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深情終破碎

男朋友親手把我的角色送給了他的白月光。
還嫌我無理取鬧。
十年深情餵了狗,我決定放過自己。

-1-
經紀人電話打來時,我剛試完那部戲的定妝照。
「枝枝,角色…被換了。」趙姐聲音小心翼翼,「是…林氏的林總,林至。聽說是給他女朋友白音要的。」
手機差點沒拿穩。「林至」「白音」。這個名字像根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心臟。
他明明知道,這個角色是我磨了導演三個月,試鏡五次,推掉三個通告才撕下來的心血。
它對我,不僅僅是工作。
掛了趙姐的電話。
我抖着手撥通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那頭是他一貫的冷淡:「有事?」
「是你把《浮光》的角色給了白音,對嗎?」我聲音發顫,指甲掐進掌心。
他語氣裏透着不耐:「你家資源不缺這一個,給她怎麼了?」
怎麼了?我積壓十年的委屈和憤怒瞬間炸開:「這是我靠自己掙來的!林至!你憑什麼!憑什麼把我的努力踩在腳下,輕飄飄送給別人?!」
「我纔是你女朋友!!」眼淚終於決堤,大顆大顆砸在地板上。
聽筒裏傳來一聲嗤笑,冰冷刺骨:「鬧夠了沒有?裴枝。我時間有限。」
「你自己好好冷靜。」忙音響起,乾脆利落。
我蹲在地上,心口像被捅了個窟窿,冷風呼呼往裏灌,痛得喘不過氣。
十年。
從高中追着他跑,到成爲他名義上的女友。
別人都笑我像是林至的舔狗,但我不覺得,勇敢追求愛情又有什麼錯。
高中我拼命地要和他上同一所大學,之後又爲了他進入娛樂圈,只因聽他說他喜歡的人在電視上。
我像個虔誠的信徒,把所有的熱情、卑微、隱忍都供奉給他。
記得他生日,我燙傷手做長壽麪,他喫完連句「謝謝」都吝嗇;我等到半夜,他一句「別演深情」把我打回原形;我生日守着冷掉的飯菜等到天明,換來他一句輕飄飄的「忘了」,和第二天他與其他女人共進晚餐的八卦頭條……
他不是不懂溫柔。
他會在雨夜抱起流浪貓,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柔軟。
他只是,從來不屑對我溫柔,對我好。
所有的「慢熱」、「冷淡」、「他就是這樣」,都是我自欺欺人的遮羞布。
真相只有一個:林至,從未愛過裴枝。
十年付出,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胸口翻湧的酸澀和劇痛漸漸被一種冰冷的清醒取代。
我擦乾眼淚,站起身。
裴枝,你漂亮,優秀,是父母捧在手心的珍寶,憑什麼在一個不愛你的人面前低到塵埃裏?
你的真心不是垃圾場,容不下他肆無忌憚的踐踏。
我回到那個充滿屈辱記憶的「愛巢」,看着那些精心佈置卻從未被他珍視過的痕跡,只覺得諷刺。
收拾行李的動作乾脆利落,沒有一絲留戀。
林至,
那年巷口你在漫漫黑夜牽起我的手,揹着我回家,像一束光照進黑暗,讓我喜歡了你整整十年。
如今,這光滅了。
裴枝對你的心動,到此爲止。
你的女朋友?愛誰當誰當。這垃圾男人,老孃不要了。

-2-
我以爲心死到極點,就不會再痛了。
直到娛樂新聞推送炸響在我的手機屏幕上。
碩大的標題刺得我眼睛生疼——【新晉小花白音疑攀附資本,背後金主系林氏集團太子爺林至!】
配圖是幾張高清照片,林至和白音並肩從一家高級餐廳出來。
他微微側頭,燈光下的側臉輪廓分明,是我從未見過的……柔和。
另一……評論區更是精彩紛呈。
「資源咖滾出娛樂圈!」
「怪不得能空降《浮光》劇組,頂了原定的裴枝,呵呵。」
「郎才女貌,挺配的啊!」
我盯着屏幕,指尖冰涼,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
然後又猛地捅了一刀。
原來如此。
原來他不僅把角色給了她,還能和她如此「光明正大」地出雙入對。
那我這十年算什麼?
我那些小心翼翼藏起來、生怕給他帶來一絲麻煩的喜歡,又算什麼?
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就在我手指顫抖,幾乎拿不住手機的時候,屏幕驟然亮起。
來電顯示——【林至】。
真是諷刺。
我深吸一口氣,接通,還沒開口。
電話那頭劈頭蓋臉砸來一連串冰冷淬着怒意的質問,像淬了毒的冰錐:
「裴枝,你就非得用這麼下作的手段?」
「買通稿,潑髒水,把事情鬧得這麼難堪,對你有什麼好處?」
「以你裴家的資源和背景,你就非缺《浮光》這一個角色不可?」
他的聲音裏是全然的厭惡和不耐煩,每一個字都像耳光扇在我臉上。
「我怎麼從來沒發現,你能這麼惡毒?」
惡毒?我愣在原地,渾身的血液好像瞬間凍住,又在下一秒瘋狂倒流,衝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巨大的荒謬感和尖銳的疼痛同時席捲了我,讓我幾乎笑ẗŭₜ出聲。
他親手搶走了我的夢想,拿去討好了別人。
現在事情鬧大了,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澄清,不是安撫,甚至不是一句簡單的詢問。而是認定——是我因妒生恨,是我在背後用了齷齪的手段,是我……惡毒。
喉嚨裏像是堵滿了砂礫,哽得生疼。
我張了張嘴,發現聲音嘶啞得可怕:「林至,」
我甚至輕輕地笑了一下,「在你眼裏,我原來就是這種人?」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瞬,似乎沒料到我是這個反應。
但我已經不想再聽任何解釋了。
所有的解釋,在他那幾句「下作」和「惡毒」面前,都顯得蒼白又可笑。
「新聞不是我放的,信不信隨你。」
我的聲音平靜得出奇。
「還有,林總。」我頓了頓,用盡最後一絲力氣。
清晰地吐出二字:「再見。」
說完,不等他反應,我直接掛斷了電話。
順手將這個刻在我心裏十年的號碼,拖進了黑名單。
世界,終於清靜了。

-3-
林至盯着被驟然掛斷的手機屏幕,眉心擰成一個川字。
聽筒裏似乎還殘留着她最後那句嘶啞的、帶着某種可笑平靜的「再見」。
他幾乎是立刻嗤笑出聲。
又來了。
裴枝慣用的把戲。無理取鬧,以退爲進,等着他低頭去哄。
十年了,翻來覆去就這麼幾招,她不膩,他都看膩了。
他煩躁地將手機摜在辦公桌上,發出沉悶一聲響,試圖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文件上。
可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卻像爬行的螞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就在此時,手機再次尖銳地響起。
他眉頭鎖得更緊,壓下心頭那點莫名的、不該有的躁意。
看也沒看就想直接掐斷——肯定是裴枝換了個號碼打過來。
然而屏幕上跳動着的,卻是兩個更讓他神經緊繃的字——【母親】。
那股沒由來的煩悶瞬間被冰冷的戒備取代。
他深吸一口氣,指尖劃過接聽鍵。
「喂。」
聲音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冷硬。
電話那頭立刻炸開林母裹挾着暴怒的斥罵,幾乎要穿透聽筒:
「林至!你現在立刻給我滾回來!!」
「熱搜上那是什麼腌臢東西!啊?!那個姓白的女人是怎麼回事!我讓你好好對枝枝,你就是這麼陽奉陰違的?!」
「搶角色?傳緋聞?林至,你怎麼變得這麼讓人噁心?!真是跟你那個死了的爹一樣……」
林母的聲音猛地頓住。
強行掐斷了最惡毒的那半句,但殘餘的毒液已經瀰漫開來。
「我告訴你,你馬上給我處理乾淨!去跟枝枝跪下道歉!把她給我求回來!要是枝枝有個好歹,我饒不了你!」
「你聽見沒有?!說話!」
林至捏着手機的手指因爲過度用力而微微泛白,另一隻手狠狠揉捏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那股熟悉的、幾乎要將他撕裂的窒息感再次攫住了他。
又是這樣。
永遠是這樣。
控制,命令,斥責,將他和他最憎惡的那個人相提並論。
他眼底最後一絲溫度也褪盡了,只剩下全然的冰封和不耐。
「說完了?」他聲音冷得掉渣,「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怎麼處理?你就是這麼處理的?!林至,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敢——」
「咔噠。」
不等那邊的暴怒徹底宣泄出來,他徑直掐斷了電話。
世界驟然安靜。
可辦公室裏的空氣,卻彷彿凝固了一般,沉甸甸地壓下來,比之前的任何一次「無理取鬧」都要讓他……心煩意亂。

-5-
夜裏十一點,林至推開公寓的門。
一股冰冷的、帶着灰塵味道的空氣迎面撲來,讓他胃裏那點因應酬而產生的不適感猛地加劇了。
他習慣性地把自己摔進沙發,閉上眼,聲音帶着疲憊和不自覺的命令口吻,朝着空蕩蕩的客廳開口:
「裴枝,給我倒杯水。」
回應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以及,他自己聲音在過分空曠的房間裏帶起的一點微弱迴響。
林至皺緊眉,不耐地又等了幾秒。
還是沒動靜。
他心裏那股沒由來的煩躁瞬間頂到了喉嚨口。
又鬧脾氣?他下意識地想。就因爲一個破角色,還沒完沒了了?
他扯開領帶,帶着一股慍怒站起身,想去臥室把人揪出來問問她到底想怎麼樣。
然而,就在他視線掃過整個客廳時,他整個人猛地頓住了。
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
太安靜了,也……太乾淨了。
那種他早已習慣、甚至覺得理所當然的「擁擠的溫馨」消失了——
沙發上那個她非要買的、醜得可愛的向日葵抱枕,不見了。
茶几上總是插着新鮮花卉(她說家裏要有生氣)的玻璃花瓶,空了,只留下一圈淡淡的水漬。
空氣中,也再沒有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甜軟的桃子味香氣。
林至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一種前所未有的心慌感猝不及防地攫住了他。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客廳那面最主要的牆——那面牆,曾經被她戲稱爲「愛的榮譽牆」。
上面貼滿了這些年她扭着他,用各種藉口拍下的拍立得照片。有他皺着眉被她強行摟着脖子的,有她趁他睡着偷親他側臉的,有某次生日她眼睛紅紅卻笑得很甜地捧着蛋糕的……每一張下面,她還都用熒光筆寫上了歪歪扭扭的備註。
【今天騙至哥喫了我做的超難喫的餅乾,他臉都綠了!】
【至哥睡着好像小孩子哦,偷親成功!啾咪!】
【又老一歲啦!希望明年、後年、大後年,永遠都能陪你過生日!】
她當時是怎麼說的?
她挽着他的胳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那面牆,說:「林至,這裏以後會貼滿的,等我們老了,這就是最最珍貴的傳家寶!」
而現在。
那面牆空了。
雪白一片,乾淨得刺眼。
彷彿過去那幾年所有的溫度、歡笑,甚至是他偶爾覺得聒噪的吵鬧,都從未存在過。
只剩下幾個孤零零的、顏色略深的相框印子。
林至僵在原地,胃裏的不適感被一種更深、更尖銳的空洞感取代。
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裴枝不是鬧脾氣。
她是真的走了。

-6-
林至煩躁地扯開領帶,冷笑一聲,喉結滾動了下。
那股沒由來的心慌被他強行壓了下去,轉而滋生出一種更熟悉的、掌控一切的傲慢。
「真是越來越能耐了。」
他低聲嗤笑。
玩消失?拉黑?搬東西?
裴枝怎麼會捨得真離開他?
她可是愛他愛到骨子裏,追着他跑了整整十年的人。
高中時他把她送的便當扔進垃圾桶,她眼睛紅得像兔子。
第二天照樣能捧着新的餐盒,笑嘻嘻地喊他「林至哥」。
大學時他當衆給她難堪,她躲起來哭一晚,第二天依舊會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這次不過就是個角色,他給了白音又怎麼樣?
她裴家大小姐,資源多得是,至於跟他鬧這麼大脾氣?
不過就是仗着他最近縱容她多了點,開始耍小性子,想要更多關注罷了。
林至眯了眯眼,下了結論。
女人嘛,哄哄就行了。
他拿起手機,ẗű̂₇直接撥通了特助的電話,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去訂一大束黃玫瑰,再買個禮盒。」他頓了頓,努力回想了一下那些他從不屑於記住的、她曾經在他耳邊絮叨過的喜好。
「她好像提過……喜歡紫色水晶?就找 T 家那款星空系列的紫水晶手鍊,一起送過去。」
「地址還是老地方,你聯繫她助理,務必送到她手上。」
電話那頭的特助沉默了片刻,似乎想確認什麼,但最終還是職業化地應下:「好的,林總。」
掛了電話,林至心裏的那點煩悶彷彿找到了宣泄口。
看,解決這件事多麼容易。
他甚至紆尊降貴地親自挑選了禮物——雖然只是動動嘴皮子。
黃玫瑰代表道歉,昂貴的紫水晶足以匹配她的身份。
她收到後,最多再鬧一兩天彆扭,就會像以前無數次那樣,重新回到他身邊。
他甚至已經開始不耐地思考,等她回來,該怎麼「教育」她以後不許再這樣任性胡鬧,不許再讓他找不到人。

-7-
助理小心翼翼地將那個精緻無比的禮盒放在我化妝臺上時,我正在背下一場的臺詞。
「裴小姐,林總送來的。」助理聲音很輕,帶着點試探。
我抬眼,目光落在盒子上。
T 家的 logo 明晃晃的,包裝得一絲不苟,和他那個人一樣,看似周到,實則冰冷,毫無真情。
我扯了扯嘴角,用筆尖挑開絲帶。
盒蓋打開的瞬間,一抹扎眼的明黃色和一道幽紫色同時撞進我眼裏。
——一束開得囂張燦爛的黃玫瑰,和一條在燈光下折射出廉價光澤的紫水晶手鍊。
空氣好像凝滯了幾秒。
我盯着那抹黃玫瑰,忽然就笑出了聲。
黃玫瑰。
他居然送我黃玫瑰。
十年了,他居然到今天還以爲我喜歡黃玫瑰。
記憶猛地倒帶,閃回到某個被他忽略的瞬間——
我窩在他家沙發裏,指着雜誌上一款黃玫瑰造型的胸針,嘟囔:「這顏色好俗氣,白音怎麼會喜歡這種啊?還是白玫瑰最好看。」
他當時在看文件,頭也沒抬,只「嗯」了一聲。
原來他聽見了。
但他只記住了白音喜歡。
而我喜歡什麼,他壓根沒往心裏去。
過去那十年,我收到過他送的無數黃玫瑰。
每一次,我都表現得受寵若驚,歡天喜地地找花瓶插起來,小心翼翼地養護,直到它們枯萎凋零。
我不是喜歡黃玫瑰。
我只是卑微地、僥倖地以爲,他終於記得送我花了。
哪怕這花的寓意是道歉,是逝去的愛,哪怕這顏色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都騙自己說,這是他給的,就夠了。
多賤啊。
我看着那束花,彷彿看見了過去十年那個雙手捧着真心,一次次被人無視、輕慢、扔在地上踐踏的自己。
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嘔的酸澀感再次湧上喉嚨。
但我把它嚥下去了。
這次,我不會再哭了。
我伸手,拿起那束包裝精美的黃玫瑰,看也沒看,乾脆利落地手腕一揚——
「啪」的一聲。
它精準地落進了旁邊的垃圾桶。
花瓣散落出來,那抹明黃色在黑色的垃圾袋裏,顯得格外可笑又刺眼。
助理倒抽一口冷氣,眼睛瞪得溜圓。
我沒理她,又拿起那條價格不菲的紫水晶手鍊,在指尖掂了掂。
然後,我拉過助理的手,直接塞進她手裏。
「送你了。」
助理嚇得差點跳起來:「裴、裴小姐!這太貴重了…我不能…」
「貴重?」我挑眉,嗤笑一聲,目光掃過那條手鍊,語氣輕慢得像在評價一件垃圾:「他林大總裁打發人的小玩意兒罷了,談不上貴重。」
「讓你拿着就拿着,」我轉過身,重新拿起劇本,聲音沒什麼波瀾,「白送的東西,不要白不要。」
「只是,」我頓了頓,聲音冷了下去,「下次他再送任何東西來,直接扔出去,不用拿給我看了。」
助理愣在原地,看着垃圾桶裏的玫瑰,又看看手裏的紫水晶,大氣不敢出。
化妝室裏安靜得可怕,只有空調運轉的微弱聲音。
我低頭看着劇本,上面的字一個都沒看進去。
心口那塊早就凍僵的地方,又冷又疼。
但更多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醒和解脫。
看啊,裴枝。
你用了十年纔看清楚,你視若珍寶的心意,在別人眼裏,不過是動動嘴皮子就能打發的、連喜好都記錯的廉價品。
多可笑。
他只是習慣性地打發我,像打發一個吵鬧的乞丐。

-8-
林至在辦公室等了好幾天。
手機安靜如雞。
沒有他預想中裴枝哭哭啼啼的求和電話,也沒有她小心翼翼發來的信息。
這不對勁。
按照以往流程,她早該巴巴地跑來,紅着眼睛問他是不是不生氣了,然後感恩戴德地收下那份「賞賜」。
現在這算怎麼回事?
「欲擒故縱?」
他煩躁地扯開領帶,冷笑一聲。
「真以爲我林至非你不可?」
心裏那股莫名的火越燒越旺,還夾雜着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心慌。

-9-
晚上,某高級酒吧包間。
林至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烈酒,把裴枝的「罪行」冷着臉說給幾個狐朋狗友聽。
兄弟們一聽,立刻嘻嘻哈哈地打趣:
「至哥,慌什麼!裴枝舔了你這麼多年,誰離得開誰啊?她就是在玩花樣,想讓你低頭!」
「女人嘛,冷她幾天,或者再送個貴點的包,保證屁顛屁顛回來!」
「要不找個女的刺激她一下?有危機感了,自然就乖了。」
「來來來,喝酒!明天她就得來求你!」
荒謬的附和聲裏,林至心裏的那點不對勁被強行壓了下去。
是啊。
她那麼愛他,怎麼可能真離開?
他扯起嘴角,試圖融入這輕鬆的氛圍,舉起杯和大家重重一碰。
酒精燒喉,他卻覺得心裏某個地方,更空了。

-9-
進新組的第七天,我咬着筆桿,在賓館房間裏背臺詞背到凌晨三點。
鏡子裏的女人眼底掛着濃重的黑眼圈,嘴角卻帶着笑。
這個角色是我自己試鏡撕來的,一個堅韌的女劍客,和我現在的心境蠻像的。
我忽然想起剛入行的時候。
所有人都說,裴家大小姐進娛樂圈,不過是玩票,是追着林至跑的又一個戀愛腦。
連林至也這麼認爲。
所以他永遠看不見,爲了一個《浮光》的角色,我能在騎射場摔得渾身青紫,能泡在練功房幾個月,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
我花費了太長時間,但是他輕輕鬆鬆地將我努力爭取的,毫不費力地送給別人。
送給他的白月光。
拋開他是我的男朋友以外,他好像都沒有把我當成一個人,一個有感情的人。
他從來都是輕視我,蔑視我的付出。
他輕飄飄地,就否定了我整個人。
想到這兒,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噁心。
一個連基本尊重都不懂的男人,憑什麼配得上我的愛?
「枝枝,好了嗎?宴會要遲到了。」經紀人在門外催。
我深吸一口氣,將那些酸澀情緒狠狠壓回心底,換上經紀人借來的黑色禮服裙——一條並不張揚卻足夠勾勒身線的黑色。
今晚的目標很明確:結交人脈,拿下新戲。
宴會上觥籌交錯,我一眼看到了圈內以嚴苛著稱的張導。
調整呼吸,我掛上得體的微笑上前:「張導您好,我是演員裴枝,非常喜歡您的《背影》系列,尤其是關於女性成長的刻畫,特別打動我。」
張導微微頷首,禮貌性握了握手:「你好。」
我剛想進一步聊聊我對新戲的理解,一個冰冷又熟悉的聲音猝不及防從身後傳來——
「張導,久仰。」
林至帶着白音,狀似親暱地走上前,徑直隔開了我和張導。
他甚至連一個正眼都沒屑於給我,彷彿我只是什麼礙眼的擺設。
只是對着張導,將身邊的白音推向前:「這是白音,一個很有靈氣和天賦的演員,您的新戲如果有合適角色,不妨考慮一下她。」
白音溫順地站在他身側。
那一刻,巨大的荒謬感和尖銳的恥感幾乎將我刺穿。
在我的場合,搶我的資源,引薦他的新歡。
林至,你真是一點都沒讓我失望。
張導目光在我們三人之間微妙地轉了一圈,臉上掛着生意人的圓滑笑:「好好好,白小姐形象很好,有機會合作。」
我看着這一幕,忽然就笑了。
所有的不甘和噁心,都被這笑聲壓了下去。
我迎上林至終於瞥過來的、帶着一絲詫異的目光,笑容越發燦爛得體,只對着張導說:
「張導,您先忙,我那邊看到個朋友,先失陪一下。」
說完,我微微頷首,沒再多看那對璧人一眼,拎着裙襬,乾脆利落地轉身離開。
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一步未停。
噁心嗎?
當然。
但爲這種人失態,不值。

-10-
我轉身走向露臺,想吹吹風透口氣,把那股噁心感壓下去。
剛站定,手腕就被人從後面狠狠攥住,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氣,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除了林至,誰會有這種蠻橫又自以爲是的力氣?
「裴枝!」
他一把將我拽轉身,逼我面對他。那雙總是對我冷冰冰的眼裏,此刻燃着駭人的怒火,還有一絲……被無視的難以置信。
「你剛纔那是什麼態度?」他幾乎是咬着後槽牙在說話,氣息噴在我臉上,帶着濃重的酒氣和壓迫感,「給我甩臉色?嗯?」
我用力想抽回手,卻被他攥得更緊。
「林總,」我抬眼,冷冷直視他,「公衆場合,拉拉扯扯不合適吧?您就不怕您的白月光看了誤會?」
「白音?」他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嗤了一聲,隨即目光更沉,「你鬧這麼多天脾氣,不就是因爲我把角色給了她?現在裝什麼不在乎?」
「我以爲我那天在電話裏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胃裏一陣翻湧,「我們結束了,林至。你的資源愛給誰給誰,與我無關。」
「與我無關?」他像是被這四個字徹底激怒,猛地將我往他懷裏一扯,另一隻手粗暴地扣住我的後頸,強迫我抬頭,「裴枝,你跟我十年!你說無關就無關?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又當又立?」
那濃烈的、屬於他的氣息混雜着酒氣撲面而來,帶着一種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掌控欲。
過去十年,這種氣息曾讓我心跳加速,甘願沉淪。
但現在,我只覺得反胃。
「放開我!」我掙扎,他卻紋絲不動。
「欲擒故縱也要有個限度。」他盯着我的脣,眼神暗沉得嚇人,帶着一種近乎殘忍的掠奪意味,「你不是一直想讓我吻你嗎?我現在就滿足你——」
說着,他竟真的低頭,想要強吻下來!
那一瞬間,過去十年所有的委屈、不甘、輕視和背叛,轟然沖垮了我最後的理智。
噁心!
太噁心了!
在他嘴脣即將碰觸到我的前一秒——
我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偏過頭,同時右手高高揚起——
「啪!!!」
一記極其清脆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那張滿臉傲慢的臉上!
用了十成十的力氣,震得我手掌發麻。
時間彷彿靜止了。
林至的臉被打得偏了過去,白皙的臉上迅速浮現出清晰的五指印。
他完全懵了,保持着那個姿勢,眼底的怒火被巨大的震驚和茫然取代。
他大概這輩子都沒想過,那個曾經把他當成全世界、對他予取予求的裴枝,會動手打他。
我甩了甩髮麻的手,趁他愣神,猛地推開他,後退兩步,拉開一個安全的距離。
心臟在胸腔裏瘋狂擂鼓,但聲音卻冷得結冰:
「林至,你聽清楚了。」
「從前我喜歡你,你纔是個人。現在我不喜歡你了,你在我這兒——屁都不是。」
「別再拿你碰過別人的髒手來碰我,我嫌惡心。」
「送你一句話——」我看着他瞬間變得慘白的臉,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以前是我傻,現在,我醒了,像你這種人,根本不配擁有愛,滾吧!」
「帶着你令人作嘔的自信和施捨,滾出我的視線。」
說完,我再沒看他一眼,轉身,踩着高跟鞋,挺直脊背,一步一步離開了露臺。

-11-
那一巴掌,把我十年的憋屈都扇了出去。
也把林至徹底扇懵了。
我頭也沒回地離開露臺。
晚宴還沒結束,但我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助理看着我冰封的臉色和微微發紅的手掌,嚇得沒敢多問,趕緊送我回家。
路上,我收到張導發來的短信:「裴小姐,方便時回個電話,聊聊新戲。」
我看着那條短信,忽然就笑了。
看,這個世界就是這樣。
當你把自己當回事的時候,別人纔會把你當回事。
我裴枝,從來都不是誰的附屬品。

另一邊,林至的世界徹底亂了套。
他頂着臉上那道清晰的巴掌印,像個遊魂一樣回到宴會廳。
周圍投來的探究目光像針一樣紮在他身上。
白音第一時間迎上來,關切地想碰他的臉:「林至哥,你的臉怎麼了?是裴枝她……」
「滾開!」他猛地揮開她的手,眼神陰鷙得嚇人。
白音僵在原地,臉色煞白。
他看也沒看她,腦子裏反覆迴盪着裴枝那雙冰冷決絕的眼睛,和那句——
「以前是我傻,現在,我醒了,像你這種人,根本不配擁有愛,滾吧!」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掏了一把,血淋淋地空了一塊。
她不是欲擒故縱。
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這個認知讓他瞬間恐慌起來。
他幾乎是狼狽地逃離了宴會現場,把自己關進車裏,一遍遍撥打裴枝的電話。
【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拉黑了。
微信發送好友驗證:「裴枝,我們談談。」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也拉黑了。
他暴躁地一拳砸在方向盤上,刺耳的喇叭聲劃破夜空。
她怎麼敢?!
她憑什麼?!
離開他林至,她裴枝算什麼?!
可無論他多憤怒,心底那股滅頂的恐慌卻越來越濃,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開始動用一切手段找她。
去她公寓堵人,發現早就人去樓空。
聯繫她經紀人,對方語氣客氣又疏離:「抱歉林總,枝枝的私人行程我不方便透露。」
他甚至破天荒地低頭,給裴枝的閨蜜小魚打電話。
小魚在那頭冷笑:「林至,你也有今天?枝枝說了,讓你有點自知之明,別再陰魂不散地騷擾她,她看到你就噁心。」
噁心。
她又用了這個詞。
林至靠在駕駛座上,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萬箭穿心,盯着車前的眼睛滿是陰沉。

-12-
我完全沒理會林至的瘋癲。
因爲我實在沒空。
進組後,我全身心撲在了新戲上。
忙着研究角色。
這個女劍客的角色,堅韌、獨立、目標明確,人格魅力以及人物發展完全是我喜歡的。
我揮劍、練習、揣摩角色,汗水流了多少,只有我自己知道。
但是在進組期間。
我把自己泡在劇組裏。
我每天練劍練到胳膊抬不起來,對着鏡子揣摩眼神到深夜,汗水浸透了一件又一件練功服。
我太需要這片戰場來忘記過去,太需要這個角色來證明自己。
就在我幾乎要與世隔絕,快要人劍合一時,助理舉着手機,臉色慘白地衝進了練功房。
「枝姐……出、出事了!」
我收勢,擦汗,皺眉接過手機。
熱搜前五,赫然掛着我的名字,後面跟着的詞條,一個比一個惡毒刺眼:
【爆!二線女星裴枝疑似傍上神祕金主,資源飛昇!】
【熱!裴枝疑做舔狗倒貼豪門公子十年終被棄!】
【沸!知情人爆料裴枝疑曾插足他人感情,慣三!】
配圖更是用心險惡。
一張是我昨晚收工後,疲憊地上了一輛公司新配的保姆車(被說成是金主座駕)。
一張是多年前我亦步亦趨跟在林至身後、被他冷臉相對的偷拍照(被解讀成卑微舔狗)。
還有一張是 P 過的聊天記錄,言之鑿鑿說我曾騷擾某位「有婦之夫」。
評論區早已淪陷,不堪入目:
「臥槽!這麼勁爆?看着挺清純的!」
「舔了十年都沒上位?笑死人了,能不能有點自尊啊!」
「資源咖滾出娛樂圈!抵制她的新戲!」
「心疼白音小姐姐,差點被這種小三搶走男朋友!」
一股冰冷的、粘稠的噁心感瞬間攫住了我。
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憤怒。
我知道娛樂圈髒,卻沒想到能髒到這種地步。
顛倒黑白,殺人誅心。
助理都快急哭了:「枝姐!這明顯是有組織的水軍!我們趕緊聯繫公司公關吧!」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一片冰封的平靜。
「慌什麼。」我把手機扔回給她,重新拿起那把沉重的練習劍,「給我拍段視頻。」
「啊?拍、拍什麼?」
我挽了個劍花,劍鋒劃破空氣,發出凌厲的嗡鳴。
「拍我練劍。」
「啊???」
半小時後,我的個人微博更新了一條視頻。
沒有文案,沒有解釋。
視頻裏,我穿着被汗水浸透的練功服,素面朝天,在練功房裏。
揮劍、劈刺、格擋、回身騰躍!
每一個動作都精準狠戾,帶着一股豁出一切的決絕和力量感!
汗水隨着動作飛灑,利落乾脆。
整整三分鐘,沒有一秒剪輯。
視頻最後,我收劍而立,微微喘息,目光直視鏡頭,額前的碎髮被汗水打溼,黏在臉上,卻絲毫不顯狼狽。
依舊一個字都沒有。
但這條微博下的評論區,短短幾分鐘,風向開始悄然變化:
「臥槽???這身手???你告訴我這是靠金主上位的資源咖?」
「這肌肉線條!這力度!沒幾年苦功夫絕對練不出來!」
「姐姐殺我!!!這眼神太絕了吧!感覺她能一劍捅死造謠的!」
「所以……熱搜是假的吧?真傍上金主了還需要在練功房拼成這樣?」
「純路人,感覺這姐們不像那種人……蹲一個反轉。」
幾乎在同一時間,我的經紀公司發佈了嚴正聲明和律師函,直接點名幾個跳得最歡的營銷號,表示追究法律責任。
閨蜜小魚——餘家的大小姐,有名的富二代肩網紅博主,火速轉發我微博:【陪我枝姐在練功房泡了三個月的人說一句,她流的每一滴汗都比某些人的口水乾淨!//裴枝:(視頻)】
更讓我意想不到的是,之前合作過的、以嚴格著稱的張導,竟然也轉發了:「用實力說話的好演員,不該被流言蜚語埋沒。//裴枝:(視頻)」
一場狂風暴雨般的髒水,被我以一種最直接、最硬核的方式,生生劈開了一道口子!

-13-
我以爲黑料是白音的手筆。
直到林至親自把證據送到我手上,我才發現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他看着我把那些轉賬記錄、通訊記錄一頁頁翻完,臉上露出底下冰冷而瘋狂的底色。
「現在知道了?」他扯了扯嘴角,眼底沒有一絲溫度,「枝枝,玩夠了嗎?該回家了。」
我捏着那疊紙,指尖冰涼,心裏卻燒起一把滔天的怒火。
「……是你?」聲音嘶啞得我自己都陌生,「從頭到尾,都是你?」
「不然呢?」他向前一步,逼人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下來,帶着一種掌控一切的、令人作嘔的從容,「白音?她還沒這個本事調動這麼大規模的輿論。也只有你,會天真到相信那種女人能掀起風浪。」
他俯身,冰涼的手指試圖觸碰我的臉,被我猛地偏頭躲開。
他也不惱,反而低低地笑了一聲:
「外面世界很髒,也很危險。你看,沒有我護着,你連一天都撐不下去。」
「回來我身邊,枝枝。只要你點頭,這些髒水,我立刻幫你處理得乾乾淨淨。你還是我最疼愛的枝枝,最好的資源仍然都是你的,嗯?」
我看着他,看着這個我愛了十年、此刻卻陌生得像魔鬼的男人。
巨大的荒謬感和惡寒席捲了我。
他親手把我推下深淵,然後站在岸上,微笑着向我伸出手,說:看,離開我,你只會溺斃。
「林至,」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抖,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極致的憤怒,「你真是……讓我噁心透了。」
他眼神驟然一冷。
「你以爲這樣就能逼我低頭?讓我像條狗一樣爬回你身邊搖尾乞憐?」
我揚起手裏的證據,幾乎要砸到他臉上:
「你做夢!」
「我裴枝就算爛死在這個圈子裏,也絕不會再向你這種人渣求饒!」
林至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那點僞裝的溫和消失殆盡,只剩下偏執的陰鷙。
「裴枝,別挑戰我的耐心。」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頭,「我能把你捧上天,就能把你踩進泥裏。你猜,下一次爆出來的,會是什麼?是你爸媽的隱私?Ṭŭ̀₃還是你那個小助理的前程?」
「你敢!」我目眥欲裂。
「你看我敢不敢。」他湊近,氣息冰冷地噴在我耳畔,「除非你回來。否則,我有的是辦法,讓你,讓你身邊所有的人,都活不下去。」
他在逼我。
用我最在乎的一切,逼我臣服。
那一刻,我心底所有的猶豫和殘存的情分,被徹底碾碎成灰。
我看着他瘋狂而篤定的眼睛,忽然也笑了。
「林至,你好像忘了件事。」
他皺眉。
我一字一句,清晰地提醒他:
「我姓裴,叫裴枝。」
「我爸是秦建林,我媽是裴婉。」
「我們秦家和裴家,還沒死絕呢。」
「你想玩硬的,想拼家世,想比誰更不在乎底線?」
我猛地甩開他的手,拿出手機,當着他的面,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很快被接通,那邊傳來一個溫和卻難掩威嚴的女聲:「枝枝?怎麼這個點給媽媽打電話?」
我開了免提,眼睛死死盯着林至瞬間驟變的臉色,聲音帶着哭腔,委屈又清晰:
「媽……林至他……他找人網暴我,造謠我是小三,說我被包養……他還說,要搞垮我們家,要讓你們都不得安寧……」
電話那頭沉默了三秒。
再開口時,我母親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像淬了冰:
「手機給林至。」
林至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他幾乎是機械地接過我遞過去的手機。
剛放到耳邊,我母親冰冷的聲音就清晰地傳了出來,不大,卻帶着千鈞之力:
「林至。」
「我給你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之內,所有關於枝枝的負面新聞,必須全部消失,我要看到全網公開道歉。」
「兩個小時後,如果我還看到任何一個字玷污我女兒的名聲——」
「我不介意親自找你母親聊一聊,問問她是怎麼教兒子的。順便也讓她看看,林氏集團這些年靠着我們秦家,到底賺了多少『乾淨』錢。」
「聽明白了嗎?」
林至握着手機的手指關節泛白,嘴脣哆嗦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額頭上瞬間佈滿了細密的冷汗。
我拿回手機,柔聲說:「媽,你先別生氣,我相信林總會處理好的。」
掛了電話。
化妝間裏死一般寂靜。
林至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踉蹌着後退一步,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難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懼。
我走到他面前,慢慢撿起地上那些散落的、他親手遞給我的「證據」。
「林總,」我看着他,聲音平靜無波,「戲,好看嗎?」
「兩個小時。」我重複了我母親的話,然後輕輕補充了一句:
「計時開始。」
「還有,」我轉身,拉開化妝間的門,最後回頭看了他一眼。
「忘了告訴你。」
「我進組練的不是花架子。下次再想對我或者我身邊的人動手——」
「我的劍,真的會見血。」
門在我身後關上。
隔絕了他所有崩潰和絕望的視線。
一小時後,所有黑料消失得無影無蹤。
兩小時內,十幾個頭部營銷號排隊發佈致歉聲明,語氣誠懇得像死了爹。
三天後,林氏集團幾個核心項目莫名受阻,資金鍊驟然緊繃。
一週後,林至被他母親押着,親自登秦家門道歉,據說在書房跪了整整一夜。

-13-
之後,我在劇組中聽說林至那個一直將他視爲完美作品、甚至縱容他扭曲行爲的母親,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兒子早已脫離掌控,並且差點將整個家族基業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他被徹底架空,踢出了林氏集團的核心管理層,成了一個拿着微薄分紅、被圈子裏人人恥笑的閒人。
我笑了笑,便不再去想了,有時候自己的Ṫŭ̀₋前任就像是自己的犯罪記錄。
挺難堪的。
算了算了,晦氣晦氣。
我繼續投入劇組拍戲。
三個月後,電影殺青。
又過了兩個月,電影上映。
憑藉這個角色,我幾乎拿遍了當年所有新人獎和最佳女主角提名。
站在星光熠熠的領獎臺上,我握着沉甸甸的獎盃,看着臺下無數鏡頭和觀衆。
「感謝這個角色,她讓我找到了自己。」
「也感謝所有過去,成就了現在的我。」
臺下掌聲雷動。
我微笑着,內心被喜悅充滿,這是真切的幸福。
我往臺下掃了掃,看見出乎意料的人—林至,不像之前高傲了,
倒是挺像垃圾裏的灰塵,又臭又噁心的。
看着他的樣子。
我又笑出聲了。

-13-
慶功宴結束後,我獨自走到酒店後院透氣。
不出所料,他還是找來了。
幾個月不見,他憔悴了很多,眼底帶着紅血絲,曾經不可一世的傲慢被一種小心翼翼的倉惶取代。
「枝枝……」他聲音沙啞得厲害,試圖靠近我,「恭喜你。」
我後退一步,避開他伸過來的手,語氣疏離:「謝謝林總,哦不,不是林總了,是林至,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別走!」他猛地攔住我,眼底翻滾着痛苦和絕望,「我知道錯了……真的知道了……」
「我不該用輿論逼你,不該把角色給白音,不該忽視你,不該說那些混賬話……我只是……我只是習慣了你在身邊,我不知道你會真的離開……」
「我太愛你了,只不過我不知道自己愛你,是我笨,是我愚蠢。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我也不想沒有你了。」
他語無倫次,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試圖抓ŧū⁴住最後一根稻草。
「林至,」我平靜地打斷他,「都過去了。」
「過不去!」他幾乎是在低吼,眼眶通紅,「我過不去!沒有你,我每一天都像活在煉獄裏!你告訴我,要我怎麼做?你說,只要你說,我什麼都願意做!」
他看起來那麼痛苦,那麼卑微。
如果是以前的我,大概早就心軟了。
可現在,我心裏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荒漠。
「是嗎?」我忽然笑了笑,抬眼看他,「那你現在,立刻,從我的世界裏消失,永遠別再出現。」
「你做得到嗎?」
他瞬間抽乾了所有力氣,臉色慘白如紙,嘴脣哆嗦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做不到。
他習慣了掌控,習慣了索取,習慣了高高在上地施捨他的「愛」。
他根本不懂什麼叫尊重和放手。
我看着他這副樣子,最後一點情緒也耗盡了。
「你看,你還是這樣,永遠只考慮你自己。」
「你的道歉,你的痛苦,不過是因爲你失去了一個曾經對你死心塌地的傻瓜,傷了你可悲的自尊心。」
「林至,你的愛,太噁心而且惡毒了,你不配擁有任何愛。」
說完,我繞過僵在原地、如同被抽去靈魂的他,走向不遠處停着的車。
助理幫我拉開車門Ťṻⁿ。
上車前,我最後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依舊僵立在初秋的夜風裏,身形挺拔,透着無盡的荒涼和絕望。
可那又怎麼樣呢?
我早就不是那個會爲他心軟的小姑娘了。
車子平穩地駛離,後視鏡裏,他的身影越來越小,最終消失不見。
再見,垃圾。
14.林至小傳。
我媽是圈裏出了名的鐵娘子,林氏集團的掌舵Ṫũ̂⁼人。
我爸?據說是個軟飯男,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捲了一筆錢跟小三跑了。
從此,我媽的世界裏只剩下兩件事:事業,和我。
她的「愛」我,就是打造一件最完美的商品。
日程表精確到分鐘,禮儀、學業、馬術、擊劍……我必須樣樣做到頂尖。
考第二會被罵廢物,流露情緒是軟弱可恥,交朋友是浪費時間。
她在我身邊築起一座透明的冰牆,我能看見外面世界的熱鬧,卻永遠被隔離在外,冰冷徹骨。
我恨我那個逃跑的爹,更恨我媽。
恨她把我當成她炫耀的戰利品,恨她從不問我想要什麼,恨她那雙永遠只有審視和挑剔、沒有溫度的眼睛。
所以當裴枝出現時,我幾乎是本能地厭惡她。
她是鄰居家的小孩,像顆吵吵嚷嚷的小太陽。
她媽媽會溫柔地叫她「枝枝寶貝」,會親暱地揉她的頭髮,會因爲她不小心磕破點皮就心疼得掉眼淚。
而這些, 是我從未擁有過, 甚至不敢想象的。
她總是屁顛屁顛跟在我後面,「林至哥」「林至哥」地叫,把她媽媽做的點心、小手工寶貝似的塞給我。
可我看見的, 不是她的好意。
是我媽對着她時, 那罕見流露出的、對我都從未有過的慈愛笑容。
憑什麼?憑什麼一個外人, 能輕易得到我求而不得的東西?
一種骯髒的、扭曲的嫉妒在我心裏瘋狂滋生。
我開始故意把她送的點心扔進垃圾桶, 冷着臉呵斥她讓她滾遠點,當着所有人的面給她難堪。
我想撕碎她那副無憂無慮的樣子, 想讓她也嚐嚐冰冷的滋味。
可她就像打不死的小強,眼淚一抹,第二天又笑着出現。
真賤。我當時想。
她越是這樣毫無保留地喜歡我,我越是輕蔑, 越想踐踏。
彷彿這樣,就能證明我不需要那種廉價的感情,就能報復我母親那畸形的控制慾。
我把對母親所有的恨意和反抗,都扭曲地發泄在了這個唯一真心對我好的女孩身上。
白音的出現,讓我感受到不同。
她和我們一個高中,家境貧寒, 沉默寡言, 卻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勁。
她敢爲了一個公平競賽的名額,當着全校師生的面和教導主任對峙。
她敢指着鼻子罵那些嘲笑她的富二代「除了投胎一無是處」。
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我渴望卻從未擁有的勇氣。
我們都活在陰影裏, 她卻敢撕開裂縫, 拼命去抓那一點光。
那一刻,我誤以爲那țú₄種胸腔裏滾燙的震動是喜歡。
我欣賞她,敬佩她。
所以我順手把裴枝想要的那個⻆色給了她。
我以爲這是在報答「同類」的仗義,是在對抗我母親那套「利益至上」的規則。
我甚至覺得, 這纔是高級的、值得尊重的感情。
不像裴枝那種, 卑微又可笑。
可我錯了。錯得離譜。
當裴枝那用盡全身力氣的一巴掌扇在我臉上時,當她看着我的眼睛,冰冷地說「我醒了」的時候, 當她真的頭也不回地從我的世界徹底消失的時候……
我那座用傲慢、偏⻅、嫉妒築起的冰牆,轟然倒塌。
留下的不是解脫。
是穿堂而過的冷風, 和前所未有的恐慌。
我看着空蕩蕩的公寓, 再也沒有那個忙前忙後、絮絮叨叨的身影。
我胃疼到冒冷汗,再也沒有人第一時間發現,手忙腳亂地去給我倒熱水。
我甚至開始瘋狂搜索她的一切消息, 看她站在領獎臺上, 光芒萬丈, 但是身邊卻沒有我。
我母親冷笑着對我說:「現在看清了?你完美繼承了你爹的劣根性——賤得慌!」
一句話,像一把淬毒的刀,精準地捅穿了我所有自以爲是的僞裝。
原來, 我一直困在缺失母愛的困途裏。
我分不清什麼是愛,什麼是恨, 什麼是嫉妒,什麼是渴望。
我用折磨一個真正愛我的人,來向一個永遠不會愛我的人證明我的反抗。
多麼可悲又可笑。
我不是冷清, 我是愚蠢。我不是病態,我是眼瞎。
我, 到死都沒學會怎麼去愛一個人。
困途無歸路。
我終其一生,都在爲我年少時的愚蠢贖罪。而她,早已不需要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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