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清貧校草談戀愛後,我過上了白天上課,晚上送外賣,閒暇時還要去咖啡店兼職的日子。
成績從年級第一掉到了五十名開外。
眼看就要失去貧困生資助資格,班主任勸我,「你和許澤州不是一路人。」
我點頭應好,轉頭接着送外賣。
單主住在價值千萬的別墅區。
我正要按響門鈴,卻聽到熟悉的聲音響起。
「許哥,你還要裝窮裝到什麼時候?玩了這麼久,還不膩啊?」
「不過那丫頭對你可真是死心塌地,爲了你一天打三份工,人都憔悴不少,嘖嘖嘖,我看了都有點感動。這份情誼不值得咱哥幾個喊她一句嫂子?」
許澤川點了支菸,那副素日清雋淡漠的眉眼在菸圈的氤氳下染上幾分不羈。
他嗤笑。
「感動你就去接盤啊。」
「還是個處呢。」
-1-
譏笑聲傳來。
我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
直到手中外賣冷卻,系統即將超時的提示音響起纔回過神。
低下頭去看時間。
9:52。
得去送下一單了。
我渾渾噩噩地繼續送外賣。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
「阿蔚,醫生說奶奶的病情目前暫時穩定下來了,但後續還需要進行相關手術,要花的錢更多…」
是許澤州。
直到現在,他還在騙我。
在一起兩個月,許澤州就告訴我他奶奶得了惡性囊腫。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那樣無助的樣子。
我心疼壞了,哄他說自己會和他一起面對。
許澤州紅着眼說,「阿蔚,是我連累了你。」
我卻像往常撒嬌那般鑽進他的懷裏。
「不許說這樣的話,你沒有連累我。」
「許澤州,我喜歡你,這一切都是我甘願做的。」
許澤州垂下眼,輕聲開口。
「真傻。」
他說的沒錯。
真傻。
一輛從別墅區駛出的豪車正往這個方向疾馳。
我走了神,油門一擰。
卻被闖紅燈的車子給撞飛了出去。
-2-
遇見許澤州那天,是在一個連綿不絕的春雨天。
我剛辦好轉學手續,從學校出來。
轉角卻遇見了正在喂貓的許澤州。
少年低垂着眼,側臉優越。
他把傘葉傾斜給小貓,自己背上卻淋溼了一大片。
我站在一旁偷看,手腕一轉,把傘面遞過去一些。
許澤州察覺到什麼,抬起頭,清雋疏離的眉眼綻開笑意。
「謝謝。」
我錯開眼,「不、不客氣。」
小貓喫飽了,抖了抖身子,蜷在角落裏舔毛。
許澤州收回手,站起身。
他瞥了眼我懷裏抱着的新校服。Ţũ̂ⁿ
「你是艾卡斯的?」
「對,今天剛轉來,你也是這個學校的嗎?」
「嗯。」
現在是上課時間,他卻躲在這裏喂貓。
我起了好奇。
「你怎麼沒去上課?」
許澤州輕描淡寫地說,「不想去。」
這個話題本該止於這裏,再深究下去就會惹人厭煩。
可當我看見他手腕上的燙傷時,目光微顫。
「你在學校裏被人欺負了嗎?」
許澤州頓了頓,奇怪地看我一眼。
我指着他手上的傷疤說,「你這裏…受傷了。」
-3-
許澤州垂下眼。
那是幾處被菸灰燙出來的傷。
已經長了新皮,疤卻一直留在那裏。
他站起身,露出落寞的表情。
「嗯。」
「我也被人霸凌過,知道這種感覺很不好受……他們爲什麼欺負你?」
「因爲我窮。」
許澤州雲淡風輕地說,「我沒有爸媽,和奶奶相依爲命,學校裏的人看不起我,都欺負我。」
雨停了。
我把傘面上的積水抖掉,收了傘。
「那些有錢人從來都自詡清高,看不起底層人,可千里之堤,還潰於小小蟻穴呢。」
我仰起臉,自以爲激勵地朝許澤州笑道。
「對吧?」
許澤州垂下眸子,蓋住眼中一閃而過的嘲諷。
「是啊。」
我收回視線,餘光不自覺和舔完毛的小貓撞上。
蹲下身。
這是一隻漂亮的長毛三花。
如果沒有人悉心照顧,不會這麼精緻。
-4-
「它是你的貓嗎?」
「不是,可能是從哪裏流浪來的吧。」
我摸了摸小貓的腦袋,「真可愛。」
小貓輕輕地喵了一聲,鑽進我的懷裏。
許澤州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
「你還挺招它喜歡Ťùₘ的。」
我抱起小貓,「你叫什麼呀?姐姐給你取個名字好不好?」
小貓親暱地舔了舔我的掌心。
許澤州嗓音有點冷。
「不要亂取名,原主人知道了應該不會高興。」
我想想也是。
「那你叫什麼?」
我放下小貓,不經意開口。
許澤州似有所覺地偏了偏頭,與我對視上。
那雙清凌凌的眸子只倒映着他一人。
時間彷彿一瞬間靜止,天地之中只有他們兩人。
他怔了怔,「許澤州。」
「許澤州。」
ƭű̂₋我輕輕喊了一聲,在他看過來的時候彎了彎眼,「我叫林蔚。」
「看來我們是同類人呢。」
許澤州蹙了蹙眉,「什麼?」
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笑道,「我們都一樣窮啊。」
許澤州低低地笑了,「那倒是。」
-5-
凌晨的醫院裏沒什麼人。
護士將一張薄薄的信封遞給我:「事主有事先走了,這個…是他讓我代爲轉交給你的。」
我打開信封。
是一張二十萬的支票。
剛纔那個片區是富人區,裏面的人非富即貴。
對於他們來說,時間比一串數字更值錢。
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是小事。
護士和來查房的同伴走了。
臨走前還在唏噓。
「真是命好,撞一下又沒碰到關鍵部位,還撈了不少錢,這種好事怎麼不能發生在我頭上。」
「就是說啊…」
門窗沒關緊,大風颳了進來。
支票被風輕飄飄地吹到了角落裏。
我抬眼看向窗外。
電閃雷鳴。
要下雨了啊。
-6-
我託護士幫我買了一隻老人機。
原來的那隻智能機已經被碾不成樣子了,只有一張電話卡還算完好。
剛把電話卡插進去,十幾個未接通話跳了出來。
我微愣,點了回撥。
「林蔚?我給你打了多少通電話你才接,我去你家找你也沒看到人,急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意識到自己話說太重,班主任頓了頓,緩了語氣。
「你別忘了自己已經高三,正是一個學生最關鍵的階段,別一門心思撲在許澤州身上,我早說過了,你們不是一路人。」
「這段孽緣你還是趁早斷了吧。」
我低下頭,「好。」
許是沒料到我這麼幹脆,班主任接下來苦口婆心的安慰就這麼堵在喉嚨裏,半天卡不出來。
「你說真的?」
「嗯。」
「知道就好,你基礎好,只要多花點時間就能回到原來的位置……」
我打斷她,「老師,我出車禍了。」
我強撐起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麼抖。
「我好害怕,你能來醫院看下我嗎?」
-7-
班主任看見我右腿被高高吊起,小腿上還打了那麼厚一層石膏時紅了眼眶。
「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不早說?」
「還疼不疼了?」
我搖搖頭。
其實從醒來時就沒什麼感覺了。
「你喫了東西沒?想喫什麼我給你買,是不是不能喫太油膩的,只能喝粥?…鮑魚粥怎麼樣?」
「老師。」
我輕聲打斷她,「許澤州…和我不一樣,他不是貧困生,對不對?」
班主任看着我,好半晌才艱難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這是一場富家子弟的遊戲。
我不過是他們找的樂子Ṭŭₖ而已。
見我怔愣出神,班主任心有不忍地別開臉。
「抱歉,我並不是有意想要瞞着你的。」
許澤州的父親是這所學校的股東之一,佔股比例幾乎一手遮攬。
王璐璐剛畢業那兩年,是個熱心腸的性子。
還曾出面阻止了一場由許澤州而起的校園霸凌。
可事情敗露後,霸凌者依舊逍遙法外,反而是被霸凌者抑鬱退學,沒過多久便自殺了。
從那時候起,王璐璐就明白,她阻止不了任何事情的發生。
如果參與進去,自己還可能因此受到牽連。
可那場事故纔剛剛平息一年,許澤州又一時興起,招惹上了一個剛轉來的貧困生。
發現轉學生的檔案上寫着孤兒兩個字後,王璐璐就再也無法對眼前又一場全校的狂歡視而不見。
一個一無所有的孩子,只能憑藉學習改變命運。
她明裏暗裏示意林蔚離許澤州遠一些,他們不是一路人。
可林蔚很固執,一旦認定什麼就會堅持到底。
對於許澤州也是這樣。
她天真地以爲許澤州和她一樣是貧困生,天真地以爲自己再像許澤州靠近一點,他們就會成爲一家人。
-8-
王璐璐將兩年前那場校園霸凌逐一複述給林蔚。
她靜靜地聽着。
聽到被霸凌者抑鬱自殺時,輕輕地眨了眨眼。
水汽盈滿了整個眼眶。
在王璐璐印象中,林蔚乖巧懂事,成績又十分優異,在一衆頑劣的貴族學生中,就像一朵純潔無瑕的小白花。
能勸迷途的孩子走回正道,王璐璐說不欣慰是假的。
可看着這孩子這麼受傷的模樣,心裏也不好受。
「許澤州不值得你這麼難過。」
「他怎麼…這麼壞啊。」
我抬起眼,哭着問班主任,「老師,窮是原罪嗎?」
王璐璐想說不是,可當她對上少女純淨的眼神時,喉間一噎。
曾幾何時,她也以爲,人不該被錢權分爲三六九等。
可現實又確實是這樣殘酷。
一時之間,她對面前的女孩心中憐惜更甚。
王璐璐嘆了口氣,「總之,你明白了就好。」
明白了自己和許澤州不是一路人,明白了與許澤州絕無可能。
悲劇就不會再重演。
我拉開抽屜,裏面躺着那張二十萬支票。
許澤州騙了我。
他纔不是什麼窮小子,他是很有錢,很有錢的少爺。
可即使這樣,我還是把那張二十萬的支票遞了過去。
「老師,能幫我把這張支票給許澤州嗎?」
「麻煩轉告他,他和我,再沒有關係了。」
-9-
林蔚消失的日子裏,許澤州給她發了很多條微信。
可她一條都沒回。
從前的林蔚幾乎都是秒回。
像是一條最忠心的狗,永遠趴在主人身邊搖尾乞憐。
難道她終於發現了?
許澤州煩躁地把手機甩在一邊。
幾乎立刻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怎麼可能呢,如果發現了怎麼可能不來質問他,畢竟給了他上萬的「醫藥費」,她總得要點回來吧?
他們窮人不是最斤斤計較了麼?
許澤州嗤之以鼻。
手機屏幕亮起。
許澤州下意識想拿起手機,意識到自己過於急切,又慢條斯理地躺了回去。
直到過了半個小時,許澤州纔不慌不忙地拿起手機。
消息欄剛亮起,許澤州的臉就黑了下去。
不是林蔚。
是趙子安問他下午的籃球賽還來不來。
周岑蔓最近病情好轉,央着許澤州在家陪她幾天。
許澤州一向最寵她,哪有不答應的。
當即一連翹了好幾天的課。
趙子安怕他連下午的籃球賽都不來,畢竟是和死對頭七中的比賽,沒有許澤州這個王牌怎麼打?
許澤州敲下一行字。
他盯了老半天,還是把那句「林蔚最近在幹嘛」刪除,發了個「來」。
反正下午去學校就能見着她了,何必問別人。
顯得他多在意似的。
想了想,許澤州還是勉爲其難地給林蔚發了條消息。
「我下午有籃球賽,你會來看嗎?」
-10-
剛到學校,許澤州就被趙子安拉着往操場方向走。
許澤州盯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有些想笑。
從前他和趙子安他們在一起,林蔚總以爲是他被他們欺負了。
像一隻護崽的母雞,將他護在身後。
強撐起氣勢:「你們再來找許澤州麻煩,我就要報警了。」
明明自己都怕的要死,卻還要保護他。
真是可笑。
可許澤州垂眼看見擋在自己身前那道瘦小的身影時,心上卻莫名柔軟了一塊。
趙子安見許澤州盯着自己的手,一下黑臉,一下笑。
瑟瑟發抖起來,「許哥,你咋了?」
許澤州回過神,突然來了精神,「不是說比賽快要開始了嗎?走,幹翻那羣鱉孫。」
他是艾卡斯籃球隊的王牌。
以一當十的威力把對面七中打到 19:43 的比分。
-11-
中場休息的時候,許澤州視線越過擠着要給她送水的女生們,投向觀衆席。
蹙眉。
林蔚怎麼還沒來?
「許澤州!」
許澤州心中一喜,忙回過頭去,卻看到林蔚班的班主任朝他跑來。
「可算找到你了,這是林蔚要我給你的……你奶奶的醫藥費。」
王璐璐語帶嘲諷,刻意咬重了「醫藥費」三個字。
許澤州眉頭一跳。
視線在觸及手中支票時像是被燙到慌忙錯開眼。
「她哪來這麼多錢?」
「這你就別管了,反正她讓我告訴你,你奶奶的事情她再也不會管了。」
許澤州怔住。
什麼意思?林蔚不要他了?
一股巨大的恐懼包裹住他。
「林蔚在哪?」
-12-
我費力地推着輪椅回到家。
私立醫院的牀位費昂貴,一天就要上百塊。
我的腿受了傷,沒法繼續兼職,接下來的日子就得省喫儉用。
乾脆回家養傷。
有一段時間沒住人,家裏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灰。
我推着輪椅,把能夠到的地方都用抹布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
做完衛生,天色也暗沉了下來。
肚子有些餓了。
打開冰箱,裏面只有幾根快要蔫了的青菜和一顆雞蛋。
米缸也空了。
我只好到最近的超市買菜。
結賬的時候,突然有人從身後叫了我一聲。
「小林?」
是咖啡店的店長。
「你沒來店裏幫忙,怎麼也不說一聲……」
她瞧見我打了石膏的腿,訝異道:「你的腿怎麼了?」
「不好意思啊店長,我出了車禍,原來那個手機也被碾碎了。」
店長原先還有些埋怨,可看到了林蔚的模樣,當下什麼不滿都沒有了。
她有些憐憫,「你家在這附近是吧?我送你回去。」
-13-
回去的路上,店長突然開口。
「對了,前幾天我看到你男朋友了。」
我從沒有刻意隱瞞和許澤州的關係,有時候,他還會來店裏和我一起學習。
「和一個挺漂亮的女生在一起,我不是挑撥離間,但是他們…確實看着挺曖昧的。」
「你…小心點吧,別被他騙了。」
我垂下眼。
和許澤州第一次親近,是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午後。
我作業寫累了,趴在桌上數許澤州的睫毛。
他的睫毛很長,閉眼時像一對翩飛的蝶。
數到第 97 根的時候,許澤州睜開了眼。
「我睡了很久?」
他眉眼間帶着沒睡醒的躁意。
都說人剛睡醒的時候,露出的是最真實的樣子。
我若有所思地收回手,「沒有呀。」
許澤州盯着我的手。
「你做什麼?」
「我說什麼都沒做,你信嗎?」
「不信。」
我嘆了口氣,苦惱道。
「真是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火眼金睛。」
許澤州噗嗤笑了。
「是啊,誰都騙不了我。」
我有些好奇,「你沒被騙過嗎?」
「嗯。」
「一次都沒有?」
「沒有。」
「小時候也沒有嗎?」
許澤州一把將我扯進懷裏,「林蔚,我知道你在打什麼鬼主意。」
「別想騙我,你騙不了我的。」
許澤州體溫很高,離得太近,熱意陣陣傳來。
我紅了臉,膽大地摟住他的脖子撒嬌。
「那你別閉眼,我不會親你的。」
-14-
許澤州挑了挑眉,聽話地閉上眼睛。
我吧唧一口親在了他的嘴脣上。
得逞地笑了。
「看吧,你被我騙了。」
許澤州喉頭滾了滾。
他扣住我的後腦勺,霸道地掠奪我口中的空氣。
加深了這個吻。
半個小時後,我趴在許澤州的肩上大口喘着氣。
氣惱地捏緊他腰上軟肉。
「許澤州,你怎麼這麼壞啊。」
他傾了身,脣齒叼住我襯衫上的第一顆袖子,掀起眼皮看我。
眼中欲色濃烈。
「還有更壞的,想不想試試,嗯?」
卻被我一把推開。
「許澤州,我們還不能這樣做。」
許澤州眼中閃過不耐。
卻被他掩蓋地極好。
「當然,我們阿蔚是乖孩子。」
……
我捋起耳邊碎髮,笑着提醒,「店長,他不是我男朋友,我們已經分手了。」
從他恢復身份的那刻起,我和他,就是陌路人了。
-15-
許澤州趕到醫院,卻被護士告知 53 號牀的病人已經出院了。
他覺得荒謬。
這兩個女人是在聯手耍自己嗎?
其實林蔚根本就沒出車禍,只是她發現被騙了,聯合班主任報復他而已!
許澤州感到被欺騙的憤怒的同時,還有一絲莫名的慶幸。
像林蔚這樣的貧困生,一旦有了向上爬的機會就會死死抓住,又怎麼會捨得撒手。
窮人,最是會精打細算的了。
當林蔚發現欲情故縱的手段不能引他上鉤,一定又會舔着臉來求他複合。
許澤州放鬆下來,毫不在意Ṫũ̂⁶地嗤了一聲。
兜裏的手機突然振動。
他接起:「喂?」
是周岑蔓。
她又發病了。
「阿澤,你在哪?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又回來找我了,她、她臉上都是血,好可怕……啊!滾開!又不是我害的你,憑什麼來找我!賤人!去死,去死啊!!!」
許澤州低呵道,「蔓蔓,冷靜下來!什麼都沒有。」
周岑蔓一怔。
話筒那頭傳來女孩低低的哭泣聲。
許澤州放緩語氣,「你現在在哪?我去找你,我會陪着你的,別怕。」
-16-
腿上紗布拆了的第三天,我回了學校。
闊別了一個月,再次聞到艾卡斯的氣息有些久違。
我目光落在某個轉角里。
下一秒,幾個少年吊兒郎當地走了出來。
爲首的許澤州,指節間還夾着半隻沒燃盡的香菸。
趙子安小聲地倒吸口氣,「我去,她還敢回來?」
許澤州掀了掀眼皮。
眼裏溫度一點一點地冷下來。
「喂,轉學生,既然知道了許哥的身份,還不趕緊求他複合,我許哥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
其中一個人衝我喊道。
許澤州慢條斯理地將那半隻香菸叼進嘴裏,眼神帶着勢在必得。
他篤定了我會回去求他。
窮小子一躍成爲富少爺,有誰會捨得放棄這潑天的富貴?
我靜靜看了會兒許澤州高高在上的姿態,便轉身離開。
和一個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人,沒什麼好說的。
許澤州沒想到林蔚會這麼幹脆的當衆走掉,臉上面子險些掛不住。
他發狠地盯着林蔚離開的背影,碾碎手裏的菸頭。
「我會讓她後悔的。」
不是她會後悔,
而是我會讓她後悔的。
趙子安等人想到上一個被許澤州盯上的女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自求多福吧。
-17-
我走進教室,對周圍幸災樂禍的目光一概不理。
今天一進學校,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對我報以這樣的注目禮。
怎麼說呢。
怪隆重的。
鄰桌楚曉八卦地湊了過來,「林蔚,聽說你和許澤州分手啦?」
她目露同情。
「還是太年輕了,答應的太匆忙,分手的又太乾脆。」
「你不知道許澤州有多記仇吧?」
我沒有理會。
手伸進書包裏,想把筆記拿出來溫習一遍。
指尖卻傳來粘膩、冰冷的觸感。
我已經猜到是什麼。
蛇攀着我的手腕,鑽了出來。
一直注意這邊的衆人爆發出一陣鬨笑聲。
「我就說,她一坐回位置上肯定先掏書包。」
「這麼大一條毒蛇,肯定能把她嚇得屁滾尿流。」
「居然敢得罪許澤州,全校她估計是第一個。」
楚曉也捂着嘴,笑的花枝亂顫。
所有人都是冷漠的看客。
我卻在嘲笑聲中眨了眨眼。
她…之前的處境也是這樣嗎?
笑夠了以後,楚曉才發現自己沒從林蔚臉上看到任何一絲害怕的神情。
沒意思地撇撇嘴。
「你居然不怕蛇,早知道放死老鼠了。」
我垂下眼。
罪魁禍首正笑眯眯地衝我笑道。
「喜歡嗎?送你的返校禮物。」
我平靜地和嘶嘶吐着舌頭的毒蛇對視。
可沒多久,毒蛇兇狠的表情一頓,緩緩地歪了歪腦袋。
綠豆大的小眼睛裏露出困惑。
這人怎麼回事啊?怎麼一點都不怕它?
我盯了兩秒,就將手中的毒蛇利落地甩到鄰桌身上。
「那你也試試吧。」
-18-
楚曉臉一僵,
「林蔚,你瘋了吧!」
蛇順着她的衣領滑了下去。
可她動也不敢動,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毒蛇咬了。
我換上她剛纔那副笑眯眯的表情,「喜歡嗎?」
她喜不喜歡不知道,但想必那條蛇大概蠻喜歡的。
嘶嘶叫着,盤成了一團。
感受到那股粘膩後,她花容失色,尖聲叫道,「林蔚,我要殺了你,wcnm,啊啊啊,快把蛇給我拿出來啊!」
可蛇被她叫的愈發興奮,激動地扭了扭身子。
它就說怎麼有人會不怕它!
楚曉臉色更白,「啊啊啊!蛇咬我了,快幫我把它拿出來!啊!!」
可誰也沒有動彈。
盯着中間那道不知是被嚇暈,還是被毒暈的人影,嘴裏發出刺耳的嘲笑聲。
即使被欺負的不是我這個貧困生,而是和那些人相同等級的「貴族」。
他們也依舊樂得看戲。
火不燒到自己身上,是不會疼的。
這些人,從骨子裏就是冷的。
我環視一圈,笑了。
「這就是你們霸凌的手段?」
「幼稚,低級,和你們人上人的身份很不符合啊。」
-19-
許澤州聽說了 B 班的事後,眉頭一皺。
「誰讓你們拿蛇去嚇她的?」
趙子安哈哈大笑的表情一頓,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不是你說要讓她後悔嗎?」
許澤州想起自己說的話,臉色有些不好看。
「然後呢?」
趙子安聳了聳肩,「不知道,應該快嚇死了吧,哪個小女生不怕蛇?」
況且那可是條毒蛇啊!
他打了個寒顫。
誰能不怕毒蛇。
許澤州抿緊脣,摩挲着手裏的火機。
咔嚓。
咔嚓。
藍火時而竄高,時而變低。
「我去看看。」
趙子安傻了眼,什麼情況?
不是說要讓轉學生後悔嗎?怎麼還沒開始報復,就先心疼了?
「阿澤!」
一道嬌膩的女聲傳來。
許澤州腳步一頓。
周岑蔓抱緊許澤州的手臂,嬌嗔,「你怎麼在這?我找了你好久呢。」
-20-
她視線一轉,看見了坐在後面的趙子安。
「喲,是你啊,我還以爲阿澤揹着我偷偷和哪個野女人約會了呢。」
周岑蔓嗓音溫柔地能滴出水來,趙子安卻有些頭皮發麻。
自從生病之後,她對許澤州的佔有慾強到可怕。
趙子安訕笑兩聲,想說點什麼調解氣氛。
「你身體好了?」
可話一脫口,他就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
哪壺不開提哪壺!
果然,周岑蔓笑容一頓,「我沒生病!我從來就沒有生病!」
「爲什麼你們所有人都覺得我生病了,你們看不到那個女人嗎?」
周岑蔓越說越激動,嬌美的五官變得猙獰。
突然,她指着趙子安身後尖聲叫了起來。
「她在你後面!那個女人就在你身後!」
趙子安眼皮狂跳,明明知道周岑蔓是犯病了,卻還是忍不住覺得有一股涼意正緩緩爬上他的脊背。
「蔓蔓!」
許澤州將周岑蔓摟緊懷裏,柔聲安慰,「什麼都沒有,是你看錯了。」
他輕柔地拍着女孩的後背,感受到她激動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
他偏了偏腦袋。
趙子安收到許澤州的示意,摸摸鼻子,趕緊一溜煙跑了。
媽的,到底是誰把這個精神病放出來的?
成績又不好,回學校也是到處發癲禍害人。
不過他也只敢在心裏腹誹幾句,可不敢說出來。
敢在許澤州面前說周岑蔓的壞話,除非他小命不想要了。
誰都知道,許家和周家是世交。
許澤州和周岑蔓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極爲要好。
許澤州把周岑蔓看得跟眼珠子一樣重要,周岑蔓也把許澤州當成了是自己的所有物。
要不是兩年前那件事,兩人怕是早就訂婚了。
但現在嘛……
趙子安聳了聳肩。
反正許家不可能會同意許澤州娶一個精神病。
而且周岑蔓在許澤州的心裏,似乎也沒有那麼重要了。
不知道爲什麼,趙子安腦中突然浮現出林蔚的臉來。
-21-
沒過幾天,我就被王璐璐叫到辦公室。
她一臉擔憂地望着我。
「聽說你在班上被人欺負了?」
我搖搖頭,表情卻有幾分孤寂,「沒有的,老師,沒人欺負我。」
王璐璐更加心疼。
可她也沒有辦法,艾卡斯是貴族學校,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是身份高貴。
不是她們這種人可以得罪的起的。
她嘆口氣,「要是有老師能幫上忙的,儘管開口。」
但她比誰都清楚,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眨了眨眼,有些怯懦地開口,「可以嗎老師?」
望着林蔚惶恐的表情,不知怎的,王璐璐又想到了當年那個學生的下場。
她絕對不能讓悲劇再重演。
想到這裏,王璐璐朝林蔚點了點頭,表情堅定,「可以的,隨時都可以。」
我綻開一抹笑,真心實意的。
「謝謝老師,我記住了。」
-22-
我照例去醫院複查腿傷。
從骨科出來後,又繞到了隔壁的住院部。
「你好,請問黃玉榮在哪個病房?」
黃玉榮是許奶奶的真名。
值班護士警惕地看我一眼,「你是她什麼人?」
我想了想,說。
「孫女。」
她狐疑地查完住院報告。
「上個月就出院了啊,你作爲孫女不知道?」
我愣住。
「出院了?」
「是啊,被她孫子帶走的。」
我回過神,衝護士露出一個甜甜的笑。
「我知道了,謝謝。」
許澤州覺得,既然已經暴露,那就沒有再裝下去的必要了。
「演員」也就不再需要。
但他想不到,ƭų₋我和許奶奶的關係不錯。
-23-
許奶奶住在十分偏僻的鄉下。
車程要兩個小時。
我順着記憶,找到那間老房子。
敲響房門。
「誰啊?」
屋內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奶奶,我,林蔚。」
上回見許奶奶時,她身體還算硬朗,只是鬢角添了幾點銀白。
只是這次再見,她卻突然老了很多,頭髮花白,連背也有些佝僂起來。
一見到我,許奶奶渾濁的眼中閃過驚喜。
「是小蔚啊,你怎麼來了?」
「外面冷,快進屋坐。」
「喫過飯沒有啊?」
「奶奶,我喫過了來的。」
老屋裏原本漆黑一片,許奶奶拉了下門邊的電線。
滋啦一聲,暈黃的燈亮起。
屋裏門窗緊閉,卻還是風聲呼嘯。
窗子前些年被村裏調皮的熊孩子用石頭砸破了。
現在還沒修好。
見我盯着破窗看,許奶奶尷尬地拿起紙板糊住那扇窗戶。
「老房子了,臭毛病就是多。」
我鼻頭一酸。
目光又落在竈臺上。
一盤燒雞,一盤雞蛋糕,一碗老鴨湯,旁邊還放着幾個胖乎乎的水蜜桃。
不像是許奶奶煮給自己喫的。
倒像是貢品。
竈臺下,是一個大籮筐。
整齊堆放着紙錢和香燭。
許奶奶順着我的目光看去,嘆氣,「前段時間我老做夢,夢見心心朝我哭,哭的可憐啊,她說,奶奶,我好疼,我全身都疼。」
「我就想,是不是香火少了,下面的人都欺負她。」
「買了新香,燒了新紙,心心有錢了,那些人就願意跟她做朋友,不欺負她了。」
-24-
我站在教室門口。
沒有第一時間進去。
反而是透過窗戶看見了幾道幸災樂禍的目光。
「喂,低保女,堵在門口是想要討飯嗎?」
「需不需要給你個碗贊助一下啊?」
有人突然有手肘撞了我一下。
是楚曉。
正惡狠狠地瞪着我。
雖然上次醫生說她只是驚嚇過度纔會暈倒,但楚曉總覺得自己體內還殘存毒素,跑了好幾個大醫院檢查,最後結果都沒事才安心下來。
但因着這一遭,她已經徹底恨上了林蔚。
如果不是這個女人,她不會在同學面前出那樣大的醜。
都是這個賤人。
楚曉臉色陰沉。
她在心裏思紂,要怎樣報復林蔚一頓,才能狠狠出氣。
她下意識推開門。
-26-
「噗呲!」
楚曉被放在門頂上的水桶澆了個透心涼。
後排幾個男生不爽地嘖了一聲,這個楚曉,怎麼這麼愛當替罪羊啊。
楚曉表情僵住,直到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嘲笑聲,才意識到自己全身都被淋溼了。
「啊!!!」
她慌張地跑出教室,卻在路過我時目光一凝。
像是找準了目標。
楚曉一步步朝我走來。
表情猙獰如厲鬼:「林蔚,又是你!你這個表子!賤貨!我不會放過你的,我會殺了你的,我一定會的!」
可笑。
她不去指責那幾個罪魁禍首,而是將憤恨發泄在同樣是受害者的我身上。
因爲我一無所有。
最好欺負。
我伸出手,接住楚曉髮尾流下來的一滴水。
順着那滴水珠,將她脣上的口紅擦了出去。
女孩白皙的臉上瞬間多了一道紅痕。
靡麗,又詭異。
這纔像是從地獄裏爬上來的惡鬼。
迎上楚曉錯愕的目光。
笑的天真又善良。
「現在是法治社會,殺人—可是要償命的哦。」
楚曉愣怔片刻,不可置信地回過神。
她居然會被一個一無所有的特招生的眼神嚇到!
不可能!
自己治不了她,還怕沒人能治得了她嗎?
想到那個人對許澤州瘋癲的性子,和病態的佔有慾。
楚曉嘴角笑容幅度擴大。
-25-
周岑蔓約我見面。
我盯着紙條最後恣意張揚的名字——周岑蔓。
眼也沒眨。
心想。
終於來了。
-26-
城南的一家咖啡廳裏。
周岑蔓坐在我對面,神情高傲。
看上去挺清醒的。
清醒就好。
「你就是林蔚?」
我瞥了眼時鐘上的時間,提醒:「你遲到了一個半小時。」
周岑蔓不屑,「那又怎樣?」
「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
「許澤州的青梅。」
周岑蔓囂張道:「知道了,就離阿澤遠點。」
「既然你瞭解過我,就該知道我這個人,最討厭東西被別人沾染。」
「而碰過我東西的人,一般也沒有什麼好下場。」
「說完了嗎?」
「…什麼?」
我輕撩起鬢髮,掀了掀眼皮。
「我說,你說完了嗎?」
「說完的話…現在該輪到我了。」
-27-
我捧着拿鐵輕輕抿了一口。
卻被甜的皺了眉頭。
放下咖啡杯。
「黃惠心,還記得麼?」
周岑蔓蹙了蹙眉。
顯然沒有記起這號人。
或者說。
是她在刻意忘記這個名字。
我朝她傾過去半邊身子。
在外人看來,我們是極爲親密的朋友在說着悄悄話。
但只有周岑蔓,才能聽到那一聲聲仿若來自地獄的低喃。
「不記得了嗎?」
「是和許澤州搭話,就被你扇了一百個巴掌的黃惠心。」
「是意外撞見你和許澤州親密,就被扒了內衣扔下六樓羞辱的黃惠心。」
「是被你扒光衣服,向你跪地磕頭求饒的黃惠心。」
「是被你用一桶桶的冷水澆頭,鎖了一晚上廁所的黃惠心。」
「是因爲餵了你的貓,就被你用美工刀硬生生割掉手指的黃惠心。」
「是被你下了迷藥,扔進亂巷的黃惠心。」
「是—」
「啊!!」
周岑蔓突然尖叫一聲。
「你是誰?你怎麼知道的!」
聽說,人在陷入極致恐懼的時候,瞳孔是會放大的。
我望着眼前這雙瞳孔不斷放大的漂亮眼睛。
輕笑。
「是…被你上傳視頻,抑鬱自殺的黃惠心。」
-28-
「沒有!我沒有!不是我殺的,不是我!」
周岑蔓發了瘋地大吼。
她揪起我的衣領。
「是那賤人該死!是她該死!」
「誰讓她動了我的東西,許澤州是我的,貓也是我的!」
「是她自己恬不知恥勾引許澤州,這麼缺男人,我以德報怨,送她十個,我對她不好嗎?」
「是我殺的又怎麼樣!那也是她該死,該死懂嗎!」
周岑蔓歇斯底里。
不過兩分鐘,就與剛纔那個高傲矜貴的大小姐的模樣大相徑庭。
一直觀察這邊的店員走了過來。
「小姐,需要幫助嗎?」
不想周岑蔓扭過頭,「滾!」
店員被她猩紅的雙眼嚇退。
周岑蔓掐起我的下巴。
一字一句。
「不管你是誰,不管你從哪知道的這些消息,你首先得知道,在 a 市,我周岑蔓捏死你,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咖啡廳裏悄然無聲,靜的針落可聞。
所有人都在欣賞這幅鬧劇。
我沒有推開她,而是在她發了狠的手勁裏更近了一步。
語氣似引誘。
「我說,我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尋仇惡鬼,你信嗎?」
-29-
2015 年 9 月 7 日
今天是我入學艾卡斯的第一天,奶奶爲了鼓勵我好好學習,給我買了一本超漂亮的的本子,我決定把它當作日記本,記錄我每天的日常生活,開心!
2015 年 9 月 15 日
今天周測了,好難,但我還是第一名,嘿嘿,我真厲害!
…
2015 年 9 月 27 日
抓到一條菜花蛇,我帶回家給奶奶煲湯喝了,菜花蛇真好喫!
…
2015 年 10 月 7 日
從便利店出來的時候碰到有人在打架,打的好凶啊,腦袋都破了。
我嚇死了,趕緊報警。
結果那個混混頭子突然出現問我在幹嘛,嚇得我差點把手機都摔了。
我居然腦袋一抽說了在聽歌!天吶!oAo 這蹩腳的理由。
但是黑老大最後居然放我走了。
不欺負無辜弱小。
好吧。
他人還不錯。
2015 年 10 月 13 日
黑老大居然是我們學校的,聽說他家是校董事會最大的股東,好像叫許澤州。
怪不得這麼拽呢。-^-
2015 年 10 月 15 日
在校游泳館練習,居然偶遇了抽菸的黑老大。
不要太倒黴!TAT
黑老大抽菸就抽菸嘛,幹嘛要突然說我的蛙ŧúₛ泳太醜,還要教我怎麼蝶泳。
我纔不學呢。
我是一個有骨氣的女孩子,絕不向黑惡勢力低頭!
…
好吧。
蝶泳確實更優雅。
我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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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 年 10 月 24 日
艾卡斯也只是看上去華麗,實際不怎麼樣嘛。今天上廁所的時候,門把手居然突然壞了,暈倒*-*!
但是幸好我最後學會了怎麼用鑰匙開門,機智如我;)
………
2015 年 11 月 2 日
天氣冷了,我給校門口的小貓用紙殼搭了一個小家,希望能讓它免於寒冷。
2015 年 11 月 12 日
喂貓的時候,許澤州來了。
原來這是周岑蔓的貓。
又要被打了。
對不起,我錯了。
2015 年 11 月 25 日
我的衣服被扒光了。
我跪在周岑蔓面前,一遍遍地向她磕頭道歉。
我動了她的東西,是我該死。
我該死。
我該死。
藍色的水流下來。
混在深褐色的血裏面。
很好看。
……
2015 年 12 月 1 日
水好髒。
怎麼洗不乾淨啊。
……
2015 年 12 月 19 日
今天回家了,奶奶說我瘦了,給我燉了老鴨湯。
很香。
但是我喫完就吐了。
對不起,奶奶。
我也不想。
可我的胃不聽話。
2015 年 12 月 17 日
今天撞見周岑蔓和許澤州親嘴了。
對不起。
我是 s 貨。
她把我的內衣扔下去了。
好高。
……
2015 年 12 月 24 日
我好累啊。
2015 年 12 月 31 日
不想長大。
不要長大。
奶奶,再見。
-30-
周岑蔓徹底瘋了。
她讓楚曉把我的頭按進臭水溝裏,又讓人在一旁拍下我的醜態。
看無數的淤泥順着我的嘴巴和鼻子流出來時,一旁的笑聲無比刺耳。
沒過幾天,我又被拉進林子裏按在地上掌摑。
我被打的頭昏眼花,鼻腔也冒出血來。
周岑蔓一腳踩在我的臉上,笑得極爲開懷,「我說了,整死你,比整死一隻螞蟻簡單。」
「不過,你和黃惠心不一樣,你比她好玩,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
「起碼…」
「不會讓你死的那麼輕易。」
她吸了口手裏的香菸,又把菸圈緩緩吐在我的臉上。
我艱難地睜開腫脹的眼。
卻又被人大力掰下眼皮。
「看我?你也配?」
所有對黃惠心做過的事,周岑蔓都對我做了一遍,而這一切,都有人在邊上拍下來。
她們不會往外散播,而是會發在小團體共創的網盤裏獨自欣賞。
就在周岑蔓也要對我下藥迷姦時。
許澤州出現了。
他用外套裹住我的臉。
擋在我的身前,質問周岑蔓。
「你瘋了!爲什麼要這樣做!」
「難道你還想再重蹈一次覆轍嗎!」
周岑蔓神色慌張,「阿澤,你怎麼來了?」
許澤州冷了臉。
「如果我不來,你想對她做什麼?」
-31-
我被許澤州帶走了。
他小心翼翼地揭下蓋在我頭上的外套,看我的眼神像是重獲至寶。
「阿蔚,你沒事吧?」
我將他一把推開,嘲諷道。
「爲什麼要來?」
「爲什麼不繼續冷眼旁觀?」
「你不是,一直躲在暗地裏偷看嗎?」
許澤州震住。
他沒想到我會知道。
周岑蔓每一次施惡時,他都知道,甚至躲在暗處偷看。
他在等。
等我喊出他的名字。
等我向他求饒。
那樣,他就會大發慈悲地出現,像一個救世主那樣拯救我於水火之中。
可我沒有。
我沒有說出他的名字。
甚至沒有說出一個字。
眼看周岑蔓即將擊垮我最後一根神經時,許澤州看不下去了。
「你在怪我,對不對?」
「是我來晚了,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許澤州將我抱進懷裏,力氣大到像是要將我揉碎。
他顫着聲音,「我受不了,我受不了,阿蔚,我再也受不了你對我這樣冷漠。」
「你對我笑一笑,像從前那樣,好不好?」
我掙開這個一直令我噁心至極的懷抱。
扇了許澤州一巴掌。
這一掌,我沒有留任何餘力。
他被我打歪了身子。
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阿蔚…」
我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從前是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我和他之間的地位,就已經調換。
我說。
「別發瘋了,許澤州。」
「沒有從前,你一直讓我噁心。」
-32-
我沒有再去學校。
「林蔚」被周岑蔓盯上害怕退學的消息傳遍了整所學校。
王璐璐來找了我。
被我拒之門外。
她即將有場大戲要唱,不必這麼急着登場。
我攻破了楚曉的網盤密碼,盜走了那些羞辱我的視頻。
整理文件的時候,我欣賞了一番。
指着周岑蔓的臉,有些遺憾。
表情不夠猙獰。
又指着楚曉將我按進臭水溝的手。
不夠有力氣。
但這些,已經足夠。
第二天,A 市康澤藥業集團董事長千金周岑蔓下藥迷姦同學未遂的視頻走紅網絡。
只要與情色搭邊的話題,就會以最快的速度傳遍整個互聯網。
要不是許澤州壞了我的計劃,視頻的封面還可以再勁爆些。
我有些遺憾。
但看着後臺不斷刷新的播放量,又覺得還不錯。
【太噁心了!到底什麼仇什麼怨要這樣對待一個同性!】
【周岑蔓?我記得前兩年她好像也鬧出了校園霸凌的事情,當時還鬧上法庭,但是她爸拿出了精神診斷書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這是精神病?我看她虐待人的時候很正常啊。】
【豪門掩飾醜聞的幌子而已,醫藥行業大拿的女兒患有精神病,真可笑。】
【青少年保護法保護的應該是被霸凌者,而不是霸凌者!】
-33-
下午,我的號被封了。
視頻也被下架。
我毫不意外。
那條視頻已經有了千萬的轉發量。
緊接着,我又繼續發了一條視頻。
是我被扇巴掌的視頻。
被我剪輯後,比起地上的被霸凌者,高高在上姿態的霸凌者的面孔更加清晰。
周岑蔓,楚曉,所有羞辱我的人的模樣,都被清晰記錄下來。
很快,這個號也被封。
我沒有理會。
因爲,《A 市康澤藥業集團董事長千金周岑蔓校園霸凌同學致死》的詞條已經登上了熱搜。
熱度久居不下。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十天。
我把那些視頻逐一放出。
發出最後一條視頻的時候。
許澤州找到了我。
「林蔚,把視頻刪了,我們好好談談,你想要什麼,我會補償給你。」
「我想要什麼?」
我冷笑,
「我要周岑蔓的命,我要你的命。」
「你給嗎?」
-34-
許澤州臉色難看,「你就非得揪着過去的事情不放嗎?」
「就因爲你和黃惠心是一個孤兒院長大的,就值得你對她這樣?」
「你好好想想,你的人生纔剛開始,要因爲一個已經死了的人毀了嗎?」
他終於願意放下身段,派人去仔細查了我的身份背景。
我笑了,「誰告訴你,我的人生是因她而毀?」
我的人生,從一開始就是黑暗的。
-35-
那時,黃惠心還不叫這個名字,她叫七丫。
孤兒院的孩子都是按照領養順序取名的。
我是三丫。
大丫,二丫走了。
我成了孤兒院最大的孩子。
給院長按摩的擔子也落到了我頭上。
只是那天午休,我從牀上爬起來。
正要出門的時候,衣角卻被一隻小手攥住。
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我。
「姐姐,你要去哪?」
我說,我要去給院長按摩。
七丫說,院長對我這麼好,我也要去給他按摩。
我想說,那不是尋常的按摩。
可望着七丫澄澈的眼神時,我卻難以啓齒。
那天,我沒有去。
院長很生氣,他扒光了我的衣服,用藤條狠狠地抽打我的身體,直到滲出血跡。
他要所有人都看着,忤逆他的下場。
當一雙雙純潔的眼睛落在我赤裸的軀體上時,我感到無比的難堪。
七丫在我最絕望之際,衝出來用她的衣服捂住了我的身體。
擋在我面前。
「院長爸爸,不要再打姐姐了,要打就打我吧,是我不讓她去的。」
院長沒有打她。
也沒有再繼續動手。
那天晚上,我抱着七丫哭的痛徹心扉。
十歲的我,第一次有了羞恥心。
-36-
後來,七丫慢慢長大,她是美人坯子,性格又討人喜歡。
很快,院長盯上了她。
那一天,他不要我按摩,指名讓七丫去。
七丫被打扮地很漂亮。
就在她疑惑地問我,爲什麼今天可以穿姐姐的裙子的時候,我起了殺意。
我殺了院長。
又放了把火。
帶出了所有的孩子,唯獨那個老頭。
讓外界以爲,山川孤兒院的院長是死於火災。
後來,政府放出領養消息的那天。
孤兒院附近撿廢品的老奶奶捧着一袋零錢來了。
她要領養七丫。
兩年前那天她失足掉進水裏,是七丫救的她。
七丫走前,還依依不捨地和我留了聯繫方式。
我笑着和她揮手。
真好。
七丫多了一個人愛她。
-37-
我因爲年紀尷尬,沒有人選我。
被寄養到了隔壁市的孤兒院。
剛開始那陣子,七丫每天晚上都要和我打電話。
但漸漸的,七丫適應了新生活,與我的來往也不那麼頻繁。
我有些難過,但更多的是爲她感到欣慰。
新院長是一個年紀較長的婦人,她生不了孩子,便把孤兒院裏的孩子當成是親生的。
我也慢慢打開了心結,不再將自我封閉,有了自己的生活。
我和七丫聯繫越來越淡。
一直到八年後,七丫打電話告訴我,她考上了艾卡斯學校。
聽着她欣喜的語氣,我也由衷地爲她感到高興。
但很快,我就發現七丫在新學校好像過得並不開心。
問起時,七丫只是像從前那樣,嘴角挽起明媚的弧度。
向我撒嬌。
「沒有,姐姐,你想多了。」
我初入大學,臨近期末,導師又帶我參加項目。
當時我忙的不可開交,無暇顧及七丫的情緒。
等到我回過神時,事情已經發展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七丫自殺了。
-38-
都是我的錯。
如果我要是能及時察覺到七丫的不對,她就不會死了。
極端愧疚和自責壓得我喘不過氣。
我再也沒辦法正常生活。
就這樣,我退學了。
七丫的死像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我永遠困在裏面。
直到那天,黃奶奶主動聯繫我,她說,七丫是被人害死的。
但是對方權勢滔天,她沒有辦法。
黃奶奶說,她已經擰開了家裏的煤氣竈,給我打完最後一通電話就下去陪七丫。反正她已經這把年紀,或者也沒意思了。
得知七丫是被人欺辱自盡後。
我腦子亂成一團。
但唯一清楚的是,左胸骨後那顆心臟跳動的聲音。
一聲比一聲強烈。
我找到了活下去的意義。
復仇。
我勸黃奶奶關掉煤氣,給屋子通風。
「七丫的死對於那些有錢人來說,不過是輕飄飄落在地上的一根羽毛,可是,憑什麼呢?」
「憑什麼我們這麼痛苦,那些人還能逍遙法外,像沒事人一樣生活。」
「奶奶,你要活下去,活下去看到那些人的報應。」
黃奶奶聲音遲疑,「真的會有報應嗎?」
「會的。」
我扣緊話筒,狀若癲狂,「我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
後來,我花了一年的時間準備。
終於在來年的春天,以貧困特優生的身份轉進了艾卡斯。
-39-
隨着網上輿論愈演愈烈,對康澤藥業的名聲已經造成極爲惡劣的影響。
公司的股票也一跌再跌。
周宗順在辦公室發瘋大吼。
「公關那羣人是喫白飯的嗎?這麼簡單的事情也處理不好,那就給我全都捲鋪蓋走人!」
祕書戰戰兢兢地走進來。
「周董…老宅那邊來電話說,大小姐要跳樓自殺。」
「聽說她坐在天台上,一邊大叫『去死吧,賤人』,一邊哭喊『求你了,別殺我』。老夫人被氣得心梗,他們說大小姐這是中…中邪了。」
周宗順不耐煩道,「中邪就找人驅邪,心梗就送醫院,這些事情也要找我嗎!沒看到我現在忙成什麼樣了?」
「還有…還有件事,網上流出來一條視頻,是大小姐親口承認她殺了兩年前的那個女孩。」
「…已經被人以故意殺人罪起訴了。」
祕書越說,頭便低得越低。
說到最後,恨不得把腦袋埋進地裏。
周宗順回過頭,臉色陰沉。
聲音也變了調。
「你說什麼?」
-40-
許世嚴很焦躁。
好友的公司近來陷入危機,他本該出手幫忙,可現在正是輿論的節骨眼,外界扒出了他們許,周兩家是世交,連帶着許家企業的股票也有了下滑趨勢。
「許董,不好了。」
助理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許世嚴剛結束一場緊急會議,此刻正疲憊地靠在沙發上休息。
「又怎麼了?」
「有人要起訴您故意殺人。」
「殺人?我殺什麼人了?」
許世嚴嗤笑一聲。
這是看他惹上一身腥,什麼阿貓阿狗都來碰瓷。
助理眼神閃躲,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
最後他一咬牙道,「三個月前那場交通事故的事主找上門,說您肇事逃逸,有故意殺人的嫌疑,她要起訴您。」
許世嚴皺緊眉頭,
他想了半天,纔想起這個人是誰。
「我不是給了她二十萬私了嗎?」
「她…她說自己根本沒有收到任何補償。」
「放狗屁!」
一向自持穩重體面的許世嚴第一次在外不顧體面,他黑下臉,「我看這人分明就是想再來訛我。」
「既然這樣,那就讓法務向法庭申請調查令,去查那張支票的去路。」
助理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
「法務已經查過了,二十萬支票的那張銀行卡是…是……」
許澤州有了不好的預感,他皺緊眉頭,「是什麼?」
「是在周岑冕小姐名下。」
「你說什麼?!」
-41-
我ţū́₅的老人機躺在桌上嗡嗡作響。
王璐璐問我,「你不接嗎?第五個電話了?」
我瞥了一眼。
還是許澤州。
抬手又把這個號碼拉黑。
「不用管,老師。我們繼續整理你的證詞。」
王璐璐有些緊張,「我,我只要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對吧?」
我微微一笑,「是的。」
王璐璐深吸一口氣,假裝自己正站在法庭上。
而她正面對的,不是林蔚,是法官。
「我是原告黃惠心的科任老師……」
-42-
起訴許世嚴那天。
我剛下法庭,就被人一把拽到角落,按在牆上。
許澤州通紅着眼,
「林蔚,是你,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我說呢,你怎麼突然有錢了,原來那張二十萬的支票是這樣來的啊。」
「你這個蛇蠍心腸的毒婦,到底怎麼樣你纔會如願!」
我揚起臉,「是我,你又能怎樣?」
許澤州遍體生寒,突然覺得眼前自己心尖尖上的人,變得面目全非。
「你接近我,也是爲了報仇吧。」
我挽起鬢髮,笑道。
「很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
從最初和許澤州搭話,我就是帶有目的的。
看見許澤州的時候,一開始,我就想殺了他。
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
可當我看見他眼中閃過的驚豔時,我改了主意。
我要他愛上我,然後毀了他。
當看到「許奶奶」是黃奶奶時,我差點笑出聲。
連老天都在幫我。
許澤州漏洞百出的謊言騙不了我。
獵人,往往都是以獵物的形態出現。
我不忍看許澤州承擔鉅額醫藥費,想要盡一份力。
我去送外賣,做咖啡。
沒有人會想到,我送外賣的片區是許澤州所住的富人區。
兼職的咖啡店是周岑蔓曾帶人欺辱黃惠心的地點。
-43-
我花了半個月,在咖啡店找到了周岑蔓當衆毆打黃惠心的監控。
又花了半個月,摸清了富人區的路線。
然後在許世嚴每天下班的必經之處,藏好監控。
最開始,我以爲他會肇事逃逸。
但上位者都有些異於常人的敏銳。
我有些失望。
但好在他的兒子沒讓我失望。
監控錄像將許世嚴的車牌號和他闖紅燈的模樣照的一清二楚,加上我的腿傷診斷證明。
許世嚴因嚴重違反交通規則構成交通肇事罪,判處三個月的拘役。
三個月的時間不長不短。
但也足夠許澤州入獄了。
想到這裏,我衝許澤州笑的愈發燦爛,「還是要謝謝你,要不是你,我恐怕也不能敗訴呢。」
許澤州被我氣的怒火攻心,猛地吐出一口黑血來。
不甘心地盯着我離去的背影。
腦中突然想到了林蔚從前說的那句。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
-44-
黃惠心案勝訴那天。
是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
我撫開墓碑上的灰塵,
「許澤州和周岑蔓坐牢了,七年。」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七丫,害過你的人終究自食惡果,你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了吧。」
忽然間,一道清風吹過。
拂開了我臉上的碎髮,吹動了碑前的雜草叢。
像是故人歸。
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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