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蟲

大學寢室出現了好多蟲子。
小小白白的，在角落裏蠕動，還有一股臭味。
我在校園網上發帖吐槽，附上蟲子照片尋求除蟲辦法。
校友們紛紛開啓吐槽學校衛生管理模式，只有一人不斷刷屏。
「這是屍蟲，你們寢室有活死人！」
「它們會喫掉你的腦子！」

-1-
最近寢室出現了一種細長雪白的蟲子。
大家第一反應是蛆蟲。
但是我們專業大三的女寢都在 6 樓，非常乾燥通風，寢室五人都是很愛乾淨。
「啊啊啊啊！」
周靜的叫聲從牀上傳來。
有蟲子到她枕頭上了。
「這蟲子想鑽進我的耳朵！」
「我受不了！這破寢室我不住了！我現在就出去住酒店！」
周靜跳起來，直接起身下牀拿出箱子收拾行李。
善良的學委齊思立刻拿出消毒工具，將周靜的牀鋪清理一遍。
果然，在枕頭底下，我們又看見了一堆細小的蟲子。
它們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每條都在蠕動。
「之前都在陽臺浴室，現在直接出現在牀上了。」
「殺蟲劑一點用都沒有！越來越多！」
「快，大家一起再打掃一遍！」
齊思將工具拿出，招呼大家忙活起來。
「好吵啊！」
昨天熬夜打遊戲的小柔從牀上彈起。
「能不能安靜點！」
她衝着我們吼道，我們看她的眼神開始變得恐懼起來。
因爲她的頭髮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蟲子。
蠕動在她的髮絲間。

-2-
周靜和輔導員請假，搬出去住酒店了。
小柔看見自己滿頭蟲子的樣子，嚇得暈了過去，被送進醫院，齊思和另外一位室友冉云云在醫院照顧她。
據說醫生在處理蟲子時，也受不了，幾次嘔吐。
我坐在圖書館，開始在校園網上發帖吐槽。
去年後山垃圾成堆，學校不作爲，導致夏天走在路上臭味熏天，全是蒼蠅蚊子。
學校給的殺蟲劑對於這些蟲子完全沒有用。
「一定是後山的問題沒有徹底解決，現在危及我們居住環境了！」
「大家一起去投訴！」
「樓主，你們是不是 C 棟 605 的？」
在得到我的肯定答覆後，那人繼續回：
「我們是你樓下的 505，你們陽臺前兩天掉蟲子啊，把我們嚇死了！」
「84 消毒液在房間裏灑滿吧，然後再用殺蟲劑，要農業專用的，絕對有用。」
「誒誒，不要瞎支招好吧，這樣操作，她們怎麼住啊？」
「怎麼不能住？！」
……
就在大家討論越來越激烈時，一個黑色頭像的人忽然開始刷屏了：
「這是屍蟲，你們寢室有活死人！」
「它們會喫掉你的腦子！」
這個發言很快被大家嘲笑起來：
「這哥們玩植物大戰殭屍玩多了吧，還喫掉腦子。你怎麼不說她們寢室有殭屍呢！」
「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
那個頭像再次閃動。
「有沒有一種可能。」
「活死人就是殭屍。」

-3-
下午三點坐在圖書館的我，頓時感覺後背發涼。
連心跳都慢了半拍。
我家是開殯葬店的，偶爾也會接幫亡人整理遺容的活，收費比殯儀館便宜。
小時候好奇，跟着我爺去過現場。
在見到高腐爛的遺體後，我直接倒了過去，巨大的心理陰影讓我至今不能接手家裏的生意。
細細回想，那時看到的遺體上，蠕動的白色長蟲，和寢室裏的蟲子是有點像。
細長，圓潤，無頭無尾，全身雪白。
言論很快掩蓋過去，那人見我們不當回事，也不再刷屏。
我卻點開了他的校友聊天框。
校園網規矩，只有樓主可以私聊評論的校友。
「你好，我想問一下屍蟲。」
簡短一句後，他直接給我甩好幾條回覆：
「我剛剛仔細覈對了一下你發的圖片。確定就是屍蟲無疑。」
「屍蟲不是普通的蟲子，就算你們天天打掃得非常乾淨，把殺蟲劑用爛，也不可能殺完。」
「它們是活死人的產物，會源源不斷從它身體裏出來。」
「屍蟲最喜歡的就是人類的腦子。」
「你們寢室一定進了活死人！」
「而且看你描述，屍蟲和你們已經待了一週了，已經全面侵佔你們的生活用品。你們很有可能被蟲子繁衍下了蟲卵！」
他的言論實在是很離譜玄幻，我有點覺得自己想多了。
準備關閉聊天框時，再次收到他的消息：
「最近，你們身上是不是覺得瘙癢，起紅疙瘩，疙瘩中間呈一個白色圓點？」

-4-
那是屍蟲卵。
我抬手，手臂上數十個紅疙瘩變得非常刺眼醒目。
那些白色圓點赤裸裸展示在我的面前。
我被那人的言論說得心慌，忍不住湊近仔細觀看。
「把胳膊放在陽光底下，用手機手電筒照它。」
「你會看到蟲卵在裏面蠕動。」
此刻，我站在圖書館陽臺上，明晃晃的陽光和手電筒光射在手臂上。
頭皮發麻，心臟驟停的景象出現了。
我的手臂肉裏，有十條蠕動的蟲卵！
它們被刺眼的光芒照得很恐懼，極力蠕動着身子，很小很小，我彷彿能看見它們長成大蟲，穿破皮膚真層，順着血液往上，一點一點蠶食腦子的模樣。
「你們沒有多少時間了，想必你的室友們身上也有蟲卵。」
「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活死人！即刻焚燒！」
「可是寢室的儲物空間我都檢查過，沒有東西啊！」
最近清潔非常頻繁，我們每個人的櫃子都會經常打開，我是寢室長，櫃子消毒是我負責的，她們的櫃子裏都是尋常衣物。
「我說的活死人，是你的室友，她們中間有人是活死人！」

-5-
我加了那個人好友，他是大三的男生，叫徐飛。
他說他家是風水術士發家。
「這種屍蟲，我見我爸處理過，我是個半吊子，只能診斷。」
「具體事宜，還要等我爸來，我已經給他打電話了，讓他結束休假，趕緊回來接活。」
我問費用多少。
他回了一個驚訝的表情。
「都是同學，不收錢。」
「一點小忙，交個朋友。」
這人還算可以。
接着，徐飛開始和我講正事。
「根據屍蟲的生長，產卵情況以及你們寢室發現蟲子和臭味來說，你的室友應該已經死了一週了。」
一週前，剛好是我們元旦假期歸校的時候，如果徐飛說得沒錯，從那個時候起，放假歸來的室友們，已經有人死去了。
「還好現在是冬天，寒冬不利於蟲子繁育，你有五天時間找出活死人。」
「注意，活死人，察覺不到自己已經死亡，僅憑一口氣吊着。」
「可能從外表行爲來看，和正常人無異，但是五臟六腑早已腐爛生蟲，這些屍蟲就是喫掉了她的內臟腦子後，從身體裏跑出來尋找食物的。」
「你只需要找出誰是活死人，其他的，交給我爸去辦，不要打草驚蛇，活死人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得不到及時超度的話，會瞬間爆炸，你們體內的蟲卵將迅速吞掉你們的腦子！」
「你應該不想看見漫天飛舞的蟲子。」

-6-
我們寢室有五人。
我，已經搬出去住酒店的周靜，學委齊思，遊戲少女小柔，還有一直都很文靜的冉云云。
一週前元旦假期，大家出去玩的，回家的都有，是我最後鎖門離開的。
寢室應該是沒有人。
這個難度很大，大家假期的行蹤各異，我怎麼調查啊！
這時，齊思打來電話說她們還要在醫院待到晚上纔回來，讓我給宿管阿姨說一聲。
我答應得很痛快。
一來，想起和我朝夕相處的室友有人已經是滿肚子屍蟲的活死人，我心裏還是很恐懼。
二來，現在寢室沒人，我正好回寢室灑除蟲水。
除蟲水是徐飛給我的。
我們已經通過校園網加了好友，他還特地給我送了除蟲水。
徐飛長得高高壯壯的，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
「這水，你將就着用，我按照老爹給的配方配的，但是比例我拿不住，不過對於屍蟲是有效的。」
玻璃瓶很小，裏面的液體呈灰白色，意外有點好聞。
「其實，屍蟲的臭味就是屍臭。」
「你只需要仔細聞聞，哪個室友的嘴巴里發出的臭味是一樣的，大概就八九不離十了。」
「大家的牙刷都在吧，看看哪隻有蟲卵。」

-7-
我將除蟲水按照 1:5 的比例加水稀釋，噴灑在寢室的每一個地方。
果然，在我灑上水幾分鐘後，屍蟲開始不動彈了，接着迅速乾癟死亡，變成一隻只蟲幹。
窗戶微風進來，寢室裏瀰漫的屍臭味很快就消散了。
現在沒有屍蟲的臭味混淆，就可以輕易分辨出誰的嘴巴里有屍臭。
下一步，我開始挨個檢查大家的牙刷。
可惜，我們的洗漱工具都是統一放在陽臺的，陽臺的兩個牙刷上，用手電筒光一看，都有蟲卵。
放在櫃子上的牙刷上也是。
看到這裏，我胃裏一陣翻湧想吐。
也就是說，這一週以來，大家都在用帶着蟲卵的牙刷刷牙！
我將情況發給徐飛時，寢室忽然響起開門聲。
是剛搬出去一天的周靜。
她面色憔悴蒼白，眼裏都是紅血絲。
看見我在寢室後，她眼睛立刻瞪得大大的，一個箭步衝上前抓着我的肩膀。
「校園網上的屍蟲，是不是真的！」
「我們寢室真的有活死人？」
「誰是？！」
鑑於徐飛的叮囑，我已經把帖子刪除了，想不到居然被周靜看到了。
「哪有什麼活死人，那是封建迷信，就是一般的蟲子。」
「假的假的。」
我強裝鎮定安慰着周靜，看到她眼中的恐懼異常明顯。
她不是搬出去了麼？
離開屍蟲的環境，應該不會這麼害怕纔對。
莫非，她就是活死人……
周靜素來喜歡一個人週末去爬山徒步，元旦假期歸來，她還炫耀她又去了一座險峯。
徒步遇害，也不無可能。
忽然，周靜將衣袖挽起，兩隻手臂伸過來。
手臂上，有比我更多的紅疙瘩。
「我去看了醫生，醫生說這種皮膚病從來沒見過。」
活死人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所以屍蟲對我們產生的影響，她也會產生。
這不能成爲我排除她的標準。
周靜還沒說完，就直接跑向廁所嘔吐起來。
我有點擔心，去了廁所查看。
讓我差點尖叫發瘋。
周靜她吐的食物殘渣裏，有蠕動的蟲子！

-8-
「現在，你能不能和我說實話！」
「我快要被蟲子搞死了!」
她擦擦嘴角，用近乎乞求的眼神看我。
「我已經找風水師問過了，我們寢室確實有活死人。」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看，我現在知道有人已經死了，我怎麼沒有記憶觸發爆炸？」
「我回來找你，只是想和你交換信息，一起找出那個人。」
「兩個人的力量大，不然，你也想和我一樣，嘴裏吐蟲子？」
我不想。
看見周靜的樣子，我心裏真的害怕極了。
彷彿下一秒，我就能感覺到蟲子在我的胃裏湧動亂竄。
「我信你，但是，我有一個問題。」
強忍着噁心，我開口。
「爲什麼你的反應和我不一樣？」
周靜忽然笑了。
她找的風水師傅技藝不高，只知道一點點關於屍蟲的信息。
「我也想知道，爲何我不一樣！」
「所以回來找你，救救我，孫琪。」
周靜蹲在地上，開始害怕地哭起來。
「相信我，我沒有死！」

-9-
徐飛說，因爲周靜體內的屍蟲離開母體太遠。
屍蟲吸收不到屍氣，會變得非常暴躁。
「還好她自己察覺不對勁得早，自己跑回來了。再晚一天，她就變成屍蟲的食物了。」
「記住，在查清誰是活死人前，千萬不要擅自遠離。」
電話那頭徐飛的聲音嚴肅地叮囑。
只有屍氣能安撫屍蟲，也就是說，如果周靜是活死人，她的體內的屍蟲不會如此暴動。
「她是正常的，你多個隊友，也算好事。」
我心中鬆了一口氣，和周靜將所有事情都說了。
周靜二話不說，立刻加了徐飛的微信，直接轉了 5 萬過去，讓徐飛的爸爸抓緊時間將屍蟲處理掉。
她是富二代，歷來出手闊氣。
徐飛客氣一番，沒有收錢。
「我們負責收拾，找出母體，還得靠你們啊。」
「你們身上都有子蟲，只有你們能感應到母體。」

-10-
周靜重新搬回到了寢室。
寢室的屍氣讓她嘔吐的情況得到緩解。
「你覺得是誰？」
周靜動用鈔能力請了私家偵探開始調查大家的行蹤。
排除我和周靜，懷疑對象僅剩齊思，小柔和冉云云。
「我們時間不多了。」
她恨恨咬着牙，發誓一定要找出活死人。
僅僅半天時間，手臂上的紅疙瘩肉眼可見多了許多。
屍蟲的繁衍速度比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
門外傳來一陣聲響。
小柔他們從醫院回來了。
開門後，小柔直接走了進來，沒有和我們打招呼。
她戴着大大的漁夫帽，低着頭徑直走向自己的牀。
齊思衝我們無奈搖頭。
蟲子實在太多，爲了安全起ťù₃見，醫生剃光了她所有的頭髮。
她一時接受不了也正常。
「誒，寢室變乾淨了。」
冉云云放下揹包說。
「看來學校還有點用。」
「我的手終於可以不被蟲子咬了。」
爲了應付他們，我們謊稱學校派了專業的殺蟲隊過來，現在寢室已經沒有蟲子了。
沒有蟲子，大家心情也變好。
感嘆這件事總算結束。
我和周靜兩人四目相對，目光都落在大家換衣服時，露出的一節節紅疙瘩手臂上。
我們開心不起來。
因爲從他們回來開始，那種腐爛發臭的氣味，變得更加濃郁。
他們中間，就有活死人。

-11-
徐飛給的除蟲水可以用三天。
除蟲水需要一直吸收陽氣，我們寢室只有陽臺有陽光。
室內都是女生，加上有屍氣，不宜儲存。
「誒，這是誰的東西？」
第二天一早，第一個起牀洗漱的冉云云發出疑問。
我心裏隱約感到不妙，立刻跑去陽臺。
除蟲水的瓶子完完整整倒在露臺上，蓋子不翼而飛，裏面的水早就空了。
有人半夜趁着大家睡着，偷偷將瓶子裏的水全部倒光。
屍蟲對其中的物質十分敏感，活死人一旦察覺到除蟲水，體內的屍蟲就會驅動身體將除蟲水毀掉。
徐飛隨身攜帶的物質配料不多，這是唯一一瓶。
「這是我的香水，你們誰給我弄灑了！」
周靜看了我一眼，先一步開口。
「我昨天回來就睡了。一覺睡到天亮。」
「不是自己的東西，怎麼會去碰呢。」
冉云云和齊思都一致搖頭否認。
小柔戴好帽子口罩，側着頭回：
「我昨天去上廁所，注意到這個奇怪的瓶子了，就是沒看清裏面有水沒水。」
沒有人承認。

-12-
「都拍下來了？」
等她們都出門去圖書館後，我小聲問周靜。
周靜衝我點點頭，從她牀位桌子上的杯子裏拿出一個隱蔽的錄像機。
「都在這，到底誰出去過，一目瞭然。」
我們知道除蟲水對於屍蟲的威力，所以故意以此爲餌，爲的就是抓住那個主動銷燬的活死人。
錄像機屏幕顯示 2 點 4ṱű₄5 時，一個人影出現。
是冉云云。
冉云云的動作很詭異，長髮披散在面前，完全遮擋住面容，同手同腳地移動着走路。
如此奇怪的步伐，在黑暗的夜裏竟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是她？」
第一個發現除蟲水的人是冉云云，慣性思維來說，她主動將事情挑出來，我們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就會減少。
況且，她並未從陽臺去到廁所，反而是在陽臺站了一會回到牀上了。
陽臺門關上後，從內窗我們只能看到一半，也就是說，人的手部動作，我們是無法看到的。
周靜搖頭。
「她有夢遊症。」

-13-
「之前，我半夜撞見過她在陽臺晃悠，也偶然看見過她抽屜裏治療夢遊症的藥物，就是這半年的事。」
冉云云生性安靜，和我們的關係始終淡淡的，大家都默契地保持距離。
「你看，小柔。」
鏡頭裏又出現了一個人影。
小柔慢悠悠下牀，她走路很正常，正如她所說，她是去上廁所的。
但是，當她從廁所出來時，她竟然也在陽臺停留了一會才進來。
現在，兩個人都有時間動手了。
「我靠！」
會不會出現第三個人？
這時，屏幕前忽然出現一隻手影，迅速準確地按下了停止鍵。
我們被發現了。
「小柔關掉了？」
「她兩個都有可能。」
這個機位可以準確拍到誰去了陽臺沒錯，但是並不是沒有死角，加上週靜的牀位靠陽臺，如果有人順着另外一側牆機位死角過來，就可以關掉機器，而不露出容貌。
「屍蟲，是個很聰明的邪物。」
現在，鏡頭裏出現的是冉云云和小柔，小柔可以在動手後返回關掉機器，冉云云可以趁着小柔上牀後再次下牀關機。
無論誰動手關機，嫌疑都會落在她們身上，但是可以混亂思線。
除蟲水被屍體觸碰後，會在一個小時後發出熒光，關掉機器，可以避免拍到寢室裏的光亮來源。
冉云云和小柔前後下牀相差 30 分鐘，時間相近，順序基本沒用。
就在我們準備重啓視頻觀看時，電話響了。
是小柔。
「冉云云，她，她瘋了！！」

-14-
我們趕到圖書館時，已經聚集了很多人。
扒開人羣走進，就聽見冉云云的嚎叫：
「好痛！好痛啊！」
她五官猙獰，一直用手抓自己的臉和身體。
指甲用力划進肉裏，彷彿要將什麼東西摳出來，一會就變得血肉模糊。
齊思膽子大，環抱着冉云云讓她不要再挖自己的皮肉。
圍觀的同學ťú⁷看不得這種自殘的血腥，紛紛往外跑。
她在挖蟲。
屍蟲發育到一定階段會在身體裏亂竄，給寄生的宿主造成巨大的生理痛苦。
冉云云的屍蟲發展，似乎比我們快得多。
不一會兒，校醫和救護車就將冉云云帶走。
臨走時，她拉着齊思的手死死不鬆開，害怕地叫着她的名字。
齊思只好陪着去了醫院。
人羣散去，我和周靜環顧四周。
「小柔，不見了。」

-15-
「小柔是活死人。」
「她一定是對冉云云做了什麼。」
周靜邊走邊給徐飛打電話詢問情況。
徐飛正在外面做實踐活動。
「圖書館的事情我聽說了，校園網上有同學上傳了視頻。」
「那個女生應該沾染上了蟲屍的屍液，這相當於一種生長催化劑，屍蟲吸收後會變得異常興奮，快速生長。」
「蟲屍？」
「事情比我想的還要糟糕，屍蟲已經進化，形成具象思維，現在那具身體完全爲屍蟲驅使。」
「類似於借用人類身體的妖怪。」
徐飛的父親將在今天晚上趕到。
蟲屍狡猾奸詐，應該早就知道我們在尋找她。
「冉云云是第一個。」
「你們得抓緊時間了，不然最後大家都會變成屍蟲的食物。」
冉云云會沾染屍液，也就是說蟲屍應該是和她待在一起的。
齊思陪着去醫院，小柔失蹤。
現在小柔的嫌疑最大。
她卻主動打來電話了。
「你們在哪兒？都去醫院了嗎？」
電話裏，她聲音並無異常，被我們問起她的行蹤時，也很坦然。
「我跑去找校醫的路上摔傷了腿，看見救護車也到了，云云那邊有齊思陪着，我就先回寢室了。」
「從前只以爲云云有夢遊症，想不到她還有精神類的疾病，真可憐。」
電話掛斷，我們發現小柔的朋友圈裏更新了一張她腿部瘀青的照片。
這時，齊思電話進來。
「云云，云云死了！」

-16-
準確來說，冉云云不是死了。
是爆炸了。
我們趕到醫院時，收治冉云云的那層樓已經被完全封鎖。
專業的殺蟲隊專家趕到，正在做清理工作。
給云云治療的醫生護士嚇得精神恍惚，有人當場送進搶救室。
冉云云是忽然爆炸的，現在找不到任何屍塊，全是密密麻麻的蟲子。
這些蟲子在那一瞬間從身體裏爆開而出，扭動着軟綿綿的身子吸附在醫院病房的各個角落裏，落到醫生護士的身上。
「我下樓去幫云云繳費，然後就聽見許多尖叫聲，再然後……」
齊思蹲在地上害怕大哭。
她衝進去找人時，親眼看到渾身沾滿白色蠕蟲的醫生尖叫着跑出來，接着就被安保人員攔住了。
小柔蹲在地上，握住齊思顫抖的手安慰她，抬頭看向我們。
「你們兩個反應好像很ţųⁿ不意外。」
「我總覺得冉云云的死，你們知道什麼。」
彼時，除蟲專家正一袋接着一袋往外運送屍蟲，他們全副武裝，鞋子地下白乎乎粘液，是踩碎屍蟲後的蟲漿。

-17-
醫院，後山涼亭。
我和周靜將一切全盤托出。
事已至此，局面已經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了。
蟲屍已經成型，無所謂能不能觸發死亡記憶。
屍蟲享用完第一頓食物，喫下第一顆腦子。
大家都有可能變成下一個爆炸的冉云云。
因爲，我們的手臂上，蟲卵已經孵化成功。
不用藉助陽光，僅憑肉眼，就能看到一條條白色蟲子遊動的皮下，把平滑光整的皮膚湧動出一個個凸起。
彷彿隨時都要衝破皮膚，噴湧而出。
「僅僅幾個小時，冉云云的腦子內臟就被喫完，然後發生身體爆炸。」
「如果我們再找不出蟲屍，算算我們還有多久變成那樣？」
周靜十分平靜看着齊思和小柔崩潰害怕。
今晚子時，將是屍蟲的盛宴。
口袋裏的手機響起三聲震動，是徐飛他們已經在附近準備好的信號。
「好了，別哭了。」
「大家還是好好想誰是蟲屍吧。」
小柔擦乾淚水，恢復理智，經歷過蟲子爬滿頭，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增強了。
「小柔ṭù⁵，你不承認嗎？」
齊思低頭小聲說道。

-18-
「云云說，那天半夜你上廁所回來，手上有除屍水的味道。」
冉云云的牀鋪在小柔旁邊，加上冉云云鼻子歷來很靈，聞得見味道也不奇怪。
小柔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真的會是小柔嗎？
「我只是好奇周靜買的什麼稀奇香水，非要放在陽臺上，這才……偷偷噴了一下。」
「但是，絕對不是我！我保證，我是將瓶子完好如初放回原處的。」
周靜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小柔行事曆來我行我素，兩人經常吵架。
「你的話，不能全部相ťũ̂₅信，畢竟最後一個下牀的是你。」
齊思打斷小柔。
「不，最後一個下牀的，是你，齊思。」

-19-
錄像機最後錄下的人手，不是冉云云和小柔的。
機器畫面裏只出現了她們，就會理所當然將推斷放在兩人之間。
開始我們也是這樣想的。
但是，如果真是他們，爲何不一開始下牀躲在死角關掉機器呢？
爲何要讓機器拍到他們都在陽臺徘徊的畫面。
因爲只有這樣，嫌疑纔會擴大。
然後從頭到尾沒有出現的那個人，纔好坐收漁翁之利。
「齊思的內側手腕上，有一條疤痕，是元旦前她摔傷的。」
「她還抱怨過，自己皮膚恢復得慢。」
而那天錄像機畫面裏，Ṱůₑ那隻關機器的手腕上有一道陰影，是傷疤的黑影。
也就是說，其實從我回寢室灑除蟲水的那時起，蟲屍就已經形成進化，徹底佔用了齊思的身體。
蟲屍知道我們的計劃，故意造成一系列事情。
但可惜，它不能將齊思的全部記憶都事無鉅細提取吸收，所以忽略了傷口。
「可笑，我的手腕沒有疤痕，這傷是剛剛害怕逃跑摔的。」
齊思舉起右手，手腕上的傷口鮮血淋漓。
說完，她舉起手臂想觸碰小柔。
那血不是鮮紅色的，是黑紅的。
屍液。

-20-
刺眼的金光在四周散出，小柔被一束明黃的綢帶半腰捲起飛快帶離齊思身邊。
「孽障！」
「天靈地界幹坤鏡，水火木靈萬物清！」
一個術士裝扮的人手執黑桃木長劍凌空躍出，劍指着齊思，順便將小柔放到一旁安全的地界。
是徐飛的父親，徐道長。
「你們確定是她嗎？」
「陣法一旦啓動不可逆回，只此一次成功，一旦失敗，我們都將給屍蟲陪葬！」
這個陣法是徐道長和徐飛早就佈置好的。
我們的任務就是將蟲屍引出到此陣法上。
「不是我！」
「是小柔！」
齊思被金光捆住無法動彈，她很痛苦。
那金光灼熱發亮，刺激着她身ŧůₗ上的屍蟲更加瘋狂湧動。
威力之大，就連站在遠處的我們，也感到體內屍蟲的蠢蠢欲動。
徐道長見齊思被陣法如此折磨也不現出真身，心裏不免有些疑惑。
「確定是她？！」
對於他來說，我們幾個都是身有蟲卵的半妖人。

-21-
「是她！」
「她在一週前，就已經墜車溺亡了。」
周靜舉起手機裏的照片。
私家偵探調查到一週前的元旦，有一小車在山谷間墜河，並未打撈上一具屍體。
而不翼而飛的屍體就是齊思。
她的屍體在河裏沾染上屍蟲，又從水裏爬出來，回寢室了。
「這是別人的行車記錄儀畫面。」
「你當時就在車上。」
照片上，清晰露出車墜下河時，齊思的側臉。
「好樣的，周靜。」
「這都能拿出來。」
「可惜了，等不到在子時享用最美味的人腦了，只能現在將就！」
事實已定，齊思嘴角露出一抹邪性的微笑。
周圍的金光滿滿被她身上散發的黑氣侵蝕。
「不好，蟲屍屍變了！」
徐道長甩出一張巨大的太極八卦圖定在空中，豎在我們所有人的面前。
圖傳來一些微小的撞擊聲。
仔細一聽，是成千上萬的蟲子向我們撲來。
它們發出熙熙攘攘的尖銳叫聲，企圖喚醒我們身體裏的夥伴。
而我們害怕地抱着頭，感受着身體裏四處竄動的力量。

-22-
「快！」
徐飛不知何時從黑暗處出來，手裏拿着幾瓶除屍水澆在我們身上。
那水，比先前的更加渾濁。
一會兒，我們體內的暴動安靜了。
「老爹的東西，果然是最好的。」
除屍水短暫安撫我們體內的屍蟲時，徐道長已經和齊思對決許久。
現在的齊思已經算不上齊思了。
是一隻蟲頭人身的怪物。
頭部中央有一口深不見底的大嘴，正源源不斷往外面輸送蟲子。
蟲子剛一落地，就被徐道長手中的符咒燒死。
「我去，蟲屍真噁心。」
徐飛瞟了一眼，止不住乾嘔起來。
「你爸有勝算嗎？」
我問。
這個情形看着難分伯仲啊。
「當然有！老爹在等月圓。」
順着徐飛手指往上看去，眼看最後一縷雲飄走，月亮露出完整的樣貌。
月盛之際，除害之時。
藉助源源不斷的月光，將讓屍蟲無處遁形。
「起！」
隨着徐道長一聲怒吼。
四周燃氣熊熊大火，將蟲屍團團圍住。
「啊！」
淒厲慘叫劃破雲層，蟲屍和齊思的身子一起，消失在火焰之中。
我們得救了。
我和周靜相擁而泣。
所有的害怕頃刻間化爲烏有，心裏的情緒一下子湧出。
這時，小柔顫抖着說：
「可是，我們手上的屍蟲還在啊。」

-23-
低頭一看，手臂上的紅疙瘩並沒有隨着蟲屍到消失而淡去。
裏面的屍蟲已經消失不見，但，依稀可見星星點點的蟲卵。
「爲什麼會這樣？！不是說蟲屍消滅，蟲卵也會一同消失嗎？」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蟲屍只剩一地黑灰，而我們手上仍舊有屍蟲。
莫大的恐懼瞬間爬上大家的心頭。
月已成缺，陣法用盡，再來一隻蟲屍，大家今晚都得死在這裏。
「除非……」
我喃喃自語，心裏有一個念頭越來越強烈。
那個念頭過於恐怖，甚至不敢開口。
「除非……你們之間，還有一個繁衍蟲卵的活死人。」
徐飛打斷我的話，淡定冷漠地盯着我們三人。
不對，他的目光掠過我，直直落在我身後。
他的目光，印證了我心中所想。
我身後的人，是周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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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想，爲什麼齊思被周靜拿出車禍失事的照片時，會說那句話。
「這都能拿出來。」
這句話另有玄機。
答案就是，那天和齊思一起落水的，還有一個人。
拿着照片的周靜。
照片上，齊思是副駕駛的側顏，主駕駛上的人並未露出。
那是一輛豔紅顯眼，價值不菲的跑車，我們寢室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除了周靜。
元旦前，周靜已經和我說，她今年的生日禮物是跑車。
我還開玩笑，讓她帶我兜風。
「嘿，好聰明啊。」
周靜撲哧一聲笑出來，我手心裏全是汗水。
但仍有一個疑問，她並未進化成蟲屍，仍有記憶觸發爆炸的禁忌。
爲何，她記起了她已經死去的事實，卻仍然好好的？
有人在幫她！
而有這個能力的，只有徐飛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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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飛收了錢，就得辦事啊。」
周靜淡淡說道，她的臉色開始湧現出大塊大塊的屍斑。
「她……她要變成蟲屍了！」
小柔指着周靜恐懼尖叫。
「不。」
徐飛搖搖頭。
「她是要變成一具真正的屍體。」
「沒有五臟六腑，沒有腦子的空殼屍體。」
徐飛話還沒有說完，周靜嘴角帶着淺淺微笑，已經倒了下去。
這就是周靜和徐飛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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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在校園網上看到屍蟲帖子開始，周靜就已經知道自己是活死人。
她也找到了徐飛。
「她能確定自己已經死了，就是記不得怎麼死的。」
徐道長在爲周靜做超度法事，徐飛開始給我講述周靜和他的計劃。
「而且有一個人，和她一起死的。」
那個人，她不記得是誰，唯一能肯定的是如果她變成了活死人，那人很有可能也變成了活死人。
周靜回到寢室，拉我入夥，爲了不讓我害怕她，她只能隱瞞自己。
「她很奇怪。」
在活死人裏，是不可能出現的順序，都是想起自己死去的情景，再後知後覺自己已經死去。
徐飛後來明白，這是周靜的執念，她從頭到尾，就沒有想用屍蟲害人，她一直用執念和屍蟲對抗。
「所以，就算周靜後來真的記起自己死去的情形，也沒有爆炸，一切都是她心底的善念吧，她只想找到那個人，然後安心死去。」
冉云云出事後，周靜記起了自己的死因是車禍落水淹死，立刻去查了失蹤的跑車，定位在一處河谷裏。
河谷沿途都是小路，最終在對面車輛的行車記錄儀裏找到失事照片, 也看到了坐在副駕駛上的齊思。
那一瞬間，她記起, 那個在假期突然約她出去, 在車上使勁拖拽她手中方向盤的人, 是齊思。
「她體內的屍蟲沒有怨氣, 和你們寢室的一大半屍蟲不一樣。」
「所以雖然也在你們身上繁衍了蟲卵，但並沒有生長跡象。」
徐飛仔細研究過我們寢室的屍蟲後發現確實存在兩種屍蟲，也就是說，我們寢室確有兩具活死人。
齊思怨氣沖天, 爲屍蟲最好的養料, 是屍蟲將其進化成蟲屍的最好選擇。
冉云云半夜聞見的味道，並不是來自小柔，應該是齊思, 齊思察覺到後，將冉云云提前滅口。
周靜在徐飛的幫助下，嘗試着服用控制屍蟲的藥物。
「我也是第一次幫活死人控制屍蟲, 周靜亡靈的意念居然這麼強大。」
「強大到可以抵禦妖物。」
徐飛嘆了一口氣, 他很佩服周靜。
「那是你小子資歷尚淺，一天天吊兒郎當不學無術！」
「亡靈之念, 法力無邊啊。」
這時，徐道長走過來給了他一記拳頭打在腦袋上。
我盯着鬍子拉碴, 一身道袍的徐道長, 總覺得有點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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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狗哥？！」
早年爺爺收過一批徒弟，其中有個遠房親戚表哥很喜歡和我玩。
帶我上山捉雞, 下河摸魚。
他有個和我一樣大的兒子。
「孫丫頭，不是我說，家裏的本事, 你多少還是得學點。」
二狗哥衝我笑笑點頭，又衝着徐飛後腦勺一巴掌。
「叫小姑。」
「以後在學校，有啥事照顧着你小姑，這是長輩！」
徐飛不敢相信看着我，礙於老爹的拳頭，只能低聲說了一句「小姑」。
就這樣，奇妙的緣分讓我白撿了一個大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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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狗哥說，周靜往生了, 她行了善事, 會有個好人家。
我們手臂上的蟲卵隨即消失。
周靜和齊思之間的恩怨，小柔和我說了七七八八。
對人和善的齊思, 其實一直不喜歡周靜, 準確來說是沒緣由的恨。
「非要說原因的話，可能是嫉妒吧。」
「齊思擅於隱藏, 事事維持着自己大好人的形象，我可看見過她在不經意間看周靜時惡毒的眼神。」
周靜家境優渥，品學兼優, 甚至樣貌也是同樣出衆。
自身光芒過於強盛之時，就會變成陰暗之人心中的一根銳刺。
壓倒齊思的最後一稻草, 是看見自己暗戀的學長給周靜送花。
「誰不嫉妒呢，生來就擁有這麼多。」
「居然，還這麼善良。」
小柔說完, 將一束花放在周靜墓碑前，深深一鞠躬。
說完衝着墓碑笑了笑。
「你這麼嬌氣，下輩子還是做個大小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