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相到裝逼前任,巧了,我也是假的。
媒人誇他,不止長的帥,還是家大公司的總裁。
我心底默默吐槽:假的皮包公司吧!
本以爲他裝他的霸總,我演我的乖乖女,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公司慶功宴,我撞見了他公司團建……
江尋被簇擁着上臺致辭。
-1-
爲了儘快讓我嫁出去,我媽撒了彌天大謊。
相親局,我的人設是月薪三千,勤儉持家乖乖女。
月薪少說了個零,家裏奢侈品堆積成山,每天粗口成章的我心想。
我媽怕不是有別的私生女?
我媽又在桌下掐我大腿了。
疼得我一激靈,臉上微笑差點沒掛住。
「我們星悅啊,沒別的優點,就是聽話,會過日子。」
我媽又開始了她的表演。
「一個月那點工資,還能省下錢貼補家裏,現在的女孩,有幾個能做到?」
我垂着頭,指甲摳着掌心。
媒婆王姨立刻接話,炮彈似的轉向對面。
「哎呦,所以說和江先生是天作之合嘛!江尋年紀輕輕,自己開公司,那前途光明的呀!人品更是沒得說!」
我終於抬起眼,看向那個從進門就一言不發的江先生。
怎麼是他?
江尋。
開公司?我心底冷笑。
是開的皮包公司吧。
男人穿着最普通的白襯衫,袖口規整地挽着。
頭髮比三年前短了些,眉眼依舊清俊,只是看我的眼神,平靜無波,像看一個陌生人。
他也愣了一下,極快,快得像錯覺。
「阿姨過獎了。」
聲音低沉了些,沒否認,也沒承認。
王姨還在吹:
「江尋就是太謙虛!星悅我跟你說,他公司那個項目,好多大老闆搶着投資呢!」
現代相親怪談,女性永遠勤儉持家,男方哪怕條件是坨粑粑,也能被媒人吹上天。
媒人嘴裏對男方的誇讚,全是假的。
騙得就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眼前這個人,我從裏到外,熟透了……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劣質茶葉的澀味在舌尖漫開。
我語氣溫順,帶着恰到好處的崇拜:「江先生真厲害。」
心裏在咆哮:裝,接着裝。
三年不見,演技倒是精湛了。
當年連杯奶茶都請不起,還要我請,現在都敢吹成青年企業家了?
江尋看着我,目光深得像潭水。
「小公司,」
他微微頷首,語氣平淡,「勉強餬口。」
看吧!露怯了吧!我就知道!
我媽趕緊打圓場。
「年輕人踏實最重要!我們星悅就喜歡謙虛的,對不對?」
我對上江尋的眼睛。
那裏面,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我看不懂的情緒。
「嗯,」
我點頭,笑得無比真誠,「謙虛,最好了。」
他一個月薪五千的上班族,冒充青年企業家來相親,確實挺謙虛的。
畢竟人家都沒說自己是月入過億的大總裁呢!
就像當年那樣。
江尋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巧了,」
他迎上我的目光,不閃不避,「我也喜歡……乖巧的。」
乖巧兩個字,他咬字很輕。
卻像根針,精準紮在我僞裝的麪皮上。
桌布下,我的拳頭悄悄握緊。
行,江尋。
你想演,我奉陪。
看這次,是誰拆穿誰的戲。
-2-
家長們功成身退,包廂門一關,空氣瞬間冷下十度。
我臉上的乖巧瞬間剝落,冷冷看向他。
「一個 GAY 來相親,是想騙婚嗎?」
他鬆了鬆領口,剛纔那副溫良恭儉的樣子蕩然無存,眼神銳利地掃過來。
「彼此彼此。」
他勾起嘴角,帶着一絲譏諷。
「葉小姐這個 LES 不也坐在這裏?」
很好,戰火點燃了。
「走吧,」
我拿起包,「江總,賞臉喫個飯?讓我見識下你公司的伙食標準。」
我特意把,總和公司咬得極重。
他站起身,比我高出一頭,陰影籠罩下來。
「帶路。」
「雲頂軒」。
我提前訂的位,本市最難訂的餐廳之一。
人均上千。
我倒要看看,他怎麼演下去。
侍者遞來菜單。
我沒接,抬抬下巴示意他:
「江總先請。看看合不合您日理萬機的胃口。」
他翻開菜單,視線掃過那些天文數字,眉頭都沒動一下。
這鎮定功夫,我倒是佩服。
「怎麼?」
我身體前傾,壓低聲線,
「在背網上找的優惠券代碼?」
江尋「啪」地合上菜單,看向我,眼神像帶了鉤子。
「擔心我請不起?」
他微微傾身,拉近的距離帶來壓迫感。
「放心,就算公司倒閉,請你喫頓飯的錢,還有。」
「公司?」我嗤笑。
「是哪個皮包公司?說出來讓我避避雷。」
他盯着我,忽然笑了,帶着點冷意。「葉星悅,三年不見,你就只學會逞口舌之快?」
「比不上你,騙人的功力爐火純青。」
點菜時,我專挑最貴的。
他面不改色,全程未置一詞。
直到侍者確認菜單時,他補充了一句:
「鵝肝醬少放點,她嫌膩。」
侍者應聲離去。
我像被針紮了一下。
他還記得?
「難爲江先生還記得。」
我語氣冰涼,「就像記得燒烤攤老闆是你哥們一樣?」
他臉上的從容終於裂開一道縫,下頜線繃緊了。
「那件事,你非要提一輩子?」
「當然要提!」
我聲音壓低,卻帶着火氣,
「提醒我,你嘴裏沒一句真話!」
這頓飯在無聲的硝煙中喫完。
他起身去買單,背影依舊挺拔,但我看到他接過賬單時,指尖用力得有些發白。
我心裏升起一絲快意。
走到餐廳外,晚風一吹,剛纔那點快意瞬間消散,只剩下疲憊。
「我走了。」我伸手攔車。
「我送你。」他語氣強硬。
「不勞煩您這『大忙人』。」
「我說,我送你。」
他抓住我手腕,力道不輕。
我甩開,怒火蹭地上來。
瞥見街角的雜貨攤,壞心思又冒了出來。
「行啊,那你等等。」
我快步過去,從一堆廉價商品裏抽出最醜的一條領帶——
灰撲撲,質感粗糙,還帶着線頭,標價二十五。
我走回去,把領帶塞到他手裏,臉上擠出假笑:
「江先生,謝謝你今天的『盛情款待』。禮尚往來,別嫌棄。」
我緊緊盯着他,期待看到他被這廉價禮物羞辱到的表情。
當年戀愛腦上頭,給他買的內褲一條都上千。
江尋低頭,看着手裏那條可笑的領帶,沉默了。
幾秒的沉默,長得像一個世紀。
發脾氣吧,這樣我正好罵你一頓然後跑路。
但是江尋卻伸出手,接過了那條領帶。
他低頭,修長的手指撫摸着那條領帶,動作輕緩得像在對待什麼易碎的珍寶。
再抬頭時,他眼底情緒翻湧,像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化開了。
「很好看。」
我:???
分手三年,這傢伙這麼體面了?還是品味又下降了一個臺階。
他抬起眼,目光直直地撞進我眼裏,補充道:
「我很喜歡。」
-3-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那種眼神……太熟悉了。
以前我每次笨手笨腳給他織圍巾、做便當,哪怕成品慘不忍睹,他接過時也是這種眼神——
沉甸甸的,帶着一種近乎灼熱的珍視。
彷彿我給他的不是一堆毛線或者一團焦炭,而是什麼稀世珍寶。
一瞬間,回憶裹挾着酸楚倒灌。
我好像又看到了那個在圖書館陪我刷夜,會把我冰涼的腳揣進他懷裏捂着的少年;
看到了那個因爲我隨口一句想喫城西的蛋糕,就翹課騎車穿越大半個城市去買的身影。
他曾經那麼好。
好到讓我後來發現那些細碎謊言時,都覺得是自己心眼太小,斤斤計較。
直到……那個謠言的出現。
「他是不是喜歡男的啊?感覺對你都沒什麼興趣……」
「你看他身邊那個助理,天天形影不離的……」
「星悅,他是不是拿你當幌子?」
起初我嗤之以鼻。
可懷疑的種子一旦落下,就會在每一個被忽略的細節裏瘋狂滋長。
我想起我們戀愛一年,最親密的接觸也僅限於擁抱和牽手。
每次我想要更進一步,他總會巧妙地避開,藉口不是時候未到,就是想珍惜你。
當時只覺得是尊重,是珍視。
ŧū₌可在那些流言蜚語的浸泡下ẗŭ̀²,一切都變了味。
再加上,我那時剛發現他送我的一些小禮物,價格遠超他當時貧困生身份所能負擔的極限。
我質問他錢是哪來的,他支支吾吾,最後只說是打工攢的。
騙鬼呢?什麼工能攢下那麼多?
信任的基石,早已佈滿裂痕。
我那時舉着手機,屏幕上是他和那個清秀男助理並肩走進酒店的照片,聲音都在抖。
「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你……你到底是不是……」
電話那頭,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爲信號斷了。
然後,我聽到他帶着一種被徹底誤解後的疲憊和怒火,啞聲說:
「是。你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他承認了。
他居然承認了!
巨大的羞辱感和心痛瞬間將我吞沒。爲了那點可憐的自尊,我幾乎是脫口而出:
「正好!我也是!我根本不喜歡男人!我們扯平了!」
然後呢?
然後就是拉黑,刪除,畢業,分手。老死不相往來。
乾脆利落,像一場外科手術,切掉了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
現在,三年過去。
他站在我面前,拿着這條二十五塊的破領帶,用那種久違的眼神看着我,說喜歡。
荒謬。
太荒謬了。
我的心跳還沒恢復正常,胸腔裏堵着一團又酸又澀的東西。
我猛地後退一步,拉開距離,像是要逃離什麼危險的蠱惑。
「喜歡就好好收着。」
我別開臉,聲音乾巴巴的,試圖用冷漠重新武裝自己。
「畢竟,這大概是你這輩子能從我這兒收到的,最後一份禮物了。」
江尋眼底翻湧的情緒慢慢平息下去,恢復成深潭的模樣。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條領帶摺好,放進了襯衫胸前的口袋,貼近心臟的位置。
這個動作,又讓我的眼皮跳了一下。
「我送你回去。」
他再次開口,語氣不容置疑,卻少了剛纔的劍拔弩張。
這次,我沒再拒絕。
只是這一路,我們都沉默着。
車窗外的霓虹飛速倒退,映照着我們各懷心事的側臉。
那條廉價的領帶,像一根刺,紮在他胸前,也扎進了我混亂的腦海裏。
當初他承認得那麼幹脆,爲什麼現在又擺出這副念念不忘的深情模樣?
一個 Gay,會對前女友這樣?
還是說……當年那個「是」字的背後,藏着別的,我從未知曉的真相?
不,葉星悅,別再被他騙了。
我在心裏惡狠狠地警告自己。
狗改不了喫屎。
騙子,永遠都是騙子。
-4-
回到家,鞋還沒換,我媽就撲了過來,眼睛亮得嚇人。
「怎麼樣怎麼樣?小江人不錯吧!一表人才,又穩重!」
那興奮勁兒,活像撿了金山。
我甩掉高跟鞋,光腳踩在地板上,冰涼觸感讓我火氣稍降。
我打斷她的喋喋不休。
「媽,他是個騙子,我倆沒可能。您以後別再提了。」
「騙子?怎麼可能!王姨說他……」
「媒人的話能信,豬都能上樹。」
我癱進沙發,揉着眉心。
「他根本不是什麼公司老闆,就是個愛裝闊的窮光蛋。我親眼鑑定的,完畢。」
我沒提大學那茬,怕扯出更多麻煩。
「你這孩子!是不是又任性了?人家江尋哪裏不好?」
我媽明顯不信。
「他哪裏好?」我反問,
「除了那張臉還能看,渾身上下哪點真?」
「我看人很準的!小江那孩子,眼神正!」
我氣笑了。
「眼神正?媽,他看錢的眼神最正!」
這場爭論毫無結果。
我媽堅信我是在無理取鬧,吹毛求疵。
我覺得她是被未來女婿的光環閃瞎了眼。
接下來幾ťùₖ天,我媽消停了。
我以爲她終於接受了現實。
直到這天晚上,她神祕兮兮地湊過來,把手機懟到我眼前。
「喏!你看看!還說人家是騙子!」
屏幕上,是一張抓拍的照片。
像是在某個很高端的酒會場合,水晶燈晃眼,衣香鬢影。
江尋站在人羣中,穿着合體的深色西裝,身姿挺拔,正與人交談。
而他胸前,赫然繫着那條灰撲撲、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二十五塊廉價領帶!
我眼皮一跳,心頭莫名煩躁。
「P 圖技術不錯。」
我冷冷別開臉,「媽,你現在爲了讓我相親,都開始搞這種手段了?」
「誰 P 圖了!」
我媽急了,手指飛快滑動。
「還有這個!財經新聞!總不是假的吧!」
她調出一個新聞鏈接,標題寫着什麼科技新銳,配圖確實是江尋,背景是某個發佈會現場。
「這種通稿,給錢就能上。」
「他爲了騙個老婆,真是下血本。」
我媽被我油鹽不進的樣子氣得夠嗆,深吸一口氣,使出了殺手鐧。
「好!你不信是吧!你看看這個!」
她點開微信,找到和江尋的聊天記錄直接塞到我手裏。
「不是,媽,你怎麼還揹着我加男嘉賓微信呢?你相親還是我相親啊?」
「你自己看!人家小江是怎麼說ẗû¹你的!」
我被迫低頭看去。
聊天記錄不長。
我媽絮絮叨叨發了好多條,問我覺得你怎麼樣,星悅這孩子就是脾氣直,其實心眼好 blah blah blah…
江尋的回復很簡潔,但每一句都像精心測量過,直戳我媽心窩:
「阿姨,星悅很好。」
「性格很真實,不矯飾。」
「和她相處,很輕鬆。」
最後一句,更是讓我瞳孔地震:
「謝謝她送的領帶,我很喜歡,會珍惜。」
這條信息後面,還跟着我媽的追問:「領帶?什麼領帶呀?」
江尋:「她沒跟您說嗎?一條灰色的,她特意挑的禮物。破費了。」
我:「……」
一股熱血直衝頭頂!
江尋,你爺爺的陰我?
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我媽得意地看着我變幻的臉色。
「看看!人家小江多會說話!多實在!還特意告訴我領帶是你送的!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心裏有你!重視你送的東西!」
我攥着手機,指節發白。
江尋,你真行。
攻不下我,就來腐蝕我方陣營?還把我媽哄得團團轉!
「媽,這都是套路……」
「我不管什麼套路!」
我媽一把搶回手機,像是握住了尚方寶劍。
「反正我覺得小江這孩子靠譜!穩重,懂事,還念舊情!你看那條領帶,那麼便宜,人家還天天戴着,說明什麼?人品好!」
我簡直要吐血。
那條領帶成了他「人品好」的證據??
「我跟他不可能!」
「不可能也得可能!」
我媽下了最後通牒。
「我已經跟小江約好了,明天週末,你們再去逛逛!地方都定好了,就在你們大學城那邊,懷懷舊,多好!」
大學城?!
我心頭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來。
「你跟他約的?」
「是啊!人家小江一口就答應了!爽快得很!」
我媽眉開眼笑,「你看,多積極!」
我看着她臉上毫無防備的笑容,再看看微信裏江尋那幾句「真誠」的回覆,一個清晰的念頭浮上來——
江尋知情。
他絕對知情!他知道那是我媽瞞着我安排的約會!他甚至主動提議了地點在大學城!
他想幹什麼?
重溫舊夢?
還是……想在一切開始的地方,徹底撕下我所有的僞裝,報我一飯之仇?
行,江尋。
戰場你選的。
那就別怪我,把你那層虛僞的皮,徹底扒下來。
-5-
週日上午,我特意套了身洗得發白的 T 恤牛仔褲,頭髮隨便一紮,素面朝天。
戳穿騙子,不需要妝扮。
尤其是重回這個充滿虛假回憶的地方。
「你怎麼穿這樣就去了?小江他……」
「他要是嫌我穿得差,正好,一拍兩散。」
我打斷老媽,抓起包就走。
大學城還是老樣子,梧桐鬱鬱蔥蔥。
只是今天,學校裏格外熱鬧,到處掛着校慶橫幅。
我忘了,今天是學校成立 100 週年紀念日。
學校之前邀請我參加,我給拒了,不想碰見江尋這個騙子。
兜兜轉轉,這一天我還是得在這見江尋。
我看了眼手機,百分之五的電量。
江尋還沒到。
說好九點,這都九點十分了。
果然,裝闊的人,時間觀念也一樣虛假。
我在圖書館門口的長椅坐下,看着來往衣着光鮮的校友。
一個空飲料瓶滾到我腳邊。
我下意識彎腰撿起。
「喲,我當是誰呢?這麼……不忘本,還兼職撿垃圾?」
一個嬌滴滴又刻薄的聲音響起。
我身體一僵。
宋薇薇。
她一身名牌套裝,拎着限量手袋,妝容精緻。
身邊還圍着幾個同樣打扮得體的女校友,衆星拱月般簇擁着她。
而她旁邊,站着那位在本市財經新聞上常見面的、她那位年近五十的富豪丈夫,趙總。
我捏着空瓶子,扯了扯嘴角。
「宋薇薇,你還是老樣子,靠男人堆砌的光鮮,也遮不住骨子裏的廉價。」
她臉色瞬間鐵青,但礙於形象,強忍着沒發作,只是冷笑。
「葉星悅,聽說你還單着?跑來校慶是找不到男人,只好來回憶裏撿Ŧû₌點剩飯嗎?」
她身邊一個穿着套裙的女人立刻幫腔:
「薇薇,你跟這種層次的人計較什麼?看她這身打扮,估計混得連體面工作都沒有吧?」
另一個也附和:
「就是,跟我們薇薇比,雲泥之別。趙總,您說是不是?」
那位趙總推了推金絲眼鏡,面無表情,彷彿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鬧劇。
宋薇薇得到擁護,底氣更足,上前一步,壓低聲音,用只有我們兩個能聽到的音量惡毒地說:
「被江尋那種『不行』的假男人玩過,對真男人有心理陰影了吧?難怪嫁不出去,真可憐。」
這句話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我心裏最痛的地方。
血液瞬間衝上頭頂。
「宋薇薇!」
我猛地抬手。
-6-
但我胳膊剛抬起,旁邊那個穿套裙的女人動作更快!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猝不及防地扇在我臉上!
力道很大,我臉偏向一邊,臉頰火辣辣地疼,耳朵裏嗡嗡作響。
我捂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那個動手的女人,她正得意地站在宋薇薇身旁,像一條護主的忠犬。
「敢對薇薇動手?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
那女人尖聲道。
宋薇薇抱着手臂,脣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眼神輕蔑得像在看螻蟻。
怒火和屈辱瞬間吞噬了理智。
我盯着那個動手的女人,一字一句地說。
「你算哪根蔥?」
話音未落,我猛地抬手,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回敬了那個套裙女一記更響亮的耳光!
「啊——!」
套裙女尖叫一聲,捂着臉踉蹌後退。
這一下,像捅了馬蜂窩。
「你敢打人!」
「反了你了!」
「給她點教訓!」
宋薇薇身邊那三四個女伴瞬間炸了,連同那個捱打的套裙女,一臉兇相地朝我圍攏過來,有人甚至伸手要來抓我的頭髮。
場面瞬間混亂。
周圍的校友們駐足觀望,指指點點,卻沒人上前。
ţü¹我下意識後退,背抵住了冰冷的長椅扶手,退無可退。
勢單力薄。
心臟在胸腔裏狂跳,面對圍攏上來的人羣,我在思考。
如果現在逃跑的成功概率有多大。
應該還挺大吧,畢竟我穿的是休閒運動鞋,眼前的女人們,爲了美,都穿的高跟鞋。
就是逃跑有些掉價……
就在這時,我眼角的餘光瞥見,那位一直作壁上觀的趙總,慢條斯理地掏出了手機,放到耳邊。
我剛要開口,對方避開了我的視線,堵住了我求救的話語。
「喂?李董啊?哦,好的好的,我這邊信號不太好,找個安靜點的地方說……」
他一邊說着,一邊極其自然地轉身,快步離開了這是非之地,彷彿生怕被濺上一滴血。
草。
我早該知道,宋薇薇的丈夫,能是什麼好東西!
-7-
宋薇薇看着丈夫離開的背影,眼神陰鷙了一瞬,隨即更加狠厲地看向我,對那羣圍着我的人使了個眼色。
「把她包搶了!看看這窮鬼裏面裝的什麼!」
「按住她!」
幾雙手同時朝我伸過來——
就在我以爲準備不要臉逃跑的時候……
一個冷得如同冰碴般的聲音,帶着極強的壓迫感,穿透了嘈雜:
「我看誰敢動她。」
人羣瞬間一靜,自動分開一條路。
圖書館方向,一羣人簇擁着走了出來。
爲首的是白髮蒼蒼的老校長,而他身邊並肩走着的——
是江尋。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裝,身姿挺拔,面色沉鬱如水,眼神銳利如刀,正冷冷地掃視着圍住我的那羣人。
那目光所及之處,剛纔還氣焰囂張的女人們,瞬間像被掐住了脖子,動作僵住,臉色發白。
老校長顯然也沒料到這場景,愕然道:
「這……這是怎麼回事?」
江尋沒理會任何人。
他邁開長腿,幾步就跨到我面前,完全無視了旁邊臉色煞白的宋薇薇。
他先是快速掃了我一眼,目光在我紅腫的左臉頰上停留了一瞬,眸色驟然轉深,暗沉得駭人。
然後,他轉過身,將我和那羣咄咄逼人的女人徹底隔開,以一種絕對保護的姿態,擋在了我身前。
陽光落在他身上,像是自動打了追光。
我的注意力卻在他背後的一羣人身上。
那陣仗,那排場……
難道說……
連校長都被他編造的總裁人設給騙了?!
我捏着空瓶子的手,僵在半空。
他的視線先在我臉上停頓一秒,然後下滑,掃過我一身廉價的衣着,最後,定格在我手裏那個格格不入的空飲料瓶上。
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宋薇薇反應極快,立刻收起兇相,換上一副驚喜又得體的笑容,迎了上去:
「江尋學長!校長!好巧啊!」
老校長笑呵呵:
「是薇薇啊,這位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還拿着空瓶子、穿着寒酸的我身上。
江尋沒有看宋薇薇,也沒有理會任何人好奇的目光。
他只是低頭看着我,然後,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拿走了我手裏那個皺巴巴的空瓶子。
他的指尖不經意擦過我的皮膚,帶着微涼的溫度。
下一秒,他轉身,將瓶子精準地投進了幾步外的分類垃圾桶。
做完這一切,他重新看向我,眼神平靜,聲音溫柔但清晰:
「不好意思,校慶典禮致辭剛結束,來晚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一旁臉色煞白的宋薇薇,最後落回我臉上,語氣帶着一種宣示主權般的坦然:
「等很久了嗎?……老婆。」
空氣死寂。
宋薇薇那張精心修飾的臉,瞬間扭曲。
老校長和周圍領導的眼神,充滿了訝異和探究。
而我,站在原地,感覺全身的血液,好像都衝到了耳朵裏,嗡嗡作響。
老……老婆?
江尋,你他媽又在玩什麼花樣?!
他朝着那羣噤若寒蟬的女人,以及表情管理徹底失控的宋薇薇,聲音格外陰鷙:
「誰打的?」
-8-
空氣死寂。
老婆兩個字像驚雷,炸得我頭皮發麻,也炸得宋薇薇那張臉血色盡失,扭曲得近乎猙獰。
江尋根本沒看我石化的表情,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像冰冷的探照燈,鎖死在那個剛纔動手打我的套裙女身上。
「是你動的手?」
他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能凍碎骨頭的寒意。
套裙女在他迫人的視線下瑟瑟發抖,嘴脣哆嗦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下意識往宋薇薇身後縮。
宋薇薇強撐着上前一步,試圖挽回局面,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江尋學長,這都是誤會,是葉星悅她先……」
「我問的是她。」
江尋毫不客氣地打斷她,目光甚至沒有分給她一絲一毫,依舊釘死在套裙女身上。
「需要調監控,還是你自己承認?」
老校長也皺緊了眉頭,語氣嚴肅:「在學校裏動手打人?像什麼樣子!這位同學,你是哪一屆的?」
套裙女徹底慌了,眼淚湧了出來,指着宋薇薇。
「是……是薇薇姐讓我……我只是想幫她……」
宋薇薇氣得渾身發抖,尖聲道。
「你胡說什麼!」
江尋終於將視線轉向宋薇薇,那眼神里的輕蔑和冰冷,讓她瞬間噤聲。
「宋薇薇。」
他念她的名字,像在唸什麼髒東西。
「畢業這麼多年,你還是隻會這些上不了檯面的手段。」
他微微側頭,對跟在他身後一位戴着金邊眼鏡、助理模樣的人低聲吩咐了幾句,聲音不大,但足夠讓周圍幾個人聽清:
「查一下,趙氏集團最近是不是在談城東那塊地。告訴負責的人,隱山科技不考慮與有任何品行不端成員的企業合作。」
助理立刻點頭:「明白,江總。」
宋薇薇的臉,剎那間慘白如紙,連嘴脣都在哆嗦。
「江尋!你……你不能……」
她身邊的趙總不知何時接完電話回來了,聽到這句話,臉色也瞬間變了,急忙上前。
「江總!誤會!這都是女人家不懂事,您別……」
江尋一個眼神掃過去,趙總後面求情的話就卡在了喉嚨裏。
「趙總,」
江尋語氣平淡,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決斷,
「管教好你的人。否則,下次損失的,就不止一塊地了。」
他說完,不再看那對臉色灰敗的夫婦,以及那羣面如土色的跟班,彷彿多看一眼都嫌髒。
他轉過身,重新面向我。
所有的冰冷和戾氣在轉身的瞬間收斂得乾乾淨淨。
江尋低頭看着我紅腫的臉頰,眉頭緊鎖,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心疼和……懊惱?
「疼不疼?」
他伸出手,指尖懸在我臉頰旁,想碰又不敢碰的樣子。
我猛地偏頭躲開,心臟還在爲剛纔聽到的消息上。
隱山科技?
那個近幾年異軍突起,勢頭極猛的新興科技公司?
媒體上經常提到的年輕創始人……好像……是姓江?ṭůₓ
不,不可能。
一定是巧合。
或者……是他爲了圓謊,連助理都買通了演戲?
可剛纔那個助理的專業程度,趙總那瞬間煞白的臉色,還有校長和周圍領導對他那明顯帶着尊重甚至些許討好的態度……
一個個疑點像沸騰的氣泡,在我混亂的腦子裏咕嘟咕嘟往上冒。
「走,我帶你去醫務室處理一下。」江尋伸手想拉我的手腕。
我再次後退一步,避開了他的觸碰,抬起眼,死死盯着他,試圖從他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撒謊的痕跡。
「江尋,你到底是誰?」
我的聲音因爲緊張和懷疑而有些發乾。
-9-
他看着我,深邃的眼底情緒複雜。
有無奈,有心疼,似乎還有一絲……如釋重負?
他輕輕嘆了口氣,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用一種異常認真的語氣說:
「星悅,有些事情,我現在很難解釋。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騙你……至少,不是在你想的那些事情上騙你。」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我依舊警惕的眼神,補充道:
「至於我到底行不行,是不是 Gay……」
他忽然湊近一步,壓低聲音,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廓,帶着一種危險的曖昧,
「如果你還想驗證,我隨時奉陪。只不過,這次……別那麼容易就給我定罪了,行嗎?」
我的心跳,徹底失控。
校慶那天的混亂和江尋那句曖昧不明的話像根魚刺,卡在我心裏。
我想查他,但手頭一個跨國合作案正到關鍵階段,忙得腳不沾地,連喘氣的功夫都沒有。
一連熬了大半個月,項目終於圓滿收尾,甲方爸爸十分滿意。
公司大手筆,直接在酒店包了個宴會廳給我開慶功宴。
我換上一條剪裁利落的黑色連衣裙,踩着高跟鞋。
剛進場,就被同事和合作夥伴圍住,恭維聲不絕於耳。
觥籌交錯間,我應付得體,眼角餘光卻瞥見隔壁相連的宴會廳門口立着的指示牌——
隱山科技季度團建。
心跳漏了一拍。
不會這麼巧吧?
正好,待會結束去看看,我倒想知道,江尋是不是真總裁。
我們公司一個以熱心著稱的姐,拉着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擠到我面前,滿臉堆笑:
「星悅,來來來,給你介紹個青年才俊,張總,自己開公司的,年輕有爲!」
那位張總眼神熱切地看着我。
我頭皮發麻,正想找藉口脫身,就聽見一個熟悉低沉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星悅?」
一回頭,江尋站在那兒。
他今天沒穿西裝,一身休閒打扮,深色襯衣袖子隨意挽到手肘,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倒比之前更多了幾分隨性的氣場。
他目光掃過李姐和那位張總,最後落在我臉上,帶着點似笑非笑。
李姐眼睛瞬間亮了:
「哎呦,這位帥哥是……?」
我一把挽住江尋的胳膊,身體自然地靠向他,臉上堆起甜蜜又抱歉的笑:
「李姐,不好意思啊,忘了跟您說,這位是我老公。」
感覺到江尋的手臂肌肉瞬間繃緊,他低頭看我,眼神里充滿了驚訝,隨即化爲一種深不見底的玩味。
「老……公?」
怎麼?就允許你校慶上說我是你老婆,我借你一用怎麼了?
江尋低頭一笑,眼底閃過一絲暗爽。
李姐和張總都愣住了。
就在這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插了進來,帶着十足的譏誚:
「呵,我當是誰這麼大排場。江尋,幾年不見,混得不錯啊,都學會喫軟飯了?」
一個穿着花哨襯衫、眉眼與江尋有幾分相似,卻透着股紈絝氣的男人晃了過來,身後還跟着兩個看熱鬧的。
我認出他,江尋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江淮。
以前就處處針對江尋,沒想到在這兒碰上了。
江淮上下打量着我,眼神輕蔑:
「找了個富婆?難怪硬氣了不少。花女人的錢,感覺如何?」
他身後的人發出低低的嗤笑。
江尋臉色沉了下去,周身氣壓驟低。他剛要開口,我捏了捏他的手臂,示意他別動。
我鬆開江尋,上前半步,將手裏香檳杯優雅地遞給路過侍者。
再抬頭時,臉上已掛上無可挑剔的社交笑容。
我看向江淮,流暢地切換了德語,語氣帶着疏離的禮貌:
「這位先生,在公共場合發表如此失禮的言論,恐怕有失身份。」
江淮明顯一愣,沒聽懂。
我不等他反應,又轉向他身後一個試圖用意大利語低聲嘲諷的跟班,用更地道的意語微笑回應:
「建議您先學好語法再開口,免得貽笑大方。」
那個跟班的臉瞬間漲紅。
最後,我目光重新落回一臉懵的江淮身上,切換回中文,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周圍悄然豎起的耳朵裏:
「我老公的錢,樂意給我管,我樂意給他花。」
我親暱地挽住江尋的手臂,仰頭看他,眼神崇拜又依賴,然後甩給江淮一個極度輕蔑的眼神:
「我們有意見自己關起門來商量,輪得到你一個外人指手畫腳?你誰啊?」
江淮被他帶來的同伴拉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指着江尋。
「你……你們……」
周圍隱山科技的員工們想笑又不敢笑,眼神里全是對老闆娘的敬佩和對江淮的鄙夷。
江尋低頭看着我,眼底像是炸開了煙花,震驚、狂喜、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動容。
他手臂收緊,將我往他懷裏帶了帶,然後看向江淮,語氣恢復了平日的沉穩,卻帶着一擊致命的力道:
「哥,忘了介紹,葉星悅,我太太。」
他頓了頓,補充道:
「另外,隱山科技是我自己的公司,和江家,沒半分錢關係。讓你失望了。」
江淮的表情,像是生吞了一隻蒼蠅。
我靠在江尋懷裏,享受着這場即興演出的勝利,心裏卻有個聲音在尖叫:
隱山科技……真的是他的?!
那他之前……真的沒騙我?
巨大的信息量衝擊着我,讓我一時有些眩暈。
江尋攬着我,對江淮和他那幫臉色精彩的朋友們下了逐客令:
「如果沒其他事,請不要打擾我和我太太慶祝。」
等人灰溜溜地走了,他低頭,溫熱的氣息噴在我耳邊,聲音裏帶着壓不住的笑意和某種深意:
「江太太,戲不錯。」
「現在,能跟我聊聊,你什麼時候成的我太太,以及……我的錢,什麼時候歸你管了?」
-10-
慶功宴那晚的後,我和江尋的關係陷入一種微妙的膠着。
他看我的眼神,多了些明目張膽的熾熱和勢在必得。
我嘴上依舊不饒人,動不動就拿話刺他,可心裏的堅冰,自己都能感覺到,正在一點點融化。
他開始見縫插針地出現在我的生活裏。
在我加班到深夜時,恰巧帶着熱騰騰的宵夜出現在公司樓下;
順路在我家附近的咖啡店遇到,然後勉爲其難陪我走一段;
甚至在我某個項目遇到瓶頸時,他也能給出幾句提點。
我一邊唾棄自己立場不堅定,一邊又忍不住沉溺在這種久違的、被人小心翼翼捧着的暖意裏。
舊情像埋在灰燼下的火星,被風一吹,隱隱有了復燃的趨勢。
就在這曖昧拉扯的節骨眼上,我媽又作妖了。
不知她從哪兒又扒拉出一個海歸精英,真的假的就不知道了……
照片發過來,喋喋不休地讓我去見。
「媽,我說了我不去。」
我對着電話,煩躁地耙着頭髮。
「這個條件多好!你既然不喜歡小江,那就換一個。」
我媽在電話那頭苦口婆心。
「他哪裏比江尋好了?」
我脫口而出。
話一出口,我和電話那頭都沉默了。
幾秒後,我媽聲音帶着試探和驚喜:「星悅,你……你跟小江……」
「我跟他沒關係!」
我像被踩了尾巴,
「我的意思是,您別什麼阿貓阿狗都拿來跟……跟我挑剩的比!」
這藉口拙劣得我自己都不信。
爲了避免更多麻煩,也爲了理清自己這團亂麻的思緒,我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
搬家。
我用最快的速度在公司附近租了個精裝小別墅,沒通知我媽,只留了張字條,拎着行李箱就跑了。
徒留我媽在家裏,懵逼又凌亂。
我不知道的是,我媽懵逼之後,第一時間把電話打到了江尋那裏,帶着哭腔:
「小江啊,星悅她搬走了,都不告訴我地址,這孩子……」
江尋在電話裏溫聲安慰了她幾句,掛了電話,不到半小時,我的新地址就躺在了他的手機裏。
又過了兩天,我對門一直空着的房子,迎來了新主人。
當我下班回家,看到對面房門大開,江尋正指揮着工人往裏搬一個看起來就很舒服的懶人沙發時,我手裏的鑰匙差點掉在地上。
「你……你怎麼在這兒?!」
他回頭,看到我,臉上沒有絲毫意外,只有得逞的笑意:
「搬家。好巧,鄰居。」
巧你個頭!
我瞪着他,心裏那點因爲他這幾天沒出現而產生的微小失落,瞬間被巨大的被算計感淹沒。
「江尋,你跟蹤我?」
「阿姨擔心你,我只是順便……關心一下。」
他走過來,很自然地接過我手裏沉重的購物袋,
「買了什麼?這麼重。」
「用不着你假好心!」
我想搶回來,他卻仗着身高優勢輕鬆避開。
「遠親不如近鄰。」
他笑得像只偷腥的貓,「以後多多關照啊,葉小姐。」
我氣得想咬人,砰地一聲甩上門,把他可惡的笑臉關在門外。
接下來幾天,我充分體會到了什麼叫陰魂不散。
出門倒垃圾能碰上他剛好也出門;
晚上想喫宵夜,外賣還沒到,他敲門端着剛烤好的蛋撻問我要不要嚐嚐;甚至我窩在沙發裏看恐怖片,都能收到他發來的微信:
「聲音有點大,需要陪看嗎?收費,一個擁抱即可。」
我統統回以冷臉和白眼。
但不得不承認,心底某個角落,因爲他的存在,不再空落落的。
轉折發生在一個週末的下午。
-11-
我睡醒午覺,趿拉着拖鞋去廚房喝水,剛走到客廳,腳步猛地頓住,全身血液瞬間逆流——
一條嬰兒手臂粗細的、色彩斑斕的蛇,正盤踞在我客廳的地毯中央,昂着頭,朝我吐着猩紅的信子!
「啊——!!!」
一聲能掀翻房頂的尖叫不受控制地衝出喉嚨。
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退回臥室,砰地鎖上門,縮在牆角,渾身抖得像秋風裏的落葉。
我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這種軟體冷血動物,怕得要死!
手機!對,打電話!
我顫抖着手摸出手機,腦子裏一片空白,第一個冒出來的號碼,竟然是江尋的。
電話幾乎是被秒接。
「喂?」他低沉的聲音傳來。
我帶着哭腔,語無倫次:
「蛇……江尋……有蛇!在我家客廳!好大一條!救命……」
「別怕!鎖好門,待在臥室別動!」他的聲音瞬間繃緊,「我馬上到!」
不到三十秒,我就聽到了對面房門猛地打開,然後是急促的腳步聲停在我門口,接着是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慌亂中我甚至忘記問他爲什麼有我鑰匙的?!
門被推開,他衝了進來,手裏還拿着……
一個專業的捕蛇夾和厚布袋?
他先快速掃視一圈,鎖定目標,動作敏捷又精準,幾下就用夾子控制住那條蛇,利落地裝進布袋紮緊。
整個過程不到一分鐘。
他提着袋子,走到臥室門口,敲了敲門,聲音放得很輕:
「星悅,沒事了,蛇抓到了。」
我顫抖着打開門,看到他站在門外,額角還有細微的汗珠,眼神里滿是未褪的緊張和擔憂。
巨大的恐懼過後是脫力,我腿一軟,差點跪下去。
他立刻扔下袋子,伸手扶住我,將我緊緊摟進懷裏。
他的胸膛寬闊溫熱,心跳又快又穩,帶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沒事了,沒事了……」
江尋一遍遍撫摸着我的後背,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我靠在他懷裏,劫後餘生的恐懼和被他撞見如此狼狽模樣的羞窘交織在一起,鼻子一酸,眼淚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
「我……我討厭蛇……」
「我知道。」
他低聲說,把我摟得更緊,「以後不會讓你看到這種東西了。」
我在他懷裏哭了很久,直到情緒慢慢平復。
抬起頭,才發現我們倆姿勢曖昧地靠在門框上,他的襯衫被我哭溼了一小片。
臉頰有些發燙,我想推開他,卻沒什麼力氣。
「你……你怎麼會有捕蛇工具?」
我啞着嗓子問。
他看着我紅腫的眼睛,眼神深邃,帶着一種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輕聲說:
「知道你怕這個。搬過來那天,就備着了。」
「本來想着以防萬一,沒想到……真用上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酸痠麻麻的感覺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他連這個都想到了。
-12-
那天之後,我和江尋的關係詭異地進入了一種半同居狀態。
不是我搬過去,也不是他正式登堂入室,而是那扇對門,好像失去了它本來的意義。
他會理所當然地在我家廚房煮醒酒湯,我會習慣性地在週末早晨去敲他的門蹭早餐。
我們依舊鬥嘴,但空氣裏流淌的東西,變了質,帶了鉤子,黏稠又滾燙。
舊情復燃得噼啪作響,只差最後那層窗戶紙。
我們都心照不宣地享受着這種曖昧的拉鋸,彷彿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讓一切水到渠成。
直到那天下午,一個刺耳的電話鈴聲劃破了所有的平靜。
是我爸打來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驚慌失措:
「星悅!你快來市醫院!你媽……你媽她暈倒了!」
我腦子「嗡」的一聲,手裏的馬克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江尋當時正在我家,聞聲從書房衝出來,看到我煞白的臉,什麼都沒問,抓起車鑰匙攬住我就往外走:「走!」
一路飛馳到醫院。
搶救室外的紅燈亮得刺眼。
我爸像個瞬間蒼老十歲的老人,佝僂着坐在長椅上,雙手捂着臉。
「爸,媽怎麼了?怎麼回事?」
我聲音發抖。
我爸抬起頭,眼眶通紅,嘴脣哆嗦着,遞過來一疊厚厚的檢查報告。
「你媽她……不讓告訴你……胃癌,晚期……已經擴散了……」
胃癌……晚期……
這幾個字像冰錐,狠狠扎進我心臟,瞬間凍結了全身的血液。
我腿一軟,差點栽倒,被身旁的江尋牢牢扶住。
「什麼時候的事?」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飄忽得像來自天外。
「查出來……大半年了……」
我爸老淚縱橫,
「她怕你擔心,怕成了你的拖累,就一直瞞着……她逼你相親,就是想着……想着臨走前,能看到你有個依靠,她才能閉上眼……」
大半年……
所以,那些喋喋不休的相親,那些看似無理取鬧的逼迫,背後藏着的,是我媽生命進入倒計時的恐慌和對我未來的無盡牽掛?
巨大的愧疚和心痛像海嘯般將我淹沒,我靠在江尋懷裏,渾身冰涼,連哭都哭不出來。
搶救室的門開了。
醫生走出來,表情凝重:
「病人暫時脫離危險,但情況很不樂觀。癌細胞廣泛轉移,後續……希望家屬有心理準備。」
我走進病房,看着我媽躺在蒼白的病牀上,身上插着管子,臉色灰敗,瘦得脫了形。
她看到我,虛弱地眨了眨眼,努力想擠出一個笑,氣若游絲:
「星悅……別怕……媽沒事……」
她目光又轉向我身邊的江尋,帶着一絲微弱的期盼和難以掩飾的擔憂。
那一刻,我心裏所有的猶豫、試探、對過往的耿耿於懷,都被眼前這殘酷的現實碾得粉碎。
什麼真相,什麼欺騙,什麼狗屁考驗,在生死麪前,都不值一提。
我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完成我媽最後的心願,讓她安心,讓她……沒有遺憾。
我深吸一口氣,緊緊握住我媽的手,轉頭看向身旁眉頭緊鎖、一直默默支撐着我的江尋,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堅定:
「江尋。」
他看向我,眼神複雜,帶着心疼和詢問。
「我們結婚吧。」
「就現在,去民政局。」
江尋愣住了,眼底閃過巨大的震驚。
我爸也愣住了。
連病牀上的我媽,都掙扎着想抬起頭。
「星悅,你……」
江尋喉結滾動。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我打斷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眼睛,帶着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你只需要回答,行,還是不行。」
空氣凝固了幾秒。
江尋深深地看着我,那眼神像是要穿透我的靈魂。
然後,他沒有任何猶豫,反手握緊了我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行。」
他只有一個字,卻重若千鈞。
沒有鮮花,沒有戒指,沒有浪漫的求婚。
就在充斥着消毒水氣味的病房裏,在我媽含着淚光的注視下,我和江尋,定下了我們的終身。
他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言簡意賅地交代了幾句。
不到一小時,他的助理氣喘吁吁地送來了我們的戶口本。
我去,他居然連這個都提前從我爸媽那兒拿到了?
然後,他拉着我,直接開車去了民政局。
拍照,填表,蓋章。
鋼印落在紅本上的那一刻,一切塵埃落定。
我看着手裏新鮮出爐的結婚證,照片上我們靠得很近,他表情嚴肅,我眼神決絕,不像新婚,倒像奔赴戰場。
走出民政局,陽光有些刺眼。
我看着身旁這個法律上已經是我丈夫的男人,心情複雜得像一團亂麻。
「江尋,」我晃了晃手裏的紅本,「這只是權宜之計,爲了我媽……」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面對着我,陽光在他身後勾勒出金色的輪廓。
他伸手,拿過我手裏的結婚證,和他那份疊在一起,鄭重地放進了自己襯衫內側的口袋,緊貼着心臟。
然後,他低頭,額頭輕輕抵住我的額頭,溫熱的氣息交融。
「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葉星悅。」他聲音低沉,帶着不容置疑的鄭重,「從這一刻起,你是我江尋名正言順的妻子。」
「以前虧欠你的,以後,我用一輩子還。」
我的心,像是被泡在溫水裏,又酸又脹。
這場始於謊言的相親,終於在一連串的意外和倉促中,將我們牢牢綁在了一起。
前路未知,但至少此刻,他的手,握得很緊。
-13-
我媽出院那天,陽光好得不像話。
醫生拿着最新的全面複查報告,臉上帶着如釋重負的笑意:
「奇蹟!真是奇蹟!之前的診斷應該是樣本污染導致的誤診,伴有嚴重的自身免疫性疾病模仿了癌症症狀。現在指標基本正常了,注意定期複查就行!」
誤診。Ťū⁾
兩個字,像天使吹響的號角,把壓在我們家頭頂近一年的烏雲瞬間驅散。
我爸當場老淚縱橫,抱着我媽說不出話。
我媽愣了好一會兒,然後用力捶了我爸一下,又哭又笑。
「你個死老頭子,我就說我沒那麼短命!」
我站在旁邊,感覺渾身輕飄飄的,像踩在雲朵上。
巨大的、失而復得的狂喜沖刷着四肢百骸,鼻子酸得厲害,卻咧着嘴傻笑。
然後,我感覺到一隻溫熱的手緊緊握住了我的。
是江尋。
他站在我身邊,看着我,眼底是同樣洶湧的慶幸和笑意,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我明白他在緊張什麼。
那本倉促領下的結婚證。
我媽反應過來,看看我,又看看江尋,臉上閃過愧疚和尷尬。
「星悅,小江,你看這事鬧的……當時真是……委屈你們了,這結婚結的……要是你們想……」
她話沒說完。
江尋搶先開口,握緊我的手,語氣沉穩堅定,帶着不容置疑的笑意。
「媽,我不委屈。能娶到星悅,是我求之不得。這婚,我從來沒想過是權宜之計。」
他轉頭看我,目光灼灼,像是在等我表態。
我看着他,看着這個在我最慌亂無措時,毫不猶豫給我一個家的男人,看着這個在我媽病牀前紅着眼眶簽下病危通知書的女婿,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我反手用力回握他,對我媽笑了笑,聲音帶着點哽咽後的沙啞,卻異常清晰:
「媽,您就安心養着吧。您女婿……跑不了了。」
我媽的眼睛瞬間亮了,拉着江尋的手,一個勁地說好。
番外
誤診的烏龍像一場驚心動魄的過山車,但車停穩後,我和江尋的婚姻,卻駛上了一條意料之外平坦溫馨的軌道。
我們沒搬回父母家,依舊住在我租的小別墅。
用他的話說
「這是我們定情的地方,有紀念意義。」
「我呸!誰跟你在抓蛇現場定情!」
日子過得……很好。
好到讓我時常覺得,之前那些針鋒相對、互相猜疑的歲月,像是一場模糊的噩夢。
江尋變了很多。
或者說,他剝掉了那層因爲不安和驕傲而披上的硬殼。
他不再有任何隱瞞。
公司的事,家裏的情況,甚至他大學時那點可笑的、因爲自卑而編造的人脈,他都像個交代罪行的犯人,一五一十全倒給了我,說完還眼巴巴地看着我,等我審判。
我會故意板着臉:
「哦, 原來燒烤攤老闆不認識你啊?」
他就會湊過來,下巴抵在我頸窩, 聲音悶悶的,帶着點撒嬌的意味:
「老婆,我錯了, 年少無知,罪該萬死。求給個機會, 用餘生贖罪。」
這誰頂得住?
他學會了退讓。
以前一點就着的脾氣,現在能耐着性子聽我抱怨工作上奇葩的甲方, 甚至在我和閨蜜吐槽他某些直男行爲時,還能默默給我們切好水果。
爭吵不是沒有, 但往往剛起個苗頭, 就會被他用各種方式「摁」下去——
有時候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吻,有時候是直接扛起我扔進臥室。
「江尋你混蛋!我話還沒說完!」
「嗯, 我混蛋。」
他從善如流,手上動作不停, 「等交流完, 隨便你怎麼說。」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通常是我累得手指頭都不想動,被他抱去清理時,早就忘了最開始爲什麼要吵架。
至於他到底行不行……
呵呵。
我只能說,當初那個因爲不親密而懷疑他是 Gay 的我,簡直是個被豬油蒙了心的傻子。
這傢伙不僅行,而且……太行了!精力旺盛得令人髮指!
某個饜足的週末清晨,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
我趴在他胸口, 手指無意識地划着他睡衣的扣子, 終於把憋了很久的問題問出了口:
「所以, 當年……你那時候, 爲什麼總是躲着我?還承認自己是 Gay?」
他身體僵了一下,隨即收緊環住我的手臂, 沉默了幾秒,才低聲開口,語氣裏帶着久遠的懊惱和委屈:
「那時候……家裏情況複雜,我一邊上學一邊折騰公司,壓力很大。怕你跟着我喫苦, 又怕你因爲我的家境看不起我, 就想等做出點成績再……碰你。」
「至於承認……」
他嘆了口氣,
「那時候年輕, 驕傲得要死。你寧願信外人都不信我, 我氣得口不擇言……說完就後悔了。」
原來是這樣。
一場由他的自卑、我的多疑, 和外人挑撥共同導演的滑稽悲劇。
我抬起頭,看着他有些緊繃的下頜線,故意逗他。
「哦, 所以不是不行?」
他眸色一深,一個利落的翻身把我壓在下面,危險地眯起眼。
「江太太,看來你對我有很大的誤解。我覺得, 有必要再深入地溝通一下, 徹底消除這個誤解。」
「喂!江尋!大早上的你……唔……」
陽光暖暖地籠罩着相擁的我們。
紅本本靜靜地躺在牀頭櫃裏。
一場始於謊言的相親,一場源於誤診的婚姻, 陰差陽錯地,卻給了我們最真實的彼此,和一份吵吵鬧鬧、卻密不可分的未來。
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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