸總,但還是吊在林錚這顆歪脖子樹上,因爲在她眼裏,所有人都比不上林錚。
她現在還死鴨子嘴硬,我一點兒也不信。
林錚加了我的微信,給我轉了五十萬,備註:教育費。
我愉快地收了。
溫敏似乎找到了攻擊我的點。
她尖叫。
「你和我有什麼區別,你不也一樣拜金。」
「區別就是,林錚願意主動給我錢,可你待了那麼久,他還防着你,你好好想想這裏面的區別到底有多大。」

-14-
溫敏氣壞了。
我忙給林錚回消息。
「謝謝老闆,歡迎老闆下次再來,我給您打折哈。」
林錚回了一連串的省略號。
有了這五十萬,再加上溫敏以前的積蓄,我買了一個小房子,總算有了立足之處。
我繼續經營溫敏的賬號。
以前溫敏的賬號都用來炫富,積累了一部分粉絲,我打算把這個賬號好好做起來。
我第一次做視頻賬號,並不是很順利。
很多事情不懂,溫敏就在我的腦海裏嘰嘰喳喳地教我怎麼弄,然後不時地抱怨。
「放着好好的豪門生活不過,偏偏要來喫苦。」
「可要是不喫苦,我怎麼知道你這麼能幹啊?」
溫敏沉默了。
我卻感覺到她有一點兒愉悅。
我趁機問她,她和她媽媽的事情。
她不願意多說,乾巴巴地擠出來一句。
「很窮,窮死了,連病都看不起。」
她的心情瞬間惡劣。
我「哦」了一聲,沒再追問。
一段時間後,我們各自找到了優勢,我擅長寫文案,她適合剪視頻。
有一次,她指揮我剪視頻的時候,怎麼也說不明白,急了,張牙舞爪地去搶鼠標,沒想到鼠標居然真的能動了。
她也可以操控身體了。
從那以後,每每到了剪輯視頻的時候,我就把她搖醒。
「起來幹活兒了。」
溫敏不情不願地發出一聲,「這是晚上。」
「晚上又怎麼了?白天我當牛,晚上你當馬,我們倆加起來纔是合格的牛馬。」
「靠!」
溫敏無語。
我們的賬號一步步走向正軌,漸漸開始盈利。
溫敏似乎從中找到了樂趣,很久都沒有偷偷再在網上找林錚的消息。
她對自己的身體也越來越能掌控。
我以爲自己可能要走了,然而我還是牢牢佔據她的身體,和她平分身體的控制權。
這期間,林梔藍固定每個月來找我兩次。
林錚會把她送來,看我帶着她玩。他有時候會參與一下,有時候送下孩子就走。
我問林梔藍,爸爸怎麼樣?
她眉眼彎彎地說:「爸爸對我很好。」
我放了心。
林錚有時會諮詢我一些育兒問題,每次諮詢完都會打來諮詢費,有時一萬,有時五萬,有時十萬。我一般都痛痛快快地收了。
溫敏很嫉妒。
「諮詢一次就收這麼多錢?根本就不值好吧。」
我很坦然。
「第一,我覺得值,畢竟沒人教他這些,他是真不懂。第二,這不僅僅是我的身價,是林老闆的身價,你敢說林老闆不值這個價?」
溫敏無語。
如此過了幾年,林梔藍到了小學六年級。
有一天,林錚來找我。
他尷尬極了。
「孩子長大了,麻煩你帶她買一些女孩兒要用的東西,教一教她女孩兒的生理知識。」
我這才意識到,林梔藍長大了,來月經了。
她發育了,也需要買合適的胸衣了。

-15-
我帶着她大大方方地去逛內衣店,給她講內衣相關的小知識,又帶她挑選姨媽巾,告訴她怎麼使用。
她有些羞澀,但很認真地學習。
她已經褪去了小學僧的那種天真,有了少女的青澀,身形挺拔昂揚,像一株充滿勃勃生機的樹苗,迎接朝陽升起。
她很順利地度過了第一次大姨媽的來臨。
正式步入青春期。
六月的一天,林錚在外地出差,他打電話讓我去林梔藍的學校一趟,說老師讓請家長,讓我幫忙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的聲音裏透着憤怒,一副要殺過來爲女兒出氣的樣子。
我心裏嚯了一下。
當年的冷暴力男,突然間變成女兒奴,我還有一點兒不適應。
我去了學校,才發現天氣熱了,女孩子們越穿越單薄。有個後座的男生手特別閒,他伸手揪起林梔藍的內衣帶,彈了一下。
林梔藍漲紅了臉,伸手給了那個男生一耳光。
那個男生家裏頗有些勢力,老師有些偏心,認爲雖然對方彈了女生的衣帶,但是林梔藍不至於打對方的耳光。
林梔藍說完淚眼朦朧,她很慌。
她一直都是好孩子,這是第一次被叫家長。
我看着那位今年剛換的女老師,淡淡道:「老師,這是您的看法嗎?我家孩子沒有轉述錯誤吧?」
那位老師點頭。
「有點防衛過當了,您覺得呢?」
我嘆了一聲。
「好吧,老師,我跟您說句話。」
我走到老師身邊,眼疾手快地揪起她的肩帶,又鬆手。
「啪!」
一聲脆響。
女老師漲紅了臉,茫然又羞憤,她憤怒地站起來,想要說話。
我開口打斷她施法。
「不是吧,老師,你不是和我生氣吧?」
「您剛纔讓孩子大度,自己現在就和我生氣?這樣言行不一,不太好吧?」
「您如果不生氣的話,我敬您是條漢子,但我是女子,我要計較!」
「這件事情,是那個男生的錯,是他手閒,是他活該,先撩者賤。」
「他爪子那麼長,剁了賣雞爪,少在我家姑娘跟前晃。」
「他有本事到我跟前晃,我看一看他的褲袋緊不緊,我也彈一下行不行?」
「這件事情不能就這麼算了,我要報警,我還要投訴你三觀不正,不配爲人師。」
老師慌了,開始說好話。
但我當時堅定地報了警。
沒多久,警察來了。
林家的律師團隊來了。
對方的家長也來了。
林錚也匆匆趕回來了。
這件事情以那個男生在全班同學面前向林梔藍道歉結束。
而那個女教師也因爲我的投訴受到了處罰,很快被調崗成了一個閒職,最後自己待不下去,悻悻地從學校辭職。
忙完這些,林錚二話不說,轉了我一百萬。
這錢我遲疑了一下,還是收了。
「我是藍藍的小姨,處理這種事情是應該的,本來不該收的,但我窮,我就不和你客氣了哈。」
林錚的聊天框,輸入又停頓,輸入又停頓,最終發來了一行字。
「謝謝,以後有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我們是一家人。」
事後,溫敏問我就不怕得罪了老師,林梔藍在學校裏面被孤立嗎?
我想了想,認真道:
「怕啊!可我更怕在她孤身奮戰的時候,我因爲對未知的恐懼,沒有站在她身後爲她撐腰,從此她再也不敢爲自己戰鬥。」
那一天,溫敏沉默了很久很久。
晚上我睡着的時候,模模糊糊地聽到有人在捶自己的腦袋,發出「我真該死啊」的哀嚎。

-16-
沒多久,林梔藍畢業了,成了一名中學僧。
初二那年,這期間,她和林錚的關係有點兒變化,開始不愛和林錚說話,不喜歡林錚管她。
林錚諮詢我的頻率越來越高,越來越像一個面對青春期女兒的變化困惑無助的老爸。
我讓他放寬心。
「不然嘞?你能怎樣?」
「管好自己,少說話,多做後勤工作,其餘的順其自然。」
「只要她不殺人放火,她就是好孩子,就算不符合你的期待,她也是好孩子。」
林錚不服氣。
「可我只是鼓勵她,她也反駁我,讓我別管,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你怎麼跟她說的?」
「我說寶貝加油,你是最棒的,爸爸永遠支持你。」
「嘁!嗬!活該,她不懟你懟誰?寶貝加油的潛臺詞是你還不夠努力,你是最棒的明顯是一句假話,她很清楚自己不是那麼棒,她面對的競爭壓力,讓她知道有比她優秀得多的人,你這句話只會讓她心慌,你不是在緩解她的壓力,而是讓她獨自面對壓力,還找不到解決辦法,只會習得性無助。」
林錚沉默了。
默默轉了一筆錢過來。
我急忙收了錢,順手補救一下自己糟糕的態度。
「老闆威武,老闆大氣,謝謝老闆。」
「呵!」
後來,林錚和林梔藍暢談了一下。
林梔藍哭着承認自己壓力很大,有些知識點自己已經學不懂了。
而且她很害怕補習,因爲她覺得差生才需要補習。
她從小到大一直優秀,沒辦法接受自己也要和別人一樣上補習班。
林錚這才知道自己的女兒竟然會有這樣的想法和壓力。
兩人坦誠地溝通過後,林梔藍終於明白自己可以做一個不完美的小孩。
她開始接受林錚安排的補習班,然後以優異的成績入學一所國際高中。
在高中的第二年。
有一天,林錚來找我。
他憂心忡忡,拿煙的手指竟然在顫抖。
我抽掉他的煙,平靜道:
「我不吸二手菸,你要實在想抽的話,去外面抽完再進來。那邊是吸菸區,有空氣淨化器。」
林錚扔了煙,滿臉嚴肅。
「藍藍好像早戀了。」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又把咯噔的心按了下去。
「正常啊,那麼優秀的女孩子,別人只要有眼睛,都看得到她。」
更何況她是未來的女主哎。
不管是不是虐文女主,都是女主,是有光環的。
等她越來越長大,更多的目光會注視在她的身上,她註定是衆人目光凝聚的方向。
林錚苦惱道:「她好像喜歡上了班裏的一個貧困生。」
她開始注重起自己的穿衣打扮,開始減肥,晚上少喫或不喫,開始說話溫柔起來,甚至有點兒夾子音。
林錚神情鄭重。
「我總覺得事情不簡單,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會發生。」

-17-
可能這就是身爲男主的直覺吧。
溫蘇死後,他的男主光環可能在褪去,可能轉移到新的虐文男主身上,但他的確還保留了一些男主的覺察。
那個男生的確不一般。
除了家世,他在其他方面總是比林梔藍優秀一點兒。
可能這是設定吧。
但我不喜歡。
我辛苦養育了那麼多年的小女孩,可以不完美,但不可以在人格上低人一頭。
我去接林梔藍放學,看到她和一個男生並肩而行。
男生清俊帥氣,在一羣穿着華服的少爺小姐中間,他穿着乾淨樸素的校服,依舊像是在發光。
林梔藍紅着小臉,鼓起勇氣和他說話。
男生神情淡漠地回答着,不笑,有點陰鬱。
但等林梔藍停下腳步,他又會回頭看她。
等林梔藍跟上去,他又會拉開一點兒距離。
擰巴,真擰巴。
我彷彿看到年輕版的溫蘇和林錚。
當初他們是怎麼開始的?
也是這樣嗎?
不夠坦誠,也不夠狠心,就這麼彆彆扭扭地互相折磨。
真累啊!
我叫住了林梔藍。
她驚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拉開和男生的距離,男生淡漠地看她一眼,扭頭走了。
林梔藍有點急,似乎想道歉,但在我的目光注視下,又停住腳步,向我走來。
「小姨,你今天怎麼來了?」
「那個男生是誰啊?」
「是年級第一,他叫肖卓,很優秀,很厲害,還參加過很多競賽,總是能拿到名次……」
她對肖卓的事情如數家珍。
我認真地聽着,不表態,引導她說更多。
末了,她有些害羞道:「小姨,我就是覺得他很優秀,並沒有別的想法,我想和優秀的人多在一起。」
我是說過這樣的話。
希望她與優秀者爲伍。
但我還說過一句話,就算對方再優秀,也不能讓自己變得卑微。
我放過了詢問肖卓的事情,而是問她。
「那你呢,聽說你現在是萬年老二,怎麼回事兒啊,不爭着當第一了?就這麼心甘情願地放棄自己第一的寶座啊?」
「我也不想的,可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每次到考試的時候總是會出一點兒錯,小姨,我不知道怎麼了,我真的努力過了。」

-18-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劇情在起作用,總是要讓男主比女主強上一點兒。
但我想,我已經花了九年的時間來改變劇情。
現在是到了檢驗成果的時候。
我永遠永遠都不會放棄這個我愛着的小女孩兒。
我認真道:
「真的嗎?你還記得你初二時候嗎?那時候你是年級第一。」
「沒人要求你必須年級第一,沒有人察覺到你欠缺什麼,可是你急哭了。」
「因爲你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某個知識點上是欠缺的,是不足的。」
「這次考第一,是因爲考試沒有考到那個知識點,而不是你真的什麼都學通了。」
「現在你說自己掌握了知識點,但總有各種原因影響你正常發揮。」
「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因爲我相信你的爲人,那麼你認真想想,如果掌握的知識點足夠,那麼究竟是什麼妨礙了你考得更好?」
「是內在心態,還是外界因素?」
「是你不敢考第一,還是你放棄了自己,認命了?」
「是你生怕自己變得太優秀,讓某些人不開心?」
「還是覺得作爲一個女生就應該乖巧、可愛,沒有野心?」
「是你因爲喜歡一個人,就自動給自己降級,讓自己矮對方一頭,好襯托對方的高大?」
「還是你害怕衝突,怕自己變得太優秀,就沒辦法得到對方的垂憐,就沒辦法被愛?」
「林梔藍,好好想一想這些問題。」
「你媽媽把你生下來,希望你靈魂和身體都自由自在,而不是自築牢籠,親手給自己的脖子套上枷鎖。」
那一天的話,不知道林梔藍有沒有聽進去。
她請了幾天的假,沒有去學校。
林錚允許了,默默地等待。
他悄悄告訴我,林梔藍在抽空讀一些女性覺醒的書籍。
我覺得這是好事情。
高二期末的時候,林梔藍拿到了年級第一。
那一天,她給我發來了自己的分數和學校公佈的榜單。
「小姨,我做到了!」
「現在同學都說我變了,但我覺得他們的評價不重要,我自己覺得開心就好。」
「今天肖卓來恭喜我,但我覺得他笑得很勉強。」
「我覺得他有點兒虛僞,我以前祝福他都是真心的,但他就不那麼真心,有點下頭。」
「謝謝你,小姨,以後我都會把自己排在第一位的,愛你。」
我回復。
「麼麼,我也愛你。」

-19-
心理學上有個詞語叫做自我妨礙。
有些人的自我妨礙是自己設置障礙,害怕面對失敗,主動放棄考試,放棄競賽,放棄爭取。
但有些人的自我妨礙,是害怕自己變得優秀,沒辦法接受自己變得太好,對太好充滿恐懼。
因爲太好有時面臨的是如潮水一般的批評。
——她那麼年輕,穿得起愛馬仕?一定是跟人睡來的吧?
——誰知道她怎麼就升職了呢?不會是背地裏幹什麼了吧?
——她那麼強勢誰會喜歡?還不是沒人要,沒人娶。
——女博士和恐龍有什麼區別?我寧願娶個村姑也不願意要女博士。
這種批評隨處可見。
而虐文女主在虐文男主面前總是會自動矮一頭。
哪怕她有錢、有權、有勢、有無敵的美貌、驕人的履歷、優秀的品格,也會無法直面虐文男主的凝視,也會自動降格讓自己朝着對方的審美靠攏。
這些我都不喜歡。
我喜歡每一朵花兒都自由綻放。
每一個靈魂都能自我欣賞。
每一個笑容都是心靈的盛放。
每一顆真心都光芒萬丈。

-20-
高三那一年,林梔藍開始霸榜第一,從前不敢參加的比賽開始有事沒事都去參加一下。
她開始有了有事沒事打一棍子的心理。
「參加一下又不會怎樣,萬一我拿獎了呢?」
「就算沒拿獎,也當做鍛鍊一下自己了。」
「再說,裏面有很多優秀的人呢。」
「我總得多認識一點兒人,才能跟得上優秀者的腳步啊。」
「也讓別人認識一下優秀的我,我這麼好,總要炫耀出去的吧。」
林錚很頭疼。
他說林梔藍越來越像我。
「越來越愛胡說八道。」
他有時候也會看着林梔藍出神,然後熱淚盈眶。
有一次林梔藍聽到他喃喃自語,要是她媽媽也像她這樣,就不會……要是他能早點想通,也不會……
未盡之意,懂得都懂。
高三畢業的時候,林梔藍告訴我,肖卓來找她,希望她能留在國內。
林梔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青春的臉蛋上是傲然的笑容。
「可是小姨,我拒絕了。」
「我順便還告訴了他,他這些年讀書的費用都是我家資助的。」
「他眼神有點驚慌,我就知道他其實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在裝傻。」
「小姨,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和他不可能了。」
「他讓我爲他放棄前途哎,我如果真的答應了,肯定會後悔。」ṱųₚ
「而且他明明知道我家資助了他,這幾年還每一次都在我面前裝糊塗,說感謝那個好心人,以後一定會報答對方。」
「可他就是這樣報答我的,讓我放棄前途。我真的有點兒想笑。」
「我沒想到他那麼不坦誠,好像承認了是我家資助他,他就在我面前低我一等一樣。」
「他很彆扭,不能接受自己的貧窮,也不能接受別人對他的幫助。」
「他這樣的人就算很優秀,可在心智上是有缺陷的,我不喜歡和這樣的人在一起,肯定會很累。」
「我以後或許會喜歡上一個不那麼富有的人,但他的心靈一定很富足。」
我連連拍手,巴掌都要拍疼了。
她褪去那層悲傷憂鬱的屏障,變得熠熠生輝,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她不再是虐文女主,她蛻變成了自己人生的大女主。
而我控制身體的時間也越來越短,開始在溫敏的身體裏沉睡的次數越來越多。
溫敏應該高興吧。
可她忽然變得慌張。
在林錚發來諮詢孩子的問題的時候,她會把我叫醒。
「別睡了,來活兒了,起來幹活兒,牛!」
我:「靠!」
但沒用,我沉睡的時間越來越久,可能我真的要走了。

-21-
在林梔藍十八歲生日那天。
我強打起精神,去參加了她的成人宴。
林錚爲這一場盛宴準備了很久。
他不是個好丈夫,萬幸後Ŧű⁹來一直在學着做個好爸爸。
那一天,他在溫蘇的房間裏哭成狗。
活該,是他該得的。
這些年,不管他給我多少錢,我都沒辦法原諒他坑了溫蘇的事情。
所以一直秉持着錢是錢,情是情的態度。
可能我也很擰巴吧。
但就讓我繼續在這一件事上擰巴,這是我的原則。
林梔藍和她的同學們玩得很開心。
我和她道別後,離開了這一場盛宴。
在門口,看到了一個落寞的身影——肖卓。
他看到我,慌張了一下,很想躲,但最終又停了下來,叫道:「阿姨,你好,我就過來看看,沒想做什麼。」
我點了點頭,對這個彆扭的男孩子說了一句。
「我知道,你是很棒的男孩子,你讀過《論語》嗎?」
他點點頭。
我笑道,「《論語》裏有一句話我很喜歡,叫做『君子求諸己』,一個人可以向外求緣,但最終是要向內求己的,然後向下紮根,向上成長。這句話送給你。」
也送給你——溫敏。
她是個貧窮的小女孩。
她從小跟着媽媽,過得都是苦日子。
她沒喫過什麼好喫的,玩過什麼好玩的。
直到媽媽病死在牀上,她聽着媽媽說疼,卻無力支付一瓶止疼針的錢。
所以後來,陡然知道自己的親姐姐嫁入豪門。
她憤怒、嫉妒、不平又心酸。
她急吼吼趕來想要分一杯羹,卻參加了自己姐姐的葬禮。
她茫然、無措,又不甘心。
姐姐沒了?
她對這個姐姐都沒什麼感情哎。
可她又的的確確是她唯一的妹妹。
好像有一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但又不是那麼難過。
好像有一點兒想發泄,但又無處可發泄。
都是可憐人。
該恨誰呢?
她積攢着滿心的憤怒,扭曲自己的靈魂,死皮賴臉地想要抓住這唯一階層躍遷的機會。
她壓抑着本性,討好林梔藍,討好林錚,討好管家,討好傭人。
可他們那麼聰明,他們似乎看透了她卑劣的靈魂。
只有那個小女孩兒,那個姐姐遺留下來的小女孩兒,睜着懵懂的大眼睛,全心全意地信賴她,任由她擺佈。
她讓她在那個家庭裏找到了一點兒掌控感。
她管着林梔藍,又嫉妒着林梔藍。
她憎惡她的天真,也憎惡着自己的卑鄙。
她看清了自己的不討喜和卑劣,也願意爲自己的卑劣埋單。
她想就算被所有人都瞧不起又怎樣?沒關係的,至少她讓自己過上了好日子,至少她不會再爲買不起一瓶止疼針而哭泣。
她啊,早在她媽媽死的那天,就把靈魂賣給了魔鬼。
她纔不在乎呢。
她這樣告訴自己。
可後來和她相處的那幾年,我知道,她在乎的。
她一點點洗掉了自己靈魂上的污漬,一點點的變成了一個內斂,優秀,沉穩的女性,一點點的爲自己起鑄起來傲骨。
只是有時她也會爲自己過去的不堪而傷懷。
但我覺得沒關係的。
貧窮的時候向外求緣,這沒有錯,只要沒有鑄成大錯,求緣的姿勢狼狽一點兒又有什麼關係呢?
總有一天,我們都要停下來,向內求己。
那時候纔是審視自己的內心,擦拭自己的內心,修復自己的內心的時候。
所以,都沒關係的。
向下紮根,向上成長,出於淤泥,不懼風霜。
總有一天,一切都會變好的。

-22-
我回到家,躺在牀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我的靈魂越來越輕,終於飛出了溫敏的身體,向着很遠很遠的地方飛去。
我看到溫敏一個猛子從牀上坐起來。
她驚慌地滿屋子尋找,大聲地叫着我的名字。
「宋佳桐,宋佳桐。」
「宋佳桐,你死哪兒去了?」
「宋佳桐,你快回來。」
「你還沒有付我身體的租金,你怎麼能走?」
「你還錢啊!ẗũ̂⁼你還了再走!」
她掩面大哭,像個無助的小孩。
但我知道,她會傷心一陣子,但她也會堅強地照顧好自己。
溫敏一直都是個野心勃勃、充滿鬥志的人。
而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我要回家了,我要去爲自己奮鬥生產資料,掌控自己的人生。
這次穿越,我獲得了十年的經驗,回去之後依舊風華正茂,怎麼不算是一種賺呢?
我們都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親手種下一個因,慢慢等待一個果。
它或許不那麼驚豔,但是我在光陰裏最好的見證人,是我這短短一生唯一的送行人……
再見了,溫敏!
再見了,林梔藍。
再見了,這溫馨而美好的世界。

-23-
宋佳桐離開的第一年。
溫敏還是很難過的。
她有時會忍不住喊,「宋佳桐,這個文案……」
話喊到一半停住了。
新招聘的助理好奇地看着她,有點兒緊張。
「老闆,這個文案我再拿去修修……」
每次老闆喊宋佳桐的時候,都代表文案有問題。
助理已經從中摸出了規律。
但她很珍惜這個機會,畢竟老闆是個千萬粉絲的大博主,她能進來工作,都是因爲老闆說她的氣質很像一個很重要的人。
可能就是宋佳桐吧。
她對宋佳桐充滿好奇,但她不敢問, 一問老闆就傷心。
就要掃墓。
哎……
她以後說話要更注意了。
老闆這麼好, 不能讓她傷心。

-24-
宋佳桐離開的第二年。
溫敏和林錚的聯繫越來越少了。
因爲林錚詢問一些問題的時候,溫敏答不出來。
她就回:「姐夫, 我不知道,你自己多看看書吧。」
林錚沉默很久, 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再問。
因爲他清楚, 另一個溫敏從來不叫自己姐夫。
她都是直呼他的名字, 有時候罵他狗男人、中登、老登, 狗腿的時候會叫他老闆。
她走了嗎?
去哪裏了?
會回來嗎?
有時候他也不死心。
「回來了嗎?」
溫敏有時不理他, 有時想故意扎一下他的心。
「可能也死徹底了。」
再後來,林錚就不聯繫她了。
除了一些重要場合, 可能給她帶來人脈, 他會給她一張請帖, 其他的就不管了。
但很多人都知道她是林錚的小姨子, 會給她幾分薄面。
溫敏會想,這都是宋佳桐爭取來的。
要是原本的自己, 估計林錚巴不得和她撇清關係。
所以,她不感謝林錚, 她感謝宋佳桐。
她把自己賺的錢分成了兩份,一份自己用, 一份單獨存放,留給宋佳桐。
她想,她給宋佳桐五年時間,要是五年後她還不回來, 她就把那些錢都捐了,讓宋佳桐心疼。
她知道宋佳桐是財迷。
她只要一幻想宋佳桐知道這些錢捐了哭得慘兮兮的樣子,她就能笑出聲來,笑着笑着又閉上嘴巴,笑不出來了。
第五年, 宋佳桐還是沒回來。
溫敏將錢捐了,又花了一部分錢修葺了一下宋佳桐的墳墓。
說來也巧。
在墓園裏,她遇見了來探望溫蘇的林錚。
林錚穿過長長的小路,緩緩走過來, 看着墓碑上的名字。
他喃喃了一句。
「原來她叫宋佳桐啊!」
「嗯,宋佳桐。」
佳人的佳,梧桐的桐。
「很好聽的名字。」
「人也很好!」
他們默契地拜了拜,然後點點頭, 便各自散開。
白雲悠悠,清風如酒,令人微醺。
溫敏不可避免地想起宋佳桐離開那天, 她哭得狼狽又倉皇。
可現在她也已經能夠風輕雲淡地緬懷她。
可能這就是成長吧。
可這成長的代價, 她有點不想要。
但事實不會如願的。
她能夠站在一個優秀的人身邊那麼久, 要知足了。
她也會一直提醒自己知足,清醒。
因爲大博主一旦爬得太高,都容易翻車。
她纔不要翻車。
她要永遠記得,她是從泥濘中走出來的小孩。
她不會忘記自己滿腳髒污,更不會嫌棄別人滿腳髒污。
她要記得苦難,記得狼狽,記得自己的困頓, 這樣才能更好地走好自己腳下的路。
對吧,宋佳桐?
再見了,宋佳桐!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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