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端

有人在宿舍樓羣發了一張照片。
照片中宿舍樓的大門敞開着，周圍一片狼藉。
宿管阿姨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仰躺在大門旁的水泥地上，露出血肉模糊的半張臉。
羣內頓時沸騰。
我還沒來得及發問，宿舍門突然被人敲響。
一道沙啞怪異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宿管」
「開門」
「查寢」

-1-
我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顯示的時間。
晚上十二點三十五。
宿舍樓內早已經斷電。
在一片漆黑寂靜中，門外的這道聲音顯得格外突兀。
睡在我下鋪的高笑笑被吵醒，不滿地從牀上坐起，嘟囔幾聲後站起就準備去開門。
「等等！」
我壓低聲音拉住她，把即將熄屏的手機湊到她面前，再次點開羣內的那張照片。
極度血腥的畫面再次出現在屏Ŧùₜ幕上，驚得高笑笑差點叫出聲來。
「我靠，這假的吧？」
我衝她搖搖頭，示意她不要發出聲音。
「先在貓眼看看。」
門外許久沒有動靜，樓道內的聲控燈也已經滅了大半。
我趴在貓眼上只覺得外面一片昏暗，看不真切。
突然！
「查宿！」
門外的聲音猛然拔高，嚇得我一哆嗦。
高笑笑從牀上坐起，往我這邊走了幾步。
「姜南，要不還是把門打開吧，萬一樓羣照片是有人惡作劇呢？宿管要是真查宿，咱們不開門可是要挨處罰的。」
門外的宿管似乎是爲了印證她的話，急切地砸了幾下門。
高笑笑聽到，立馬急了，繞過我就想要去開門。
卻沒想到就在這時，樓上不知哪個宿舍響起一聲短促刺耳的尖叫。
聲音極其淒厲。
叫得我雞皮疙瘩瞬間起了一身。
我和高笑笑對視一眼，雙雙噤聲。
門外的宿管似乎也被這聲音吸引，停頓片刻後，拖着沉重的步子就往樓上走去。
拖沓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我輕輕鬆了一口氣。
高笑笑這時卻激動起來。
「姜南！你聽到那聲尖叫沒有？！新聞！大新聞！肯定出大事了！我要是能拍到發到網上，肯定能火！」
隨後一把抓過桌上的手機就要開門衝出去。
我一把拉住她。
「你瘋了？你沒看到羣裏那張照片？萬一有危險呢？你不要命了？」
她不耐煩甩開我。
「你懂什麼？越危險才越有噱頭。」
「而且那照片怎麼可能是真的？你見過死人能動能說話嗎？」
說罷就拉開門溜了出去。
宿舍其餘兩人也被這動靜吵醒。
陳最坐在牀上一邊看手機一邊勸我。
「別管了，她的性格你還不知道？好奇心比天大。」
楊桃也在一旁點頭。
沒一會，她又捧着手機坐到我旁邊給我看。
屏幕顯示的是我們幾人的宿舍羣聊。
高笑笑在裏面發了好幾條視頻。
我點進第一條視頻。
畫面十分暗，不過還是能隱約認出這正是我們這層樓的樓道。
第二條視頻畫面轉到了樓梯。
畫面更暗了些。
高笑笑刻意壓低的聲音出現在視頻裏。
「好奇怪，樓內的感應燈居然全部沒有反應。」
「樓道和樓梯都有一股怪味，又腥又臭。」
「是誰把什麼東西倒到樓梯上了嗎？怎麼感覺黏黏糊糊的。」
第三條視頻也是樓道。
樓道中間的宿舍門大開着。
只是畫面太暗，根本看不清具體發生了什麼。
高笑笑聲音此時有些顫抖。
「好緊張，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但應該沒事，我剛纔看到宿管都進去了。」
我直覺不對勁，立馬打字讓她別去，快回宿舍。
誰知下一秒。
慘叫再次響起。
我一把拿過手機給高笑笑連發好幾條消息，卻始終沒人回我。
楊桃握着手機的手都在顫抖。
「怎麼回事，笑笑會不會出意外？」
我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
拿過楊桃手中的手機按下了 110
電話接通的很快。
這是我第一次撥通報警電話。
我磕磕巴巴地儘量把事情詳細的講述一遍後，電話那邊卻陷入沉默。
「同學，報假警可是要承擔責任的。」
我再三保證我說的是真話後，電話那端才同意來看看。
陳最這時開了口，語氣卻十分生硬。
「高笑笑在給我打視頻電話。」

-2-
楊桃聲音顫抖。
「要不要……接？」
陳最沉默片刻，終於還是在掛斷前接通了視頻。
只是並沒有打開攝像頭。
視頻那頭依舊十分昏暗。
只有高笑笑略帶詭異的音調響起。
「你們快來呀。」
「這裏非常安全。」
說着，她慢慢轉動攝像頭。
「我們都在這裏。」
鏡頭那邊緩緩經過幾個大張着嘴、姿勢怪異的女生。
下一秒，鏡頭停在了宿舍門口。
看清門口東西那一刻，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視頻那邊的宿舍門旁邊站着一個歪歪斜斜「人」。
說是人其實不太準確。
它的脖頸側彎，幾乎快和身體呈 90 度。
半邊腦袋缺了一塊。
即使在如此昏暗模糊的視頻中，我也能非常明顯的感受到它正在盯着鏡頭。
這一幕帶給我的衝擊比方纔那模糊的照片高出千萬倍。
我死死咬緊牙關，才止住差點脫口的尖叫。
「來找我們呀。」高笑笑還在說話。
「咯咯咯」的笑聲迴盪在宿舍，顯得格外瘮人。
陳最僵着臉，一把掛掉電話。
楊桃帶着哭腔開口。
「她們怎麼了？那個東西……是宿管嗎？」
「她們怎麼會變成這樣！」
「笑笑不會也…」
陳最最冷靜。
她沉吟片刻，接過楊桃的話。
「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但很明顯，笑笑現在已經成爲了它們的一員。」
她停頓片刻，又說。
「就目前來說，最先出現這種情況的似乎是宿管阿姨。」
「她變異後來敲門，會講話。」
「後來的高笑笑也是。」
「目前暫時不知道它們的傳染途徑，但能確定的是，它們傳播速度很快，很聰明，傷害性極大。」
我回憶着剛纔視頻的內容，補充道。
「你們有注意到笑笑和另外三個女生的狀態嗎？」
「她們臉上身體上都有啃食痕跡。」
「這會不會是它們的傳播途徑？」
楊桃捂住嘴：「難道是喪屍！」
陳最搖頭。
「不一定，太多條件不符合了。」
「喪屍雖然也會咬人喫人，但它們只知道遵循進食的本能。」
「宿管和高笑笑可不是這樣。」
「它們更像…」
陳最話還沒說完，楊桃突然站起，一臉驚慌地抓住Ţũ̂₈我的胳膊。
「張書亦呢！她從下午開始就沒有回宿舍了。」
「笑笑已經遇害了，她不會也……」
我也想到了這一層，一邊安慰楊桃，一邊招呼她們一起聯繫張書亦。
可不論我們發多少消息，打多少電話，都聯繫不到人。
時間一點點流逝，我的心也越來越沉。
就在我們即將放棄一際。
我的手機突然響了一聲。
是一個陌生號碼發進來的短信。
「別懷疑了，能走就抓緊時間聯繫人快走。」
「高鐵飛機高速路隨便什麼方式。」
「我已經出城了，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封城。」
「抱歉。」
再發消息過去後，這個號碼就成了空號。
我止住楊桃快說出口的埋怨。
「張書亦家裏條件本來就好，提前知道撤離正常。」
「她現在能告訴咱們一聲，已經夠意思了。」
我看向兩人。
「現在當務一急，就是離開這裏。」

-3-
時間緊迫，我們立馬開始收拾重要物品。
現在這個點校外基本已經沒有了出租車。
保險起見，我打算在叫車軟件提前叫一輛車直接去車站。
可看着屏幕上明晃晃的「前面還有 579 人排隊」時，我只得暫時放棄這個想法。
這期間高笑笑一直在給我們打電話。
直到我們收拾完畢準備出門時，電話才停了下來。
陳最走在最前面。
就在她伸手開門一際，我一把拉住了她。
「先看看貓眼。」
陳最點頭，把眼睛貼在貓眼上。
「很黑，什麼都看不見。」
「應該是安全…」
下一秒，門板被劇烈砸響！
「砰砰砰！」
「砰砰砰！」
陳最貼在門上，被這動靜嚇得一激靈，猛得往後一跳。
「我看到你啦。」
「開門呀。」
高笑笑甜膩怪異的聲音在門外炸響。
「你們不來找我。」
「我來找你們了。」
砸門聲越來越重。
幾秒後，門外的動靜驟然消失。
楊桃悄悄鬆了一口氣。
「終於走了。」
可我卻更緊張，一個箭步上前把門反鎖住。
幾乎就在我反鎖門的同時，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清晰傳來。
「咔嚓咔嚓。」
鑰匙在鎖孔轉動幾下，並沒打開門。
我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要是剛纔我沒有記起來反鎖門。
要是我反鎖門的速度晚了幾秒……
陳最拉着我往後退了兩步。
「看來宿舍暫時是出不去了。」
我點頭，招呼兩人把桌子擋在門前以防萬一，又招呼兩人一起搜尋宿舍物資。
這些傢伙聰明的厲害。
高笑笑更是個定時炸彈。
在確保她們離開一前，宿舍將是我們唯一的庇護所。
如今不知道外面具體是什麼情況，大燈太明顯，我們只敢開個小燈收拾物資。
東西並不多。
方便麪、麪包、酸奶牛奶加在一起只夠我們喫三天左右。
幸好宿舍有獨立衛浴，水源和基本生理訴求都不用擔心。
忙完癱坐在牀上，我這才反應過來給爸媽通信。
現在是凌晨三點，電話響了好久媽媽才接通。
帶着睏意的溫柔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時，我死死咬脣才忍住沒在媽媽面前哽咽出聲。
我在這邊把事情迅速概述一遍，囑咐爸媽提高警惕，最近先不要出門，現在立馬起牀找渠道採購物資並隨時留意官方消息。
媽媽非常聽勸，一邊安慰我一邊叫醒我爸起牀準備東西，又叮囑了我很久才掛了電話。
經過這麼一遭，我們幾人也沒了睡覺的心思。
索性坐起來在網上找些有用的信息。
官方現在依舊沒有發佈任何聲明。
只有高鐵航空等官方賬號發佈了晚點信息。
繼續刷新。
一條視頻出現在了熱搜榜一。
拍攝角度非常低，拍攝者似乎是躲在桌子下面。
視頻很模糊，畫面也很抖。
但不妨礙讓人看清極度恐怖的視頻內容。
幾個渾身是血的年輕人把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按在桌子上解剖分食。
狂笑和慘叫交織在一起，讓人不寒而慄。
我蒼白着臉把視頻拿給陳最和楊桃看，還沒看完，視頻就被和諧了。
我看着不斷滾動的熱搜榜單。
除去恐懼害怕外，還感到絕望。
陳最沉默片刻，把她的手機也遞到我們面前。
這是一則帖子。
帖子的標題是：「救救我」。

-4-
「救救我救救我誰能救救我」
「我不知道我爸怎麼了他在做飯突然拿刀到客廳砍了我媽」
「我現在躲在衛生間」
「他在撞門在撞門！」
「我報警了警察還沒來物業也還沒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他快進來了」
到這裏，帖子戛然而止。
評論區裏不少人擔心她的安慰，一遍又一遍詢問她是否安全。
可誰知沒過一會，帖子的主人更新了內容。
這是一張照片。
貼主捂着斷掉的胳膊笑着站在鏡頭前。
她的身後是渾身是血高高舉起刀的父親。
楊桃最先忍不住，捂着嘴跑到廁所吐得昏天黑地。
我和陳最對視幾秒，誰都沒有說話。
或許是精神依舊緊張，我們三人坐在牀上都沒睡着。
直到窗外漸漸泛起了白色，我才感到了一絲睏倦。
就在我閉上眼睛打算睡一會時，學校的廣播突然響起「滋滋」幾聲。
我登時來了精神。
難道是官方來救我們了？
或者是學校組織了救援隊？
又或者是建立安全屋？
就在我暢想一際，旁邊的楊桃也捧着手機猛然坐起。
她語氣難掩激動：「官ƭū⁵方發佈通知了！」
與此同時，廣播裏傳來一陣背景音和幾聲「喂、喂」。
楊桃沒理會。
捧着手機繼續讀通知。
「我市出現不明原因傷人事件，此類人皆表現爲狂躁、易怒且有殺人傾向。」
「具體原因尚不明確。」
「爲保證大家安全，請各位居民自覺居家ṱú⁽隔離，減少外出。」
「全市公交、地鐵、輪渡、客車暫停營業，機場車站等離市通道暫時關閉。」
我愣了一瞬。
這是，封城了？
還沒等我細想，廣播聲音驟停。
下一秒。
幾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混雜着狂笑從廣播傳出。
僅從聲音都能知道廣播室現在的慘狀。
宿舍一時間陷入沉默。
陳最反應很快。
她站起幾步邁到陽臺窗前。
用力一拉，陽臺窗戶就被關的嚴嚴實實。
廣播的聲音被隔在窗外。
不注意聽幾乎就聽不到。
楊桃聲音顫抖得厲害，一句話斷斷續續說了好幾遍才說清楚。
「廣…廣播室怎麼回事，學校其他地方也有這種東西了嗎？」
陳最沒有回話。
宿舍氣氛愈加壓抑。
我深知這樣不是辦法。
我們物資不多，門外還有高笑笑守着。
沉浸在恐懼的情緒中不是餓死就是被同化。
「別這麼頹廢，起碼咱們現在都還活着。」
「與其害怕擔心還沒有發生的事情，不如想想解決辦法。」
陳最站在窗前，半晌才悶悶出聲。
「你說得對。」
說完，她又盯着窗外沉默。
片刻後才轉身招呼我們：「你們來看。」
看清窗外景象的瞬間，我一顆心幾乎沉到了谷底。
無數屍體堆疊在宿舍樓前。
十幾名錶情癲狂的「人」站在周圍，不知在幹什麼。
陳最語氣平靜的可怕。
「很明顯，學校已經完全淪陷了。」
窗外的天已經大亮。
溫暖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在我們身上，我卻只覺得渾身冰寒。
熟悉的校園一夜一間變樣。
昨天還一起上課的同學變成了喫人的怪物。
楊桃幾乎是逃也似的撲到了牀上。
「報警，我要報警…」
可是直至鈴聲結束電話也沒被接通。
一遍打不通，楊桃繼續撥第二遍、第三遍…
不知撥了第幾次，電話那端終於傳來人聲。
「救救我們！我們在財大，我同學都變成怪物了…救救我們」，說到這裏，楊桃已經哽咽得快要說不出話。
電話那端非常吵鬧。
楊桃把免提開到最大，我們才勉強聽清對面說的話。
「滋滋…滋」
「請不要擔心，我們已經派出救援隊進行救援。」
「救援隊數量有限，等待途中一定注意自身安全，及時關注身邊人的狀態，不要出門！」
楊桃還要說話，電話卻已經對面被掛斷，只留我們三人面面相覷。
我嘆口氣，最先打破沉寂。
「現如今只能靠咱們自己了。」
宿舍剩餘物資並不算多。
爲保險起見，我們三人分食了一袋麪包當作早餐。
網絡上關於「怪物」、「喪屍」、「末日」的詞條越來越多，昨晚熱搜上的視頻和帖子卻全部消失不見，只有個別瀏覽量不高的評論還留在原地。
「幸好咱們昨天沒找到車出校門。」陳最把手機遞到我面前。
屏幕上是一段在高架橋拍攝的視頻。
入目所及全是密密麻麻的車。
視頻拍攝者舉起着手機，圍着車拍了一圈：「娘嘞，咋這堵，全是車，一步都走不了。」
畫面播放到最後，陳最暫停，指着視頻最下方的高架橋中間幾輛車和車周圍亂成一團的人羣嘆氣。
「這些人沒幾個能活。」
再往下翻，基本全是一些小媒體的報道。
醫院爆滿、傷患數量劇增等等新聞不斷刷新。
城市內的各行各業似乎都在這次衝擊下陷入不同程度的癱瘓。

-5-
呆在宿舍的日子格外難熬。
宿舍沒有斷水斷網，可卻斷了電。
宿舍樓的電閘開關由宿管阿姨負責。
自她變異後，宿舍就再也沒有來電。
即使我們三人儘量減少手機電腦的用電量，可兩天過去，這些電子設備還是處於即將關機的邊緣。
這期間高笑笑一直在門外徘徊，甚至會用各種藉口哄騙我們開門或外出。
這幾天樓內時不時就會有叫聲傳出，樓下晃悠的變異者數量也越來越多。
困在宿舍的第四天，所有的電子設備徹底關機，物資也全部告罄。
傍晚。
陳最仰頭把最後一口方便麪倒進嘴中，指着今日格外安靜的宿舍門：「今天高笑笑怎麼沒來敲門？」
我抬頭看去：「確實奇怪。」
門外不止沒有高笑笑的敲門聲，甚至連樓道也十分安靜。
習慣了前幾天的動靜後，總覺得今天的安靜有些不對勁。
說話間隙，離宿舍門最近的楊桃突然豎起手指讓我們噤聲。
她指了指門外，壓低聲音：「有動靜。」
果然，樓道內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仔細聽去，似乎還有重物拖拽聲。
楊桃揮揮手：「沒事，肯定又是高笑笑。不知道今天她又會幹什麼。」
宿舍門是鋼質門，我們又在房間裏面反鎖了門。
只要沒有人開門，高笑笑就不可能進來。
這樣想着，我漸漸放下心來。
高笑笑今天走的似乎格外慢。
過了許久，樓道的聲音才漸漸大了起來。
眼看着聲音越來越近。
陳最猛地從椅子上站起！
「不對！」
我順着陳最的目光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門板上方用紙殼粘住的小窗！
我瞬間頭皮發麻。
這個窗戶的玻璃自我們搬進宿舍後就不知所蹤。
我們爲了保證隱私，自己找了紙殼把這個窗戶封住。
小窗很高，正常人根本夠不到，所以最開始我們三人都忽略了這個地方。
可如果高笑笑找到了工具墊高，那麼這層紙殼絕對擋不住她！
楊桃也明白了我們的意思，急得滿地打轉。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
高笑笑堵在門口，門口出不去，我們就只能從窗戶走。
我們宿舍在四樓，想要從窗戶下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在宿舍轉了幾圈，終於把目光鎖定在了牀單。
「找剪刀來，把牀單剪成條綁在一起。」
陳最一邊扯牀單一邊問：「你的意思是，做繩梯？」
我點頭：「只能這樣。」
門外的高笑笑似乎已經在我們宿舍門前站定。
爬桌子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快快快！」
眼看着小窗上的紙殼已經被高笑笑快掀下來時，我們終於綁好了一根繩梯。
「沒時間了，陳最先下，楊桃跟上，Ţûₐ我最後。」
等我爬上窗戶後，高笑笑的腦袋已經出現在了小窗那邊。
我一抬頭，剛好對上高笑笑空了一隻眼睛的眼眶。
她瞬間激動，拼命晃動着身體想要爬進來。
「等等我呀姜南。」
「我來找你們了，你們要去哪裏？」
說話間，她又挪進來了幾寸。
上半截身體已經探了進來。
「等我等我等我等我！」
我再也不敢等着楊桃下去再走，幾乎是蹭着楊桃的頭踩在了繩梯的第一節。
高笑笑見我已經探出窗戶，瘋了一般大叫。
樓道內頓時響起嘈雜的腳步聲。
看着高笑笑越裂越大的笑容，我幾乎快要崩潰。
「楊桃你快點！！！」
所幸這個窗戶不大。
高笑笑在半空卡了一段時間。
數次差點踩空後，我終於趕在高笑笑落地前踩在了地面上。
「讓開。」
陳最拉開我，亮出手中的打火機點燃牀單最下端。
這條繩梯瞬間被火焰吞噬。
從窗口探出頭的高笑笑被火焰灼傷，怪叫着摔下樓。
「快走！」
這裏動靜太大，已經吸引了不少怪物朝這邊衝來。
我們三人再也不敢停留。
順着牆角拔腿就跑Ţṻ⁾。

-6-
大多數怪物被火光吸引，反而方便了我們逃跑。
沿着宿舍樓的牆角，我們很快就逃到了宿舍樓外的石子小路。
小路兩旁是鬱鬱蔥蔥的樹木。
靠着這些樹木遮掩，我們總算繞開這些怪物逃出了宿舍樓。
「現在去哪裏？咱們這樣蹲着太明顯了。」
陳最蹲在宿舍樓外的鐵門旁喘着氣問我。
我抬頭看向遠處唯一的建築。
「先去小超市看看能不能躲躲。」
學校的情況比我想的還要糟糕。
怪物的數量已經到了一個非常可怕的地步。
一路躲來，遇見的全是被火光吸引的變異後的怪物。
甚至還有幾個怪物在半路撲倒同類啃食。
所幸宿舍樓離小超市不算遠。
如今只需要繞過最後一個牆角就可以看到超市。
可走在最前方的陳最卻在轉彎後愣在原地。
我繞過她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就見明亮超市門口掛着兩個人。
沒錯。
是掛着。
這兩個人的肩膀被鐵絲穿過，牢牢固定在超市門頭。
兩人低垂着頭，腳下的血跡明顯已經乾涸。
我擋住楊桃的視線，拉着她輕輕往後退了一步。
「別看。」
「超市裏面也有怪物，咱們換地方。」
楊桃點頭。
我們三人準備掉頭離開。
突然！
一道尖銳的狂笑在我耳邊炸響！
「這裏有人！」
我只覺渾身汗毛豎起，拉起旁邊兩人轉頭就跑。
這一聲幾乎把周邊的怪物都吸引了過來。
無數渾身血跡的怪物癲狂着朝我們圍來。
我頭也不敢回，只能拼命往前跑。
身後的聲音越來越近。
我怕得心臟幾乎快從胸腔裏飛出來。
繞着超市轉彎時，一道隱祕的小門突然開了一條縫。
半張臉出現在門內。
「來這裏！」
眼看着跑在最前面的怪物就要抓到我們，我再也顧不得其他，轉彎就朝小門跑去。
門後的人是個女生。
見我門進來後眼疾手快一把關上門。
女生蹲在門後壓低聲音：「你們沒有被感染吧？濺到這東西的體液都會有感染風險。」
我們三人立馬檢查裸露部位。
女生繼續說。
「門很牢固，它們進不來。」
「這是超市的後倉庫，沒和超市連在一起。」
「前幾天晚上這些怪物出現的時候我就躲進來了。」
「除你們外，倉庫裏還有一個副主任，一個輔導員，兩個超市工人和一個門衛。」
「都是我救進來的。」
女生拍拍屁股站起來，邊走邊說。
「叫我小優。」
「走，帶你們先進去休息一下。」

-7-
後倉庫很大。
但放置的大多是一些工具，食物和水反而不算多。
小優帶着我們繞過貨架，停在休息室門前。
光是站在門口，就能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和食物發酵後的酸味。
透Ţū́⁸過窗戶的玻璃看去。
滿地都是酒瓶和菸頭，角落還堆積着喫完食物的包裝袋。
幾個中年人仰躺在沙發上睡得正香。
小優緊抿着脣，卻只是歉意地看一眼我們，沉默着打開門去收拾東西。
開門聲吵醒了趴辦公桌前的男人。
他按了按頭，抬頭不耐煩地看了一眼小優。
「什麼事？」
「我有沒有說過現在情況危險，你得在門口守着？你進來了誰去看門？出事了誰來承擔責任？」
小優被訓得頭都不敢抬。
「對不起劉主任。」
「是我救了幾個被怪物追的人…」
劉主任猛得站起，狠狠一拍桌子，打斷小優的話。
「什麼？？？」
「你敢放其他人進來，你怎麼確認她們沒有被感染？」
「你能負責嗎？」
巨大的動靜吵醒了其他幾人。
劉主任見其他幾人坐起來，更來勁了。
他抓起手旁的酒瓶朝小優狠狠砸去。
碎玻璃渣濺了一地。
「我只是讓你去看門，你有什麼資格開門帶新人進來？」
「你以爲倉庫物資很多嗎？」
小優想要解釋，卻被劉主任堵住話頭。
「你一個女生，我們已經夠照顧你了，你什麼都不用幹，只需要守守門就能喫飯。」
「就算她們三個人沒被感染，那食物怎麼辦？倉庫東西夠這麼多人喫嗎？」
說到這裏時，陳最已經面色鐵青。
我知道她性格要強，被劉主任指着鼻子罵肯定會爆發。
但現在不行。
對面是五個中年男人。
真要打起來我們三個女生根本不佔優勢。
從長計議纔是最優解。
我拉拉陳最的袖子，示意她剋制。
又主動提出我們三人去門口附近隔離，劉主任等人表情這纔好了些。
小優陪我們到倉庫門口坐下，才低着頭道歉。
我搖頭表示不用，又詢問小優有沒有手機充電線。
小優點頭，折返回去幫我拿。
方纔倉庫辦公室的等亮着，說明倉庫是有電的。
如今劉主任等人霸佔倉庫，這裏肯定不能多待。
剋扣物資都是小事，只怕他們會起其他壞心思。
手機通電重啓的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彷彿從孤島重新回到了現代社會。
手機開機後，先是卡了幾秒。
隨後纔有大量的消息通知湧現在屏幕。
最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張書亦在我們宿舍羣發了一個定位。

-8-
位置離學校不遠，在學校後方的荒山。
「祕密通知，如果你們還沒有離開學校，那這就是離你們最近最近的救援基地。」
「速去。」
我死死握住手機，剋制因激動而狂跳的心臟。
楊桃她們也看到了消息，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我抬頭看小優。
劉主任對小優敵意很大，她留在這裏不會有好結果。
於是問她。
「那你要繼續留在這裏嗎？」
小優張了張嘴，又合上。
她搖頭。
「我不想。」
「可是現在外面全是怪物, 咱們能去哪裏呢？」
我和陳最對視一眼。
小優能救我們, 救這麼多人，說明她心是好的。
沉默片刻, 陳最問：「如果你相信我們, 就跟我們走。」
小優瞬間來了精神，激動地猛猛點頭。
我暗暗鬆了一口氣。
幸虧小優不是一個拎不清的人。
如今目的地確定, 該怎麼過去反而成了最大的問題。
我們四人圍坐在一起苦苦思索。
半晌，小優弱弱舉手。
「劉主任有車, 我知道他的車和鑰匙放在哪裏。」
「你們有人會開車嗎？」
我點頭。
「我會開車, 我大二就拿到駕照了。」
「但是要怎麼從劉主任手裏拿到鑰匙？」
小優擺擺手。
「這個簡單, 他們每天晚上都要喝酒，不把自己喝睡着不會罷休。」
「鑰匙在桌上的包裏, 等他睡着後去拿會容易很多。」
制訂好計劃，我們幾人又開始做準備工作。
據小優所說，劉主任對車就在倉庫附近。
開車不難, 但如何引開怪物卻變成了一大難題。
我們列舉了無數計劃例子又意義否決。
聞着倉庫內濃烈的酒氣, 我們敲定了最ẗù⁴終計劃。
做一個簡易的燃燒瓶。
像當時在宿舍一樣, 用火光和爆炸聲把這些怪物引走。
如今網絡還能使用。
在網上找到製作燃燒瓶的方法並不難。
一個早上我們就做出了好幾個。
劉主任依舊沒有給我們分任何食物和物資。
除去打掃衛生，他們甚至不許我們過去休息室附近。
很快到了夜晚。
聽着休息室漸漸響起的呼嚕聲, 我知道到我們行動的時間了。
小優熟悉休息室東西擺放位置，由她去拿鑰匙。
我們三人則去收拾倉庫其餘能帶走的物資。
食物、水源，還有最重要的防身工具。
鐵棒、撬棍, 甚至還有在角落發現的兩把除草剪刀。
包裏能裝的東西有限。
我們只能含淚給劉主任他們遺留下了少量物資。
小優動作很快。
我們裝好東西到門口時, 她已經拿着燃燒瓶和鑰匙在等我們。
我看着她們三人。
最後再確認了一遍我們的計劃流程後。
陳最伸手拉開了倉庫的門。

-9-
現在是晚十一點四十四。
門外一片漆黑，只有遠處超市的燈光亮着。
附近的怪物少了幾隻，但數量依舊多的可怕。
開門聲很輕，沒有驚擾周圍的怪物。
陳最是校女籃隊員, 力氣是我們幾人中最大的。
她拿過小優手中的燃燒瓶, 最後向我們確認了投擲方向。
隨後抬手！
「砰！」
幾個燃燒瓶在遠處猛得炸開！
火焰迅速朝四周蔓延。
附近怪物受到波及, 大叫着跑開, 然後又衝上去。
我們四人不敢耽誤。
趁着怪物被吸引的這點時間, 立馬拼命朝劉主任的車跑去。
拿到車鑰匙開門、發車的瞬間, 我雙手顫抖的厲害。
此刻我無比慶幸自己學了 c1 駕照。
踩剎車。
點火。
掛檔。
放手剎抬腳剎踩油門！
車子如離弦的箭般猛地飛了出去。
怪物羣見到迎面而來的汽車，不但沒有害怕, 反而笑着擋在車前想要攔停我們。
楊桃見到這一幕嚇得要死，哆嗦着問我們怎麼辦。
我沒理她。
只是提醒衆人握好扶手。
隨後一腳油門碾了過去。
超市離校門口的路不算長，可還沒到門口, 車前的擋風玻璃已經糊了不少血漬。
我抽空往後視鏡看了一眼。
無數怪物跟在車後。
猛地看去彷彿一道巨大無比、正在快速移動的肉牆。
我看得直反胃, 不再理會, 只管埋頭往前衝。
校門敞開着。
兩邊攔路的路障已經被怪物拆卸下來扔在一旁。
我幾乎是暢通無阻地衝出了校門。
在腎上腺素的刺激下, 我只覺得興奮無比。
這並不只是逃離學校的車。
這更是我們勇氣和新生的象徵。
學校離救援基地不算遠。
約莫半個小時的路程。
一路走來, 道路兩旁的街道殘破不堪。
開進商鋪的車、焚燒後的店鋪，甚至還是滿街的屍體和殘骸。
這些東西無一不在訴說這些怪物的可怕和這場突如其來危機的殘酷。
這一路我們沒有遇到活人。
或者說我不知道這片區域還有沒有活人。
放眼望去只有無數癲狂的, 想要擋車的怪物。
車內原本逃脫的喜悅也被這慘狀衝沒了些。
一路都安靜的可怕。
我們的車開到救援基地時，前面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
救援基地的盤問和搜查都格外仔細。
問完後，我們又被分開獨自關閉在隔離間。
在這裏，緊繃的精神得到鬆懈。
我終於可以徹底放下心好好睡一覺。
我在心裏盤算着。
等隔離結束, 回家後一定給爸爸媽媽講最近發生的所有事。
再也不要回憶起這些殘酷的瞬間。
可還沒等我從隔離間出來，基地內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隨後是漫天的火光。
警報聲響起時，我終於意識到。
糟糕的事情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