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給了強姦犯。
婚後我恪守婦道,永遠在他睡覺後卸妝,在他醒來之前化好妝。
老公直播炫耀,說女人就該有這自覺。
有個彈幕警告他:
【快跑,只有皮屍才半夜化妝,屍皮越爛,妝容越厚,離換皮喫人也不遠了!】
我捂臉詭笑。
啊呀,忘了遮瑕,屍斑怎麼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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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公是個強姦犯,但我不在乎。
買菜晚回家十分鐘,沈勁當着上萬直播觀衆的面怒罵:「滾去哪兒了,自己去罰跪!」
我順從下跪時,原本恨鐵不成鋼的觀衆都麻木了。
【大美女配家暴男,還主動倒貼三十萬彩禮,什麼世道!】
【爲了流量,大冬天讓老婆穿泳裝去雪地跳舞,人渣中的戰鬥機。Ţũₚ】
【放下助人情節吧,律師都幫她聯繫過,人家不聽,還說這輩子就認準這個男人了,鎖死。】
沈勁開的直播間,專門拍攝我伺候他一大家子的日常,靠變着花樣作踐我收割流量。
等他允許我起來時,膝蓋的粉底早就被蹭掉了一塊,露出猩紅可怖的屍斑。
哎呀,我慌亂地用包遮住。
活人用的粉底,還是持妝ṱũ̂ₔ度太差。
一到夏天就容易蹭掉,好在直播鏡頭帶不到,我淡定換上過膝長裙。
鏡頭裏的我妝容得體,顏值堪比網紅,加上任勞任怨沒半點脾氣,這可把男網友們都羨慕壞了,紛紛讓沈勁分享馭妻術。
我老公恬不知恥地炫耀:「對付女人啊,關鍵是不能給臉子。」
「我說喜歡漂亮女人,她從不敢在我面前素顏!永遠在我睡覺後卸妝,在我醒來之前化好妝。」
「做老婆,滿足老公的視覺需求,是最起碼的女德!」
在網友或追捧、或唾罵中。
一則顯眼的彈幕劃過。
【你老婆是皮屍,只有死人在半夜化妝。】
【她是不是隻在半夜三點化?因爲那會兒陰氣最重,持妝效果最好!】
-2-
沈勁笑得前仰後合,這說什麼屁話呢?
那個號叫玄魚居士,看資料是個小道士,這人也是軸,被罵了也孜孜不倦。
【你們結婚三年了吧,皮屍的極限了,她最近化妝的時間越來越長了吧?】
【皮屍需要人滋養,她是不是 24 小時都愛纏着你,離不開你?每次親熱完,你都會病一場。】
這下可把沈勁說愣了。
確實,他結婚前身強力壯,婚後大病小病不斷,老婆對他的皮膚愛不釋手,有次抽菸燙出個疤,她都急得要哭了。
【要哭,但卻哭不出,屍體是不可能有眼淚的,你見過她哭?】
是沒有,沈勁一下有些慌:「我憑什麼信你?」
【你今晚往她卸妝液裏滴艾草,艾葉屬陽,皮屍一用,臉就會爛。】
【是人是屍,一試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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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恩戴德地收了老公送的卸妝油。
沈勁盯着我看半天,鬆了口氣:「看這不值錢的舔狗樣,還皮屍?」
小道士一本正經。
【你們一家三口,生日都在同一個月,是難得的連珠命格,皮屍喫了事半功倍。】
【三天後你的生日,就是皮屍大開殺戒的日子。】
沈勁是獨子,我們婚後跟公婆都住沈家的自建房裏,我婆婆是十里八鄉聞名的摳門精。
每次老公喫不完的外賣,婆婆都會放到餿再給我。
她每天會很體貼地給我留兩碟菜,一碟白的,一碟鹹的:「這是爲你好,油水喫得多容易胖,我兒子可是會變心的!」
我感謝她,畢竟皮屍不存在新陳代謝,胃不蠕動。
肉喫多了,身上屍氣會更重。
上次沈勁生日,難得給我夾了小塊叉燒,我忍着噁心喫了,回頭吐了老半天,損了半年修爲。
我一邊啃鹹菜,一邊把好喫的好喝的親手端給婆婆。
看着她日漸肥碩的身軀,我心滿意足,幻想着收割時皮肉相連的口感,就忍住咽口水:「婆婆能喫好喝好心情好,就是我的最大心願。」
心情好壞,可直接影響肉的酸鹼度呢。
半夜,等老公睡着了,起了鼾,我才躡手躡腳來到廁所卸妝。
女孩子嘛,死了也一樣愛美。
我化妝時間很長,一般卸掉斑駁結塊的底妝,假睫毛,美瞳後,還要做基礎保溼,爲了讓妝效更持久。
遮瑕屍斑後,我會用三明治法定妝。
卸妝巾擦上臉的瞬間,灼熱感撲面而來。
就在這時,我感覺到背後一股毛骨悚然的視線正盯着我。
我猛地扭過頭,原本上鎖的門,不知何時被推開了。
沈勁正臉色陰沉地站在門口。
「許霖霖,轉過頭,讓我看看你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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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屍沒有五感。
可我感覺渾身的毛孔,滲出微微的汗意。
進來前,小道士私信叮囑沈勁。
【把牛眼淚擦在手機鏡頭前,就能讓大家看見鬼怪,讓她露出原形,無所遁形!】
沈勁倒也不是多信道士,但看着直播間瘋狂上漲的人數。
還有不斷砸來的禮物,他立刻朝我逼近,拔高嗓子:「一到晚上就瞎折騰,素顏就那麼見不得人?」
我穿着睡衣,捂着臉啜泣,委屈得要暈過去。
彈幕裏不少人勸算了吧,肯定是道士爲了騙流量亂說的。
沈勁一把握住我冰涼的手腕,粗暴掰過我下巴:「網友都打賞了,就是要你脫全身,你也得脫!敢不聽,我現在就打死你!」
無奈之下,我只能磨磨蹭蹭倒出卸妝油。
卸掉的瞬間,沈勁,包括直播間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可粉底下的皮膚,依舊吹彈可破。
沈勁原本緊繃的神情一下就鬆了,大罵道士騙人,彈幕也在罵。
【大半夜折騰人,還嫌人家姑娘不夠慘啊!】
【我看是三個人打配合呢,半夜三點流量比白天還高!】
小道士沉思三秒,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今天是 2 月 29 日,是四年一遇的閏年!今天難分陰陽兩氣,皮屍的身體會變得與常人無異!】
我心裏挺詫異,這小道士不知師承何人,倒有點本事,居然能看出我的來歷。
【她不是普通皮屍,是一具怨氣極重的煞屍,所以普通艾草對她沒用。】
他語氣變得極其嚴肅。
【你到底對她做過什麼,讓她怨氣那麼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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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勁氣急敗壞地拉黑了道ŧũ⁰士。
爲了給自己找臺階,他嫌棄我素顏醜,警告我沒化妝就別出門嚇人,我含笑說當然。
看,他早忘了這張臉。
忘了四年前,他曾親手掐死過的女孩。
也是,那晚天黑夜重,山裏又下雨,我掙扎中又被沈勁砸得頭破血流,早就面目全非。
我四肢都被打斷,等他心滿意足施暴完,用雙手死死掐住我脖子時。
我還卑微哀求:「不要殺我,我發誓不會跟任何人說……求求你,我外婆還在等我……」
求求你,我今年大四,纔剛保送上名牌大學。
我還沒親口告訴外婆好消息。
小老太爲了供我讀Ṫṻ₅書,省喫儉用,眼睛熬壞了都不捨得去看,沒享到孫女一天福。
她真的不能失去我。
可沈勁淫笑着,繼續扼住我喉嚨,死死用力。
身體不停痙攣,淚水瘋狂湧出,頸椎爆出清脆的斷裂聲。
就這樣,我死了。
死前我好像看見了外婆。
小老太穿着件洗得花色掉色的薄襖子,眼巴巴蹲坐在院口,廚房裏還蒸着我最愛喫的粉絲牛肉包。
她不厭其煩熱着,總想乖孫回家第一口,就能喫上新鮮的。
她不知道,我已被丟棄在深山裏。
沒了尊嚴,沒了未來,沒了生命,在腐爛發臭中怨氣不散,成了一具不人不鬼的皮屍。
當我用新的面目,找媒婆說親時,她問我圖啥。
我莞爾一笑,羞羞答答,說就圖他這個人。
圖他,這份至死方休的——
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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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死期……不,生日將近。
當我爲一家三口送上親手裁製的衣服,沈勁臉色微變。
因爲,小道士被拉黑前,就警告他。
【如果皮屍給你們贈衣,千萬別穿,那是爲了剝你們皮時更順暢!】
我眼珠不動,緩慢地擰過頭,脣角浮出笑意:「親愛的,你怎麼不穿?」
沈勁偷偷又把道士加了回去。
【她給你們送的是壽衣,活人穿的衣服仙鶴翅膀都不會打開,是站立的,只有壽衣的翅膀是打開的,意思是駕鶴西去!】
直播間的粉絲都很無語:【拜託,這叫新中式好嗎,現在就流行這種。】
看沒人信自己,小道士很着急:【你們數,給死人穿的扣子是單數,緞子料象徵斷子絕孫,壽衣講究衣不露手,你們每件衣服都袖比手長,不行,皮屍要成煞了,我立刻坐車來救你!】
沈勁一比,還真是。
他原本只是半信半疑,但看着直播間不斷湧來的流量,他計上心頭,故意表現得深信不疑,當即轉了定金。
還各種預告:「家人們,想看道士大戰美女皮屍的,記得來打賞預約!」
誰知,沈勁生日當天,家裏還真出了命案。
只是死的人,是我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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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屍體四分五裂,慘不忍睹。
他在跟老相好偷情回家的路上,喝多後一頭栽到坡下,被野狼喫掉大半個身子,可奇怪的是,他下肢全無,腦袋連皮帶肉都被啃掉大半。
唯獨身上,我給他縫的那件衣裳,毫髮無損。
這下,新衣真成壽衣了。
沈勁跪在他爹屍體前茫然不已:「怎麼是他先……不對啊,不是說按照生日順序,可惡,那小道士又騙我!」
我跟着婆婆哭天喊地時,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詭笑。
是,原本公公可以多活幾天。
可誰讓他發現了我的祕密呢。
那天,我偷偷去看了外婆。
小老太的腿又壞了,自從我失蹤後,她這四年天天舉着我照片奔波尋人。
有人笑話她,培養的女大學生不自愛,肯定是跟有錢人跑了,外婆發瘋一樣舉起鋤頭要跟人拼命。
「殺千刀的髒玩意,再損我孫女一個字,老孃我什麼都做得出!」
警察在樹林裏找到我丟失的書包與血跡,認爲我已經遇害。
外婆偏執地認爲,死要見屍,沒屍體,她孫女就沒事。
「算命的可說過,我孫女是得長命百歲的!」
四年了,她每週雷打不動去縣城警察局詢問進度,警察都拿這個倔老太沒辦法,山裏路難走,光來回就要四小時,這腿腳能好嗎?
我站在院外,看她燒得糊塗了,嘴裏還喃喃叫着我的小名。
她虛弱得手都抬不起,連熱水都喝不上一口。
屍體不該有心的,可疼痛就像在我胸口紮了根。
密密麻麻,無法解脫。
我劈柴燒了水,趁她睡着給她續上,放在老太太能伸手就夠着的地方。
我不敢多留,皮屍不能跟活人多待。
屍氣有毒,我與沈家三口日夜相對,屍毒早侵入他們的心肝脾肺。
只等良辰吉日,開膛破肚,大快朵頤。
可剛回家,公公就把我堵在門口,衝我詭祕一笑:「我總算知道,你每天下午買菜前去偷摸去哪兒了!」
見我裝傻,公公把我扯到鏡子前,得意洋洋道。
「裝,給我裝,看看脖子上是什麼!」
我這才發現,燒水時的熱氣,暈開了脖頸上的粉底。
上頭暗紅色的屍斑,一覽無遺。
我胸口停止了呼吸,眼睛眯成一條危險的縫,那是皮屍即將喫人的徵兆。
可公公卻不察,一把摟住我的腰,滿臉邪笑。
「敢給我兒子戴綠帽啊?說,脖子上是哪個狗男人留下的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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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好色,偷過我好幾次內褲。
也會在經過時,迅速摸一把我的腰。
這事婆婆都知道,她裝瞎,反而慫恿:「家裏免費的看着多舒服,別花錢出去找妖精!」
當晚,我正洗着澡,浴燈倏地滅了。
伴隨着粗重的喘氣聲,公公閃進,粗魯地將我撲倒在地。
我裝模作樣發出求救聲。
「別裝了,我早把阿勁跟他媽都支走了,現在就剩下我們了!」
公公獰笑着,壓低嗓子:「你說我兒子有啥好?對你呼呼喝喝,跟了我,保準疼你……」
他迫不及待掰住我肩膀,一摸,我肩頭整塊肌膚就像嫩豆皮掉了下來。
公公察覺到異樣。
燈亮了,他下意識抬手,纔看清手裏捏着的是一張溼潤佈滿皺褶的人皮,我的頭也「咔嚓」一下擰轉了九十度。
對視的瞬間,他目光顫抖,嚇得呼吸都忘了。
我用僵硬,緩慢的音調笑了。
「只剩我們兩個?那我可要開動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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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發出慘絕人寰的尖叫。
他後仰摔倒後,拼了老命往門口爬:「救命!有怪物!」
可整個家沒有人,他叫天不應。
我將他重新拖入黑暗,用鋒利的指甲挖出他兩個膝蓋骨,人類愛喫雞軟骨,皮屍也是。
他痛得滿地打滾,死到臨頭才認出我:「你是,你就是當年那個——」
廁所裏滿地血,我貪婪地汲取仇人的養分,老懷甚慰地笑了。
「是啊,終於認出我了?只是過了四年而已,怎麼能忘了?」
公公喝酒後總愛炫耀:「全縣都沒人比我殺豬殺得好,別說豬,就連人我也……」
理智讓他閉嘴,可眉梢眼角全是藏不住的得意。
當年,沈勁藉着酒意犯了案。
但負責分屍的,可是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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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我沒死透。
沈勁喝了酒,沒掌握好力度,我尚有半口氣。
殺豬匠出身的公公,趕來善後時,發現了端倪。
「爸,怎麼辦,我可不想坐牢,我還沒娶媳婦呢,她剛一直動,還咬了我,我一時生氣才……」沈勁酒醒了,開始懂得後怕了。
我微弱地求饒,試圖阻止他們。
公公點了支菸,亮起的光照出他溝壑縱橫的老臉:「放心,這大山裏,一年到頭總有人失蹤,只要死不見屍,誰也賴不到你頭上!」
說罷,他猛地吸了口煙,抄起殺豬刀,手起刀落,血濺飛得老高。
慘白月色是這樁謀殺案的唯一證人。
事後,他們還專門去了我家盯梢。
看我七十歲的外婆卑微跪在警察面前哭天喊地,他們竊笑。
「家裏就一個老太婆,還怕啥?」
「聽說是村裏唯一的女大學生,嘖,浪費了。」
公公聲淚俱下的求饒聲讓我嫌煩,乾脆將他的舌頭連根拔起。
我笑話他。
「求饒有用的話,當年我就不會死了呀。」
之後該喫的喫,該扔的扔,把殘肢扔到懸崖下後,我打了個飽嗝,發現月色比往日皎潔了許多。
不,是我的眼睛,重新有了色彩。
我甚至能感覺到北風颳過臉頰的刺痛。
吞噬仇人血肉,讓他們體驗極致痛苦,皮屍就能再世爲人。
外婆,你等等我,請務必再等等我。
我啊,在回家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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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的喪事辦得倉促,靈堂上,我勸婆婆節哀。
反正,很快就輪到你了。
起身時,我忽然腳軟癱軟在地,在衆人的驚呼聲中,沈勁身邊跳出個手持桃木劍的小道。
「皮屍哪裏逃,這靈堂我早就佈置成束魂陣,你插翅難逃了!」
我起不了身,梨花帶淚地辯駁。
「老公,你看他滿口胡言亂語,帶來靈堂合適嗎?」
看我臉有淚痕,沈勁不免遲疑:「大師,你不是說皮屍不會流淚,她明明有。」
「她喫了你爸,已經開了五感,昨晚我不是帶你用真火術驗過屍嗎,你爸屍體上的手印就是你媳婦的!」
小道士捏出黃符,不由分說逼近我,要讓我現原形。
這叫烈火符,老皮屍告誡過我:「皮屍最忌火,尤其是道家烈火符,一沾,就算百年道行,也要毀於一旦!」
那黃符逼近一分,我臉色也蒼白一分。
衣服下的皮肉融化潰爛着,不用一分鐘,我就會融化成血水。
這一刻我不再忍耐,奪過把水果刀架上脖子,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憤怒。
「沈勁,嫁給沈家三年,我問心無愧,我替你照顧媽,爲你伺候爸,現在就爲了網上不知所謂的人,你就要當着親戚朋友的面這樣折辱我?」
「你拿我直播,恨不得連我洗澡都播,如果我是屍體,你又是什麼東西?就讓幾萬人給我作證,看我是人是鬼!」
整個靈堂都是我淒厲的控訴聲,小道士愣怔中,我把刀狠狠扔到沈勁面前。
「來啊,捅啊,捅死我得了!」
下一句,我語出驚人。
「乾脆,連帶着我肚子裏的孩子,也一起捅死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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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大驚又大喜,忙說什麼,你有了!
我擦着眼淚,掏出某寶,三八節湊單買的 B 超單:「三個月了,本來想等生日時告訴你們,沒想到爸走得那麼慘,也就不好說了。」
婆婆直接大轉變,訓斥兒子:「什麼皮屍,我媳婦好好的,我看這就是想騙我家錢的騙子。」
正好民警上門,當場把小道士帶走,我是不能動彈,還不能短信報警?
舉報封建迷信是公民的合法權利。
而這一幕幕全被沈勁直播拍下,他這時才忍不住滿臉笑意:「直播破百萬了,哈哈哈,錢來得真輕鬆,小道士,感謝你的配合!」
小道士傻眼了。
我惡劣地勾脣,沈勁不過是利用道士做直播噱頭。
他還得意忘形地嘲笑人家:「當我傻啊?我們才認識多久,你就假裝熱情幫我,肯定是想蹭我流量!」
「老子唯一信的神,就是財神!」
「你,你自取滅亡啊!」好心被當狗吠,小道士滿臉屈辱,「你們看靈堂的香,剛剛還是白色,皮屍一來就成黑煙了!」
「那隻能證明東西是僞劣商品,得交給質監局。」警察同志訓斥,「小小年紀不學無術,危害社會,還破壞人家家庭。」
我嘴角惡意咧開,衝小道士露出惡意十足的笑。
跟我鬥,你還嫩呢。
喫了公公後,我肚子大了不少,消化也需要時間嘛,婆婆每天喜笑顏開,說我皮光肉滑,肯定是個男孩。
嗯,確實是個老男孩。
婆婆生日快到了,我主動操持要幫她辦,當作大餐前的儀式感。
可突然,沈家前院傳來大呼小叫的廝打聲,我走出去一看,呆愣當場。
闖入沈家的人,是我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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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我孫女是不是你家害的!」
外婆騎在我婆婆張翠芳身上,互扯中,襖子被扯得亂七八糟。
鄰居都圍過來看起熱鬧,外婆枯瘦如柴的身子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抓住張翠芳的脖子不撒手。
「看!她脖子上的金鍊子,是我孫女買給我的!」
她嗓子喊破了,破鑼一樣。
像急於告狀的小學生,恨不得昭告天下。
「是我孫女打工要送我的,單據在這,是不是一模一樣,鍊墜子上還有刻字,是我名字!」
「說,我孫女姜思思,到底在哪!」
很快沈勁趕了回來,提着我外婆後脖子,粗魯地把她推倒。
我緊緊咬住牙關,壓抑住殺人的衝動。
「滾,瘋老婆子,這樣的金鍊子哪裏都是,再鬧,老子打斷你雙腿!」
原來,外婆改變了策略。
我放暑假回家時必經的那條路,附近有三個村落。
大山夜路難行,警察判定,作案的應該不是外鄉人,不然沒法把痕跡處理得那麼幹淨。
她不再大張旗鼓地打聽我的下落,而是兜裏裝滿瓜子花生,謊稱是來探親,在幾個村裏來回打轉。
她到處嘮嗑,八卦一切,或許老天是憐她命苦。
她終於找到了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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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屠夫,本來每個月的週三都要去縣城進貨,țū́₇可就在我孫女失蹤後,就整整一個月沒去進過貨。」
「連他的運豬貨車,第二天都低價轉賣了,那車他纔買了小半年,爲什麼賣?」
「一定是上頭有我孫女的血跡!」
她話音一落,沈家母子的臉色就徹底變了。
我怎麼都沒想到,大字不識的外婆,靠問,靠打聽,靠跋山涉水,真的拼湊出連警察都不曾摸到的真相。
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只有她,不會放棄我。
會永遠地尋找我,等待我,愛着我。
可沒人信年邁的農村老婦,沈勁臉上閃過錯愕慌亂,換成凶神惡煞的嘴臉:「想訛錢啊!死老太婆,有證據嗎,有證據就去找警察啊,看警察還理不理你!」
外婆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只一瞬,又生機勃勃,她擦擦手上的血跡。
「我會找到的,一定會!」
「我一定要給我孫女,找到公道!」
晚上,我聽到沈家母子私下商量。
「那老不死的又來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都四年了,怎麼還沒死心!」
「我說那貨車要銷燬了,你爸不捨得,說纔買沒多久,看吧還是留了禍根,萬一真給找到……」
沈勁按滅煙,語露狠勁。
「只要人沒了,不就什麼都解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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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很快擬定好殺人計劃。
大暴雨那天,張翠芳鬼鬼祟祟從後門回來,說事辦妥了:「就在老太婆從縣城回來的必經之路,我一下就把人推下去了,放心,沒人經過!」
他們沒發現,我正渾身溼答答地站在陰影處。
詭異的純黑眼珠,一瞬不瞬地Ṭŭ₀凝視着他們。
第二天,沈勁暴跳如雷把親孃踹翻:「老太婆還活着,懸崖下壓根沒屍體,你沒動手!」
張翠芳如遇晴天霹靂,她對天發誓真的推了。
晚上,我不嫌亂地落井下石:「是你媽撒了謊吧,她根本沒有推,你媽總愛吹牛,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她還是不夠愛你,罷了,誰讓她是你媽呢。」
沈勁臉色難看得嚇人。
我一邊安慰,一邊心裏直笑。
狠毒自私的父母,養出的兒子暴力且懦弱,這兩個特質並不矛盾,對待弱者他會施暴,面對危險,又習慣推給父母處理。
第二次下手的還是婆婆,這次她是趁老太婆打水時,將她推下井。
「真死透了,我親眼看着呢,手腳都給摔折了,井水深,摔不死也能淹死。」
可當晚,外婆毫髮無損地出現在沈家門口,罵了一小時。
沈家母子一副見鬼的樣子,門都不敢出。
我外婆叉着腰,罵得花樣百出,不帶重複,臨走前,她還在門口用紅漆寫:殺人犯!
農村信奉無風不起浪,鄰居們議論起來,真有人說。
「說起來,那晚我是看到沈屠夫大半夜開車出門,嚇得我家狗吠了半天,我問他做啥呢,他說送肉,不過誰大半夜去送豬肉?」
「沈屠夫賣車前沖洗了好多次,我問過價,願意給高點,可他打死不賣給我,寧願拉去隔壁縣的二手市場,奇怪不?」
「那你們那會兒咋不跟警察說?」
「都是鄰居,啊喲,哪裏好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啦……」
生怕暴露,沈勁急得把婆婆打了一頓,我大聲勸別打了,但只動嘴。
婆婆趴在地上,哀求我救救她,我爲難地攤手:「是你教育我出嫁從夫,我只能聽你兒子的,愛莫能助啊。」
看着沈勁熱鍋一樣在家裏亂轉,我提醒:「現在殺人的是你媽,過去也可以是啊,婆婆不總說,替兒子受過是做媽的榮耀,吶,錄音在這。」
錄音裏,是婆婆講述自己殺人的細節。
沈勁若有所思,當晚婆婆腦溢血,他袖手旁觀。
任由親媽癱在家裏。
她想去治病,沈勁警告我不準送,還嫌棄地瞥了老孃一眼:「去醫院不一樣找人照顧,還花錢,有媳婦照顧你就成,我娶老婆不就是爲了這一天?」
我悉心照顧婆婆。
水杯,永遠放在她看得見,夠不着的地方。
勤換被褥,只是一牀比一牀髒。
看我端來的湯碗,婆婆眼裏充滿絕望恐懼,喉嚨裏發出刺耳的慘叫。
經過窗外的鄰居看到這一幕,由衷發出誇讚:「沈家媳婦真賢惠,翠芳,你有福啊。」
我含笑,把爬滿小屍蟞的粥喂進婆婆嘴裏。
她目眥欲裂,任我擺弄,卻無力反抗。
一勺下去,她渾身冷汗,疼得滿地抽搐。
餓狠的屍蟞通過食道鑽進她血肉骨髓裏,她很快牙齒打顫,眼瞳擴散。
「婆婆,喫多點,身體才能好。」
我神情嫺靜,再喂一勺。
就像,四年前,她敲開我的嘴,灌我迷藥時一樣。
-16-
「四年前,我不是在樹林裏遇害的。」
我手指劃過婆婆天靈蓋,她流滿眼淚口水的臉上全是悔恨,但沒用。
那天回村的巴士半路壞了,不想外婆久等,我徒步回家,經過沈村時又渴又餓,是她招呼我進屋喝杯水。
鄉親鄰里討杯水很正常,我並沒多想。
直到她直勾勾盯着我問:「我兒子那麼優秀,可偏偏各家都要高價彩禮,真沒眼光,姑娘,我看你是大學生,你家要求彩禮嗎?」
「如果失了身,沒了清白,想要彩禮也沒臉要了吧?」
她眼裏的惡意讓我心驚,我立刻起身。
可眼前的中年女人,忽然分裂成兩個,三個……
她讓兒子把癱軟的我搬進內屋:「兒啊,你瞧,媽媽給你找了個大學生!」
傍晚,我咬開繩索逃進山裏,但迷藥沒散完,很快就被沈勁追上。
這就是真相,但我並不想外婆知道,沒意義了。
以前,同學笑話我是婆寶女,連飯堂喫出小蟲子都要跟外婆撒嬌,要讓她心疼我一下。
我磕破點膝蓋,她都要罵天罵地心疼半天,以她大驚小怪又護短的性子,會受不了的。
這份仇,我會自己報。
喂完最後一口,我端起碗,看向牀上。
婆婆歪向一邊,喫飽的屍蟞從她鼻孔彈出小腦袋,又迅速縮了進去。
她徹底廢了,只剩一副空落落的軀殼。
可是還不夠,我保留住她的痛感。
最後的狂歡,需要惡貫滿盈的見證者。
-17-
沈勁決定親自殺掉我外婆。
他出發那天,婆婆忽然恢復了點神志,用力踢翻了盆子,她想讓兒子別去,半張着嘴,發出嘶啞:「別,別……」
沈勁頭也不回地來到養豬場。
我外婆靠給工人做早餐補貼生活,他早早潛伏,天矇矇亮時,小老太一瘸一拐來了,他用布袋矇住老人身體。
他抄起鐵鏟一頓毒打,可掀開袋子,他愣了。
沒有預想中的血肉模糊,裏頭,壓根什麼也沒有。
只剩一張皺巴巴的人皮。
人呢?猩紅的黏液憑空滴落在臉頰,沈勁猛地抬頭。
就見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以扭曲詭異的姿勢倒掛在橫樑上,我笑得詭異又愉悅。
「親愛的,是在找我嗎?」
-18-
人在生死存亡時,會爆發出平日難以想象的力量。
沈勁幾乎是下意識就抄起鐵鍬往我身上砍,很準,也很狠。
我的頭骨裂了,但血肉自動融合,露出第二層皮肉。
也就是沈屠夫的臉。
「道士沒有騙我。」沈勁的眼神此刻恐懼到極點,「你……你就是皮屍,是你喫了我爸!」
是啊,可太晚了。
他拔腿就跑,整個養豬場的燈ṭŭₑ熄滅,四處一片漆黑,讓沈勁的每一個腳步聲都如此清晰。
黑暗就是我的世界,我不急不慢地,步步緊逼。
順便告訴他,我是怎麼變成皮屍的。
「爲了僞裝成人,我好辛苦哦,每晚要縫好肚皮,你這都沒發現?」
「哦,也不怪你,聞了屍氣,你什麼都不會知道,更不會發現每晚旁邊睡的是屍體。」
我算着時間,四年前,我逃走後十分鐘,沈勁追了上來。
現在只是,遊戲重演。
「有人在嗎!」沈勁一邊跑一邊求救,可整個工廠電梯全都停運,連走廊上的門都緊閉,寂靜得沒一點人氣。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辦公室,剛鎖上門。
人皮從縫隙裏如水般蔓延出來。
我那隻流着血的手抓住他的腳,藤蔓一樣往上纏爬,他慌不擇路地朝一端的黑暗跑去。
騷臭味撲鼻,廊道兩側全是關着肉豬的柵欄,沈勁躲在豬圈裏,忍着惡臭味也不敢出聲。
就在他以爲自己死定的時候,手機突然震動。
居然是小道士發來的信息。
【古書記載,皮屍懼烈血,砍掉十指,以血做火符,可保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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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消息可謂救命稻草,可喜憂參半,砍掉自己手指那也——
噠噠,噠噠噠——
很快,詭異的腳步,腥臭的屍臭逐漸逼近。
最後還是求生欲佔據上風,沈勁咬緊牙關用刀往手指那狠狠剁去,最後一道符落下時。
我的頭探了進來。
沈勁與我近在咫尺,但我似乎沒察覺。
直到腳步聲遠去,沈勁整個人才鬆了口氣,可下一瞬間。
有什麼東西拱了上來,他扭頭一看,差點暈倒——
幾十只白色肥胖,髒兮兮的龐然大物,正凝視着自己。
清早,還沒餵食的豬嗷嗷待哺。
聞到血腥味,無數身影朝他靠近,不斷地用鼻子嗅着他身上的氣味,用頭拱他的身體……
聲嘶力竭的慘叫回蕩着,此起彼伏,我在外面快樂數着拍子,一下,兩下……
他忘了,豬其實是雜食動物,跟人類一樣。
可食肉,自然,也喫人。
-20-
我接到警察通知趕到醫院時,幾乎認不出沈勁ťū́⁸的樣子。
他奄奄一息,臉被啃食得殘缺不全,一隻腿被啃到大腿根,我立刻暈厥,不然真怕自己笑出聲。
沈勁看到我,身體就像被電擊一樣抽搐,指着我發出瘋癲尖叫。
「是她,她是皮屍,害了我全家,我爸就是她喫掉的!」
「撕開她的皮啊,對,用烈火符!她怕火!」
「真的,她就是四年前死掉的女大學生薑思思,我沒說謊!她就是我親手掐死的啊!」
「打鎮定。」幾個醫生死死按住他,「病人受驚過度,精神不穩定,還伴隨嚴重幻想。」
我紅了眼眶,無助地躲在了警察身後。
衝沈勁露出一抹冷酷譏誚的笑。
養豬場的監控拍下沈勁詭異的舉動:他在豬圈裏四處逃竄,對着空氣憑空哭嚎,還親自砍下自己手指,畫起不知所謂的符咒。
警察調查後斷定:「還是被不法分子用迷信實施的洗腦詐騙了吧,他手機裏的道士用的可是虛擬號。」
這時,一個老警察蹙起眉。
「等等,沈勁剛提到,女大學生薑思思?」
我外婆每週去縣局,只有他耐心接待,他敏銳地抓住了問題所在。
「他說姜思思是他掐死的?目前她的狀態還是失蹤,他怎麼知道她是生是死?」
「去申請搜查令,立刻調查沈家。」
「這個沈勁,提上來,我要親自來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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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外婆,你的努力不會白費。
多少人笑你笨,嘲笑你在做無用功,我要讓所有人知道,你纔是對的。
你就是我的大英雄。
警察在沈勁手機裏,找到了沈母謀害我外婆的錄音,雖然他們也很不解,人不還好好活着嗎?這對母子在耍什麼花樣?
在去逮捕沈勁時,病牀上人卻沒了。
監控顯示,沈勁是被一個道士帶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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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只有你能救我啊!」
沈勁從沒那麼後悔過,他忍着渾身劇痛苦苦哀求:「那該死的女人陰魂不散,事情都過去那麼久,還糾纏着我家裏人,當初要不是她亂咬人,我也不會一時衝動啊!」
大概是男人殘廢的樣子太可憐,小道士嘆氣。
「你都被警察通緝了,橫豎都是死,何必白費氣力。」
沈勁把這幾年直播賺的鉅款全打了過去。
收到款,小道士看到誠意,才說:「辦法嘛,也不是沒有,皮屍識人靠陽氣,今晚你躲進陰棺裏,陰氣蓋陽氣,過了 12 點,皮屍自然無功而返。」
陰棺藏在墓地。
沈勁千恩萬謝,用一條獨腿奮力爬進去,每動一下都會伴隨着痛苦的呻吟,蓋上棺材蓋,他長舒一口氣。
「有錢能使鬼推磨,看你怎麼找到我。」
「再過三小時就好了,只要等生日過了,我就能平平安安……」
可他最終等到的,是我愉快的問候。
「喜歡我給你的生日禮物嗎?」
「爲你量身打造的棺材,很合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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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勁萬萬想不到,道士是我的人。
我說過:「最極致的絕望,一定是經歷過純粹的希望,冷熱交加,靈魂纔夠有韌性。」
小道士, 不,老皮屍鼓掌。
「論喫的藝術, 你是翹楚, 誰也比不過。」
我們裏應外合,一步步讓沈勁從不信到深信不疑。
張弛有度,真假參半, 這纔是真正的心理操控。
「放了我!放我出去!」沈勁慌了,試圖找到一絲逃脫的可能, 可都是徒勞的, 棺材蓋子壓得緊緊的,空氣只會越來越稀薄。
我哼唱着生日快樂, 棺材裏的敲打, 抓撓聲就像鼓點伴奏。
一曲唱完,裏頭的動靜也正好沒了。
月色凝固,荒草搖曳, 黑鴉鳴啼,彷彿都在爲此刻歡呼。
幾天後, 警方在棺材裏發現了沈勁的屍體。
鑑於棺材內外只有他自己的指紋,最後還是被定性爲自殺。
「可棺材板上全是掙扎的痕跡……求生欲那麼強,自殺?」
「他臨死前還在寫,皮屍, 會不會真的有……」
剩下的半句話,藏在所有人心裏。
就算真的有,那不也是報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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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埃落定那天,外婆領到了我的死亡證明。
按理說是要舉辦追悼會的,可她坐在小板凳上半天,回裏屋掏出截繩索。
人爭一口氣,替孫女昭了血,她也沒別的念想了。
繩索搭上樑, 踢開凳子的那個瞬間, 院子裏響起清脆的聲音:
「外婆!」
小老太以爲老耳昏花聽錯了, 直到她顫顫巍巍回頭。
她心心念唸的小孩揹着包, 站在陽光中,笑意盈盈朝她揮手。
我的臉已經跟過去完全不一樣了。
可我知道,她認得出我, 一定。
她端詳着我的臉, 來回摩挲我的輪廓,她什麼也沒說,甚至什麼也沒問,我怎麼回來的。
她緊緊捂住我發涼的手, 嗔怪。
「怎麼那麼久纔回來, 快點,把手洗乾淨, 給你做好喫的。」
我歡呼:「那我要喫包子, 牛肉粉絲餡兒的!」
「小饞鬼,好好好, 等外婆給你包……」
她語氣是那麼平常,可我感覺得到她蒼老掌心下,熔岩一樣滾動的熱度。
她牽着我, 如同領着迷途的羔羊。
外婆,每條路都會帶我回家。
就像全世界的思念,都會在這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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