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鬟

小姐偷懶我放哨,小姐翻牆我搭梯,小姐打人我遞凳。
論敬業精神,放眼望去整個京城也沒有比我更合格的狗腿子。
作爲賣身的丫鬟,我只是小姐故事裏的附屬品,是說書人口中不值一提的存在。
但我從未有過不甘心,小姐那麼好,我能注視着她走完這久久的一輩子便是我最幸福的事。

-1-
小姐身子丫鬟命。
我犯錯時李嬤嬤總是這麼說我,我聽了有些不理解。
小姐生下來就是小姐,丫鬟生下來就是丫鬟,明明是投胎便定好的事情。
我被人牙子賣進王府的時候剛滿六歲,那天爹爹破天荒地在集市買了一串冰糖葫蘆給我,只給我,沒給哥哥和弟弟。
出門的早上孃親給我下了一大碗麪條裏面臥着兩個雞蛋,弟弟眼饞得不行想要拿筷子搶。
孃親側目怒斥:「那是單給你姐姐的。」
平日裏受盡萬般寵愛的弟弟第一次捱了罵愣在原地。
「給你。」我把其中一個雞蛋夾給了弟弟。
孃親還想要阻攔,我卻說:「我喫的少,這些太多了。」
孃親怔怔地看着我,然後摸了摸我的頭說:「好孩子。」
我是家裏的次女,上面有一個讀書的哥哥,下面是一個和我相差兩歲的弟弟。
明明都是小孩子,卻總是被逼得需要懂事。
這句話是隔壁王盼娣姐姐說的,她是家裏的老二,但她下面還有兩個妹妹,姐妹四個在今年剛出生的幺弟面前都是中間人。
王盼娣坐在屋前的小板凳上編着竹籃,看着我與老四念娣翻花繩:「大姐今年就要嫁人了,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家了。」
我問:「離開家就會變得好起來嗎?」
王盼娣很認真地想了想說:「嫁的男人要有良心,還要生小子纔算好。」
弟弟出生的時候雖然我才四歲,但孃親痛苦的尖叫和端出來的血水至今讓我感到心驚:「那我還是不要離開家了。」
「那小蘋果可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左鄰右舍都會嚼舌頭的。」王盼娣摟着她的四妹同我笑做一團。
那時誰也未曾想到Ṭų¹第一個離開的人是我,不是作爲蒙着紅蓋頭被抬走,而是以二兩銀子成交賣給大戶人家當丫鬟。

-2-
五文錢=一斗米。
一千文=一兩銀。
我掰着手指頭算不出來,一個我可以換多少米。
人牙子是個板着臉的矮胖婦人,見我被賣也不哭鬧她面色緩和不少:「今年收成不好,你也別怨你爹媽。你不和我走,全家都要受凍捱餓。」
我仰着頭問她:「我少喫一點也不行嗎?」
沒等胖婦人回答我的問題,屋子裏一個女孩突然嚎啕大哭:「我要回家,我要娘……」
其他女孩子也跟着突然哭起來,倒是給我嚇了一跳,我不知道現在是不是也要應該跟着一起哭嚎。
胖婦人一聲怒喝:「別哭了,再哭賣你們去窯子。」
女孩子們被嚇到了,收了聲音只敢哽咽着。
我的反應向來有些遲鈍,突然開口問:「他們不要我們了,爲什麼還要回去?」
胖婦人露出滿意的神色衝我點點頭:「年紀小倒是想的通透,你們也一樣,早想開早解脫。我胖嬸不掙那毀姑娘清白的錢,你們都是去大戶人家做丫鬟,到了主人家手腳麻利,機靈一些,日後過的可都是好日子。」
我從生下來便過的都是苦日子,胖嬸說的好日子有多好我也是想不出來的。
胖嬸在屋裏來回踱步挨個仔仔細細看了所有女孩子的長相,好看的被她拽起來單拎出了一列,到了我她卻只是草草看了兩眼:「長得漂亮的,到了歲數給府裏頭的少爺們當個通房丫鬟,這便是你們能爲自己掙到最好的命。」
那看來我是沒這個命了,看着水裏倒映着的我這張扔進人堆裏都找不到的臉暗自想着。
肚子發出「咕嚕咕嚕」飢餓的聲音,不知道我走前剩下那一大碗麪條下面被藏起的荷包蛋有沒有被人發現,如果爹孃看見會不會能想起我這個懂事但多餘的二女兒,哪怕片刻也好。

-3-
我和其他五六個女孩挨着站成一排,胖嬸諂媚地對着眼前一位中年男子介紹:「這個最漂亮,這個會識字,這個會女紅,這個力氣大。」
到了我的時候胖嬸停頓了幾秒又開口:「這個最聰明。」
買賣人的嘴騙人的鬼。
一個通身貴氣約摸十歲的貴小姐突然從偏門進來:「李管家,是在給我挑丫鬟嗎?」
「是的,小姐。」李管家連忙矮身回話,然後朝着我們這邊威喝道:「還不給大小姐行禮。」
行禮?怎麼行禮?我一個村野丫頭哪學過這個?
一個念頭在腦海閃過,我恍然大悟,「噗通」一聲跪下喊着:「一拜天地!」
我這掐着嗓子的一叫喚着實嚇了李管家一跳。
見我跪下,其他沒見識的小丫頭也跟着跪下了,惹得小姐咯咯樂起來。
看這位大小姐的反應,我覺得我真是沒辱沒胖嬸讚譽的聰明一詞,我連忙又喊着:「二拜高堂!」
所有小丫頭跟着我齊刷刷又給小姐拜了一拜。
胖嬸臉漲得通紅:「這幫小丫頭片子才收上來還沒來得及教,讓小貴人看笑話了。」
大小姐笑得「誒呦誒呦」岔了氣,拉着一旁上了歲數的婦人給自己揉肚子指着我說:「我就要那個「一拜天地」。」
因爲這件事,大小姐給我取名喜兒。
從此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叫陸之蘋的鄉野丫頭,也再不會有親近之人叫她小蘋果。
有的只有這個跟在將軍府大小姐身後的小尾巴——喜兒。

-4-
總有人譏諷我們這些跟在貴人身邊的下人爲狗腿子,那我自認爲是一條合格的狗腿。
小姐偷懶我放哨,小姐翻牆我搭梯,小姐打人我遞凳。
李嬤嬤說我幹活不積極,惹禍第一名。
努力去打掃庭院,掃帚比我人都高,至今也未能馴服它。
伺候小姐去洗漱,腿短絆倒在門檻,把小姐潑了個正着。
精心學習上紅妝,散頭白臉大紅嘴,誰看都以爲見了鬼。
我至今能安然無恙地待在府裏,全是因爲小姐偏愛,李嬤嬤一要罰我她便護着我:「纔是個小孩子,哪裏做得來這些。」
於是我每天除了給小姐解悶外便沒有旁的事了,比如現在我薅了老爺的名貴蘭花葉子只爲給小姐編個草蛐蛐。
小姐正在窗旁練字,我拿着編好的蛐蛐湊到小姐旁邊,看着小姐娟秀的字體我指着一個字說:「這個字奴婢認識,是蘋果的蘋。」
小姐搖搖頭,在這個字旁邊又寫了一個字:「這個纔是蘋果的蘋,那個是萍水相逢的萍。」
我問:「什麼叫萍水相逢?」
小姐給我耐心解釋:「素不相識之人偶然相遇。」
我把草編的蛐蛐放到小姐的硯臺旁邊:「我和小姐也是萍水相逢。」
小姐被我逗得笑起來:「是這個意思,但你我萍水相逢,你卻要和我拜堂。」
我的糗事被提起臉燒得通紅小聲辯解:「奴婢那時候還小,什麼都不懂。」
小姐把毛筆擱下摸了摸我的頭:「現在也還是小孩子。」
我不服氣道:「奴婢都八歲了!」
但我又想到小姐今年過了金釵之年,盤起的長髮上開始佩戴起各式精美的髮簪,對於十二歲的小姐來說可能我的確是小孩子。
「走,我帶你去集市逛逛。」小姐把桌子上的物什隨意歸攏了一下。
「啊?又翻牆嗎?」我想起上次和小姐偷偷出去被李嬤嬤打了屁股,現在都能感覺到屁股疼痛的滋味。
小姐拍了一下我的屁股:「這次不會捱打,我去求大哥帶我們出去。」
我眼睛亮了亮,忙亦步亦趨地跟上小姐。

-5-
「大哥,你就帶我出去吧!」小姐扯着大少爺的衣袖開始撒嬌:「我還是不是你最最最最喜歡的妹妹!」
「家裏就你一個女娃……沒的對比。」大少爺剛從練武場回來,正坐在前廳裏拎着茶壺喝水。
剛下朝的老爺看見後發話:「你就帶你妹妹出去逛逛吧,省的老禍禍家裏這些玩意。」
「那也不能出去禍禍別人的啊,還不是要賠錢。」大少爺扶着額看着對自己眨着水潤杏眼的妹妹最終還是敗下陣來:「趁我沒反悔,走吧!」
小姐開心極了,忙跟着大少爺往外走,走了兩步回過頭拉起我的手:「快走快走,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人開心。」
小姐自小開朗可愛備受老爺喜愛,夫人每次懲罰小姐的時候總有老爺在一旁攪渾水,以至於小姐的性子越發跳脫。
得虧李嬤嬤的教導強硬,小姐才勉強在外端得一副名門千金的架子。
但私底下策馬耍槍、招貓逗狗、以及躲在大少爺身後朝貌美的小娘子吹口哨。
當然這樁樁件件都少不了我這位狗頭軍師背後的出謀劃策。
李嬤嬤經常說我:「淨出些上不得檯面的餿主意。」
我次次都低着頭認錯。我錯了,下回還敢。
小姐卻不同意李嬤嬤的話:「耍點小聰明沒什麼不好,世上有幾個人有大智慧?」
我聽後連連點頭,我一個小丫鬟要是真有着老爺嘴裏那些安邦治國的謀略,這纔是讓天底下的男人都變成了笑話。

-6-
「沈兄左擁右抱真是好福氣。」在集市大少爺的幾位好友迎面走來笑着打趣。
大少爺左手拽着小姐,右手拎着喫肉包子的我冷眼瞪過去:「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
拎着相差 6 歲的幺妹,小豆丁的我又跑在身後,哪怕是劍眉星目初有將門風範的大少爺爺看起來也有一絲滑稽。
幾位公子一起笑了笑,其中有一位邀約道:「聽聞前面新開了家茶樓,不如一起去看看?」
大少爺本想拒絕,但小姐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抬着頭睫毛忽閃忽閃:「哥哥,我想去。」
我站在聽見幾位公子被可愛擊中心臟的抽氣聲。
「難怪沈兄每次下學都匆匆忙忙往家趕,要是我家妹妹也如此可愛便好了。」一位公子忍不住去捏小姐的臉。
我心中大驚,禮數合不合我不知道,但小姐最討厭別人捏她的臉,連老爺都不行。
「啪」地一聲小姐的手已經揮開這位公子的手,面色不霽冷哼一聲。
大少爺先我一步按住小姐的肩膀:「知蘭,算了。」
我也連忙上前蹲下裝模作樣地給小姐整理裙襬,小姐回過頭向上看了大少爺一眼,不滿地開口:「不是說前面新開了茶樓嗎?」
幾位公子連聲附和:「對對對,要是不快些怕是雅間被旁人訂了去。」
我聽見有人小聲埋怨那位手被打紅的公子:「我看你是瘋了,如果今日沈兄沒出手干預,就是今日那將軍府的小姐折了你一隻手你都要認命。」
小姐對我從來都是和顏悅色,即便是犯了錯誤在小姐那也會輕輕就此揭過,以至於我忘了小姐是天子腳下真正的名門千金,每日裏她就算是笑着,下巴也是微微抬起,傲慢與疏離永遠刻在她的骨子裏。
那時候我也突然有一點明白了,爲什麼對村裏溫柔的盼娣姐姐可以自稱我,而對於同樣待我極好的小姐卻要自稱奴婢。
生來便天差地別,怎能相提並論。

-7-
「喜兒,快來看看今日穿哪件襖子比較襯這對珊瑚耳環。」
小姐最近高價得了一對珊瑚耳環喜歡得不得了,自從進了年關就沒摘下來過。
我從屋外進來緩了緩身上的寒氣忙走進裏屋:「奴婢記得剛入冬少將軍爲您獵了只白狐,整皮做成了大麾,餘的皮毛縫到一件對襟紅襖上,那件奴婢看就不錯。」
依我看這對珊瑚金絲鏤空耳環,大紅大金俗氣得很,只有小姐仗着一副明豔長相才撐的起來,旁人來戴的話,那人可就完全成了個珠寶展示架。
小姐隨意翻着手頭的梳妝匣子,突然痛呼一聲,手中把玩的金釵沒握住掉落在地,緊接着便一個耳光就打向身後的小丫鬟:「蠢貨,你在做什麼?」
「小姐饒命,小姐饒命,奴婢笨手笨腳沒輕沒重弄疼了小姐。」
隨着年紀增長,小姐性子愈發變得嬌縱與霸道,但我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小姐生來嬌生慣養,金貴的身子本應當伺候得小心些,反倒是好說話的主子就會被這幫蠢貨爬到頭頂上去。
我走上前去俯身把釵子撿起來用手帕擦乾淨放到小姐桌上,隨即踹向那個梳頭的丫鬟:「還不快滾,別一大清早就觸了小姐黴頭。」
那個小丫鬟連滾帶爬地退了下去。
「平日給小姐梳頭的三姑姑告假還鄉去了,聽聞是抱了孫子呢!」我一邊給小姐揉頭一邊說。
小姐臉色漸漸緩和下來:「這倒是喜事,你記着一會和李嬤嬤說一嘴,給三姑姑包個紅包。」
「哇,聽着奴婢都羨慕了呢!也不知道誰這麼有福氣能攤上小姐這樣的主子。」我剛想拿起梳子給小姐梳頭小姐就按住了我的手。
「去找如意過來給我梳頭,我還不知道你的手藝?」小姐對着銅鏡白了我一眼,「你要是弄痛了我,我還捨不得打你,豈不是又自討苦喫了。」
我故作委屈地說:「小姐,奴婢私下有認真練習了。」
「我還不知道你?」小姐的下巴微微抬了抬,「那個簪子給你了,看見我都覺得晦氣。」
我連忙拿過金簪,喜笑顏開地說:「謝小姐賞賜,奴婢這就去找如意給您梳頭,今天的賞梅會小姐一定美得讓那羣公子哥移不開眼。」
小姐笑斥道:「去去去,一天天淨會尋我開心。」

-8-
小姐今年芳齡十六,正是花一般的年紀。按常理,及笄之年便該定下婚約。
但老爺與夫人愛女心切不願將這唯一的掌上明珠早早嫁人,便生生擋住踩破門檻的提親者,硬是將小姐留了一年。
我經常想不知什麼樣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小姐,雖然能在小姐的臉上看見與老爺和夫人相像的地方,但小姐這張絕色容顏確實是不知隨了誰。
聽老爺講,小姐有可能是隨了祖母那一脈,那可是名動天下的絕代美人,哪怕祖父去世後,年過半百的祖母也受到好多王公貴族的追求,祖母不厭其煩躲進了青山庵這事纔算完。
最近,小姐情竇初開迷上了話本子,我經常翻牆去給小姐買書,小姐也常常拉着我一起看,和我一起討論書中的情節。
我年紀雖小不太懂這些愛恨情仇,但前幾年一直擱置的識字任務倒是突飛猛進。
畢竟只有認字才能看完話本同小姐一起討論裏面的內容。
我有問過小姐:「小姐您喜歡什麼樣的男子,這麼多話本子裏有嗎?」
小姐頭髮半乾地披散在肩上,趴着翻閱手裏的話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小姐不喜歡那個人怎麼辦?」
小姐慢慢把書合上:「既然父親讓我嫁給那個人,那自然是有原因的。也許是爲了家族榮耀的延續,或者爲了父兄的仕途平坦,我只不過是紅蓋頭一蒙的事。」
我聽完有些心酸:「那小姐的心意便不重要嗎?」
小姐示意我過去挨着她坐:「不喜歡有什麼不好嗎?他三妻四妾我也不會傷心,他對我冷淡漠視我也不會在乎。只要我穩坐主母之位,手握執家大權,我依然擁有我的驕傲與尊嚴。」
我知道我有些越了規矩,還是輕輕抱住小姐:「那妾室們不還是會欺負小姐。」
只聽小姐冷哼:「沒生孩子的妾都不如主子身邊貼身的婢女,生了孩子又怎樣,孩子還不是歸到正房夫人名下。」
我有些迷茫:「那爲什麼當時的牙婆和我們說長得漂亮的如果當了通房丫鬟便會是最好的命?」
小姐聽了嗤之以鼻:「她又沒被賣進到高門大院裏來,聽她胡說。正房夫人容得下的便是妾,容不下的找機會處理掉又能如何?入主王府的夫人們沒有一個孃家是喫素的,就是老爺們因着納妾的事發脾氣,都要冷靜下來先想一想老丈人與大舅哥得罪得起嗎?」
聽小姐這麼一分析,那我豈不是抱緊小姐大腿這輩子都可以狐假虎威了?
「那奴婢要一輩子都陪着小姐。」
小姐摟着我笑起來:「那我嫁人了怎麼辦?」
「奴婢給小姐做陪嫁丫鬟」
我又接着說:「奴婢未來還可以做姑姑,然後做嬤嬤。一直陪着小姐,還有小小姐和小少爺。」
「好啊!那喜兒便一輩子都陪着我吧!」小姐帶着睏意如此說道。

-9-
因爲我是簽了賣身契的丫鬟,進府的時候年紀也小,是不需要和主子告假返鄉過年的。
我也確實出了王府無處可去,年年我便跟着忙活將軍府的家宴,待老爺年三十那天從宮裏回來我們這邊也就可以開席了。
小姐對合心意的下人向來寬厚,我們自然不必跟其他下人擠在一起,可以在小姐的院子架一張小桌,而小姐也會將家宴上的一些菜餚賞賜給我們。
「你們還真是形影不離。」少將軍看着小姐身後低眉順眼的我一眼。
「我喜歡,你管得着嗎?又小又軟又香,少將軍怕是在軍營裏掘地三尺都找不到這種。」小姐從少將軍的筷下奪走了一塊燒鴨。
少將軍剛想懟回去就聽夫人說:「蘭兒雖然用詞不妥,但你確實應當相看合適的對象了。」
「她不也應該嫁人了嗎!憑什麼只說我!」少將軍有些不服氣。
夫人依舊輕聲慢語:「前幾日本來應當舉行的賞梅宴因着四公主染上風寒,當日突然取消了,你妹妹本來是要去相看的。」
老爺聽到這裏也插了一句:「蘭兒,你以爲成王如何?」
「老爺,許是妾身目光短淺,但這……怕是攀不上。」夫人手中的筷子慢慢放下Ţŭ⁸。
「父親的意思是……側室?」我發現小姐握住筷子的手微微有些抖,但她的語氣卻依舊平穩。
少將軍倒是第一個沉不住氣了:「我不同意,我們將軍府嫡出的大小姐憑什麼去做他的側妃!母親你說的話我也不同意,妹妹怎麼就當不得王妃?」
「正妃是左丞相的嫡長女,你說人家當不當得?」老爺的威壓讓少將軍低下頭來,但老爺卻也跟着嘆了口氣,「皇帝……」
「今天大過年的,我們一家人和和氣氣地一起喫個團圓飯,這些事以後再談。」小姐馬上夾起一個丸子夾到老爺碗裏,迅速攬過老爺未說完的話:「爹爹,喫菜。」
這件事彷彿並未影響小姐的心情,她依舊笑着同老爺講自己看上了什麼稀奇東西,和少將軍拌嘴,撒着嬌同夫人要小孩子才能拿的壓歲錢。
直到那天深夜我躺在小姐牀邊的腳踏上爲小姐守夜時聽見了那微不可聞的啜泣。
我本應裝作聽不見,但我說:「小姐,喜兒永遠陪着您,您不要哭。」
小姐的哭聲突然止住了,然後牀幔被突然拉開,紅着眼睛的小姐對我說:「我從未想過我連八抬大轎都配不上……我想過丈夫不愛我,想過內院三妻四妾,但怎麼能這樣。」
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安慰小姐,只能抱緊小姐一遍又一遍地說:「會好的。」

-10-
大年初一那天,小姐因爲哭了半宿自然起的晚了。而看着眼睛腫成桃子的小姐我的心彷彿被人狠狠捏着。
我的小姐本就該一輩子幸福順遂,憑着什麼緣故要受這等委屈,老爺口裏的成王我雖然沒見過,但從此時此刻起他便是我最討厭的人。
我正氣哼哼地拿着掃帚掃着雪,外院跑過來一個丫鬟衝我招了招手:「喜兒姑娘,後門來了一個俊秀的公子,說是找您呢!」
「胡說八道些什麼,新年第一天你就開我玩笑。」我笑着拿掃帚打了過去。
「我可不敢胡說,人家還帶着銀子來說要爲姑娘你贖身呢!」
正巧少將軍走進院中也來了興趣:「我倒是要看看誰要爲我妹妹這個小跟屁蟲贖身。」
我沒好氣地向少將軍行禮:「見過少將軍,我去通報小姐一聲。」
那個和我打趣的丫鬟說;「小姐那裏我去說,後門是真的來人了。」
我喫驚地睜大了眼:「怎麼可能。」
我並非來路不明被拐賣進來的下人,我可是實打實被我爹賣了二兩銀子進來的。但將信將疑我還是小跑着去了將軍府的後門,說不定真是家裏出事了,比如我爹死了。
遠遠地我看不清那個人的模樣,但的確是個男子。
我連忙快步走上前試探着開口:「您是?」
這人穿着單薄,面頰被凍得微紅,張開口呼出一團白氣:「在下名爲陸之庭,祖籍泗水,前來尋親。」
我愣了一下然後開口:「大哥?」
這人顯然就是我的親哥,多年不見不僅身量挺拔,長得也算是儀表堂堂。
「你是小蘋?」大哥突然拉住我的手,眼眶微紅。
我有些不自在地抽出我的手,語氣不自覺沾上了些委屈:「你來做什麼,我早就被賣進王府了,現在也不是什麼陸之蘋,我叫喜兒。」
「當年爹賣你的時候我並不知情,等我回家的時候才得知這事,爲了二兩銀子就賣了女兒算怎麼回事!」
大哥的語氣明顯帶着一絲氣憤:「我當時便想給你接回來,但無論如何也尋不到消息……不提這些了,找到便好。」
我壓下心中洶湧的感情,聲音沙啞卻冷靜:「所以呢,找到了又如何。」
大哥顯然被我問得一愣:「找到自然和我回家去,爹孃知道了自然很高興。」
我搖了搖頭說:「我不想跟你回去。你有沒有想過爹孃爲什麼會同意你找我回去?過了年我便是虛歲十四了,回去便應當馬上定下親事,然後次年草草嫁出門去。你覺得他們是因爲有愧於我,或者是真正想念我這個女兒嗎?是因爲哥哥你應該議親了,家裏需要用我的彩禮去填補你的門面。」
我原以爲我這個大哥是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但好像他確實這麼多年只醉心於聖賢書,並未想到這一層,此時他皺着眉站在那裏默不作聲。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大哥,我現在過得真的很好。我自入府已經是第七個年頭,主子待我是極好的。喫的飽、穿的暖、逢年過節主子還會發下賞銀來。而在家我卻要謙讓弟弟、體恤大哥、心疼父親、幫襯母親,可以說我從記事起從未喫過一頓飽飯,直到我被賣給牙婆那天母親下了碗臥着兩個雞蛋的白麪條。」
大哥聽到這手微微攥緊:「你放心,我回去一定會護着你,也會同父母親講這種事。」
我笑了笑又說:「大哥,你接着聽我講。母親爲我下的那碗麪我喫得膽戰心驚,那兩個雞蛋我一個分給了弟弟,另一個卻也剩下了,因爲我害怕極了。現在我才知道如果一個人的願望突然實現,感覺到的不是喜悅而是恐懼。」
「抱歉,每次我回家的時候,你總是站在村口的大樹下等我,看見我的身影便笑着跑過來……我以爲你過得很好。」大哥本來挺直的背有些微微彎下,我知道這一切都和他無關,他存着找我的心思便很好了。
我走過去慢慢擁抱住他:「大哥,你不必感到難過。不止我如此,村子裏的女孩子都是這樣子過完這樣的一生。我也從來沒討厭過你,討厭過家裏的任何一個人。」
我抬起頭望着我多年不見的大哥繼續說:「得了你要回來的消息日日盼着你早些回來的心是真的,但現在想繼續留在高門大院當小丫鬟也是真的。」
大哥寬大的手蓋住了我的後背,他低聲說着:「對不起,這麼多年委屈你了。」
在家中被不公正對待的時候我從未哭過,被雙親狠心地賣給人牙子我也沒哭過,但這一刻我的淚水卻無論如何也止不住。
大哥最後頹唐地離開了,雪也繼續下起來,慢慢掩蓋住他的腳印,仿若他從未來過。

-11-
剛過了正月,小姐議親的事便被提上了日程。
但小姐好像只哭過那一晚便又回到千嬌萬寵,每日尋樂的日子。
今日少將軍難得主動提起要帶小姐出門策馬,小姐也是興致勃勃。
小姐早早便穿上紅色的騎裝,將長長的黑髮束成高高的馬尾,飽滿光潔的額頭畫着最紅色的梅花花鈿,清澈的杏眼襯着微微上揚的眼角,明媚中又透着將門小姐纔有的英氣。
小姐騎在一匹黑色駿馬上,輕而易舉就讓馬蹄騰空躍起,看得我是膽戰心驚。
可策馬奔騰的小姐卻始終在笑着,脖子上雪白的兔毛趁着她激動的臉頰微微泛紅,紅潤的嘴脣呼出霧氣,大聲喊着我的名字:「喜兒,你看本小姐厲不厲害!」
「小姐當然厲害,小姐天下第一厲害!」我捧着手爐連忙跑過去遞給小姐。
小姐卻絲毫沒有下馬的意思,示意我去拿她的弓箭,然後看向一旁的少將軍:「來啊,和我比試一場。」
不等少將軍應聲,一位騎着高頭大馬的男子接話:「沈小姐與在下賽上一場。」
「好啊,那規矩要我來定。」小姐指着百米外的一棵大樹說:「你我各派一人站在樹下頭頂一枚果子,各三枚箭,中數多者即爲勝者。」
我抱着小姐的弓跑來連忙說道:「小姐,奴婢想要去頂蘋果!」
小姐接過弓卻拒絕了我:「哪涼快哪待着去,少給我添亂。」
我這怎麼算是添亂,但既然小姐不願意我也不好再開口。
少將軍在一旁安慰道:「她這是捨不得你。」
我沒有應聲而是在一堆蘋果中挑挑揀揀選了一個最大最紅的,趕忙交給那位頂蘋果的侍衛。
看着我忙前忙後的樣子少將軍也許是覺得有趣便問:「你真是生怕你家小姐輸了比賽。」
我說:「就怕輸了這場,日後滿盤皆輸。」
少將軍挑了挑眉看向不遠處整裝待發的二人:「我以爲你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鬟。」
「我也希望我還小可以什麼都不懂,可是要來不及了。」我都能知道這位突然出現在圍場的男人或許就是老爺口中的成王,小姐又何嘗猜不到今天是安排好的局。
但同時我又有一絲惋惜:「早知道就給小姐精心打扮一番了,前幾日房裏剛添置了新式的裙子。」
少將軍卻說:「如此便好,這就是最真實的沈知蘭。」
小姐在奔跑的駿馬上挽弓放箭,齊射三箭,均命中。
我跟着衆人一齊拍手叫好,心想此時和成王就是平局了,這樣也很好。
成王誇讚小姐:「沈小姐真不愧是將門之後,這一身騎射的本事怕是好多男子都比不上。」
小姐笑着回:「謬讚了,只是自幼受爹爹和哥哥耳目薰陶罷了。」
比賽此時本該結束了,但成王卻看向我說:「不知能否借用沈小姐的婢女?」
雖是在詢問但成王卻直接拋過來一個青梅,我連忙用雙手接住。
成王笑着提議:「你我二人一起去射她頭頂的青梅,射中者便是今天的贏家。」
我不知所措地望ƭůₘ向小姐。
小姐聽後當時脾氣就上來了,她把箭袋往地上一扔說道:「我累了,我要回去休息了,這場就當是你贏了。」
少將軍連忙呵斥:「知蘭,不得使小性子。」
他轉身向成王無奈地說:「成王殿下家妹看來確實是累了,今日如有得罪還請多包涵。」
小姐卻冷哼一聲扭頭就走,我撿起小姐的箭袋趕忙跟了上去。
「向我施威?他也敢!」馬車裏的茶具七七八八地被摔了出去。
我站在馬車外大氣不敢吭一聲。
少將軍看着滿地狼藉和一旁的成王無奈地說:「王爺讓您見笑了,知蘭確實是被慣壞了。」
成王卻擺擺手,然後命人取來自己馬車中的兩套茶具送了過來,然後親自遞進馬車裏,然後被小姐摔得稀巴爛。
成王說:「沈小姐如果還沒消氣,那我晚些時候再差人送到府上些瓷器花瓶可好?」
小姐聽見這話悶着聲音回:「那倒不必了,別再今天送明天拿的,再賴到我頭上來。」
「剛纔多有唐突,在這裏給沈小姐賠罪了。」成王站在馬車下用拳抵着脣掩笑。
「嘩啦」門簾被掀開,小姐因爲剛剛的惱怒臉頰微紅,但她的脾氣一向是來的快去的快,此時依我看來應該是氣消了,但依舊裝腔拿喬道:「好了,也不是些什麼大事。」
成王向伸出手笑着說:「沈小姐願不願意讓我將功折罪,前面的紅梅開得正好。」
「那我就勉爲其難地去看看吧!」

-12-
小姐的婚事定在了九月二十。這是司天監算的良辰吉日。
夫人不放心託人又去宮裏偷偷打聽,遞消息的人是這麼回的:「夫人放心,八字都是極好的。」
但作爲母親嫁女兒如何放得了心,又尋了一位江湖先生,但只能將小姐的生辰八字給過去,因爲成王是皇家子嗣生辰八字向來都是保密的。
江湖先生說小姐是天生的富貴命,這輩子的榮華富貴都享不盡。
夫人聽了高興賞了銀送先生出去,但她私下卻說:「從我肚子裏生下來,這就已經算是富貴命了。」
還是夫人看的明白。
爲了小姐的婚事,府上下忙前忙後,就連平日裏最清閒的我都忙得完全坐不下來喝口水。
「喜兒,過來!」小姐招手讓我進裏屋。
進門我便看見牀上鋪着的喜被,紅色的錦緞上繡着戲水的鴛鴦,我連連誇讚:「不愧是蘇州來的繡娘,你看這……」我一下子想不起這彩色的鴨子叫什麼。
「鴛鴦。」小姐笑着敲了一下我的頭。
「對對對,是鴛鴦,這鴛鴦好像活了一樣!」
小姐又說:「母親特意去廟裏求了姻緣符,讓縫進去,這幾針便讓你來做吧!」
我有些不敢相信,如若不是在大戶人家,喜被是需要母親與姐妹一同製作的。
當然可能是我想多了,這些民間的習俗小姐應是不知道的,只是因爲府裏找不到手頭沒活的丫鬟了。
小姐又說:「不着急的,慢慢做。」
雖然老爺說小姐不想嫁便不嫁,但小姐還是選擇去做成王的側妃。
小姐說她所得到的已是尋常人這輩子都無法企及的,如若還在情愛這種事上矯情那便有些太貪心了。

-13-
九月二十當天,我作爲貼身丫鬟需要一直跟着花轎,隨着敲鑼打鼓的送親的隊伍一路從城南走到城北。依照禮數小姐的只能坐六抬大轎,所以府上特意定製了轎子,比尋常的八抬大轎大上一些,要足足六個壯力才抬的起,奢華程度哪怕不是八抬大轎也足夠令人傾羨。
跟着送親的隊伍走到一半的時候,總覺得心裏發毛於是回頭看去,發現出門的六抬大轎後面竟然又多出兩人,給我倒是嚇了一跳。
這事雖然奇怪,但並未影響送親流程,並且八抬大轎明媒正娶,我樂不得呢!
側妃的婚禮規格不比正妃,減去了拜堂環節,但畢竟迎娶的是將軍府的嫡小姐,成王府還是發帖設宴招待了一衆王公貴族來喫喜酒。
王爺在側門牽着小姐下了花轎後,只是簡單囑咐了房裏的婆子幾句便徑直去招待賓客,房內只留我伺候在小姐身邊。
我一時沒忍住,湊在小姐身邊小聲說:「小姐,是八抬大轎。」
小姐蒙着蓋頭靜靜地坐在那裏沒有出聲,許久才「嗯」了一聲。
也不知究竟過了幾個時辰,天黑了下來,王爺也終於來了。
王爺走過來掀了蓋頭,喜婆說着吉祥話爲新人斟酒,二人喝過合巹酒後便算禮成。
喜婆拿着花生桂圓灑在牀上,一口一個「早生貴子」,然後就使眼色示意衆人退下。
跟着幾位王府婆子走到門口時,我突然轉過身站定,掐着嗓子喊:「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小姐先是一愣,然後看向我捂住嘴笑個不停,而那位臉上永遠波瀾不驚的年輕王爺露出了驚愕的神色。
喜婆也沒想到ṭūₕ我會來這麼一齣戲,拽過我趕緊把房門關上。
走了幾步只聽王爺「哎呦」一聲,屋內的小姐笑得更歡了。
第二天我等去伺候新房洗漱,王爺立於屋內,小姐卻慵懶地側靠在牀榻上,李嬤嬤一見就皺起眉頭說:「王妃還不起身侍候王爺洗漱更衣?」
小姐剛想不情願地起身,王爺卻說:「不用,讓丫鬟來就好。」
王爺同小姐說王府沒那麼多規矩,早膳後隨他進宮去拜見母妃,下午得了空去趙氏那裏問個好,其他的便不必在意,說完便先一步去了前廳。
小姐一一應下,見王爺走了便招手讓我過去。
然後小姐拉着我坐在牀榻上,笑嘻嘻地貼着我的耳朵說:
「你忘在被上的針,紮了王爺的屁股。」

-14-
正妃趙氏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她從未爲難過小姐半分,甚至經常同小姐作伴。
趙氏說這後院裏都是一些上不得檯面的愚蠢妾室,只有我家小姐纔是真正的聰明人。她看不上這羣女人總是爲了王爺爭風喫醋,也不明白爲什麼要把人生賭在一個男人的愛上?
小姐同趙氏說:「你同王爺也算是少年夫妻,這麼說真是薄情。」
趙氏卻說:「感情越淺,地位越穩。」
後院女人的心思我不懂,但王爺顯然是一名端水大師,逢五在趙氏那裏,逢七在小姐這,其他侍妾一月一次。
但我隱約覺得王爺更喜歡小姐,因爲王爺總是日日來用午膳。一回兩回也許是順路,但一個月次次飯點準時就到,這總會讓人多想。
可小姐卻嫌王爺喫的太多,私下和王府管事要王爺的伙食費。
這事自然就傳到王爺耳裏了,於是王爺第二天就沒來。我和小姐都覺得沒什麼,但可給李嬤嬤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小姐偷偷和我講王爺摳門又小氣,喫白食日日來,一要錢就不來了。
這話不知怎的又傳到王爺耳裏了,最後還是給小姐漲了月例。
然後王爺不僅午膳準時來,晚膳也安排上了,一頓三碗喫的小姐臉都黑了。
有一天小姐嘴饞,吩咐小廚房煮碗小云吞當夜宵,深更半夜王爺火急火燎地趕過來,生怕小姐嘴快,等他來了連湯都不剩一口。
我真的懷疑老爺的眼光了,就這種乾飯第一名的王爺哪裏值得小姐委屈嫁過來當側妃?
但老爺果然是老爺,小姐嫁過來第二年,皇帝駕崩,成王登基。
小姐被皇上封爲貴妃,雞犬升天,我也成爲宮中的大宮女。

-15-
「喜兒,今日午膳加一道素炒苦瓜,皇上最不願意喫苦瓜了。」
「是,娘娘。」
小姐嫁進王府後我也未改過口,但進了宮便不同了,我改口稱小姐爲貴妃娘娘。
王爺當了皇上後,便不再是端水大師,現在宮裏都說沈貴妃獨得皇上專寵。
假的,都是表象。
皇上在貴妃宮裏早中晚一頓飯都落不下,喫不下了就ţű̂ₒ和娘娘打一套拳消消食。
後來娘娘告到皇后那裏,讓皇后勸皇上雨露均霑,不能挑食,喫百家飯,別總可着她一隻羊薅。
毫無上進心的皇后嘴上答應的好好的,實際毫無作爲。
最後娘娘以賞花爲由子,硬是讓我把幾株白牡丹染成彩色的,邀請各位嬪妃過來品茶。
人一到齊,娘娘就開始訓話:「一個個的白長了這張臉,連皇上都留不住對的起你們爹媽嗎?」
高美人小聲嘀咕:「論長相誰能比的上貴妃您啊!」
娘娘嘆氣:「都知道先天不行,後天爲什麼不能再努力一點?」
這時惠嬪開口:「貴妃娘娘您有沒有想過是您小廚房的手藝太好了?不如喫兩天清淡素雅的菜式。」
娘娘思索片刻覺得惠嬪說的有道理,賞了惠嬪一對白玉鐲子,並吩咐我去辦這件事。
當天晚上皇上看着桌上的白粥鹹菜說:「果然還是愛妃最合朕心意,最近天氣炎熱,晚上喫得清淡些睡的更香。」
「您是睡得香了,臣妾是更睡不着了。」娘娘沒好氣地又給皇上盛了一碗粥。
皇上接過碗喫的歡快,喫完就拉着娘娘在院子裏遛彎賞月。
「貴妃到底想如何?」皇上突然問道,站在一側的我嚇出一身冷汗,連忙帶着其他人退下。
我不知道娘娘如何回答皇上的,但在月色下我看見皇上向來波瀾不驚的眼睛變得閃閃發亮。
當然新婚被我嚇的那一回不作數。

-16-
「喜姑姑,你要去做什麼啊?」長公主眨着大眼睛抱着我的腿撒嬌。
長公主的容貌和貴妃如出一轍,我沒能陪伴貴妃童年時光的遺憾,在長公主這裏得到了安慰。
我抱起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說:「你母妃讓我去幫她做事,等奴婢回來陪你好不好。」
長公主撅起嘴來,這樣子就是娘娘不滿意時的縮小版,我依舊耐心地哄着然後讓長公主的乳母先哄去午睡。
我陪伴娘娘已然整整二十年,這麼久足以讓我這個惹禍的小丫鬟成長爲貴妃身側最得力的大宮女,事事小心,處處妥帖。
李嬤嬤見我隨着年歲的增長逐漸變得更穩重、成熟、規矩滿意得不得了,在我二十五歲選擇不出宮後告老還鄉了。
宮女過了二十五便可以出宮,娘娘也問過我要不要出宮尋戶好人家嫁了,我笑着搖搖頭:「奴婢說過的,要陪娘娘一輩子。」
長公主不知從哪得了消息,跑着來找我哇哇哭:「我不要喜姑姑走!」
據說長公主怕我說不走是哄騙她,還偷偷去找了皇上連哭帶耍。
皇上不得已只得來了娘娘宮中問情況:「你們一個兩個的都這樣……當年朕與你在圍場,因爲扯上了喜姑姑你便當場甩臉色給朕看。」
娘娘笑着在一旁剝橘子,慢悠悠開口:「世上唯有真心最難得,皇上也應當是明白吧!」
皇上看向站在一側的我問:「貴妃這話姑姑如何作答?」
我說:「世上唯有真心換真心。」
皇上沉思着一連說了三個「好」,本來嚴肅認真的面孔卻因娘娘塞進嘴裏的酸橘子皺成一團。
娘娘丟下手裏的橘子說:「這橘子這麼酸嗎?那我不喫了。」
看着這一幕我在一旁無奈提醒:「娘娘,注意分寸。」
娘娘只得拿起手帕放到皇上嘴邊,一臉不情不願:「皇上,快吐掉。」
皇上卻說:「已經嚥了。」
我悄悄退出去。一是給二人獨處的時間,二是我怕我憋不住笑出聲。
其實後宮也並非風平浪靜,在皇上剛登基的幾年,將軍總是被莫名其妙參上一本,後來才知道是自家貴妃娘娘獨得專寵的原因。一開始將軍還洋洋得意,但實在頂不住隔三差五被人找茬,只得托夫人進宮一趟。
將軍夫人自然是願意看見女兒在後宮得寵,沒太聽懂將軍話裏有話,直接揣了幾個小冊子進宮傳授娘娘經驗。
恰巧那時候有些嬪妃嫉妒娘娘,傳貴妃是妖精,精通迷惑男人的法術,給娘娘氣得不輕。
娘娘捏着將軍夫人送來的小冊子拍着桌子:「說我是妖妃,那我就妖給你們看!」
然後娘娘妖妃名號沒坐實,倒是成功完成將軍夫人三年抱倆的目標。
生下一兒一女後,謠言也就平息了,誰都能看出來貴妃的位置穩若磐石。
畢竟現在皇后只是皇后,貴妃卻可能是未來的皇太后。
隨着娘娘的得勢,我的地位水漲船高,只是在宮中隨意逛逛就總有人偷偷摸摸往我袖子裏塞東西。一開始是碎銀子,金葉子,後來竟然有個虎頭虎腦的嬪妃直接往我手上戴了個十斤的金鐲子,我想天牢裏的手鐐估計都沒這個沉。

-17-
在我成功熬到嬤嬤這個段位的時候,娘娘所出的二皇子被立爲了太子。
別說我覺得驚訝,娘娘比我還不可置信,抓着二皇子看了好半天:「兒啊,你告訴母妃你是怎麼狗到太子的位置上的?你父皇我就沒太搞清他什麼操作就當了皇上。」
二皇子也一臉迷茫:「二選一很難嗎?」
長公主跟着湊熱鬧說:「父皇就喜歡長的好看的,也許是因爲臉吧!」
這番話着實讓娘娘很無語,但她也確實被這個理由說服了,畢竟皇上確實看臉,就着娘娘這張臉都能多喫兩碗飯。
但後宮皇嗣少也確實沒得挑,一共三個還都是貴妃生的。年年選秀,皇上年年都覺得醜,根本沒有新人入宮。後宮裏這些嬪妃慢慢也都沒有了宮鬥氣氛,一共就四個人,毒死一個這麻將都沒法打。
但立太子這事娘娘很快也就不多想了,她說皇上這喫嘛嘛香的樣,指不定最後誰熬走誰。
所以說市井故事不可信,宮鬥拼的哪裏是心機,純拼體格子。
皇后一生都未有所出,娘娘總覺得皇后一生都耗盡在宮裏太過惋惜,宮裏的日子又長又靜。
皇后的宮裏裏種滿了芍藥,我一直以爲皇后最愛芍藥花,但娘娘卻說皇后好像對花粉過敏,許是睹物思人罷了。
最終趙皇后思慮成疾,在她 44 歲的春天離開人世,那一年皇宮的春天除了皇后開滿五顏六色芍藥的院子,皆被白布覆蓋。
娘娘得知趙皇后去世的消息站在庭院中許久,她同我說:「我剛進王府的時候皇后對我諸多遷就,我倘若記得請安就去,睡過頭了她也不在意。她誇讚我是個清醒的,很合她的眼緣。」
我扶着娘娘進屋:「這些奴婢自然記得,皇后向來寬厚,事無鉅細一一做到公平公正。」
娘娘說:「因爲不在乎,自然公平。」
又過了一年,娘娘從貴妃晉爲皇后。

-18-
平慶 34 年冬,娘娘染上了時疫,沒能撐過這個冬天。
我跪在娘娘身側爲她梳頭,我梳頭的手藝早已變得精湛,但即便我像小時候沒輕沒重她也感覺不到了。
皇上緊緊握住娘娘的手很久,他同我說:「她終於不再那麼漂亮了。」
我說:「美人遲暮,朱顏易改,本就如此。」
皇上搖頭但再未開口,片刻後就走了。
太監後來傳了聖旨,賜娘娘諡號爲單字曦。
我接過聖旨放在娘娘的身旁,然後同傳旨的元公公說:「公公,煩請幫我向皇上傳個話,老奴願陪葬皇后娘娘,求皇上成全。」
元公公怔愣了片刻,將我手裏的銀子推拒:「嬤嬤,您放心,話一定帶到。」
但出乎我意料,皇上拒絕了我的請求,他對我說:「送你陪葬,知蘭會恨朕。」
深夜,我一人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裏。
有人對我說:「施主已無塵世的牽掛,不如隨我走吧!」
我出宮那天漫天飛雪,高大的宮門在我眼前慢慢合上,想着這一生的種種,我摸着自己的光頭笑了。
番外 1 大小姐

-1-
母親本事想讓我收一個同我年紀相仿的丫鬟,大幾歲也可以,最好模樣標緻一些,陪嫁到夫家,也算是知根知底的妾。
但我最後卻挑了一個比我還要小上四歲的小丫鬟,只因爲我覺得她很有趣。
她果然很符合我心意,我的惡作劇她總能心領神會。
所以不會做尋常丫鬟的那些事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其他丫鬟還不會翻牆和射彈弓呢!
我一直都當喜兒是一個玩具,覺得新鮮勁總會過的。
但我忘記了,只要是人就會有心,我對這個小丫鬟上了心。
也許是察覺到我對她的態度變了,小丫鬟更是每天變着法哄我開心。
哥哥總是說喜兒是我的小尾巴,如果我不開心,這條尾巴就蔫了。

-2-
我也知道我是有些小姐脾氣在身上,府裏下人們都知道我是個不好伺候的主子,但我院裏的油水最大。多勞多得,想掙錢的人總得有點覺悟吧!
再說了,那些面上溫良的主子,背地裏指不定有什麼變態的癖好。
有一陣子我迷戀上了話本子,喜兒便翻牆去給我買,爲了挑到內容有趣的話本,喜兒開始學習識字,後來看書竟能一目十行連我都自愧不如。
因爲喜兒年齡比我小,她看不懂那些愛情故事,更着迷的是那些市井異聞與鬼怪傳說。
所以我很少和她說這些婚姻嫁娶的事,依我看來只是搭上女子一生的賭博,除了犧牲了花樣年紀的姑娘,雙方都毫無損失。
有朝一日,我也將成爲一筆賭注,只不過這回的賭注漂亮一些、昂貴一些、脾氣臭一些。
我是一個佔有慾很強的人,根本不願意同別人分享我心愛的事物。別人碰過的東西我便不要了。丈夫是我唯一可以勉強允許別人覬覦的東西,作爲正房夫人我總是要大方一點的嗎!
但後來要去給成王當側妃的時候,其實我也沒有那麼無法接受。但我生來喫穿用度都和其他小姐比着,如今要嫁人卻一輩子都矮人一節,我恨的牙癢癢。
都賴成王,非得娶我。
沒錯,別人都以爲是我老爹想要搭上成王這條破船,其實是成王非得拉我爹下水。
我哥一日突然善心大發要帶我去騎馬,我就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成王該說不說,小夥長的挺帥,但似笑非笑看着就欠揍。
那天之後成王總約我出去,我娘美其名曰是和我培養感情,但說實話我根本不是那品茶作詩的姑娘,感情沒培養出來我人快瘋了。
我直截了當地問他:「你到底娶不娶我?」
他耳朵根突然就紅了,雖然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他還是很堅定地說:「娶。」
「太好了,準備準備上門提親吧!」
之後我和成王的婚禮便緊鑼密鼓地準備起來。

-3-
在娶親那日,喜兒偷偷和我說不知從哪又多出倆人,我是八抬大轎進的門,並且王爺瞅見了也沒說什麼。
廢話,那是我花錢僱的。再說,看見了能怎麼樣。
因着是側門進來的,我也不必走拜堂的那一套,往好的方向想,宮裏的娘娘們也不走這一套。
但我還是有一點點失落,畢竟話本里寫的是那麼熱鬧。
掀了蓋頭、喝完合巹酒就算禮成,丫鬟婆子們行禮退下。
「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喜兒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喊得我和成王一愣,我先反應過來笑起來。
這怎麼還帶多年後才把話接上的。
喜婆趕忙拽過喜兒,然後把門關上。
成王爲了緩解氣氛誇我今日比往日更好看。
我說他喝多了,我每天都是一樣的貌美如花,即使是吹了燈也是如此。
成王抬起我臉想要將氛圍重新歸到曖昧,但他一坐下來就「哎呦」一聲。
我定睛一看是一根繡花針,以及歪歪扭扭縫得像蚯蚓的走線,我猜是喜兒把針落被上了。
然後我笑得更歡了,成王在一旁又生氣又無措。
倘若這事發生在我身上,這時候我一定要找罪魁禍首撒氣,爲了掩蓋真相我只Ţû₍得站起身將成王推倒在榻上。
喜兒,你家小姐可是爲了你都獻身了。

-4-
在成王府的日子和我在將軍府的日子差不多,只要別在陪王爺睡覺的日子翻牆出去就行。
許是發現我總往出跑,王爺開始天天來我院裏喫飯。
覺可以不睡,但飯一定要喫。
王爺不僅喫的多,喫飯還不出聲。我理解,不就是規矩,食不言寢不語。
一次兩次我可以悶頭乾飯,但時間長了我憋不住,就開始沒話找話說,王爺偶爾也會回我那一句半句。
王爺天天來影響我出去玩不說,還喫的是我的大米,於是我便去賬房裏要錢。
一要錢,王爺就不來了,真是一舉兩得。我當即就決定和喜兒翻牆出去玩。
事兒就是那麼巧,我翻牆的時候與牆那頭的王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踩着王爺的肩膀下來的。
我氣得直跺腳,但惡人一定要先告狀,我說他偷偷摸摸不從正門走,一定心裏有鬼,指定是偷會狐狸精了,我這就去王妃那裏告狀。
王爺嘆着氣摸着我的頭說他沒有,他只有我一個。
呵呵,騙鬼呢,王妃一個,側妃一個,侍妾兩個。
我掰着手指頭給他算,他說除了我都不作數的。
反正他沒追究我偷跑出去的事,我看在一棵珊瑚樹的面子上也就不再無理取鬧。
我的例銀翻了倍,王爺也跟着伙食費一同駐紮在了我的餐桌上。
我喫什麼,他就再來一份。我喝碗燕窩,他也得挖上兩勺。
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5-
要不說起名是門藝術,成王真成事了,搖身一變成了皇上。
喜兒一口一個「娘娘」聽着我那個高興!
但御膳房不得不說真是廢物,皇上依舊天天來我宮裏喫飯,順便睡覺,這回雨露都不均沾了。
陪喫、陪喝、陪聊、陪玩、陪睡。
沒聽說過貴妃工作量這麼大的。
但我爹和我哥也算藉着我飛黃騰達了。
我在我哥面前得瑟沒了邊:「男子讀書有什麼用,還不是要妹妹嫁的好。」
要不是看在我如今是貴妃娘娘,我哥一定給我扔進荷花池裏。
我哥讓我最近在宮裏別太囂張,爹都不知道被參了多少本了。
我是綁了皇上還是給皇上下藥了,腿在他自己身上我怎麼管。
我本來不想理睬宮中的謠言,但越傳越離譜。
謠言既然無法澄清,那就坐實好了,起碼覺得就不冤了。
我努力鑽研小冊子,再加上自己對妖妃的理解,隱約參透一點精髓。
皇上剛開始有點驚訝,但後來還是特別配合我。
最後皇上沒成昏君,給我累夠嗆。
數月之後我有些食慾不振,我和喜兒都認爲是積食,但李嬤嬤卻堅決要求御醫來看看。
於是我成爲了後宮裏第一個有孕的妃子,這種事在後宮總是傳得很快,高美人和惠嬪風風火火就趕來了。
惠嬪第一句話就是:「孩子是誰的?」
高貴人緊接着:「皇上知道嗎?」
我說:「這話可不能亂說,當然是龍胎。」
她倆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惠嬪說出了讓我震驚一萬年的話:「你和皇上是真睡啊?」
怎麼,還能假睡不成……我的天,難怪我自從嫁進去就這麼累,所有的活都我一人幹了唄!
說話間皇上到了,感情從不外露的皇上摸了摸我尚且平坦的肚子,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
高美人和惠嬪來的風風火火,走的無聲無息,以至於我想留兩個人證都不在。
我說:「皇上,您真就可一隻羊薅唄!您真行啊!」
皇上反應過來我在說什麼:「你說別人碰過的東西你便不要了。」
我愣了一下,然後突然流下眼淚來,我以爲一生富貴便是上天眷顧,但可能我真的是被上天偏愛的孩子,它給了我這世上所有美好的東西。

-6-
我當了母親後便漸漸收斂我任性的脾氣,看着和我如出一轍的女兒我才知道我小時候是真的討狗嫌。
但喜兒卻說:「哎呀,她一撒嬌我心都要化了。」
我對美貌有着天然的抵抗力,所以那小丫頭片子什麼招在我這都不好使。
但皇上卻不行,恨不得天上的星星都摘下來給這小混蛋。
想想也是合理的,我那麼無理取鬧他都能忍幾十年,何況是親女兒。
人上了年紀就會總想以前的事,我也問起過喜兒過去的事,她像說話本那樣同我講,我聽着直覺心酸。
喜兒卻說:「遇上小姐便是我這輩子最好的事了。」
我含着金湯匙出生,生得好嫁得好,哪怕進宮做了貴妃卻還能一生一世一雙人,如今更是兒女雙全。
而喜兒卻與我截然不同,她不該這一生只圍着我轉。
我希望爲喜兒安排合適的婚事,讓她出宮去,她的人生還有很長,應該去體驗別樣的生活。
喜兒卻說:「是我選擇如此過我這一生,女子並非要嫁人,也並非要被愛才有意義。」
喜兒的話令我醍醐灌頂,好像在這宮裏久了,人也變得方方正正起來。
我和喜兒說:「如果有來生,我還是如此好命,那麼我同你換。」
我認爲像喜兒這麼好的姑娘,值得擁有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但喜兒卻說:「娘娘,是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奔您而來。」
番外 3 皇帝

-1-
我很小的時候就見過沈知蘭。
男孩就願意欺負漂亮的女孩,但有些女孩不僅漂亮還能打。
幾個皇家貴戚的孩子用雪球追着打她。
結果被她把頭按進雪堆裏,拔都拔不出來。那女孩帶着的小丫鬟還在一旁幫着連下身也埋了。
雖然看着很爽,但我怕這女孩會惹事上身,我連忙上前開口勸阻,還沒等開口,沈知蘭以爲我是一夥的,於是我的頭也從雪堆拔不出來了。
後來別人同我講,那是沈大將軍的千金沈知蘭,慣是會惹事。
我原以爲沈知蘭是一個行俠仗義的ŧű₀將門虎女,但後來才知道她就是一個麻煩精。
驕縱、傲慢、任性是她。
勇敢、清醒、自信是她。
美麗、熱情、迷人是她。
但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她的缺點也應該包容。
這句話是我的王妃告訴我的,但我的王妃是個徹徹底底的男人,我也是娶回來才發現。

-2-
我和左丞相的嫡長女是由皇帝賜婚的,我知道這是父皇在權衡皇嗣間的力量,太子與三皇子一支的力量過強,父皇推我出來制衡關係。
我向來是毫無存在的皇子,我的母妃也怒我不爭,膽小怕事。
所以拒婚的話我也沒說出口。
如果王妃是一個賢良淑德的女子,那麼我便矇住望向沈知蘭的眼睛,安安穩穩度過我這沒出息的一生。
王妃果然賢良淑德,府裏大小事都處理得井井有條,但是個男的。
假王妃說他的孿生妹妹逃婚了,已經找人去抓了,他先來湊數,抓到就給我送回來。
於是新婚之夜兩個大男人相對無言,最後假王妃說他給我講講奪嫡大業吧!
假王妃隨了左丞相舌戰羣儒的口才,經他一夜洗腦,我覺得不就是當皇上嗎,我好像也行。
「只要將沈將軍拉上船,這事便成了一半。」假王妃繼續給我洗腦。
我有些猶豫,畢竟奪嫡失敗的代價太大,我不想拉沈家入局。
「你非得看着其他皇子娶沈知蘭是不是,你那幾個哥哥有幾個好貨?沈知蘭嫁進去就要宅鬥,運氣好接着宮鬥。每天睡覺都提心吊膽,睜開眼就要爾虞我詐。懷不上孩子地位不穩受人欺負,懷上孩子更怕被人害得一屍兩命。」王妃沒日沒夜在我耳邊絮絮叨叨。
「我幹,我幹還不行!」
我可能被王妃刺激瘋了,我覺得沈知蘭嫁我最合適,我倆天生一對。

-3-
依着左丞相與王妃的計策,沈將軍順利登上了我們的賊船,甚至還主動問我要娶她女兒不?
我說可以考慮,但主要看沈知蘭的意思。
「雖然我女兒花錢如流水,翻牆如喝水,脾氣如鐵水,但長得超漂亮。」沈將軍說的很自豪。
左丞相看不慣沈將軍炫耀女兒,陰陽怪氣道:「所以至今未嫁,是捨不得嗎?」
沈將軍被氣得吹鬍子瞪眼,但說不出反駁的話。
我說:「沈小姐同意,那我一定娶。」
此話一出沈將軍激動地緊緊握着我的手,他說:「沒想到成王殿下如此看重臣,臣爲殿下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我很久以前就經常看着沈知蘭,看着她闖禍,看着她發脾氣,看着她笑,但她的眼睛望向我卻是第一次。那一刻我開始變得貪婪,我希望她永遠會望向我,我能成爲她心裏特別的人。
就像我知道沈知蘭身邊的小丫鬟對她來說與衆不同。
沈知蘭不會對她發脾氣,她可以陪着沈知蘭做所有事,甚至沈知蘭會貼着她的耳朵偷偷講話,然後兩個人抱在一起哈哈大笑。
我嫉妒得要命,所以我做了幼稚的事。
沈知蘭果然生氣了,但我經常看着她,所以我知道怎麼能夠哄好她。
她衝我抬着下巴使性子,我卻甘之如飴。
我經常約沈知蘭出來,去的都是小姐們喜歡的地方,但她卻總是興致不高,只是盯着我的臉看個不停。
我想要不還是放棄吧,她不喜歡我。
但她突然毫無徵兆地問:「你到底娶不娶我?」
我的腦子不經思考就給出了答案:「娶」
她讓我回去就準備提親,擇個良辰吉日她就嫁過來。

-4-
雖然不是第一次娶親,但這一次我真的很緊張,以至於出了很多岔子。
比如我安排兩個人去將六抬大轎變爲八抬,結果莫名其妙變成十二抬,暗衛來報說另外四個,其中兩個是我大舅哥的人,還有兩個只是拿錢辦事不知道是誰的人。
好不容易糊弄完賓客,開開心心去和知蘭喝合巹酒,然後度過我們的洞房花燭夜,知蘭身邊的那個小丫鬟突然給我來了句:「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不知道讓知蘭想起了什麼,笑着笑着便流下了眼淚,我看着心裏就酸,又是閨房祕密,又是我不知道的事兒唄!
知蘭終於不笑了,抬頭望着我,我情不自禁想要吻她,結果坐下的時候被針紮了屁股。
知蘭搞清楚狀況後又開始笑,真是氣得我頭都疼,不知道是哪個缺德玩意縫的被。
但知蘭突然起身摘下鳳冠霞披,輕褪衣衫,笑着撲進我的懷裏。
那一刻我能清楚地認知到,沈知蘭不討厭我,至少是不討厭我的皮囊。
知蘭嫁給我後性子依舊是半點未變,有時我感覺不是她嫁進了王府,是我嫁進了將軍府,她在王府裏作威作福得過於自然,連管家有時候都恍惚自己的主子到底是誰。
娶都娶回來了,還能怎麼樣?自從娶了知蘭後,沈將軍真是比我都關心我的奪嫡大業,他和左丞相兩個人好像天天打了雞血。
值得一提的是真王妃找回來了,但她哥假王妃說王妃的心已經死了,被負心漢騙了個一乾二淨。
王妃問我是不是這天下女子非知蘭不可,我沒有否認。
她說她也很喜歡知蘭,她身上那股子旺盛的生命力讓她感覺還活着。
還旺盛的生命力,純就是能作而已,我心裏默默想着。
但看知蘭喫飯很香,大口大口吃飯,喫到喜歡的東西眼睛會亮晶晶的,沒喫飽就會說沒喫飽。知蘭活的很真實,很自由,她是真的在享受每一天的生活。
後來知蘭開始在飯桌上和我聊閒話,有時候說得開心了還會在紅燒肉裏夾片姜給我。
然後看我喫掉姜的時候露出惡作劇成功的笑容。
我說:「我喫過姜的嘴最後親的也是你。」
她說:「今晚去王妃那裏不行嗎?」
我搖搖頭:「今天初七。」
我終於對後宮妃子盼皇帝的心有了共鳴,每個月逢七的日子我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去找知蘭。
我也難得有了上進的心,只要我當了皇上就可以不用數日子了,也不必盯着王府這些安插進來的女人。

-5-
我最後成功登上帝位,但我卻沒辦法讓知蘭做我的皇后。
這是我和左丞相當初交易好的東西。
沈將軍卻寬慰我道:「陛下如果還想讓皇宮不缺磚少瓦,那還是別立知蘭爲後了。」
沈將軍一家都看得開,開心最重要了。
我封了知蘭爲貴妃,她也開心得不得了,虛榮的她喜歡別人叫她貴妃娘娘。
我也知道後宮獨寵並不好,但後宮三千就好?起碼我孩子都是親生的。
無論我怎麼控制,流言蜚語終究還是傳進了知蘭耳裏,知蘭向來心大,絲毫不在意。
但自從將軍夫人進宮來看過知蘭後,一切就變得……超級棒!
謝謝你,丈母孃!祝您一家升官發財!
知蘭聽別人叫她妖妃,她偏偏要坐實這個名號。
和其他官家小姐不同,知蘭她好動,喫的也好,所以整個人都閃閃發光。皮膚光澤,秀髮柔亮,身體線條也漂亮。人人都說貴妃娘娘容貌傾國傾城,其實我認爲不只是長相的問題,而是從內而外散發出的那股子明媚與活力。
自從知蘭沉迷當妖妃後,我真的挺抵抗不住,雖然不是狐狸精,但確實有那麼點本事在身上。
但她向來三分鐘熱度,很快就放棄了,她說還是不當妖妃了,果然想把一個國家搞垮需要持之以恆的力量。
可能是知蘭當妖妃過於努力,她懷孕了,如果不是李嬤嬤經驗豐富,我可愛的女兒就被她和身邊那傻丫鬟當成積食了。
那天我第一次和她談我們之間的事情,她嫁給我這麼久第一次哭了,給我嚇壞了。
但那天過後,知蘭的眼睛裏有了我的存在。

-6-
趙皇后去世後我便抬了知蘭位份,沒有人反對,主要是後宮也沒別人了。
高美人和惠嬪聽說我要打發她倆出宮還挺不情願,說能躺着白喫白喝的活天下都少有,最後給了好些錢才歡天喜地地走。
知蘭在一個冬天因病去世,我很平靜地接受了她的離開。知蘭是一個人,人就會有生老病死。
活着便好好待她,死了便什麼都沒了。我的父皇經常在一些嬪妃去世後纔開始懷念與悲傷。也不知道在演戲給誰看。
有人說皇帝擁有世上的一切,但我從未將知蘭歸納於我的東西,她一直都是自由的,就像一隻蝴蝶,她最美的樣子就是讓她自由。
她選擇落在我的掌心上,是我的榮幸。
知蘭身邊的那個嬤嬤請求我讓她去陪葬。我拒絕了她。
我都沒說跟着一起死了,都得死後才能合葬,我看你可想的挺美,早看你不順眼了,我估摸針扎屁股的事就你乾的。
最後那個嬤嬤跟着進宮誦經的尼姑走了,她同我告別的時候給了我一隻金釵。
她說這是知蘭十六歲時候賞給她的金釵,如今她已經斷了塵世的一切念想,希望我能將金子融了做一把長命鎖,代她送給長公主即將出生的孩子。
「遇到小姐是我這一生中最幸運的事。」她說。
「我也是。」
她沒有自稱奴,我也未自稱朕。
自此一別,這宮中再無人同我講有關她的事。
番外 4 真假王妃
 1 假王妃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句話真是害苦了我。
我妹妹趙靄逃婚了,我爹說:「反正你倆長得一個樣,你先替嫁過去給成王一個交代。」
不是啊,爹!是雙胞胎不假,但準確地來講這是龍鳳胎,最重要的東西不一樣啊!
但我爹鐵了心要和成王聯姻,哪怕嫁過去的我這個兒子。
我從花轎下來的時候,我明顯感覺伸手扶我的成王猶豫了幾秒,畢竟新娘子比自己還大隻。
成王小聲嘀嘀咕咕地說:「這個子長得也太快了。」
哥們,這人都不對勁,你還沒發現?
反正直到掀了蓋頭,成王坐在牀邊觀察了我許久才說:「我感覺你今天怪怪的,但我也就和你見過一面。」
這王爺也太好騙了,難怪我爹當朝第一智囊團成員,想用替嫁如此不靠譜的辦法糊弄他。
我說:「我妹妹逃婚了,我來頂兩天,抓回來就給你送來。」
成王倒是善解人意,爲自己沒有一個巨人王妃送了一口氣:「沒關係,你們辛苦了。」
洞房花燭夜我和我的妹夫兩個人坐在牀上半晌都沒話講,最後這氛圍實在太尷尬我不得不硬着頭皮沒話找話:「聽我爹說你要參加奪嫡?」
成王倒也沒有遮遮掩掩:「你爹擅自做主替我報的名,他覺得沒什麼大問題。」
我現在大概明白我那丞相爹看上面前的人哪點了,這種置身事外的淡定。不會因爲自身利益而亂了方寸,有足夠的耐心謀劃周全,然後果斷地收網。
但這種人也有着致命的缺點,沒有野心與慾望。
在我費勁嘴皮子講了兩個時辰的朝廷現狀及派系利弊,成王只是偶爾出聲回應我來證明他還在聽沒有睡覺。我也不知道我說這些他有沒有往心裏去,這可是別人花錢都聽不到的內容。
正事說的差不多了,我就開始八卦:「聽聞你喜歡沈將軍的長女沈知蘭。」
他依舊面無表情:「你怎麼知道的。」
我說:「就你那直勾勾的眼神,我估計整個京城只有沈知蘭自己沒意識到了。」
成王又隨意「哦」了一聲扭過頭去,不知道又自己在心裏琢磨什麼。
「那你爲什麼還要答應娶我妹妹,直接娶沈知蘭多好。」我突然有點爲我妹妹感到心酸。
無法嫁給喜歡的人,丈夫心裏又有着別人,這日子確實沒發過,不如跑了,跑的越遠越好。
「是賜婚,拒絕不了。所以丞相也寒了心,說什麼都要扶持我上位。」成王像是看出來我的心思,如此解釋。
當今聖上的疑心很重,我爹他謹小慎微一輩子換來的也不過如此,所以一把年紀竟要捨命賭這一次。
「沈知蘭也到了議親的年紀,怕是以後要成爲你的皇嫂了。」我準備刺激一下成王,看看他的真面目到底如何。
成王只是微微一愣,低頭「嗯」了一聲。真行啊,別的不提成王這人是真能忍。
「哎,你也不過是隻看上了她那張臉。她那種性子多半是在後院不討喜的,說不定年紀輕輕就要抑鬱成疾……怕旁人陷害,反過來又要算計別人……一屍兩命嘍!」我硬生生在這爲沈知蘭編寫了一段悲慘的下半生。
成王眼睛滿是怒火地盯着我,讓我後背發毛。
成王突然說:「不行,我要娶她。」
我說:「這麼想就對了,咱得不到好姻緣就算了,怎麼還能讓人家欺負了!」
沈將軍和成王一樣,腦子總是少根筋。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沈將軍一聽成王要娶自家的搗蛋女兒,高興到成王現在要造反,沈將軍都能立馬跟着幹。
不是吧,你女兒究竟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這麼不好嫁?
我真是太好奇了,於是好信打聽了一下……祝你倆百年好合,是我多嘴了。
我假扮王妃的日子不知道有多爽,每天喫的好用的好,原來都得跟着我爹到處遊說,現在一覺起來到中午,等成王下朝有事沒事聊兩句,工作任務就完成了。
我那個逃婚妹妹要是在外頭過的好就別回來了,假王妃我都當了,假皇后又有何不可。
但成王說他不想要一個比自己還高半頭的妻子,如果可以他還是想要漂亮的沈知蘭。
知道了,知道了,別催了!你的沈知蘭馬上就進門了!
但就在沈知蘭嫁過來的前半個月,我妹妹趙靄被我爹找回來了,眼神空洞麻木彷彿不是我記憶中的那個人。
我爹說:「回來就好。」
其餘的不讓任何人再問了,但就是傻子都能看出來,被人騙的什麼都沒有了。
雖然我爹不讓家裏人在趙靄面前提這檔子事,但我就是憋着一股子氣,哪個王八蛋敢欺負到丞相的女兒頭上來了!
「哥,你別問了,我已經沒事了。」趙靄她笑着同我講。
「咱家不怕得罪人,我倒是要聽聽是哪位!」我緊緊握住她的手,她卻把手抽了出來。
趙靄站起身把窗戶推開:「人總要向前看,我現在不是已經是王妃了嗎,我會幫着成王操持家事的。」
可是你再聰明得體、再賢惠能幹,成王的心裏也已經住進了另外的人。
雖然我明白大部分男子當然這輩子會有三妻四妾,現在的喜歡不等同於永遠的愛。
但成王這小子認死理,沈知蘭這還沒進門你就能看出他妻管嚴的熊樣,跟他有什麼發展?
開戰我都能給勸和了,忠臣我能給說謀反了,我家大黃狗我都能給他介紹條純血統名犬,怎麼我妹妹就這麼死心眼要死挺着!
我還打不了罵不得,別再日行三千里讓我爹追去,人沒找回來還白搭三匹馬。
但要不說我爹相中成王了,成王真有兩把刷子,他派人暗衛幫我去查,說我妹妹多半是被太子騙的。
但太子真想娶我妹妹,我們家也不至於不同意啊?這又是唱的哪一齣戲?我覺得成王的話不可信,說不定被我和我爹八百個心眼子帶壞了。
但我還是去試探趙靄的口風了,我不經意地說:「你說好笑不,成王說他不信我,還說我是太子的人。」
趙靄手中的茶杯從手中滑落碎成碎片,她馬上整理好慌亂的神色淡淡笑着:「自古上位者都有些許疑心。」
我說:「趙靄,你是不是忘記我們是雙胞胎這件事了。你騙得過所有人,你騙不過我。」
趙靄自回來之後第一次心理防線崩潰了,她俯在桌子上開始痛哭:「我真傻,我信了他的鬼話。」
趙靄她發覺到皇上是絕不會讓趙家站到太子那一邊,但她願意捨棄家族奔向她的愛情,可太子不願意。如果她不是趙靄,不是丞相之女,那便毫無意義。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趙靄死心成婚便是最好的結局,她選擇逃婚的最根本原因是因爲她懷孕了。成王再好脾氣也不可能幫太子養孩子,趙靄她不得不逃婚。
我問:「孩子呢?」
「沒了。」
我又問:「是意外?」
「不是。」
短短幾個字我就明白了,趙靄估計第一時間就找過太子,但太子並不同意留下這個孩子。
我同趙靄說:「因爲你的愚蠢與輕信,落得如此下場,我無話可說。」
我們家族並不論嫡庶,我一共有七個兄弟姐妹,父親器重我是因爲我最優秀,與我是嫡長子無關。
而讓趙靄去聯姻拉攏成王,本不是父親的一步棋,如果能選擇別人他不會挑上趙靄。
我說:「趙靄你以後最好好自爲之,這次是皇命不可違ťŭ₍救了你,否則父親不會饒過你。」
趙靄諷刺地說:「我當然知道,人人都說丞相家教有方,家中子女個個出色,因爲達不到他的標準的棋子都被捨棄了,而你趙霽就是他最得意的一步好棋。」
我沒有興致再同趙靄談下去:「因爲你是我血脈相連的妹妹,所以這次我便再幫你一次,你最好的命就是與我一同出生。」
這是我同我的孿生妹妹最後一次見面,她隨着新皇登基成爲皇后之時我也微垂着眼瞼,沒有再看她一眼。
可能旁人會覺得我狠心,但人的命都該是自己掙來的,而不是等待上天眷顧。
2 真王妃
我能成爲王妃,然後成爲皇后,都是陰差陽錯的事情。
我母親有時候都在想明明我和哥哥長相如此相似,但論能力怎麼能天差地別。
我的父親是當朝丞相,家中無論嫡庶,無論長幼,無論男女,他的教育方針從始至終都是公平公正的。所以嚴格來講家族中並非只出文官,家譜中確實也有過將軍,還是女將軍。
我們家所有人都理性、中正、客觀,從來都深思熟慮、情緒穩定,好在任何時候都能全身而退,一個個冷靜得好似不像個人。
我和太子是青梅竹馬。我從小便想過,我只喜歡太子,有朝一日嫁給太子。那樣我既得到了愛情,也不算讓家族失望。
但我被指婚給了在一衆皇子中最不起眼的成王,我父親開始揣測皇上的心思,去謀劃自己下一步棋,以求得家族榮光的延續。
我不甘心,我從小就想成爲太子妃,我甚至按照太子的喜好去改變我自己,如今卻告訴我一切都是我白費心思?於是我做了傻事,我逃婚去找太子,想要逼他娶我,因爲我必須要那個位置!
太子確實收留我了,同意我待在他遠離京城的山莊裏,但兩個月後即使我懷上了太子的孩子,太子也只是同我講:「抱歉。」
我那一刻才清醒過來,什麼青梅竹馬,什麼愛情,我和太子一開始都是對彼此有所圖謀。
我冷靜下來給父親寫了一封信,信裏交代了我這麼多年的所念所想。
明明是一場算計,但爲什麼想到太子與我去年中元節共遊燈會時,說心悅於我時,此時的我會流下淚來。
父親很快回信了,信上寥寥數字:「輸了,便是輸了。」
我回到京城中,替換了在王府的哥哥,成爲了成王妃。
成王人很好,和我的家人一樣好,一樣的冷靜與理智。他沒有問我爲什麼逃婚,也沒問我爲什麼回來,好像我就是他王府裏的一件擺設,失而復得罷了。
我的雙胞胎哥哥偶爾會來探望我,他覺得我不會頭腦發熱,所以他一直認爲我是棋差一招。但紙包不住火,我的雙胞胎哥哥因爲我的愚蠢而對我感到失望。
他說我能同他一起出生就是最好的事,他說的沒錯。因爲他與父親共同輔佐成王登基,而我一夜之間成了皇后,我擁有了我一直想要的位置。
我曾認爲我的丈夫永遠理智與冷靜,直到我看見他望向側妃沈知蘭時候的目光。
那是望向世界最美好事物的樣子,春日落在清酒中的花瓣,夏日荷花上的露水,秋日遍野的紅葉,冬日臘梅上的雪……
好像有人輕而易舉就得到了我費勁心機都得不到的東西。
沈知蘭偶爾沒睡過頭的時候會來給我請安,然後嘰嘰喳喳和我說一些最近有趣的事。從她的口中我知道將軍府同我家的教育方針完全不一樣,完全就是放任自流。
「開心最重要了。」沈知蘭經常這樣同我說。
我說我現在就是最開心的時候。
不用再去爲了什麼去算計,不用步步爲營,也不用因爲一敗塗地面對父親與兄長失望的眼神。
成王登基後沒有對兄弟趕盡殺絕,而是採取了寬容的政策,我有問過爲什麼不斬草除根。
他只是說:「沒有意義。」
太子失勢後也曾來祕密見過我,問我願意同他一起去偏遠的封地嗎?
「你有想過如果你當時同我在一起,現在登上帝位的人就是你嗎?我父親要萬無一失的勝利,就如同皇后這個位置要姓趙。」我這樣回答他,一報還一報,雖然我是父親的棄子,但我要他日日夜夜都在後悔。
我不喜歡花,我對花粉過敏。但我還是在院子裏種滿了芍藥,這是太子最喜歡的花,爲了討好太子這也成爲了我最喜歡的花。外人都說皇后最愛芍藥,但我只是想提醒我自己不要重蹈覆轍,別再愛上別人了,原本便是我不配。
沈知蘭獨得皇上恩寵,或者說這後宮本就該只有她一人。她的一生是我無法企及的,完美的父母,完美的哥哥,完美的丈夫,就連她的下人也只效忠她一人。
因爲思慮過重,我的身體一直很虛弱,我想可能今年春天我再也不用看着滿目可憎的芍藥花了吧!
那天夜裏我咳嗽的厲害,在模糊之中我看見還是少年的太子拎着一盞芍藥花燈,他說:「送給你,我知道你同我一樣喜歡芍藥。」
不,只是你喜歡。
如今的我終於放下了,我不欠你的,你也不欠我了。
(全文完)
作者:草本香波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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