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文斯棄兵

我媽是豪門保姆,我像個人機。
豪門少爺性格惡劣,嚇跑了所有陪讀,老爺正傷腦筋,就看到了我——
少爺故意放蛇,別人都尖叫逃跑,只有我人機般開口:「蛇。」
少爺叫人扮鬼,別人全嚇得尿褲子,只有我人機般站在原地:「鬼。」
老爺看着我,眼睛亮了。
於是,我從低賤的保姆女兒,變成了少爺的陪讀。

-1-
這天,老爺正在書房罵人,說誰都不許進來。
下一秒,妹妹卻將我一把推進書房。
我踉踉蹌蹌摔進書房。
老爺面前站着幾個陪讀,他正在怒罵:
「你們這羣廢物,居然被少爺嚇成這樣!我……」
老爺罵到一半,看見我一個保姆的孩子闖進來,更生氣了,剛要開口罵我,卻呆住了。
因爲,此時,書房裏驟然竄出七八條蛇!
蛇身黑綠相間,格外嚇人。
頓時,那幾個陪讀都嚇得尖叫,哭着喊着,四散逃開。
就連老爺都臉色一變,迅速後退。
只有我站在原地沒動。
我從小就是個人機性格。
此時,我看着蛇,智能識別,然後開口:
「蛇。」
這種蛇沒毒的,被咬了並不會死。
就算會死也沒事,人總是要死的,我並不介意先死一步。
我一向情緒穩定,沒有脾氣,怎樣都可以。
那些陪讀和老爺都震驚地看着我。
老爺剛想說話,可下一秒,那些蛇紛紛逃開,一個女人從天而降!
那個女人身穿白衣,卻沾滿鮮血。
披頭散髮,露出一隻血紅的眼睛。
剛剛安靜下來的幾個陪讀頓時又發出慘叫。
空氣中瀰漫着怪味,似乎有人嚇尿了。
老爺警惕地後退。
我依舊站在原地,看着那個女人,人機般開口:
「鬼。」
我仔細觀察,嚴謹補充:
「沒有生命體徵,可以推測是人偶。」
不知道爲什麼。
那些陪讀看向我的眼光中,帶着某種敬意。
老爺受夠這場鬧劇了。
他拿起手機,冷冷地開口,呼叫管家:
「管家,把這些蛇和鬼清理出去,另外,把少爺禁足三天。」
老爺掛掉電話,目光落在我身上。
他思索片刻。
而後對我俯下身。
他一向嚴苛的臉上,露出一個和藹的笑:
「小人機……呃不對,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想不想當遊縱少爺的陪讀?每個月有很多錢,還可以去貴族學校哦。」

-2-
遊縱少爺今年十五歲,我也十五歲。
年齡合適,我成了少爺的陪讀。
回家後,妹妹大哭大鬧。
因爲,在書房時,她把我推進去,是想看我被老爺罵。
但是,我沒有被罵,反而被老爺看中,成了少爺的陪讀。
她的願望沒有實現,所以很難過,我能理解她。
她狠狠瞪着我:
「秦萱!你裝什麼面無表情?裝什麼人淡如菊?其實你心裏應該爽死了吧!?」
我點頭:
「你說得對,我現在確實應該爽。因爲我的生活得到了改善,要開始新的篇章Ŧũ̂₍。」
不知道爲什麼。
我明明在贊同她,她卻更生氣了。
她牙關緊咬,表情扭曲,幾乎紅溫。 
我不明白,是她非要問我,我真回答了她又不高興。
妹妹哭喊着:
「媽!你看姐姐!她這個該死的怪胎,爲什麼能當少爺的陪讀!我也想去!你讓我也去!」
媽媽一直偏心妹妹。
在我六歲的時候,媽媽爲了攢錢給妹妹學聲樂,還把我賣去做人體實驗。
從那以後,我雖然是人,但思維方式更像一個機器。
而且,那次人體實驗出了點意外。
我失去了感情,也失去ṱûₚ了痛覺。
不過還好,據我觀察,這兩樣東西,似乎並不重要。
以前,只要妹妹一哭,媽媽就一定會罵我、打我。
但是這一次,媽媽的表現卻變了。
她居然呵斥了妹妹:
「夠了!安靜一點!你怎麼和你姐姐說話的?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妹妹呆呆看着媽媽,一臉的不可置信,她眼眶裏充滿淚水。
但媽媽卻沒有理她。
而是轉頭看向我,眼神中帶着一絲討好:
「萱萱啊,你當了遊縱少爺的陪讀,真好。媽媽知道,從小你就聰明。」
我安靜地看着媽媽,沒有說話。

-3-
第二天,老爺叫我去書房。
他低着頭,翻看着我的成績單,滿意地看向我:
「秦萱,你的成績很好。只是……」
他話鋒一轉,看着我的臉:
「只是,這張臉,太漂亮了,反而壞事。少爺如果喜歡上你這個保姆的女兒,對大家都不好。」
他拍拍手,立刻有一位化妝師推門進來。
化妝師不知道用了什麼技巧,很快,我的眼睛變小了一圈,臉上還多了很多麻子、痘痘。
老爺居高臨下看我:
「秦萱,以後你每天早上起牀之後,這位化妝師都會爲你化妝。在少爺面前,你必須保持這個妝容。如果你有嫁入豪門的美夢,我奉勸你不要想了。」
我沒有羞憤,沒有生氣,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好的。謝謝老爺。」
老爺似乎對我的反應很滿意。
他讚賞地點了點頭。
在這天,我正式成了遊縱少爺的陪讀。

-4-
遊縱少爺的性格很惡劣。
他不想要陪讀,於是就羞辱我,希望我能像其他陪讀一樣知難而退。
他坐在沙發上,長腿交疊,抱臂看我,語氣玩世不恭:
「秦萱?好啊,你以後就是我的狗了,現在,跪下給我學狗叫。」
我跪下,詢問他的需求:
「少爺,請問學什麼品種的狗叫?」
他愣了愣:
「啊?呃……邊牧?」
「少爺,請問,是隕石邊牧還是金邊邊牧?有研究表明,不同類型的邊牧,叫聲也會有所不同。」
遊家是京市首富,遊縱又是獨子。
他從小接觸的都是上流階層,就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
他本以爲我會羞憤地跑出去。
沒想到,我居然這麼平靜地和他討論如何狗叫。
他大受震撼,幾乎破防:
「閉嘴,你……你給我滾出去!」
管家追出來,對我豎起大拇指:
「少爺已經十年沒有破防過了,您還是第一個能讓少爺破防的女孩……呃不對,我這死嘴怎麼自動說這個?算了,秦小姐,我是想說,您的轉學手續我已經辦好,明天可以去少爺班上報到。」
「好的,謝謝管家。」

-5-
因爲化妝的緣故,我很醜。
因爲出身的緣故,我很窮。
在這所貴族學校裏,又醜又窮的我,是個異類。
班上的少爺小姐們全都自發地遠離我。
我沒有感情,自然不會在意他們的孤立。
我高一轉學過來,直到高二結束,已經兩年了,我每次都是年級第一,近乎滿分。
我有機器般的思維,大腦輸入和輸出都很快。
這兩年,我也認真地當陪讀。
爲遊縱少爺定製學習計劃、教他題目、爲他端茶倒水、辛勤跑腿。
遊縱少爺也十七歲了,他做事成熟了很多,沒再刁難我。
他對待我,就像對一個普通的傭人。
我們相處得也算融洽。

-6-
這天,班上一些同學組織郊遊,要去楓山看楓葉。
遊縱少爺在班上最受歡迎,自然要去;
我作爲他的陪讀,也要一起去。
沒想到,郊遊的時候,我和另一個同學,居然和大部隊走散了,在森林裏迷了路。
我停下腳步,看向身邊的那位同學。
我記得他叫祁恆見,是祁家獨子兼繼承人,成績很好,是僅次於我的年級第二。
在學校裏,他的人氣幾乎和遊縱一樣高。
我和祁恆見的手機都沒有信號。
但祁恆見並沒有驚慌。
他思考了一會,指了一個方向:
「應該是這邊,順着這個方向走,天黑之前,能和他們會合。」
我點頭:「好的,謝謝。」
我們走了五六個小時,結果,沒有和大部隊會合,反而走到了一個小村子裏。
祁恆見一向冷靜,但此刻卻僵住了。
他側臉看我,眼中有愧疚閃過:
「不好,秦萱,我應該指錯方向了……對不起。」
「好的,沒關係。」
他有點驚訝:
「你……不生氣嗎?」
我安靜地看着他。
此時我觀察到,他的五官銳氣立體,很符合黃金美學比例,黃金美學公式應該是……
思維有點飄遠了,我收回目光,回答他:
「我永遠不會對你生氣。」
我沒有感情,所以,我永遠不會對任何人生任何氣。
不知道爲什麼。
祁恆聽完了,卻驟然移開目光。
他不自然地咳了一下,冷白的耳尖蔓延出淡淡紅色。
下一秒,雷聲響起,大雨傾盆而下。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外套罩住我的頭,拉着我跑進村裏。
我們在一個小屋的屋檐下避雨。
我和他都溼透了。
雨很大,剛剛他用外套擋住我的頭頂,但並沒有作用。
我分析,這或許就是祁恆見考不過我的原因之一:他喜歡做沒用的事。
下一秒,祁恆見突然愣了愣。
我抬眼看他,他遲疑片刻,指了指我的臉,不自在地移開眼:
「秦萱,你的臉……原來你長這樣啊。」
我低頭,對着水坑照了照。
被暴雨一淋,我臉上的妝全部掉了,露出原本的樣子。
我點頭:
「是的,謝謝你的提醒。」

-7-
村裏有信號,祁恆見打電話,讓同學發定位給他。
有村民願意送我們一程,於是,我們坐着村民的三輪車,和其他同學會合了。
這次郊遊,班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來了。
他們全站在森林邊,等我和祁恆見。
三輪車停在人羣前,我剛下車,就聽到了ṱü²同學們的竊竊私語。
「這是……秦萱?!」
「美得我眩暈了一會……」
「她之前一直在臉上化妝嗎?!畫痘痘和麻子?!她的審美怎麼和我的物理一樣差啊!這對嗎?」
「她之前一直在反向化妝?!」
「她化了兩年扮醜妝……學霸是想低調嗎?果然人家學習好是有原因的。」
「這樣看,她和祁少有點好磕,年級第一 x 年級第二,爸爸媽媽我出生了!」
「快哉快哉!美得小生一命嗚呼駕鶴西去了。」
「大哥,別惦記你那古風抽象梗了!」
「我靠,秦萱身上穿着祁哥的外套!」
隔着人羣,我看見了遊縱。
他神色很冷。
所有人都在看我的臉,只有他,目光落在我穿着的外套上。
遊縱向我走來,我第一次有點手足無措。
從六歲到十七歲,十一年來,第一次,我搞砸了一件事。
老爺說過,在少爺面前,我必須保持妝容的。
但是現在,我失敗了。
事已至此,無法重來。
到時候老爺有什麼懲罰,我接受就是了。
遊縱的聲音響起,將我拉回現實:
「還不走?」

-8-
耽誤了這麼久,確實該回家了。
我回過神,安靜地跟在遊縱身後。
遊家的車就停在不遠處,我們再走個幾分鐘,就能上車了。
遊縱沒有看我,側臉線條緊繃:
「喂,秦萱。」
「少爺,您說。」
「你是我的陪讀,我不喜歡陪讀有事瞞着我。比如……比如你喜歡上什麼人之類的事,都要向我彙報。」
遊縱的聲線有點不自然。
我看向他。
月光冷冷,掠過他眉眼。
遊縱有一張攻擊性極強的臉。
雖然他總是神色散漫,但因爲五官過分漂亮張揚,所以一舉一動都平添幾分桀驁。
我停下腳步。
我確實有一件事瞞着遊縱。
是老爺讓我必須化妝的事。
我說:「少爺,我確實有一件事瞞着你,現在向你彙報。是……」
他卻突然打斷我:「閉嘴!」
我順從地閉上嘴。
遊縱咬牙:「你真的喜歡祁恆見那種無聊的人?!」
「少爺,我不……」
「滾!我不想聽!」
我站在原地:
「少爺,請問需要我滾去哪裏?」
遊縱似乎很生氣,看都沒看我,摔門上車:
「從哪來滾哪去!別在我這裏礙眼!」
遊縱這樣的太子爺,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地球都圍着他轉,我自然不會忤逆他。
於是,我開始思索。
少爺說「從哪來滾哪去」,我當然知道,「滾」只是一個語氣詞,並不是真的要我在地上滾動。
但是,我從哪來?這是個問題。
從母親的子宮來?
不對,這個我恐怕沒有辦法回去,少爺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所以,我推測,少爺並沒有把時間線拉得那麼遠。
他指的,很可能是我最近一次的停留點。
最近一次……我從剛剛那個村子來。
於是我轉身走進森林,返回那個村子。
我走了很久,大概有一個小時。
森林裏到處都很黑,遠處響起動物的低吼。
沒關係,如果有大型動物要喫我,那麼我就讓它喫。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動物總會餓,餓了就要喫,喫我我就死。
下一秒,ṭū́⁻我腳下一空,摔進一個大坑裏。
我判斷,這是用來捕獸的陷阱,因爲,捕獸夾正在夾我的小腿。
鋼鐵刺沒入我的小腿皮肉中,血大股大股湧出。
我沒有痛覺,所以沒關係。
陷阱很深,我腿上有傷,爬不出去。
我安靜地靠着陷阱壁,閉上眼睛。
在腦海中解圓錐曲線最後一問,作爲消遣。
沒過多久,我聽到管家的聲音,和風聲混在一起,在森林裏傳播:
「秦小姐!秦小姐——」
還有遊縱的聲音。
他一向性格散漫,玩世不恭,現在聲線卻很緊張:
「秦萱!」
很奇怪,豪門裏的少爺居然也會深入森林,親自找人嗎。
我回答他們:
「少爺,管家,晚上好,我在這裏。」
陷阱很深,像是迴音壁,把我的聲音擴大。

-9-
管家放下摺疊梯,從陷阱裏把我背上來。
看到我小腿傷的瞬間,遊縱的瞳孔像貓一樣收緊了。
他咬牙開口:
「你……你進森林做什麼!怎麼會有你這種蠢貨!」
我說:
「少爺,我以爲您讓我從哪來滾哪去,是要我返回的意思。對不起,我理解有誤。」
遊縱愣了愣,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骨節泛白。
他偏過頭,沒有再看我。
不過,從這天起,我再也沒有聽過他說「滾」字。

-10-
又過了一週,我養好傷,回到學校。
似乎遊縱和老爺說了什麼,老爺沒有怪我。
遊縱說,我以後不用化妝了,直接去學校就行。

-11-
這天放學後。
我照例去國際象棋社團,參加社團活動。
這所學校要求,每個人至少要加入一個社團。
我高一的時候就加入了國際象棋社團,到現在已經兩年。
活動結束後,老師單獨把我留下:
「秦萱,這是你上次比賽的冠軍獎盃和證書。」
我接過東西:
「謝謝老師,老師再見。」
我想轉身離開,但老師卻攥住我的手腕。
她目光炯炯:
「秦Ťŭ̀³萱,你的思維很像機器,很適合下棋,你是國際象棋的天才。我這裏有一個集訓名額,去美國封閉集訓三年,然後成爲職業棋手,下週出發。秦萱,你想去嗎?你喜歡國際象棋嗎?」
我呆住了。
我喜歡國際象棋嗎?
我可以解出所有壓軸題,但我解答不了這個問題。
我沒有情感。
自然也沒有「喜歡」或是「不喜歡」的概念。
老師見我一直沉默,便打電話給我媽媽。
媽媽聽完老師的話,只問了一個問題:
「老師啊,這個什麼集訓,是要我們自己出錢嗎?」
老師愣住了。
這所學校裏的學生,非富即貴,她沒想到會有家長在乎錢。
老師說:
「秦萱媽媽,確實要學生自己出錢,但是,集訓的老師都是世界大師,這個機會平時花多少錢都買不到啊,您爲了孩子的發展着想……」
聽到要自己出錢。
我媽頓時沉下嗓音,打斷老師:
「我們萱萱可不去!女孩子家家,學什麼下棋,能下得過男孩嗎?還要花錢,像什麼話?那個老師,你要是敢把我女兒弄到什麼美國去,學這種邪門歪道,我就報警!行了,我先掛了……」
老師嘆氣,敗下陣來:
「好的,我明白了,沒有您的同意,我們不會送您女兒出國的……」
下一秒,老師的手機突然被抽走。
祁恆見突然出現。
他握着老師的電話,笑眯眯開口,和我媽媽打招呼:
「阿姨好,我是秦萱的同學,祁恆見。」
我媽媽遲疑片刻:
「你有什麼事……恆見?那個【恆見保險】是你們家的嗎?我都買了好幾年了,怎麼還漲價了?」
祁恆見做出驚訝的語氣:
「阿姨,恆見保險是我爸公司的,哎呀,您早說呀!哪裏還用您自己買,我今天回去,就讓我爸直接給您免費終生參保。」
我媽的語氣頓時興奮起來:
「真的?」
祁恆見說:
「阿姨,這還能假嗎?順手的事兒。」
光聽聲音,都聽得出我媽笑得很開心:
「好好好!你是好同學!平時需要萱萱做什麼,別客氣,隨便使喚她!」
祁恆見說:
「阿姨,我還真需要秦萱去參加集訓。我們家有資助學生的項目,秦萱去美國,不需要您花錢,祁家會報銷所有費用。」
我驟然抬眼看他。
祁恆見對我比了一個 OK 的手勢,示意我安心。
我媽頓了頓:
「你們是大公司,不能騙人吧?我可是一分錢不會出的。」
「阿姨,您放心,一分錢都不會讓您出。」
媽媽頓時鬆了一口氣:
「那……就讓她去下那個什麼棋吧!學好了下棋,就讓她趕緊去比賽,賺到獎金,貼補家裏。」
「好好好,阿姨,您先忙,再見。」
老師笑得見牙不見眼。
她狠狠把我摟進懷裏:
「成了!秦萱,到美國之後,也要刻苦訓練,知道嗎!你是天才,一定會閃耀世界的!」
我看着祁恆見:
「在我印象中,祁家並沒有資助學生的項目。」
祁恆見拉了張椅子坐下,單手支着下巴。
他眼帶笑意:
「這是我自己的項目,剛剛想到的。你以後賺了錢,可要一分不差還給我。我可是商人呢,商人怎麼可能喫虧?」
像他這樣的富 n 代,確實都喜歡自己創業,自己做項目。
我點頭:
「好的,不過,考慮到利息,以及投資風險補償,我會三倍還你。」
他撲哧笑了。
對上我探究的目光,他收起笑,假裝嚴肅地點頭:
「嗯,那麼,秦萱天才,我們就一言爲定了。你一定要一直贏,不能讓我們的項目虧損,知道嗎?」
我緊緊繃着臉,嚴肅地頷首:
「明白了,我一定會盡全力。」
老師沒忍住,抬起手捏了捏我的臉。
不知道爲什麼,老師和他都笑得很開心。

-12-
結束了社團活動,已經很晚。
我邊走路,邊思考。
高考還是要考的。
我可以請假,從美國回來考,然後延後兩年上大學。
畢竟已經讀了兩年高中,做事情,要有始有終纔對。
我沉浸在思考中,下一秒,被一股外力摁倒在地。
一個男生反剪我的手,狠狠摁住我,對面前的女生邀功:
「琅珠,我抓住了。」
我勉強抬眼。
站在我面前的女生,是隔壁班的京琅珠。
她很有名,她追求遊縱的事,全校皆知。
她抓起我的頭髮,迫使我仰起臉,笑吟吟開口:
「保姆姐,我有一個合同,想和你談談。」
她身後的另一個男生展開一份合同,幾乎懟到我臉上。
我精讀了一遍。
內容概括是,用一千萬,買我的臉。
她握着一把瑞士刀,得意地看着我:
「怎麼樣,小保姆?你的臉,讓我劃三刀,我就給你一千萬。」
我開始心算。
一千萬,按照三年大額存單算,存進銀行,一年的利息是 29 萬。
那麼,平均每個月有 2.41 萬。
就算有通貨膨脹,對半縮水,也可以讓我後半生衣食無憂。
而且,我並不在乎我的臉,並不在乎我的觀賞價值。
更何況。
毀容的人一樣可以參加高考,一樣可以下棋,沒有什麼影響。
我剛要表示同意。
京琅珠就不耐煩地踢了我一腳:
「你還思考上了?!你以爲你有不同意的資格?我告訴你……」
我用眼神示意她保持安靜,注意談判禮儀:
「同學,在簽署之前,我需要提醒你一下,你的合同沒有法律效力,最好重新……」
她頓時漲紅了臉。
她跺了一下腳,氣急敗壞。
「閉嘴!你,你一個下賤的保姆女兒,也敢來教我做事?你搞清楚,現在是我在綁架你!」
說完,她在我臉上狠狠劃一刀。
但是,她沒能成功。
非常遺憾,遊縱一腳把她手裏的刀踢飛了。
摁住我的男生頓時鬆開我,呆呆後退:
「縱哥?你、你怎麼來了,我……」
遊縱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拎起來。
離地足足有二十公分,令人歎爲觀止。
遊縱對着他的臉狠狠揮了一拳。
這一拳的力道非常可怕,我聽到骨頭碎裂聲。
剛剛摁住我的男生頓時倒在地上。
他痛苦哀號,滿臉是血,鼻骨肯定已經斷了。
他掙扎着,試圖摁住傷口止血。
我提醒他:
「你這樣按壓止血並不正確。同學,你生物還沒學到第八章嗎?」
他害怕地看我一眼。
顫抖地爬着,離我更遠了些。
遊縱已經把另一個男生也撂倒。
京琅珠戰戰兢兢地後退,幾乎帶上哭腔:
「阿縱!你真的要護着這個小保姆?這種底層人?我……」
遊縱一言不發,撿起她掉在地上的刀。
揚手就向她扔去。
刀刃精準地劃過她臉側,留下一道血痕。
京琅珠尖叫一聲。
她害怕地捂住臉,癱軟在地。
這時候,我們身後響起一聲驚叫。
我轉頭,發現是一個男家長。
那位家長衝到鼻骨斷裂的同學身邊,立刻打電話叫私人醫生。
然後,他看着兒子,聲線顫抖:
「儒銘!沈儒銘!沒事,爸爸在這裏……」
遊縱拉住我的手腕,把我拽到身後。
此時,老爺也來了。

-13-
老爺掃了一眼鼻骨斷裂的沈儒銘,不鹹不淡開口:
「阿縱,就算這位同學有錯,你也不應該打斷他的鼻骨。現在,去給人家道歉。」
遊縱聞言,歪着頭,笑眯眯看着沈儒銘:
「怎麼樣,沈儒銘,要我向你道歉嗎?」
沈儒銘頓時全身一抖。
他忍着劇痛,戰戰兢兢開口:
「不用、不用了,縱哥,我知道的,您是和我鬧着玩呢……不用道歉、不用道歉的。」
遊縱從小就脾氣惡劣。
全京市皆知,遊縱長着一張耀眼如神明的臉,做事風格卻惡鬼一般,
更何況。
也沒人敢得罪遊家,沒人敢讓他道歉。
遊縱打傷三名同學的事情,就這樣一筆帶過。

-14-
剛進家門,我就向老爺請辭。
告訴他我需要去美國。
封閉集訓三年,所以沒有辦法繼續當少爺的陪讀,真是非常遺憾。
不過。
我已經列出了 39 種少爺可能的排名區間,然後對這 39 種情況分類討論,制定了 39 個學習方案,應該會有幫助。
老爺失笑,然後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我辭職。
遊縱聽到了,但沒什麼表情。
他任由兩個傭人幫他脫下外套,然後撂下一句不喫晚飯,就摔門回房間了。

-15-
出發的前一夜,遊縱約我在酒店見面。 
我剛到。
就有侍者彎着腰,帶我去了頂層套房。
這座酒店是遊家的產業,頂層只接待遊家人。
套房很大,足以容下半個足球場。
遊縱站在房間露臺上。
他對我彎了彎脣角,伸出三根手指,開始倒數——
「三、二、一。」
我還沒反應過來,剎那間,漫天煙花綻放!
整個京市上空亮如白晝。
這煙花的規模,實在太過誇張。
幾乎是不要錢般往天上撒,如瀑布般墜落。
煙花類型有意大利之夜、日照金山、加州之星……
和我之前見過的煙花都不一樣。
我從露臺上俯瞰。
遠方人頭攢動,萬人空巷,很多人舉着手機拍照。
即使我身在百米高空大樓的頂層,也能聽到人羣中的笑聲、歡呼聲。
突然間。
煙花帶着鑽石,竟在夜空中綻出一行字,耀眼至極——
【送給秦萱。
【就算世界上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樣的花——
【也只有你是我獨一無二的玫瑰。】
這一瞬,世界寂靜,千萬人仰頭。
呆呆看着那行鑽石寫成的、閃耀炫目的字。
下一秒,爆發出更熱烈的討論、尖叫、驚呼,一浪蓋過一浪。
這樣盛大高調的表白,簡直不要太好磕!
那行字已經消失,煙花繼續綻放。
但,剛剛已經有無數閃光燈瘋狂亮起,很多人已經記錄下來。
發到朋友圈,發給親人、朋友,甚至發到網上——
被人發到網上的視頻,點贊百萬級增長,評論瘋狂滾動增加:
【啊啊啊誰是秦萱?!】
【我有內部消息!今晚京市的煙花要放三小時十八分鐘,規模巨大,耗資五個億!那些字,都是用真鑽寫的!】
【???不是?五個億就這樣放了???】
【磕死我了!秦萱和煙花哥,我同意這門婚事!】
【我果然是 NPC,秦萱和五億哥,你們這些主角活吧,我先去死了。】
【表白的話是出自《小王子》!好浪漫,有點想哭。】
【老天奶,下輩子能不能讓我當秦萱!?】
【看到這種閃亮、美好的東西,我會覺得很幸福。】
【雖然不知道秦萱是誰,但是要幸福哦!如果是合適的人,就一起走下去吧!】
【不是,你們還沒反應過來?這字是鑽石混煙花寫的!是鑽石!怎麼還在這裏打字!快去煙花下面撿鑽石啊!】
【臥槽難道你真的是天才?我家就在旁邊!我來了!】
【猜猜是誰已經撿到了?我撿到一顆,能賣十萬塊,準備拿這筆錢出國旅遊了。煙花哥輕輕一放,留我幸福一生。】
【我也撿到了,本來我媽哮喘,沒錢買進口藥,但我明天就能給她買進口藥了!很想哭,秦萱、煙花哥,以後,我和媽媽每次去寺廟都會給你們求福籤的。】
這一夜,那三行字掛上夜空和熱搜,燙進了無數人心裏。

-16-
我從煙花上移開目光,看着遊縱,禮貌道謝:
「謝謝少爺。」
他手插口袋,靠在牆上,偏過頭,沒有看我。
他似乎臉紅了:
「我……我之前在你房間裏看到有《小王子》這本書,感覺你喜歡這個,然後就選了這句……你怎麼想?」
他問我怎麼想,我想糾正他:
「少爺,我並沒有喜歡《小王子》。我認爲那樣的童話本身是對科學的褻瀆——飛行員墜機不可能活着,狐狸不會說話,外星更不可能自然生長出玫瑰花。」
不知道爲什麼,遊縱捂住了臉,看起來有點絕望。
他咬牙:
「……秦萱!我服了你了!我不是問你對那本書怎麼想!那……拋開什麼小王子,先不提這個,其他的……你怎麼想?這些煙花什麼的,我對你……我其實……喂!你怎麼就是不懂!這很難理解嗎!」
我突然想起,我和他第一次見面時。
他懶散靠在沙發上,說「秦萱?好啊,你以後就是我的狗了。」
於是,我深思熟慮後開口:
「少爺,不難理解。我在網絡上看到,有些狗主人也會給自己的狗買蛋糕。我推測,和你給我放煙花是同一個道理。」
遊縱看起來簡直要紅溫了,他語氣很急:
「不對!!這他媽怎麼能是同一個道理?!我……」
他深吸一口氣,直起身,看着我的眼睛:
「秦萱你個木頭腦袋!那我就明說了……我……我喜歡你我想求你不要走可以嗎不可以就算了我無所謂但其實還是有所謂的總之你還是認真考慮一下再回答我謝謝拜託了!」
原來,人的語速可以快到這種程度啊。
真是令人歎爲觀止。
我說:
「少爺,不行,我必須走。因爲六天前我已經答應過祁恆見了,這是我和他的項目。」

-17-
遊縱只感覺腦海裏像有什麼東西炸開,一片空白。
之前去郊遊的時候,秦萱就說過喜歡祁恆見。
現在又是爲了祁恆見,要離開他……
他愣愣地抬眼,看着秦萱。
秦萱也安靜地看着他。
煙花還在綻放,各種色彩如瀑布般傾瀉,但都不如秦萱奪目。
秦萱的美很有衝擊力。
看到她的第一秒,就像是有顆超新星在眼前炸開。
然而,很反差的是,她做什麼事都一板一眼,像個老教授。
明明才十七歲,舉手投足卻是十足的嚴肅、認真、板正。
那叫一個站如松、坐如鐘。
讓人看了就很想笑。
有一種很特別的可愛,偏偏她自己不知道。
而且,她永遠能安靜地,把所有事情做到最好。
這樣的、很好的秦萱,其實從來沒有喜歡過他。
遊縱的心口處,有一抽一抽的痛感。
他覺得自己有點像個笑話。
遊縱的眉眼漸漸冷卻。
然後,他強撐出毫不在意地笑:
「我知道了,隨便你。」
秦萱點頭,一如既往地有禮貌:
「好的,少爺。」

-18-
三年後,一則爆炸性新聞席捲全球——
【十一月十六日,在德國柏林舉行的國際象棋世界賽圓滿落幕,冠軍獲得者是來自中國的秦萱(Xuan Qin),這位選手年僅 20 歲,是年齡最小的參賽選手。少女天才,橫空出世。她絕對理性的棋風、精準如機器般的算力、果斷無情的棄子攻殺、讓她成爲史冊留名的傳奇選手……】
我看着新聞,開始計算。
這次我奪冠,獎金是 240 萬歐元,摺合人民幣約 1830 萬。
回國後,我應該給祁恆見 364 萬……
助理小妍發出一聲驚呼,打斷我的思考:
「秦姐!你火出圈了!」
她眼睛很亮,舉着手機,讓我看某音上的視頻。
那條視頻已經有一千多萬點贊。
我有點疑惑:
「小妍,這並不合理。對國際象棋感興趣的人,應該是少數纔對。」
小妍哈哈大笑:
「秦姐,如果要說下棋,你比我懂,但如果要說互聯網,我比你懂!他們不是在看棋的佈局,是在看你的臉!」
說着,她點開評論區——
【這棋好美……額不是,我是說這個棋子好像我的妻子……】
【老天到底給她關了哪扇門?我真的會跪下來求教程。】
【我的 20 歲:因爲和舍友搶奪烤腸被舍友用蒼蠅拍猛抽臀部。別人的 20 歲:世界冠軍,神顏出圈。】
【我真的不快哉了,我將貸款起訴我的人生。】
【秦萱 G12 那盤,所有人都以爲會長將和棋,但是她走出神之一手 Rg6,硬生生贏了!我看得淚目!】
【我看了她的比賽覆盤,她 G14 那盤棋,棄車時果斷得驚人!】
【好想僱秦萱當童工啊,可是秦萱成年了,當不了童工,只能讓她當老工了。】
【我也是職業選手,我不明白,她是怎麼做出這麼複雜的計算的,像機器 AI 一樣,人真的可以做到嗎?】
【當然可以,因爲她是秦萱。】
小妍幫我註冊了各個平臺的賬號。
漲粉飛快,她笑得合不攏嘴:
「姐!你以後前途光明瞭!我不敢想你能賺多少錢!不敢想你會有多火!」
我剛想把手機還給她,就看到新彈出的一條評論——
【你們只知道她是天才棋手,但是啊,其實——】
「其實她是保姆的女兒。」我以爲這個人會這樣說。
但下一秒,我的手停住了。
因爲,和我想的不同,那條評論是這樣的——
【其實,她還是京市遊少的白月光哦!三年前那場五個億的煙花,就是遊少爲她放的!三年了,多少人追遊少,遊少都沒理會,一直在等她!我是京圈圈內人,這瓜保真!】
這條評論很快就變成了熱評,掛在第一。
幾秒內就新增很多回復:
【臥槽!這個秦萱居然是那個秦萱!】
【京市遊家?果然情種只出於大富之家。】
【如果我是遊少,我也給她放煙花。我連腎都挖給她。】
【哈哈哈,人家秦萱要你的腎幹嘛啊!】
【秦萱身份:神顏、冠軍、白月光。三摺疊怎麼折都有面!哈哈哈。】
……
小妍也看到了。
她興奮地跳起來。
明明我下週纔回國,她卻等不及,已經Ťŭₘ開始收拾我回國的行李。
嘴裏還唸唸有詞,說着我聽不懂的話:
「第一章,白月光回國!嘎嘎嘎!」

-19-
我不懂,白月光,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呢?
有研究表明,月球從二十億年前就沒有任何火山活動,內部能量已經耗盡。
月亮已經死了二十億年。
那麼。
把愛人比作月亮的白月光之愛,或許只是戀屍癖的一種。
愛的不是現在那個鮮活的人,而是一箇舊日形象。
就像在琥珀中早已死去、定格在過去某一時刻的古蟲。
人真的很奇怪。
我從來沒有搞懂過任何人的任何情感。

-20-
我回國後。
遊縱第一時間找到我,說有重要的事商量。
管家也來了,我們三人一起坐在海景咖啡廳裏。
管家拿出一枚小小的芯片:
「秦小姐,您小時候被送去做人體實驗,他們在您身上植入了芯片。芯片是一對,一枚在你體內,一枚在這裏。體外的這枚芯片,可以控制您的思想、行爲。昨天,那家實驗室把您的芯片送到遊家了。」
我頷首:「原來如此。」
管家說:
「秦小姐,這個芯片的內容可以修改,如果在芯片中添加【感情】程序,您就會擁有感情……」
我安靜地看着管家,等待下文。
管家說:
「但是,秦小姐,因爲【感情】程序很複雜,需要很大的運行內存,添加這個程序之後,您就會變成一個普通人。
「之前您存儲的下棋知識,以及很多其他知識,大部分都會被刪除,給感情程序騰出空間。
「這樣,您就再也當不了冠軍選手、考試天才。秦小姐……您願意嗎?」
遊縱看着我,我和他對視。
遊縱從小就爲人散漫,三年過去,這一點還是沒變。
襯衫被他穿得鬆鬆垮垮,釦子開了兩顆,露出一小片精緻的鎖骨。
金山銀山堆砌長大的人,總有種攝人心魄的魅力。
硬是把寬鬆薄衫,都穿出紙醉金迷淌過後的漂亮矜貴。
不遠處有女孩紅着臉看愣了。
遊縱穿得散漫,臉上的神情卻很認真。
他放在桌上的手已經握成拳,似乎很緊張。
他問我:
「秦萱,你願意嗎?」

-21-
在國際象棋中,有一個開局,叫作伊文斯棄兵。
簡單來說。
這個開局會先棄掉一個兵,然後在之後的行棋中,就能獲得更大的勝算。
我想,我或許也是這樣。
我棄掉感情,就像棄掉一個兵。
然後,我在人生道路上,就獲得了更大的勝算。
永遠年級第一,保送哈佛大學、獲得世界冠軍。
都是因爲我機器一樣的思維。
如果我擁有了感情,就不再像機器。
我會變成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但是,感情是什麼呢?
如果感情是比年級第一,哈佛大學、世界冠軍更珍貴的東西,那麼,或許我應該在芯片中加上感情程序。
於是我問遊縱:
「少爺,感情是什麼?它很珍貴嗎?」
管家失笑,他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很可愛。
遊縱絞盡腦汁,解釋得很費力:
「這個……當然很珍貴!就比如愛情,愛情就是感情的一種……」
我沉吟:ťù⁽
「少爺,從生理上說,愛情只是一種對多巴胺、催產素等激素分泌的路徑依賴;從心理上說,愛情只是爲你浪費在幻想與投射上的時間取一個好聽的名字。我不明白爲什麼它珍貴,因爲它似乎沒什麼用。」
遊縱和管家都怔住了。
我們身邊是落地窗,能看到大海一望無際。
海是漂亮的銘藍色,有雪白的海鷗飛過。
海鷗影子掠過遊縱高挺的鼻樑。
我聽到他嘆氣:
「不對……秦萱,愛不是拿來用的,愛是拿來供奉的。」

-22-
突然,一個小女孩出現在我們桌邊,打斷了談話。
她看着我,激動得臉頰泛紅:
「您是……您是秦萱姐姐!請問您能給我籤個名嗎?如果您有時間的話!」
我熟練地簽名。
她九十度鞠躬:
「謝謝姐姐!祝姐姐一直、一直贏!」
我看着她跑遠的背影,不由得出神。
我當然會一直贏。
因爲沒有感情的人,總是很容易贏的。
遊縱又沉默了很久纔開口:
「秦萱,十七歲爲你放煙花那天,我並不成熟,所以做錯了一件事。」
遊縱二十年來,從來沒有認過錯,管家驚得瞪大了眼。
遊縱很平靜,他看着我的眼睛:
「我以爲我愛你,所以我就能要求你留下,求你不要去美國。但其實愛並不是這樣,愛不是給對方限制,而應該是讓對方自由。」
他把芯片遞給我:
「這是那家實驗室爲了討好遊家,送給我爸的。我爸給了我,說我只要輸入一行【愛上游縱】的指令,就能讓你愛上我,而且永遠忠誠,不可自拔。」
他似乎覺得很可笑,彎了彎脣角:
「但我做不出來。總之,秦萱,芯片應該給你纔對。想要一個什麼樣的自己,應該由你決定。這是你的自由。」
我接過芯片:
「謝謝少爺,我會好好保管。但是,我應該不會添加感情程序了。」
他笑得很勉強:
「叫我遊縱吧,你早就不是我的陪讀了。」
我看着遊縱。
我從來不明白,爲什麼明明他並不開心,卻還要笑。
十七歲放煙花那晚是這樣。
現在我們二十歲了,他還是這樣。

-23-
第二天清早,遊縱突然給我打電話。
他昨天還很落寞。
但現在,他聽起來很興奮,甚至還有一絲緊張:
「秦萱!我和我的軍師團熬了一晚上夜,我的 124 號軍師說,你沒有感情,所以我不能用真心打動你的感性。但是,我可以用利益打動你的理性。所以……」
遊縱深吸一口氣:
「請問,我能和你結婚嗎?我今天就轉讓我百分之八十八的資產給你,以後我爸死了我就讓你當遊家繼承人,只是董事會不好應付,所以需要我掛名,但實際股份都給你。我可以籤合同,這些都算婚前協議,就算我們離婚了也一樣生效,我自願贈予。」
京市最有名的混世魔王,此刻竟然是十足地小心翼翼:
「秦萱,怎麼樣?和我結婚很划算吧?是一筆好買賣對不對?秦萱,你想想看,百分之八十八,這數字多吉利啊。」
遊縱百分之八十八的身家,我就是再比賽一百年都賺不到這麼多錢。
的確是很合算的買賣。
於是,我點頭:
「好的,我們結婚吧。」

-24-
我知道,遊縱一向肆意妄爲、極其高調,花錢如紙。
但我沒想到,他居然能做到這個地步——
這幾天,京市各個大廈的 LED 外牆上,幾乎都是我和他的合照。
而且都用閃亮的大字寫着:
【本人遊縱於十二月二日上午七時二十六分十八秒獲得名分,成爲秦萱小姐的未婚夫,特此昭告天下我已死而無憾。】
路過的人全都目瞪口呆。
同時,他還用集團官方賬號發全網聲明——
【爲慶祝秦萱小姐和遊縱少爺訂婚的特大喜訊,現隸屬於遊氏集團旗下的 Ol 全國連鎖超市 12 月 2 日各大商品全部一折出售,各位市民朋友購物愉快。】
Ol 連鎖超市是本國最大的連鎖超市之一,在全國各省都有開。
通告一發出,全網炸了,已經遠遠不是熱搜和爆的問題——
【啊啊啊!咱這也是見證歷史了!!】
【Ol 超市一折???我沒看錯吧???】
【是真的!我剛結賬完,平時一盒草莓要 30 多,現在打一折,才 3 塊錢,我買了 20 盒啊啊啊!!秦萱和遊縱我是你的狗!】
【我也買了!!!啊啊啊!秦萱遊縱我們喜歡你!】
【我已經全家出動了,平時 150 的榴蓮現在 15 塊錢!我媽、我爸、我奶奶怒買 10 個!】
【秦萱和遊縱,我要誓死追隨你們!我不許任何人忤逆你們!】
【連我九十歲的奶奶都知道秦萱和遊縱要結婚了!哈哈哈!】
【連我小區的狗都知道了!】
【嗚嗚嗚真的很感動,真的第一次見到這種絕美的愛情,秦萱姐姐你值得!】
【就要這樣的男人才配得上我們世界冠軍秦萱!】
從網上到線下,一片喜氣沖天。

-25-
訂婚宴前夜,遊縱遞給我一個禮盒。
我打開,發現裏面是一個小小的 u 盤。
遊縱的神情,極其鄭重:
「秦萱,我知道,我們這種上流圈子裏,很多男人結婚後會出軌、包養女明星……之類。但我永遠不會。口說無憑,我把我的把柄給你。」
他拿起 u 盤,把它插進電腦。
U 盤裏有一個監控視頻,還有一些指紋提取檢測報告。
他說:
「一年前,我爸的私生子突然冒出來,在我的跑車剎車上動了手腳。我的車在跨海大橋上剎車失靈,我把車開進海里,才撿回一條命。」
他眼底閃過一絲寒光:
「所以,之後他去非洲玩打獵,我也親自在他的獵槍上做了手腳。他獵槍走火,當場斃命。」
我安靜地看着遊縱。
他目光落到我身上,那份寒冷頓時消失,化成柔軟:
「秦萱,u 盤裏的視頻、指紋檢測報告,是我殺了他的罪證。如果我出軌、包養或者做了任何對不起你的事,你隨時可以用這份罪證,送我去死。」
我點頭:「好的,謝謝。」
他將 u 盤拔下來,塞進我手裏:
「秦萱,無論你懂不懂,我都要把我的真心給你。這就是我的真心。」

-26-
訂婚宴前兩個小時,我就到了現場。
這是全國最頂尖的酒店之一。
連水晶酒杯上的裝飾品都用的是真金金箔。
京市的豪門幾乎都來了,現場熱鬧非凡。
我去了一趟洗手間,出來時,卻被人攥住手腕。
我抬眼,是一位年輕女孩。
她抬眼看我,眼底有很濃的絕望:
「秦萱小姐,你不能嫁給他。」
我看着她。
門口有嚴格的安檢。
所以她身上不可能有攻擊性物品,我現在很安全。
其他時候,死了也就算了,
但現在,如果新娘死在訂婚宴上,可能就有點煞風景了。
確定了我應該不會死後,我開口問她:
「請問原因是什麼?」

-27-
她移開目光,確認了洗手間裏只有我們兩人。
才低聲開口,情緒很激動:
「因爲,遊縱殺了我的姐姐!
「他十七歲那年,爲你放煙花,但表白失敗,然後他酒後飆車,撞死了我的姐姐!但是遊縱的父親隨便找來一個人頂罪,遊縱唯一的懲罰,只是禁足三天!
「還有!他十五歲,放蛇嚇人,無毒蛇裏混入了一條有毒蛇,咬死了一個年僅十五歲的陪讀男孩!這件事情遊縱本人甚至都不知道,被他父親壓下來了!」
她平復了哭腔,深深看着我:
「秦萱小姐,遊縱的性格惡劣,只是這份惡劣,從來不對你展現!他是壞人,只是從來不會對你壞而已!你不應該嫁給他!」
我記得。
十七歲放煙花那晚,我回家後,路過老爺的書房。
確實聽到老爺說:
「對,就在朝陽路……撞死的是個底層人罷了,沒什麼要緊……嗯,你找個人替遊縱少爺坐牢,對。」
以及,那之後,遊縱確實被禁足三天。
她說的這件事,確實是真的。
她鬆開我的手,跪坐在地上崩潰大哭:
「我知道,我和姐姐一直是很普通的人……不像你們,是世界的中心,可以花五個億放煙花,一舉一動都萬衆矚目,引得無數人豔羨熱議,上熱搜如喫飯喝水一樣自然。
「但是……但是……我們這些普通人的命……也並不應該被隨意輕賤、隨意剝奪!
「……小時候,我們家重男輕女,爸爸罵我是喪門星,我問姐姐,什麼是喪門星?姐姐捧住我的臉說,喪門星是一顆很漂亮的星星……
「我只是想和姐姐在一起而已啊!過很普通的日子也沒有關係……」
我說:
「我認爲你說得對,生命應該是平等的,無論是從法律的角度,還是從人權的角度,都很正確。但是你姐姐說得不對,喪門星在此處的語境裏,不是很漂亮的星星,而是對你的辱罵。」
她扶着牆,顫抖着勉強站起身:
「秦萱,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一點而已……你知道嗎?我本來想殺你的,因爲遊縱父親給他安排了很多暗處的保鏢……我殺不了他……我就想殺了他最愛的你……但是我做不到啊!」
她捂住臉:
「我不是遊縱那樣的人……做不到隨意對待無辜人命……而且你……你對助理都是完全平等。你站在那裏就像天使一樣……」
她眼神很空,像是在說夢話:
「而且……如果殺了你,姐姐也不會喜歡那樣的我吧?姐姐說我是最善良的孩子呢……我今天就要去見姐姐了,不能爲她報仇的每一天,我都很痛苦……」
我說:「聽起來,你似乎打算自殺。」
她哭着笑了:
「對……永別了,秦萱小姐。」
我將包裏的 u 盤遞給她:
「這是能判遊縱死刑的證據。殺人償命,理所應當。」
況且是無辜的人。
而且殺三個確實是多了一點。
她僵在原地,呆呆看着我:
「……你是認真的?」
她顫抖地接過 u 盤,死死盯着我:
「如果、如果這是真的證據……我的命,以後就是你的了!秦萱!」
她狂奔而去。

-28-
僅僅半小時後。
武警便破門而入,當着全市豪門的面,押走了遊縱。
遊縱還穿着高定白西裝。
此時,他被武警摁住。
黑髮凌亂,垂落在臉側,眼底有一絲茫然。
全場譁然。
保鏢拼命維持秩序,訂婚宴徹底陷入混亂。
很快,遊縱的死刑判決公佈。
全網掀起軒然大波。
老爺心臟病發,當場去世。
死刑前,我拿着婚前的合同去探視遊縱。

-29-
監獄探視室裏。
我拿起合同詢問他:
「遊縱,我想和你再次確認,你對我百分之八十八的資產轉讓,是否要作廢?畢竟我們沒有訂婚成功。」
遊縱瘦了很多,手腕處有手銬磨出的血痕。
看來他進行過自虐般的掙扎。
但即便這種時候,他也依舊有某種出衆的氣質。
讓我想起我們高中貴族學校的「貴族」二字。
他看到我的那一刻。
幾乎要掙開束縛帶,貼上我們之間透明的防彈玻璃。
他的聲音很啞,語氣很急:
「秦萱!秦萱!你、你不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是不小心的對不對……你只是不小心把 u 盤弄掉了!你是很笨的人,我知道是這樣!」
全世界都知道我是天才。
只有他會自己騙自己,說我是很笨的人。
我說:
「遊縱,我並沒有不小心,是我把 u 盤給了舉報人。死去的私生子不無辜,但你十五歲放蛇咬死的男孩,和你酒後飆車撞死的女孩,非常無辜。」
他僵住了,甚至忘了掙扎。
他任由束縛帶回彈,把他重新摁回椅子上。
我拿起合同,重提來意:
「你可以更改合同,把資產收回,或者給其他人。畢竟我們並沒有訂婚成功。」
他沉默了很久。
突然間,他重新ţųₗ掙扎着靠近我,一拳砸在我們之間的防彈玻璃上:
鮮血從骨節處緩緩流出,他卻絲毫感覺不到一般:
「閉嘴!!誰在意什麼狗屁資產!我只問你!秦萱!我只有一句話問你……」
他哭了,眼淚滑過他蒼白卻依舊立體俊秀的臉。
他的嘴脣在顫,聲音粗啞得驚心:
「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耐心地重複:
「你十五歲放蛇咬死……」
他又是一拳捶在玻璃上,玻璃上留下暗色血痕,觸目驚心。
他繃住下頜,狠狠打斷我:
「秦萱!!你……你他媽完全沒有心肝!」
我想說從生物學角度看,我其實有。
但下一秒,我眼角竟有一滴淚落下。
剎那間,我和遊縱都陡然僵住!
我和他都知道。
我沒有痛覺,沒有感情,所以從不會哭。
但這滴淚就這樣落下。
剎那間,遊縱像被人卸了力一般,鬆開了抵着玻璃的拳。
他被束縛帶拉回椅子上。
他隔着玻璃,看着我的臉。
然後他竟然笑了,笑得像哭一般:
「秦萱啊秦萱……沒有感情的人像鏡裏花……鏡裏花難摘,錯的不是你啊……錯的是我這探手之情……」
遊縱哭得很傷心,他說:
「秦萱,國際象棋,我其實練習了很久,但是沒能和你下一盤。」
探視截止鈴響起,他被武警押回牢房。
死刑于今天下午成功執行。

-30-
五年後。
這五年來, 我沒有再碰國際象棋。
因爲遊縱給我的資產太過龐大。
我刪除了芯片中「國際象棋」的部分知識,開始研究金融學、管理學和經濟學。
和以前一樣, 我把一切事都做得很好。
他們說我是「商界傳奇」。

-31-
這天,京市大雪。
我站在公司的落地窗邊。
想起我十八歲那年,也是這樣的大雪。
我請假從美國回來,整理申請哈佛的資料。
遊縱本來在南半球度假,但他硬是坐了 20 多小時飛機趕回了京市。
他趕到京市時,我已經要走了。
他說要送我一程。
我們在機場的步行道上並肩走着。
十八歲的遊縱偏過頭看我,眼底有笑意:
「喂, 秦萱,我現在也開始學國際象棋了,我加了你之前的那個社團。老師提到你就和提到寶一樣, 說你是她見過最聰明的人, 是天才。」
他跨越半個地球,只爲了和我拉家常。
我知道爲什麼遊縱也考不了第一了。
因爲他和祁恆見一樣,都喜歡做沒用的事。
十八歲的我說:
「少爺,聰明也未必好,越聰明的人, 愚蠢起來就越致命。」
遊縱抓了抓頭髮:
「聰明的人,怎麼會有愚蠢的時候啊。」
我看着他。
他驅散了傭人,親自爲我拉着行李箱。
他腕骨處戴着一塊奢牌定製純黑機械錶, 和他白皙的皮膚對比鮮明,就像國際象棋的黑白棋盤一樣,有一種鋒銳的美感。
我說:
「少爺, 聰明和愚蠢,就像光和影, 它們相伴相生, 是一體兩面。光越亮, 影子就越濃越黑。人也是一樣。」
他說:「聽不懂, 反正你少給祁恆見打電話, 不然就會變蠢, 知道嗎。」
我想起別的事:
「少爺, 我看了你國際象棋軟件賬號上的對局。你並不適合棄子攻殺,下次可以用 E 兵開棋。」
不知道爲什麼, 他紅了耳尖:
「你……你剛剛說什麼,我不適合打打殺殺?無聊死了, 你看我賬號幹什麼!我只是隨便下的!纔沒有天天練習!」
京市的雪一直下得轟轟烈烈。
透過暖黃色的路燈, 灑在我們兩個人身上。
我和遊縱的頭髮全都白了。
好像就這樣走完了一輩子一樣。
我突然希望這就是我的八十歲, 我和他已經攜手走過一生直到白頭。
下一秒, 我呆住了。
因爲這是明顯不理智的想法!
我現在明明正處於人類流體智力和晶體智力的巔峯時期, 爲什麼我會突然嚮往八十歲垂垂老矣的狀態?爲什麼我會有這種荒唐的想法?難道是因爲我最近下棋下得太多,用腦過度了嗎?
在七年之後的現在,看着京市大雪紛飛。
我似乎明白了一點:
和流體智力無關, 和八十歲無關, 和下棋無關,和用腦過度無關。
或許只和愛有關。

-32-
祕書敲門,打斷我的思考。
她畢恭畢敬:
「秦總, 競標項目有個臨時會,您看看什麼時候可以開?」
我的思緒頓時迴歸平靜,無波無瀾:
「現在。」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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