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深山採菌人,我採到的菌子不僅味道鮮美,且能活死人,肉白骨,化平庸爲文曲再臨。
有人不信,請我去直播綜藝,當紅大佬嚐了我做的菌湯竟認下殺人命案。
他們不知道,我的菌子都是惡人所化。
化人爲菌,以血肉養菌人,是我的獨門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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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菌姑,生活在滇南邊陲,是個採菌人。
我們這一行世代相傳,和普通採菌賺錢的山裏人不同,我們有能夠找到神菌的能力。
神菌和普通菌類不同,它味道極爲鮮美,超過世界上任何珍饈。
此外它還會有特殊的功能,醫百病、延壽數、結良緣、登青雲……
但神菌不能亂喫,否則會有副作用,唯一能分辨是否適合神菌體質的人就是採菌人。
採菌人實際上是在爲每一朵神菌尋找合適的品嚐家。
到我成年,華夏只有我一名採菌人了,在這個科技發達的時代,採菌人的傳說早就無人問津。
可沒想到,我採的菌子有特殊功效這件事在自媒體上火了,無數人出來質疑,無數人想要來一探究竟。
我收到一個 top1 直播節目的邀請,請我和當紅流量明星白楊一起參加。
我掐指一算,白楊正適合品嚐我其中一種菌湯,於是欣然接受。
網民瘋狂關注,「探祕滇南菌姑」「神奇菌湯竟能讓人返老還童,這究竟是玄學還是詐騙?」這類的標題佔據熱搜排行。
而我仍然在深山採菌,帶齊我需要的菌類,來到了帝都演播室。
白楊正在演播室,周圍跟着四五個人幫他整理衣服和妝容。
他確實長得英俊過人,只是眼角微吊,看人的時候Ţũ₄有種輕蔑的感覺。
他抬了抬手,周圍的人就聽話地散開,他走到我面前,上下來回打量我。
「你就是網上那個菌姑?」
白楊嗤笑一聲,臉上顯出幾分輕佻,伸手捏住我的下巴抬着看了看,「長得那麼好看採什麼菌子,估計也是耐不住寂寞,想別出心裁搏個流量吧。」
白楊放下手,嫌惡地用手帕擦了擦手,「也不知道經紀公司怎麼想的,居然讓我和一個裝神棍的騙子同臺。」
他身邊的一個小夥子誠惶誠恐地回答,「哥,菌姑現在是最火的,熱搜前三都是她,網上好幾個人都說喝了她的菌湯,癌症都醫好了。」
白楊哈哈大笑,滿臉鄙夷,「騙子的手段你也信,這個節目結束我要換個經紀人。」
我看着那羣人簇擁着白楊離開,面無表情,手伸進斜挎的布包摸了摸裏面的菌子。
那菌子菌傘獨大,中間裂開,俯視來看分明就是一張人的嘴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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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播倒數三聲後,直播開始,當即直播間的人數就衝到了百萬。
原本興致缺缺的白楊立馬來了精神,鏡頭下的他溫文爾雅,涵養極高。
「親愛的粉絲們你們好,我是白楊,我身邊這位就是最近熱搜上的神祕人物,菌姑,來讓我們歡迎她。」
我和白楊對面是一塊即時轉播的屏幕,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彈幕。
「啊啊啊白楊好帥!直播裏都那麼帥真人得多帥啊!」
「旁邊那個女的是誰?挺漂亮啊,好像是素顏,是哥哥的新 cp 嗎?」
「上面的亂說什麼,白楊哥哥出道以後就沒有任何緋聞,是娛樂圈最潔身自好的男人,對任何人都禮待有加,從來不炒 cp 的。」
「旁邊那個是菌姑?我知道菌姑,聽說她採的菌子活死人醫白骨,沒想到真人那麼年輕漂亮。」
「什麼菌姑,就是個蹭流量的網紅,還和我白楊哥哥一起直播,便宜她了。」
「就是,她要是那麼有能耐,還要醫院幹什麼,她就能救所有人了。」
白楊一直看着彈幕爭吵,臉上笑容更甚,明顯彈幕是說到了他的心坎。
越是證明我是個騙子,他的角色就越委屈。
堂堂白楊居然和一個騙子直播,光是同情票就能讓他的粉絲數再翻一倍。
「那麼我請菌姑自己介紹一下自己。」
我垂下眼睫,語氣冷淡。
「我叫菌姑,是滇南一名採菌人。」
白楊以爲我會抓住這個機會滔滔不絕介紹自己,沒想到我兩句話結束,他反而有些尷尬。
「那麼菌姑,網上很多人說喝了你的菌湯絕症都治好了,還有一個孩子原本蠢笨,喝了以後開竅,次次考試全市第一。」
「這些都是真的嗎?」
我抬頭看向攝像機,淡淡道,「是真的,那幾位病患命不該絕,那個孩子本身是天降文曲星,只是年幼時被奪了運勢,我不過是將他本來的命線調回正軌。」
白楊要的就是我的這句話,他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菌姑的意思,你不僅僅是菌子神奇,你這個人也會玄學?」
我抬眼看了白楊一眼,有些無奈現在這些人居然什麼都用玄學概括。
「神菌是天地靈物,我只是發現,並且將它們帶給合適的人。會伏羲八卦之術是基本。」
白楊露出一個不太贊同但禮貌的微笑,可我能看到他眼中的惡意和嘲笑。
果然彈幕比之前更甚,直播人數甚至突破五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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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原來不僅是想賣貨,還想裝神棍。」
「現在這些人想紅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居然說什麼文曲星下凡,笑死。」
「裝神棍裝到帝都來了,當虛寧觀是死了嗎?清虛道長才是全國人民認證真真實實有本事的,關公面前耍大刀不知死活。」
「前面的你別說這女的心思深着呢,清虛道長上個月不是說要閉關 49 日,過幾日纔出關,這是趁着清虛道長不在來這招搖撞騙呢。」
我對彈幕視而不見,繼續和白楊說,「如果不是有合適的人選,千金也買不到我的菌湯。」ẗűₗ
殊不知這句話更是掀起了網友的嘲笑。
「好熟悉的話,好熟悉的味道,賣給你不是因爲出的錢多,是因爲有緣。」
「我爺爺奶奶也是被這樣話術的人騙了,買了好多萬的保健品。」
「騙子真該死!這種人就應該在全國網友面前撕開她的真面目,讓她永遠混不下去!」
「說得對!白楊哥哥別被她騙了,她是個騙子!」
「白楊哥哥心地善良,對女生最有禮貌,可能不忍心。」
「哎!白楊哥哥還是太善良了。」
白楊對彈幕的反應非常滿意,他有些爲難地看着我,「那你這次來直播,是不是因爲我是那個合適的人選?」
我點點頭,「對,我算出來你是最合適品嚐我最近找到的口感菌的人選。」
白楊皺了皺眉,「口言菌?」
我小心地將布包裏的菌子捧出來,讓它們呈現在觀衆的眼前。
菌子倒在桌上,細細的菌根,巨大的菌傘,每朵菌傘中間和菌根連接的地方都裂開一道,乍一看就像一張張開合的嘴脣放在脣上。
白楊被嚇了一跳,凳子在地上劃出難聽的聲音。
彈幕也被菌子嚇得安靜了一瞬,隨即更是捲土重來。
「我靠!這什麼啊!我從來沒見過這種菌子!」
「我也是,我還用識圖搜了一下,根本沒有這種菌子。」
「你們不覺得這菌子像……一張張人嘴嗎?」
「天啊,這究竟是什麼?難道真的是什麼神菌?」
「樓上的留個聯繫方式,以後保健品賣你。這一看就是人工種植出來的,專門往獵奇方向養的,你們還真信。」
「啊……這東西能喫嗎?會不會有毒?」
「有毒的話她當場就會被抓,現在直播人數都 7ŧũ₊00 萬了,全國人民見證她故意殺人。」
我安靜地看着白楊,沒有理會彈幕裏的謾罵。
「菌子絕對沒有問題,可以做任何檢疫,但是湯得你自己喝。」
我看着白楊眼中閃現出掙扎,露出了見到他以後的第一個笑容。
「你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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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楊瞪了我一眼,眼中有怒火,但也有異動。
他肯定不會配合我,不論我說這菌子有什麼功效,就算真的是好喝到極致,他也會說難喝要死。
更別說到時候他就勢裝個病什麼的,同情票又能漲很多。
他是流量明星,靠的就是粉絲流量,一開始他看不上這個節目,現在才知道,經紀公司確實是看到了大好的機會。
但白楊還是有些怕死,他怕這菌湯真的有什麼問題,死倒不會,別過敏什麼的把自己這張臉毀了。Ťü₁
但是聽到我說可以檢測,他又心動了。
富貴險中求,我看到白楊咬咬牙,「你做我喝,那麼多觀衆想知道真相,我不能辜負他們。」
我淡笑着看了他一眼,起身去準備菌湯。
煮湯的過程是全程直播的,全國網友都能看到我除了菌子什麼都沒放,但說來神奇,那菌子一碰到水就像融化一樣,變成一鍋濃稠的湯汁。
「好香啊聞着……」
有現場的工作人員聞到了菌湯的味道,小聲嘀咕,連白楊都忍不住嚥了咽口水。
「誒我看到白楊哥哥咽口水了!」
「對啊,我還聽到有人小聲說好香啊。」
看來是真的很好喫,別說有沒有什麼神奇的功效了,光是那麼好喝我看着都有些心動了。
你這樣最容易被騙,肯定是加了什麼調料包,這種人工飼養的喫了小心老年癡呆。
我將湯汁盛到碗裏,和白楊一起回到演播室。
喝吧,檢測都檢測過了,沒有任何問題。
這些都是在鏡頭下直播的,白楊心裏最後的擔憂也消失了。
這碗菌湯的神奇之處在哪裏?不會只是好喝吧?
白楊看着溫和,但說出的話卻很鋒利,如果只是味道好,那就證明我之前說的都是騙人的噱頭。
我淡淡看着他,眼中有些興奮,你喝了就知道了。
白楊有些不滿意我賣關子,但是香味實在誘人,他沒再多Ṱű⁼說,抬起碗喝了一口。
隨即他放下碗,一臉隱忍,味道不錯……就是有股奇怪的味道。
彈幕譁然。
「果然是噱頭,什麼世間美味,就是假的。」
「對啊,剛纔工作人員演得好真我差點就信了。」
「一夥的吧,我就知道是騙子。」
「看白楊這樣別是壞了吧,可能是餿的。」
「嗚嗚嗚我可憐的白楊哥哥!賠錢!一定要讓這個騙子付出代價!」
彈幕上對我的聲討聲此起彼伏,連周圍工作人員看我的眼色都不對了。
我聽到周圍人竊竊私語,更有甚者對我指指點點。
我靜靜看着他,不爲所動,白楊眼中的惡意只有我能看到。
「雖然不太好喝,但是還是要給女生面子。我相信她也不是故意騙人……」
彈幕風評一邊倒,把我罵得體無完膚,甚至不少人要求報警。
可白楊的話突然頓了頓,然後面向鏡頭。
「這菌湯確實好喝,可惜鏡頭面前你們這些白癡我說什麼都會信,簡直是沒有思考能力的傻子。」
「還不趕緊給我點關注打榜,要你們這些夢女有什麼用,又噁心又自戀,要不是能貢獻流量,我纔不願意天天寶貝寶貝地喊,噁心死了。」
白楊說完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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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他剛纔才說什麼?」
「這不是白楊哥哥吧,白楊哥哥從來最有禮貌了!」
「肯定是那菌子有毒,快把白楊哥哥送醫院。」
「笑死了,你們這些傻子,自己聽聽他剛纔說的話是胡言亂語嗎?我看明明就是他自己的想法。」
「對啊,我早就覺得白楊很假了,立什麼愛粉愛女的人設,不過是想博流量而已。」
「你胡說!」
我沒有理會彈幕裏的爭吵,我看向白楊,他明顯已經慌神了,眼中全是恐懼,他的經紀人也慌了,想要中斷直播。
「讓他們停下,我們節目還沒有聊完不是嗎?」
白楊看我的眼神幾欲噴火,但還是開口道,「等等……節目還沒錄完。」
經紀人非常慌亂,皺着眉頭想要強行終止,「這時候管什麼節目,快停播!」
直播方樂得見這麼大的瓜,這樣的新聞一定會給平臺帶來潑天富貴,所以沒有人理會他。
白楊這時候卻忍不住了,他暴躁地將桌子上所有的東西推到桌下,隔着攝像機指着經紀人大罵。
「都是你個蠢貨,說什麼直播能積攢流量,我當時就不應該用你,上過個破大學以爲自己什麼都懂,還讓我走什麼尊重女性,不炒 cp 的路線,呸!」
「老子進娛樂圈就是想功成名就玩女人,你倒好連女人的邊都不讓我碰,別是你自己對我有什麼噁心的想法吧?!」
白楊聲音都是抖的,仔細聽還能聽出語氣中的絕望,但是經紀人沒想到自己投入數不清心血的對象居然在直播中這樣說自己,哪有心思聽他語氣。
經紀人氣得拂袖而去,白楊的眼中全是慌張,卻張不開嘴道歉。
我用手指點了點桌子,含笑問道,「你知道,你剛纔喫的是什麼嗎?」
白楊嚥了口唾沫,驚恐地看着我。
「別害怕,這菌子無毒,只是有點特殊的效果。」
我手中還有一朵口言菌,我輕輕撫摸着菌傘,聲音輕柔,「菌子的種類很多,但是特殊的菌類需要挑選食用的人,如果不是合適的人喫了,那也不過是味道格外鮮美些。」
「卻是發揮不了作用,暴殄天物了。」
我看着白楊,「口言菌的食用者不好找,你倒是挺合適的。」
「口言菌,喫了以後口不能言亂語,只能言真話。」
「你只能說真心話。」
「我問你什麼,你就得回答什麼。」
白楊和攝影機後面的工作人員都驚呆了,彈幕也是。
「她……她在說什麼?真的假的?」
「我覺得是真的……你看白楊剛纔說的那些……」
「我也覺得有點神,白楊的經紀人可是重本畢業,公司裏的黃金經紀人,白楊能這樣說他可見平時真的很煩他了。」
「那他還說他進娛樂圈就想睡女人呢……」
「細思極恐……」
「你們真的太好騙了,這明顯是白楊要走另外的路線,喊了個有點姿色的女的來打配合,走黑紅路線博流量。」
「我也覺得,一看就是一夥的,什麼口言菌,都是編出來的詞。」
「要不是清虛道長在閉關,真想請他來打假。」
「看着吧,絕對說不出個什麼,就是想賺眼球而已。」
我欣賞了下白楊的慌張,才慢悠悠地開口道。
「現在對着攝像頭,說說看,你做過天理不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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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彈幕以爲我們是在同演一齣戲的時候,白楊轉頭對上了攝像頭,直播間裏所Ṱŭ₎有人都看到了他絕望的目光。
但同時,他的聲音也清晰地傳到了所有人耳朵裏。
「上個月我借開排隊之名,強姦了蘇曉冉,不過也是怪她自己,一個十八線的小演員還想來和我攀關係,要不是看她有點姿色,連我家大門都進不來。」
既然自己送上來,就別又當婊子又立牌坊,只是沒想到這女的事後鬧得很兇,還好我買通狗仔,先把她的名聲毀了,又和她公司商量好將她封殺。
去年在泗水拍戲,我看中了一個村民家的姑娘,村裏的女的好騙,幾句好話就騙上了牀,真是賤。
要不是因爲經紀人管得嚴,憑我這張臉,也不需要去外面找女人……去年轟動全國的 12 起連環強姦案就是我做的。
只是警察太蠢,居然根本沒有查到我的任何線索,要不是今年工作太多,我還想繼續……
比起自願的,我還是覺得這樣的更刺激。
最早應該是高中,偷看到校花洗澡,後來我跟蹤了她兩年,在高考前強暴了她,聽說那女的直接崩潰自殺了,試都沒去考,真蠢。
我靜靜地看着白楊,從一開始的慌張絕望,到後面的心如死灰。
他的臉上掛着生理性的淚水,但是卻阻止不了他的嘴將一切罪過吐露出來。
所有人都呆住了,等白楊說完話導演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他在說什麼?
導演茫然地看着周圍的人,「他說的是真的嗎?」
這也是彈幕裏的網友疑惑的,此時直播間已經突破三千萬人,彈幕已經將屏幕完全覆蓋。
「我靠!打臉不?之前說是騙局的,誰敢這樣自毀聲名博眼球?」
「這女的有點東西啊,別說我一直覺得滇西那邊非常神祕。」
「我之前就想說了,清虛道長是道家正統,但是華夏那麼大,奇人異事也多,菌姑應該是真的。」
「我還是不信,誰能證明他說的是真的?說不定就是爲了出名,那連環殺人案誰不知道?警察到現在都沒有線索,外國還不是有很多想成名的瘋子不惜認下殺人案件的例子。」
就在彈幕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一條加黑加粗的彈幕出現了。
「其他我不知道,但是他最後說的這件事,受害人是我的姐姐!」
「姐姐自殺前就和家裏說過,她總覺得有人在看她,這種情況持續了一年,我們都以爲她是高考前壓力太大沒有重視,沒想到後來發生了那樣的慘案!」
「姐姐從小就聰明漂亮,沒有人不喜歡,她本來應該考上重點大學幸福快樂地生活,沒想到居然以如此悽慘的方式死去!」
當時姐姐的死還讓周圍很多人議論紛紛,她自殺時衣衫不整,一看就是被欺負了不堪受辱選擇死亡,但是周圍的人說她不檢點,年紀輕輕就和野男人苟合。
姐姐到死名聲都臭了!沒想到今天看個直播居然找到了殺死姐姐的兇手,白楊我要你償命!
這條彈幕消失後,引來了短暫的靜默。
他說的是真的?
應該吧,白楊說出他跟蹤了那個女孩一年,如果不是兇手應該不知道這種細節。
萬一剛纔那人也是爲了博眼球?
與此同時,白楊突然發現自己又能重新掌控自己的口舌,他張嘴,發出一個破碎的音。
下一刻,他如同一隻暴怒的惡鬼,衝上來想要掐我的喉嚨。
你想弄死我?好啊,我們一起死,我要你先死在我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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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楊的暴起已經證明了剛纔說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他現在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被戳穿面目後不管不顧想要拉人陪葬。
我往後一退,單手架住他抓過來的手,腳下一轉扯着他的手來到身後。
「咔嚓」
現場和直播的人都聽到一聲骨骼斷裂的脆響。
「啊啊啊啊啊!!」
白楊倒在地上痛苦嚎叫,而我已經將他被卸下來的手反踩在他的背上。
「別急,警察馬上就來了。」
這時候,現場的工作人員纔想起來過來幫忙,他們壓着白楊,有人還用繩子把他綁住,我站起身,走出了直播間。
剛走出公司門口,就聽見警車呼嘯而來,有個年紀不大的男人,滿臉是淚,眼中盡是怒火,衝進了直播公司。
這都是後面的因果,我不便插手,但我知道白楊的事還沒有那麼容易結束。
我在帝都待了幾天,原本是想找幾個老友敘敘舊,但是走到哪都容易被認出來,乾脆就待在酒店裏,打算晚上就回滇南。
電視上正放着白楊的新聞,經查去年的連環強姦案確實是白楊所爲。
當時警方是已經找到了罪犯的半個指紋,只是苦於線索太少一直找不到匹配的。
現在白楊落網,光是指紋的匹配度就高達 99.9%。
警方表示會高度重視白楊在直播間說的所有案件,並請清虛道長出關後共同商議如何判決。若真是罪大惡極就請以魂魄之罰作爲最終的審判結果。
這件事到處都鬧得沸沸揚揚,打開手機看到的也全是那天直播的討論。
不少受害人和受害人家屬出來爆料,網友們才知道白楊犯下的事罄竹難書,遠遠不止他當時說的那些。
無數受害者因爲時間太久遠、白楊犯罪手法隱祕,還有些是因爲他現在已經成名,身後有公司和巨大的財力支持,就算能確定他是加害人,也被用各種手段將他的行爲按壓下去。
現在白楊落網,曾經受過他傷害的人都出來痛斥他,不少人正在趕來帝都的路上,要爲白楊的判刑再添一把火。
只是令我有些煩惱的是,同這件事一起火的還有我自己。
網上有太多人在議論我和我的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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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南菌姑、口言菌、神菌等詞彙都被衝到了熱搜榜,大家紛紛議論菌子的魔力。
「我當時就在直播間,第一時間我就知道菌姑不是凡人,那長相那氣度,一看就是有本事的。」
「你拉倒吧,當時全是對人家的質疑,也沒見你出來說話啊。」
「但是菌姑是真的神,她說她是算準了白楊適合口言菌纔來的,說明她都算到了白楊做過的孽,是來揭穿他的!」
「那個菌子也好神奇,聽在場的工作人員說,要不是菌姑攔着,他們都非常想喝,光是聞着都很香。」
「還好沒喝,不然 3 歲尿褲子都說出來了。」
「一看就不是菌迷,菌姑說了普通人喝了就是覺得非常鮮美,要特定的人喝纔有用。」
我看着網上的紛紛議論,一笑了之,也並沒有出來回應。
至於我居然收穫了一波粉絲,更有甚者吹捧我的長相不比娛樂圈女星差,自稱顏粉的,更是不置理會。
就我而言,長相是最不值一提的事。
當晚我就乘坐飛機回了滇南,等到了省城轉小車的時候,已經深夜,車上除了我和司機只有兩個人。
這車我經常坐,專門去滇西龍潭,那個地方一般是收茶葉的販子纔會去。
但車上另外兩個人怎麼看都不像收茶葉的。
果然,車偏離了原本的路線,駛入了旁邊的土路,最後在一片亂葬崗停了下來。
「你就是那個弄了白楊的菌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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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位置上抬頭看去,車上的三個人都身形彪悍,身上雕龍畫鳳,神情兇惡。
「別說,這娘們還真挺好看的。」
當時還以爲是網上的濾鏡,沒想到真人也這樣,那剛好辦正事前還能給哥幾個爽一爽。
我就喜歡這種性子烈的,更帶勁。
三人說着污言穢語,眼神猥瑣地在我身上巡視,他們絲毫不怕我是否像網上說的有什麼特殊的能力。
鬼怕惡人,這幾個字應該刻入了他們的腦海。
白楊給了你們多少錢?
我突然開口,看到三人中的那個禿頭愣了愣,然後露出一口黃牙笑了。
怎麼?想收買我們?你也太小看我們哥三的義氣了,出來混什麼也不能不要兄弟。
我輕笑一Ťů¹聲,白楊在外面風光的時候他記得你們是兄弟嗎?恐怕避之不及吧?
三人的臉色沉了下來,明顯被我說中了痛處。
我想想,他能手眼通天在牢裏都能找到你們幫他報仇,可你們想過嗎?如果我出事,他會不會把你們供出來?
「他反正在牢裏,你們卻是打着爲他報仇的名義犯下事,這種線索提供了他應該能減刑吧?」
我安靜地看着三人的臉色不斷轉變,最後還是那個小黃毛先開口。
「大哥,這女的說的也不錯,白楊那廝成名的時候神氣得很,別說認我們,上次您有事求他他直接讓人把我們揍了一頓趕出帝都。」
「對啊,而且白楊身上案子太多,這種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這女的現在正火,這事恐怕做不了。」
兩人一唱一和,說了半天那禿頭終於動心。
「你能給我們多少?」
我搖搖頭,「我沒錢。」
三人的臉色變得青黑,禿頭大罵出口,「你他媽的耍……」
「但我有別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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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重新回到了去龍潭的路上,黃毛和禿頭一左一右將我看住,剩下一個脣釘男在開車。
「你要是敢騙我們!」
我沒有說話,倒是黃毛一直在刷手機,「老大,她說的是真的,她的菌子真的很神奇。」
「網上有好多人都在重金求和她的菌湯一口,而且之前那幾個癌症好了的醫生也出來說話了,證明了說的是真的。」
禿頭嚥了咽口水,能把人從鬼門關拉回來的菌子,能讓人變成文曲星的菌子……
他閉着眼睛都能想到這樣的菌子如果到手能賣出多少錢。
「可你不是說要特定的人喝下才能有用嗎?」
禿頭看着我,眼中還是有警惕。
我點頭,「我會把名單給你們,你們要多少報酬就與我無關了。」
禿頭嗤笑,「有那麼好的東西居然不收錢,你真是腦子有病。」
車停在了龍潭,接下來的路需要步行,三人捨不得看到的財富,只能和我一起進山。
「山裏沒信號,你們跟緊點。」
我走在前面,三人在後面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
「老大她不會耍我們吧?」
「怕什麼,我們有三個人,發現她想跑就追,追到就弄死。你難道還跑不過個女人。」
「不是,我是聽說這龍潭深處邪得很,那些採茶的都不進深山,進去的都回不來。」
「他奶奶的,讓你少看點恐怖小說,一天腦子裏都是什麼!」
在他們拌嘴的時候,山裏開始起風,白色的瘴氣從遠處飄來,將我們的身影籠罩在其中。
我早就可以將他們三人甩開,但卻始終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讓他們能正好看到我的背影。
三人也從一開始還有心思商量拿到菌子以後怎麼賺錢,到後面閉口不言,甚至開始恐懼。
「喂!都走了一個多小時了,到了沒有!」
禿頭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聽出他的聲音在發抖,他害怕了。
我停下腳步,轉過身去打量了下三人,「到了。」
瘴氣慢慢散開,我滿意地看着眼前的場景。
「時辰和時機都剛剛好。」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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瘴氣散開三人才發現自己所站的居然是一片極爲泥濘不堪的土地,像是沼澤一樣將他們的雙腿緩緩吞沒。
「沼澤!是沼澤!」
黃毛嚎叫着掙扎,卻沒能逃離,反而更陷入幾分。
「傻子!別動,動死得更快。」
禿頭渾身都是汗,一雙眼睛死死盯着我,土地已經淹沒過了他的小腿。
「你是故意引我們到這的?」
我抱着手不語,看禿頭臉色變換,最後憋出一個卑微的笑。
「是我們錯了,我們不該聽了白楊的話打你的主意。求求你救救我們,我們菌子也不要了,只要能活着就行。」
「你不是普通人我們知道,你們這類人不是最講究因果,我們三個好歹是三條人命,你就這樣殺了我們你也會內心不安的。」
這個禿頭倒是有些讓我意外,腦子挺靈活的,難怪能當老大。
「我發誓!你救我們我們以後都不會害人了!」
三人求饒聲此起彼伏,我卻突然出聲,「你們殺人的時候,他們也是這樣求饒的吧?」
三人瞬間噤聲,不可思議地看着我。
我則用手一個個指了過去。
「張開,虐殺 20 只流浪動物,姦殺五名女性。」
「劉華,虐殺 30 只流浪動物,姦殺 7 名女性。」
我看着禿頭,他的腰部以下已經沒入了土地,但他卻對我更爲恐懼,身子都開始發抖。
「趙武,虐殺 68 只流浪動物,姦殺 12 名女性,逼迫 32 名女性賣淫,非法綁架買賣 14 名女性。」
「你們做這些事的時候,他們是不是也和你們一樣恐懼?一樣無助?」
趙武話都說不利落了,雖然看了一路網上我的信息,但他從來不信世上有鬼神,只是以爲我從哪裏掌握了白楊犯的事,借這個名頭去舉報。
而那菌子他也不信有什麼特殊功能,但這不妨礙菌子能爲他們賺錢。
所以當我說出他隱藏在心底最深的祕密時,他已經脆弱得像一個一戳即破的皮球。
「你怎麼知道?」
其實問出來的時候趙武已經知道答案,沒人能知道,只有他。
他從 13 歲開始犯第一個案子,後來的每一個受害者他都會保留紀念品,除了他沒人知道具體有多少生靈受害。
「你到底是人是鬼?」
瘴氣完全散去,三人發出慘叫。
他們這才發現,這一片望不到頭的土地上,密密麻麻困住的全是人。
-12-
說是人也不完全,因爲有些「人」已經看不太出人的模樣,而更像……
一朵菌子。
土地上無數的人頭,都癡癡傻傻沒有回應,離他們三個最近的幾個人頭,有三個已經發生了異變。
菌絲從他們的眼眶中冒出來,遍佈整個腦袋,把他們的腦袋拉扯變形,變成一朵巨大的菌傘。
那男人還沒死,口中發出無意義的呻吟,但能聽出其中的痛苦。
這是頭菌,菌傘大如鬥,菌人都是十惡不赦之人,化菌的過程痛苦無比。
我看了面無血色的趙武,你應該就是化作頭菌。
頭菌能治百病,是最珍貴的菌子,你們作惡多端,化菌後卻能爲他人帶來一線生機。
這就是因果。
我看着逐漸被土地拽下去的三人,正在瘋狂地掙扎,可是沒有人能逃脫我的菌土。
我看着他們被扯入地下,被菌絲固定住腦袋,開始發出慘烈的尖叫。
明白了嗎?從一開始,獵物就不是我。
不是你們打了我的主意,而是一開始我就知道,你們會變成我上好的頭菌。
-13-
我坐在菌土之中,細心地照看着這片土地上的菌子,這裏是我的主場,沒有任何人能夠找得到這個地方。
除非我願意。
所以白楊出現的時候,我並不意外。
白楊身上傷痕累累,臉上還破了相,他穿着一件不起眼的衣服,帶着帽子,但眼神非常兇惡。
「臭女人!我找到你了!」
瘴氣瀰漫,但不妨礙白楊一步步朝我走來。
「沒想到吧?我出來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白楊走了兩步,聽到地上傳來尖叫,嚇得一個哆嗦,連忙挪開腳步。
可不論他走到哪裏,都有痛苦的尖嚎傳出。
「媽的,這是什麼鬼地方。」
「這是養菌地。」
一個聽上去雖然上了年紀但依舊很精神的男人開了口。
「小友莫動,你踩到的都是菌人。」
我揮了揮手,瘴氣散去,露出了這片土地的原貌。
白楊嚇了一跳,自然也看到了趙武三人被菌絲吞食的慘狀,躲在了老者的身後。
那老者身穿道袍,手持拂塵,仙風道骨,一看就不是俗家之人。
我看着來人,正是剛剛出關的清虛道長。
山中沒有信號,不然就會發現外面的網絡上沸沸揚揚都是清虛道長提前出關,與審判機構商議後決定由道觀對白楊進行處罰。
審判結果的原話是,「此人幾道因果未了,交由貧道處置更爲妥當。」
這一舉動沒有受到任何人的非議,畢竟華夏人都知道,清虛道長懲惡揚善,雷霆手段,斷不會爲了一個人渣求情。
之前不少罪大惡極的罪犯只是死刑太便宜他們了,都是道觀親自出手懲處。
所以當時高中受害女孩的家屬同意了,哭着感謝清虛道長出手。
白楊一開始還戰戰兢兢,以爲清虛道長是要讓自己生不如死。
沒想到清虛道長只是讓他準備一下,說滇南有他未了的因果,要帶他去一趟滇南。
白楊一直都和黑道有聯繫,除了被查封的錢還有一些私款,全部拿來孝敬清虛道長,清虛道長全都收下了。
白楊這才放心了,說什麼清虛道長,都是爲了俗名和財物。
只要有錢有權,仙人都要給自己開路。
一路上清虛道長對他和顏悅色,也讓白楊放心了不少,他找來之前一起犯過案的趙武三人,讓他們先來解決我。
清虛道長甚至沒有關心這件事,這讓他更加相信清虛道長已經被他收買。
如今乍見滿地頭顱,如此詭異,下意識就躲在了清虛道長身後。
「清虛道長,這女人必是妖物,你快快收了她!」
清虛道Ṭū₊長沒有理會他,拂塵一甩,衝我深深鞠了一躬,臉上帶上了惆悵的笑。
「一別 60 年,菌姑還是風采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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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笑,坐在一塊巨石上衝清虛道長點點頭,「小清虛,你可老了不少。」
清虛道長自嘲地笑了笑,「清虛不過是肉體凡胎,修道也不過是觸到一些法門,怎能和菌姑相比。」
「我在閉關中算到菌姑出山,匆匆出關,發現您已回了滇南。」
「我算出這人身上孽緣深重,很適合做菌人,特此送來給菌姑。」
此時白楊已經呆住,他沒想到雖然和顏悅色但實際傲氣非常的清虛道長對我居然如此尊敬。
且從我們對話中,他隱隱感覺到不安。
一別 60 年……
他的目光看向我,帶上了巨大的恐懼。
「你……你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我看着他,目光淡然。
「我是菌姑,滇西採菌人,評善惡,掌獎懲,這滇西菌山就是我的善惡簿。」
白楊雖然沒有聽懂,但是周圍詭異的場景挑戰着他的內心, 他大叫一聲往回跑去, 我和清虛道長都沒有理會他。
「這人確實是做菌人的好材料,只是我多年不出山,外面的世界不甚瞭解, 給了警察也算能交代。」
我從巨石上一躍而下,來到清虛道長面前。
「但是終究是隻能管理, 而不能泄情, 太便宜他了, 也委屈了那些冤魂。」
我承了清虛道長的情, 「多謝你了。」
清虛道長一如當年那個十來歲的小童子, 眼中雖然多了滄桑, 卻不捨道心。
「菌姑謬讚了,本道有生之年還能見菌姑一面, 已經是我的福氣。」
我看了他一眼,「你修道勤奮, 壽數還多。」
清虛道長露出一抹笑,「多謝菌姑提點。」
說話間, 白楊傳來一聲慘叫,隨後被土壤中無處不在的菌絲拖住身體往養菌地拖拽。
地上有不少尖銳石子,不過片刻就磨得皮開肉綻,鮮血灑滿土地。
「既然不願做菌,那變成了我菌人的養分,不入輪迴, 你犯下的因果就此清算。」
菌絲像是活物一樣將鮮血淋漓的白楊團團裹住, 像是一個巨大的糉子, 其中不時傳來慘叫聲。
「七七四十九日後, 你的身體完全化爲養料才能死亡,在這之前你就好好反省你的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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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我沒有再看那蠕動的菌絲,親自將清虛道長送出深山。
「此次你專程來送菌人給我, 這清心菌你拿回去煲湯吧,或許能助你道心有長進。」
清虛道長大喜, 深深鞠了一躬才收下那晶瑩剔透的菌子。
「不知在我有生之年還能否再見菌姑, 菌姑保重。」
我看着清虛道長一步三回頭地走去,有些失笑。
清虛到底是更活潑些,和我當年見到跟着他師傅的時候一模一樣。
不過師徒倆還挺像的,我還記得當年他師傅慧心道長也問過這句話。
慧心當時正是弱冠的年紀, 眉清目秀,風姿卓越, 一雙桃花眼甚是迷人。
沒想到一別數十年,再見已是風燭殘年的老者, 領着十多歲格外活潑的清虛。
我搖搖頭,將往事從腦海中揮去,轉身回了深山。
白色的瘴氣將山的影子抹去,也將我的身影抹去。
菌姑,滇西採菌人,代代相傳,盛極一時。
至 500 年前時局動盪,採菌人幾欲滅絕, 只餘一人存活。
世上也鮮少再聽得采菌人的名頭。
只是這次,可能關於採菌人的傳說,還會流傳得更遠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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