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前有個掏心掏肺追

丈夫婚前有個掏心掏肺追了他 5 年的女孩,但他對我一見鍾情。
3 年後,女孩功成名就回國,成了國際知名攝影師,美得耀眼、驚豔。
而我,全職媽媽,體重 130+,一事無成。
聚會中,有人和陸淮序開玩笑。
「秦霜還為你保持處子之身……」
他當場呵斥那人,「別胡說!」
可那天晚上。
他在陽臺抽了一整晚的煙。

-1-
聽到秦霜回來的消息時,我正在給女兒換尿片。
手一凝,「今晚聚會她也在?」
陸淮序低頭扣著袖釦,一閃而過的微芒讓我眯了下眼。
「嗯,她是薛楓的青梅,今晚也算薛楓給她辦的接風宴。」
「你去不去?」
他照例問了句。
我生女兒後幾乎不再跟他出去見人,所以他問得並不認真。
可這次,明明準備習慣性說「不」,嘴裡卻鬼使神差道:
「去吧。」
陸淮序微微愣怔。
但他素來是個體麪人,並不在臉上過多展露情緒。
「好,那我下樓等你。」
我和陸淮序出現在包廂時,屋內有一剎那安靜。
坐定後,人羣中心一個氣質優雅的長髮女孩,歪頭看著這邊。
「陸淮序,好久不見啊。」
嗓音明媚輕揚,眉眼落落大方。
陸淮序轉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伸手攬著我的肩。
「秦霜,不認識你嫂子了?」
秦霜「啊」了一聲,「抱歉,剛沒認出來,嫂子好啊。」
我淺笑點頭,「你好。」
話音未落,秦霜就別過頭去,眼尾似乎泛了紅。
「這也不怪秦霜一下子沒認出來,李芷凝的變化……的確有些大。」
富家公子薛楓吊兒郎當地睨過來,目光在我臉上輕飄飄掠過。
秦霜是他的青梅,他向來不喜歡我。
我的臉瞬間有些發燒,下意識扯了扯衣擺。
生孩子後,我的體重由原來 96 斤長到 130 斤,當年的窈窕身姿變得虎背熊腰,臉上的肉多了好幾圈。
這也是我這幾年不願出門的原因。
「臭小子,怎麼說話的!」
陸淮序拿起桌上一個打火機朝薛楓扔了過去。
薛楓看了我一眼,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得,我嘴賤,自罰一杯!」
大家七嘴八舌問秦霜這幾年的情況。
她現在是知名攝影師,不久前一組非洲主題作品拿了國際獎。
「想當初,秦霜整天背個相機跟在陸淮序屁股後面跑,人家現在不僅成了大攝影師,還是大網紅,剛開通帳號就長了十多萬粉絲!」
「秦霜這幾年變了個樣啊,今天第一眼我差點沒認出來,心想哪來的頂級大美女,哈哈!」
秦霜在一片恭維聲中淡笑聽著。
指尖隨意夾著根女士香煙,瀑布般的卷髮垂在一邊,精緻的皮衣襯得身姿婀娜,看上去颯麗又風情。
我垂眼看了看自己。
平底船鞋,闊腿褲,身上穿的是一件格格不入的寬鬆西裝外套,還是剛出門前翻遍了整個衣櫃才勉強找出的略為正式的一件。
在今晚這羣時尚精緻的年輕男女面前。
彷彿是個笑話。

-2-
我一時有些恍惚。
明明三年前,秦霜還哭著求我:
「李芷凝,你就把陸淮序讓給我好不好,本來就是我先喜歡他的啊!你有那麼多人追求,為什麼偏偏和我搶他!」
我骨子裡是個性格溫順的人。低能量高敏感,不願和人正面爭執,更別說和另一個女人去搶一個男人。
於是我真的猶豫了,和陸淮序提出了分手。那時我們剛在一起沒多久,牽絆還不深。
陸淮序一向穩重的人氣得紅了眼,他把秦霜叫到我面前,厲聲呵斥:
「我不喜歡你,再說一萬遍也不喜歡你!我這輩子只愛李芷凝一個人,請你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
秦霜那天回去的路上,失魂落魄出了車禍,在醫院躺了半個多月。薛楓打電話來大罵,陸淮序也沒去醫院看過一次。
那個時候,大概在所有人眼中,我是處在這場三角戀的頂端吧。
而現在……
我突然如坐針氈,萬分後悔今天跟了來,抬頭想問陸淮序什麼時候走,卻見他目光正望向秦霜的方向。
那邊,秦霜脫了皮衣,露出飽滿胸圍和沒有一絲贅肉的細腰,正被圍著講述自己的經歷。
「非洲大草原上,我親眼目睹了雄獅和獵豹的廝殺,那一刻,我感受到了生命的磅礴和律動。」
羨嘆聲中,陸淮序突然開口。
「看來沒白去外面呆幾年。」
秦霜轉頭看過來,盈盈一笑,輕輕吐出兩個字。
「是呢。」
陸淮序沒再作聲,垂眼,慢慢抿了口手中的酒。
我突然覺得有些憋氣,起身去了趟衛生間。回來時路過小露臺,瞥見陸淮序和幾個男性在那裡抽煙。
說話聲傳來。
「秦霜現在可是我們高攀不起的人了,老陸,你這些年對她那麼絕情,真就一次也沒動過心?一次也沒後悔過?」
陸淮序淡淡的聲音響起。
「我對她越無情,反而對她越好。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她成了很優秀的人,我也算沒耽誤她。所以你們一個個別再說這些沒意義的話了。」
「也是,都沒意義了。瞧嫂子現在把你看得多緊,從來不出來的人偏偏今天跟來了,說句難聽的話,嫂子現在啊,怕是把你捉姦在牀也不可能放過你了!哈哈哈……」
幾個人嘻嘻哈哈先走了,留下陸淮序和薛楓。
薛楓忽然笑了一下。
「你知道嗎?秦霜還為你保持處子之身……」
短暫安靜——
「別胡說!」
陸淮序冷然呵斥的聲音響起。

-3-
回家時,婆婆抱著女兒坐在沙發上,臉色很難看。陸淮序說還有些工作沒完成,兀自上樓去了書房。
婆婆目送他背影消失,開口了。
「芷凝,你現在是當媽的人,囡囡又只認你,儘量少出去玩!就不想著女兒要喫奶?你怎麼能和阿序一樣這麼晚回來!」
小姑子躺在長榻上打遊戲。
「嫂子,你這衣服也太緊了吧,顯得你好肥哦!」她自詡心直口快,向來語不驚人死不休。
女兒見到我委屈地撇著小嘴,手腳亂晃地哇哇大哭起來。
「媽媽,喝奶奶!喝奶奶!」
我顧不得其他,立刻抱起女兒上樓回房,解開衣服開始餵奶。
等到懷中的小人兒慢慢睡著,保姆走進來,端過來一碗鴿子湯,裡面還飄著幾塊白色的大肥肉。
腥味直沖腦門,我一陣反胃。
「拿走吧,我今天不想喝。」
保姆面無表情。
「這是老太太交代的,如果你不喝就得全部倒掉,我就只好和老太太如實說。」
我不吭聲了。
婆婆堅持必須母乳到兩歲,為了促奶,每天要求我喝各種湯湯水水,並且不準放鹽和其他任何調料,說原汁原湯才對孩子好。
我拒絕過幾次,婆婆陰陽怪氣指責了我好長一段時間,後來她一開口說話我就莫名犯偏頭疼。
頭疼更要命。
我捏著鼻子喝完,又像吞藥似的把肉喫了一大半,保姆才勉為其難地拿著碗走了。
當天半夜,我胃疼醒了,想找陸淮序幫我拿藥,卻發現牀空著。
抬頭看,陸淮序正站在陽臺上抽煙,身影在煙霧繚繞中顯得有些悵惘。
他目光深遠地遠眺夜空。
彷彿入了神。

-4-
那天後,我的生活依舊日復一日。
大多數時候我帶在孩子在二樓,儘量避免聽見婆婆陰陽怪氣的唸叨,小姑子張嘴就譏諷的腔調。
孩子的一切瑣碎細節佔據我全部的時間和精力,單調、重複、卻有安全感。
讓我免於直面、思考、改變。
而令我高興的,是女兒一天天長大。
還有兩個月,就滿兩歲了。
這天臨睡,陸淮序似忽然想起什麼,不經意說了句。
「我們美術館最近在籌辦秦霜的攝影展,接下來可能會忙點。」
我反應了好一會他話裡的邏輯。
這兩年我總是這樣,腦子慢,嘴拙。
他說在籌辦,也就是說,已經完成雙方接洽、討論、定方案的一系列過程。作為美術館館長,陸淮序和秦霜至少已經見過十次以上了。
我沉默片刻,這段時間各種情緒堆積夾雜,終於忍不住出聲。
「為什麼偏偏要舉辦她的展?你明明知道她對你有所圖,這幾年時不時寄禮物來家裡,你難道不應該避——」
「好了!」
陸淮序粗聲打斷了我。
「你胡說什麼!秦霜拿了國際獎,現在哪個美術館不搶著跟她合作?工作而已!芷凝,你怎麼也變成了電視裡那種胡亂喫醋的潑婦女人!」
他的神情失望之極,說最後一句時,眼神冷冷地在我身上瞥了過來。
我剎那僵住。
下意識朝旁邊鏡子裡的自己看去。
身形臃腫、面容疲憊。
鬆垮的睡褲上有塊黃色印跡,那是女兒剛纔不小心蹭在我身上的大便,還沒來得及換。
自卑和難堪瞬間席捲了我,氣勢驟卸,只想立刻縮到被子裡,將自己整個裹住。
但我站著沒動,也沒有卻糾纏他的剛才的話,卻問了另一個問題。
「你之前答應我,女兒滿兩歲就搬出去住,還作數嗎?」
陸淮序聞言眉心一蹙,臉上霎時佈滿燥鬱之色,不耐開口。
「我真是不明白,你為什麼就不能好好過日子呢?現在我媽,我妹,還有保姆都在幫你帶孩子不好嗎?」
我搖頭,慢慢說:
「保姆只負責做飯,媽媽只在你回來的時候抱十分鐘,你妹妹聽見孩子哭就煩。」
陸淮序的聲音沉了下去。
「李芷凝,你現在是在我面前說我家人的不是嗎?你現在什麼都不用幹,只要喂餵奶,陪她玩玩,對於一個媽媽,每天陪著孩子難道不是最大的幸福?」
我看著地上,陷入了沉默。
良久,輕聲說。
「幸福,但不快樂。」
陸淮序沒聽見,進了衣帽間換衣服。
關燈躺下時,他在黑暗中冷冷開口。
「秦霜的事,你應該很清楚,我們真要有什麼早有了,也輪不到你。」
「還有,以後我不希望再聽見你在我面前說我家人的不是,她們沒有任何虧欠你的地方。」

-5-
那天爭執後,陸淮序給我買了一對鑽石耳環,又以我的名義給我老家父母打了二十萬。
這是他的風格。
偶爾話說重了,就用物質補償。
「芷凝,我知道我媽有時候很強勢,但我纔是和你共度一生的人,就當為了我多包容些,好嗎?」
他溫柔地吻我,嗓音繾綣。
媽媽打電話來,掩飾不住的高興。
「還是我女兒命好,當媽的也跟著你沾光!這個女婿你可得把住了啊,不過你從小聽話又乖巧,不像你不爭氣的哥哥,媽倒是放心。」
在樓下帶孩子玩時,媽媽們一如既往地對我表示羨慕。
「丈夫工作體面,婆家全力幫襯,還有保姆伺候,你是我們這些全職媽媽的天花板……」
我開始變得毫無節制地喫東西。
甜的鹹的軟的硬的一股腦往嘴裡塞,不是以喫沒喫飽為準,而是取決於肚子是否還能喫下最後一口。
我穿著寬大的家居服給女兒餵奶時,小姑子瞥著我「嘖」了聲,對著電話裡的男朋友說:「我以後可不會隨隨便便躺平,絕不做沒用的菟絲花!」
我不想呆在家,不願見社區裡的媽媽,於是時時帶女兒去附近商場放風。
卻意外在商場看見了陸淮序和秦霜。
他們為即將舉辦的攝影展做宣傳推廣,正在接受媒體採訪。
我推著童車,走到人羣外側。
臺上,兩人並坐著,腳尖對腳尖。
陸淮序西裝革履,一派溫文爾雅。
秦霜穿著露肩黑色禮服,優雅大方。
「請問,讓你們記憶最深的一刻是什麼時候?不許撒謊哦!」
秦霜笑了。
「應該是我為了拍攝戰爭孤兒不顧Ṫů⁶安危深入戰區時,忽然收到了一個人的資訊,他說,讓我保重自己,那天,就因為他的那句話,我成功躲過了一次空襲。」
臺下響起一片掌聲。
輪到陸淮序時,他沉ťŭ̀ₘ默片刻,沉聲開口:
「婚禮前一天。」
記者笑起來,「是因為緊張嗎?看來陸館長婚姻很幸福啊!」
眾人也在捧場地笑。
秦霜卻轉頭,定定看著陸淮序。
胸膛起伏,眼眸閃爍。
我的目光落在了她脖子上。
一條璀璨的鑽石項鍊,中間有顆閃耀的主鑽。和陸淮序送我的那對鑽石耳環,是同一個款式。
我忽然有些接不上氣,驟然轉身,推著車直愣愣往外走。
車子停住。
薛楓歪著頭,吊兒郎當地擋在前面。
「既然來了,怎麼不去打個招呼啊?」
我擠了個笑容,「孩子要回家睡覺,就不過去了,薛楓,能不能請你讓一下。」
薛楓沒動,輕呵一聲。
「不會是看見老陸和秦霜一起不舒服了吧?也是,他們看著多配啊,你現在如果過去——」
話忽然頓住,他露出訝異的表情。
「你哭什麼?」
「我……讓就是了!」
我輕輕抹了下眼角,垂眼溫聲說。
「不好意思,剛眼睛飛進來個小蟲子,再見。」
我走時,背後有道目光。
一直追隨著我。

-6-
那天晚上,陸淮序回來時臉色潮紅,帶了些醉意。
靠過來吻我時,我下意識轉頭避開,卻瞥見他上嘴脣破了一塊。
「你嘴脣怎麼破了?」
「唔,晚上喫飯時不小心咬到了。」
「喫東西會咬到上嘴脣?」
我倚在牀頭,靜靜問。
他臉色沉下去,嗓音含了不悅。
「李芷凝,你又想鑽什麼牛角尖?我今天很累,見了很多人,說了很多話,實在沒精力哄你。」
「……」
「你去客臥睡吧。」
我垂著眉眼淡聲開口,沒再糾結這件事。
他微微蹙眉,「你說什麼?」
這兩年,婆婆擔心孩子哭鬧會吵他休息,提出很多次讓我們先分房睡。我雖性格軟弱,但這件事上一直沒鬆口,婆婆因此對我有很大意見。
此時,我看著被子上繁複的花紋,平靜地說:
「囡囡這幾天鬧覺,你最近工作忙需要休息好,還是去客臥睡吧。」
「隨你。」
他沉沉看著我,諷笑了聲。
走到門邊時,忽然停住。
「其實,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每次也很勉強,謝謝你體諒我。」
門關上。
房間陷入一片寂靜。
我靜靜望了會窗外,拿起蓋在一旁的手機。
螢幕是還沒熄滅的品牌官網,那款鑽石項鍊的主頁角落,有一個小小的耳環圖。
上面寫著:買一贈一。
面無波瀾地切出畫面,進了一個名為「霜行天下」的直播間。
秦霜正在直播。
鏡頭裡的她雙頰緋紅,脣角含笑,帶著醉意。
彈幕:【秦老師看上去很高興,是不是戀愛了啊?】
秦霜莞爾:「暫時還沒有,不過今天確實心情不錯,夙願得償,多喝了幾杯。」
【快說快說!】
【酒後吐真言,直播間的寶子們今天有福了!】
秦霜帶著Ṱů₅醉意笑出聲。
「說就說!你們知道的,我這個人做事恣意灑脫,最瘋狂的,是在喜歡的人某個重要日子前一天,主動向他獻身。」
【啊!!!】
【拿下了嗎?後來在一起了嗎?】
秦霜風情萬種地捋了捋頭髮。
「那次他拒絕了我,選擇和別人在一起了。不過今天,他用行動告訴我,他後悔了,後悔得要命!」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她用細長白嫩的指頭,輕撫紅脣。
【那還來得及,只要男未婚女未嫁,一切都是公平競爭!】
【可是人家有伴侶了,這樣不太好吧。】
秦霜不屑地搖頭。
「他身邊那個女人啊,以前我還勉強看得上眼,現在嘛,呵,說競爭有點拉低我的檔次。況且,你們太小看我了,我怎麼會去做第三者呢?」
【那就只能遺憾錯過……】
「當然不是,我秦霜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的人。」
她眯了眯眼,慢慢笑了。
「搶多沒意思。」
「得讓人求著,舔著,主動送上來,那纔算一個女人的本事哦。」
……
我站在鏡子前,凝視著裡面那個臃腫疲憊的女人。
凝然不動。
窗外傳來滾滾悶雷聲,持續多日的乾燥氣候,終於要迎來第一場秋雨。
保姆推門進來。
「小李你過來,把鯽魚湯喝了。」
我沒動。
「你怎麼回事,我今天可沒時間等,別耽誤我看電視劇行不行!」保姆聲音不耐,甚至含著一絲訓斥。
我轉身,歪頭,看著她。
「我不喝。」
她眉一擰,嗓門霎時提高幾個分貝。
「那就別怪我跟老太太如實說了!」
我輕輕笑了,一貫地柔聲細語。
「去吧,老彪子,現在就滾去說。」
她瞪大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繼續柔聲開口。
「對了,下次你如果再不敲門直接進來,我會把你偷老太太金耳環的事報警,唔,你兒子正在準備公務員面試吧?」
她渾濁的眼珠子一顫,愣了幾秒,忙不迭往外走。
慌張的背影出去時。
門被小心翼翼,輕輕帶上。

-7-
秋日的天空湛藍、高遠,乾淨得不像話,我坐在社區滑梯旁,仰頭看入了神。
許久,發出慨歎:
「真是個不錯的日子呢……」
推著囡囡回家時,婆婆正交叉手臂坐在餐桌旁,眉眼脣角都往下耷拉。
今天陸淮序和小姑子都不在,一般這種時候,她都會對我各種找茬指Ţů⁵責,更別提我今天晚了一個小時才進門。
「你媽不教你嗎?還要長輩等你喫飯?你不知道我年紀大了不能餓啊?我真是命苦,每天還得為你這種一棍子打不出個悶屁的媳婦操心,早知道眼不見為淨,我還不如跟他爸一起死了算了!」
「那去啊。」我說。
「什麼?」婆婆皺眉。
我把囡囡放在地墊上,不慌不忙回頭,輕輕吐出幾個字。
「去死啊。」
婆婆的瞳孔一點點放大,幾秒後,面頰上的肉扭曲發抖,喉嚨發出一聲嘶吼。
「放肆!」
我覷著她。
「嗯,放了,怎麼呢?要不要杖責八十?」
「你!賤貨!滾出我的房子!」
她怒不可遏沖過來,揚手要來扇我。
手將將落下來時,我「啊」了一聲,摔在地墊上,隨後捂住腦袋發出痛苦慘叫。
「我的頭!」
婆婆被我的樣子嚇到,愣了愣,轉頭對站在廚房門口的保姆怒喊:
「你看見了吧,這個賤貨喫了豹子膽了居然敢誣陷我!」
保姆露出為難的表情。
「老太太,我看見,是你打了她。」
婆婆瞪圓眼睛,一臉難以置信。
「什,什麼!」
陸淮序回來時,我腦袋捂著一圈紗布,虛弱地躺在牀上。
保姆在旁邊歎氣,「我陪小李去的醫院,醫生說,她不僅外傷嚴重,還有嚴重腦震盪,這段時間一點刺激都不能受了。唉,沒想到老太太就因為她晚回來了些,下手這麼重……」
陸淮序陰著臉,輕撫我的手,嘴脣緊抿,一言不發。
他對我是有感情的。
這點我並不懷疑。
這也是為什麼我能一直委曲求全,堅持到現在。
只不過曾經,他的愛是我的支撐。
現在,他的愛對我而言,是有用的。
婆婆在外面對著小姑子大叫。
「那個臭婊子她讓我去死!她自己摔的故意誣陷我!蛇蠍心腸的婊子!」
陸淮序忍無可忍,大步走出去,須臾,壓抑又憤怒的聲音傳來。
「媽,芷凝那種性格,怎麼可能對你做那種事!你平常就欺負她,我看你是長輩都小事化了,但這次太過分了!」
在高分貝的爭吵聲響起前,我戴上降噪耳機,打開了雄渾激昂的交響樂曲目。
聽得過於沉浸,以至於陸淮序漲紅著臉進來時,我有剎那茫然,不知道他為何是這個模樣。
「對不起芷凝,這件事是我媽錯了,我替我媽向你道歉。」
他的臉上滿是愧疚和心疼。
我眼眶含淚,神情怯怯。
「淮序,我能先搬出去住一陣子嗎?我有點害怕……看見媽。」
他走過來,無比溫柔地抱住我。
「我媽這段時間情緒不穩定,你避開些也好,就是……委屈你了。」

-8-
陸淮序租了一套兩居室的小公寓。
社區雖不高檔,但乾淨整潔。
搬出來時,特意選婆婆不在家的時候,小姑子大咧咧仰躺在沙發上,依舊陰陽怪調。
「既然選擇躺平,還要什麼自行車呢?得了便宜還不想受委屈,這世界上哪有那麼好的事!」
我露出慚愧之色,表示贊同。
「你說得對,我該向你學習。你家之前對於三套房子全寫你哥名字這件事,還想在你嫁人之前一直瞞著,現在看真是多慮了,你這樣的獨立女性,怎麼會做啃老的菟絲花呢?」
我在小姑子一點點凝固的表情中,牽著女兒走了出去。
為什麼婆婆大肆叫囂讓我滾出這套房子呢?
因為在我嫁進來之前,她提前把所有房產都變更在陸淮序名下。也就是說,這三套房子都是陸淮序的婚前財產,和我沒有半點關係。
和小姑子自然也沒有關係。
既然如此,那就不如把這狀似平靜祥和的渾水,先攪上一攪。
小姑子的男朋友是個小混混。
我對他們寄予了那麼一點點厚望。
……
搬家當天晚上,陸淮序只在公寓呆了十分鐘,就匆匆離開了。
秦霜打電話來,說有個耳環掉在他辦公室,問能不能幫她送過去。
陸淮序很大方地把這通電話內容告訴了我,頗有些無奈地說,「她可能要得急,左右今天沒什麼重要的事,我就給她跑一趟吧。」
秦霜這種把戲其實我們都不陌生,曾在我們談戀愛時多次上演,那時的陸淮序一眼看穿並嗤之以鼻。
此時,我點頭說:
「那你趕緊去,她一定是什麼重要場合出席需要這個耳環。唔,太晚的話你就在婆婆那邊睡吧,那邊離美術館近,免得你折騰。」
陸淮序有些詫異。
「今天第一天搬過來,你不用我在這裡睡?」
我看著他,笑得溫馴:
「工作要緊啊。」
他愣了兩秒,臉上閃過一絲躁意,粗聲說:
「那就如你的意。」
陸淮序走後,我收拾完房間,喂完女兒,拿出今天在社區門口買的一個小蛋糕,插上蠟燭,點燃。
「李芷凝,生日快樂。」
我輕輕說完,一口氣吹滅了蠟燭。
隨後坐在書桌旁。
翻開了書。

-9-
搬過來時,陸淮序曾提出找個保姆幫忙帶孩子。
我拒絕了。
一方面是這份獨處的自由渴望已久。
另一方面,是我需要安靜。
不受幹擾的安靜。
渾渾噩噩活到三十歲,在女人最重要的人生階段,我不得不強迫自己對過去審視,複盤。
我空有美貌,卻無實力支撐。
性格軟弱,得過且過。
抗壓性差,面對壓力暴飲暴食,用世間最容易滿足的慾望麻痹自己,陷入惡性循環後又周而復始。
那天,我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
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要不,離婚吧?」
這個念頭之前從未在我大腦中成形,一旦冒出,卻讓我有種戰慄般的輕鬆和恣意。
可我什麼也沒有。
沒有工作,沒有積累,沒有競爭力,拿不到孩子的撫養權。
想來想去,優勢唯有兩點。
一是美貌,如今被滿身贅肉封印。
二是專注,是我不甚聰明的大腦得以順利完成學業的支撐。
於是我決定做兩件事。
減肥。
考公。
這兩件事開始的前提,首當其衝的是離開那套房子。
我需要休養生息的時間和空間。
……
此刻,女兒在旁邊發出均勻呼吸,檯燈暖黃的光照在攤開的書頁上。
在這個丈夫去見另一個女人而被遺忘的生日晚上,我卻被一種久違的踏實和安心籠罩。
內心無比平靜。

-10-
我發現,兩個人的家務其實並不多。
我自己做減肥餐,給囡囡做輔食。
簡單又便捷。
她一天睡 13 個小時,我除了 6 個小時睡眠,還有 7 個不受打擾的時間用於複習。
中午休息時,我看書。
晚上睡覺時,我看書。
沒有內耗的日子過的很輕鬆。
第一週,我瘦了 6 斤,減到 126。
陸淮序起初時常來。
在我藉口累拒絕了他數次同牀後,變成了偶爾來,來了也不怎麼主動說話,整個人神情冷淡。
我知道,這是他對我擺出的姿態。
以往這種時候,我會在他面前低聲下氣,反省、求和,主動求歡。
可現在,我求之不得。
第一個月,我瘦了 12 斤,減到 120。
陪女兒玩耍時,我一邊啃著黃瓜,一邊看看陸霜的帳號。
她是個喜歡記錄昭告生活的人。
西餐廳,她穿著低胸裙和人優雅碰杯,對面男人的手腕上,露出了我在網上給陸淮序買的定製袖釦。
與此同時,小姑子和婆婆開啟了爭家產的翻臉大戰。
以前熟識的社區媽媽每天給我講述戰況。小姑子在外到處說,自己媽做得這麼絕,那就別怪作為女兒不讓她晚年過安生日子了。
陸淮序來時,偶爾提到家裡,臉色煩躁得緊。
第二個月,我減到 110 斤。
女兒兩周歲生日當天,我特意給陸淮序打了一個電話,無論如何,我不希望女兒降臨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二個生日,沒有爸爸陪伴。
但直到女兒睡著,他也沒有出現。
做完三套卷子的間隙,我點開了秦霜的帳號。
璀璨的煙花、無人的沙灘、掉落的高跟鞋。
以及,背著她的我的丈夫。
上面寫著,【心願達成+1 哦!】
放下手機,我開始做第四套卷子。
入睡時,窗外漆黑一片,萬籟俱寂。
據說種子裂開的瞬間總在淩晨三點。
我不覺得孤獨。
內心因豐盈和希望而激蕩。

-11-
陸淮序打電話來,說薛楓慶祝公司大賺,設宴慶祝,要我一同出席。
「我就不必去了吧。」
放下筆,我揉了揉眼睛。
「不知道他怎麼想的,他說這次請了大師來祈福,去的都能祈福好運,非讓所有人都去,我總歸得告訴你一聲,不然——」
我突然打斷他,「我去。」
電話裡的聲音霎時變得不耐煩。
「你又因為秦霜所以去?唉,李芷凝,你知道你這種行為在別人眼裡多可笑嗎?囡囡怎麼辦?」
「我請了白天保姆。」
「你不是說不用保姆?」
「此一時彼一時,我最近有事。」
他輕嗤一聲,「除了帶孩子,你能有什麼事……去不去隨你,但那天我沒空去接你。」
沒等他說完,我直接掛了電話。
如今的我爭分奪秒,沒空聽他囉嗦。
宴會那天,我穿著那件曾在公司年會上驚為天人的銀色旗袍出現時,現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早上,我的體重 100 斤整。
相比於以前的纖瘦苗條,現在的身材更顯豐腴曼妙,將這件旗袍的美發揮到了極致。
陸淮序正側頭聽秦霜說話,瞥見我的剎那,愣怔了兩秒,旋即起身向我走來。
身後,秦霜咬住了下脣,目露震驚。
「芷凝,你今天讓我大感意外。」
陸淮序的眼睛閃爍著驚豔、驚喜。
這三個月,他每次都來去匆忙,我在他面前都穿著肥大家居服,他對我的瘦並沒有直觀感受。
「來,挽著我,我帶你入席。」
他含笑對我說。
我沒動,目光越過他,看向後面表情愣怔的薛楓。
「薛楓,能帶我去見見大師麼?」
薛楓目光微閃,口中低聲應道。
「當然。」
我在陸淮序難看的臉色中,跟著薛楓一前一後離開。
十分鐘後,我得到了大師學業祈福。大師說,文昌君護佑我,我將「旗」開得勝。
無論如何,我安心了不少。
出房間時,去見陸淮序等在門口,含笑問我:
「替我和囡囡祈福嗎?」
我是個信點玄學的人,以前每年都會專程去山裡寺廟給陸淮序求一道護佑符。
畢竟那時,他是我全部的依仗。
而現在,我發現真正的依仗是自己,保佑別人不如保佑自己。
秦霜踩著高跟鞋風姿搖曳地走過來,睨了我一眼,笑著說:
「嫂子看來是在形象ẗű̂₉上下了苦功夫啊,不過,說句我這幾年的心得,女人啊,美固然加分,但沒有事業,就不能獨立,更無法實現自己的價值哦。」
「也未必。」
身後,薛楓忽然開口。
秦霜臉色一僵,霎時露出幾分不悅。
陸淮序也看著我說。
「芷凝的興趣不在外面的世界,對於她而言,家就是她的事業。」
秦霜的臉色更難看。
我心中莫名覺得有些好笑。
人果然膚淺的視覺動物。
一點外形的變化,足以改變別人對你的態度。
任何人。
包括最親近的人。
席至中途,我想走人,懶得解釋太多,就藉口去衛生間,離席往酒店外走。
轉角處,聽見秦霜和薛楓的聲音。
「你到底是誰的發小啊,憑什麼幫外人說話不幫我?」秦霜質問。
薛楓冷嗤了一聲。
「秦霜,摸著你的良心問一問,我還沒幫你?要不是我花大價錢給你買斷那批照片,你能有今時今日?你是不是得意過頭忘了自己是誰啊!」
我兀自沉吟了一會,往外走時,陸淮序從後面追上來。
「芷凝,你走怎麼不跟我說一聲?我送你回去。」
我腳步不停。
「你不是和秦霜還有採訪?」
他頓了一下,「你等等我,晚上一個人打車不安全。」
此時,一輛跑車穩穩停在臺階旁。
玻璃落下,薛楓歪著頭問。
「用我這個東道主送嗎?」
「不用,芷凝她不習慣——」
陸淮序替我推辭,我這邊直接拉開了車門,沖薛楓笑了笑。
「有勞。」
車子離開時,透過玻璃,我看見陸淮序有些燥鬱的臉。
路上,薛楓一改往日譏諷的性格,全程一言不發。我落得清淨,卻因為缺覺在跑車發動機嗡鳴聲中,不自覺睡著了。
睜眼時,發現車子已經停下,薛楓正坐在駕駛位看著前方發怔。
轉頭看了看,已經到了公寓,我解開安全帶下車:
「抱歉啊,最近太累了,你應該叫醒我的。」
薛楓低低「嗯」了一聲,車子倏地沖了出去。
回家後,囡囡已經入睡。
和保姆交接完,我洗澡換衣服。
隨後走到書桌旁,翻開了書。
又是一個寧靜的夜。

-12-
陸淮序回來的次數明顯增多了。
備考這件事,除了囡囡我沒告訴過任何人。
他老來,讓我覺得很不方便。
好在秦霜也按捺不住了。
囡囡拿著陸淮序的手機玩時,小胖手指亂點,無意中點開了一張照片。
秦霜站在海邊,穿著低腰三點式。
內褲上方有個紅色的紋身。
是個被遮了的「陸」字。
一半在外面,一半在裡面。
我不動神色地把囡囡的胖指頭掰了掰。
果然,照片縮小後顯出兩行字。
【那次車禍留下來的疤,我在上面刻了一個祕密,你想不想知道?】
我默默地背了兩篇申論作文,淨化了下眼睛和大腦。
兩天后,陸淮序突然對我說,這次展會還缺一組鄉土人文照,他要帶團隊和秦霜一起出去採風。
「多久?」我問。
「大概半個月。」他回答。
我默默在心裡算日子。
陸淮序見我不說話,抿了抿脣。
「其實也未必一定要那麼久,我可以縮短行程。」
「不用,工作要緊。」我溫聲。
他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
「芷凝,你最近好像變了,變得讓我有些不認識。」
我朝他溫柔一笑。
「人總是會變的,每個人都一樣,對嗎?」
陸淮序離開的第二天,秦霜就更新了視頻。
鋪滿了玫瑰花瓣的酒店大牀,重疊在一起猶如恐怖怪獸的巨大影子。
影子在搖晃。
配文:【那年曠野遺落的風,終被你填滿。】
我其實大概知道事情的最終走向,但出現得這麼急,這麼快,還是讓我有些詫異。
迫不及待得像昭告,像挑釁。
薛楓穿著筆挺的西裝出現在公寓門口時,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他規規矩矩坐在沙發上,完全不似平日的灑脫不羈。
「我來送大師的開光符,那天找過他的都有。」
「這房子是我幫老陸找的,所以知道位址。」
「他們都去採風了,我聯繫不上,李芷凝,你……怎麼又哭了?」
他最後幾個字說得驚惶失措。
我放下手機,輕抹眼尾。
螢幕向上,正是秦霜發佈的視頻。
薛楓似乎瞬間就明白了一切。
好一會,他慢慢說:
「其實壞事也有可能是好事。」
我落寞地笑了笑。
「總歸是我比不上她。」
薛楓聞言,不屑地嗤了一聲。
「有什麼比不上的,人設都是打造出來的,不然什麼也不是。」
「什麼人設?怎麼打造?」
我睜著紅腫的眼睛,好奇地問。
他看向我,與我對視一眼又很快離開,口中道:
「拿國際大獎這種事,其實在國外操作也沒那麼難,出一筆錢,找個有點天分的槍手,回來再宣傳宣傳……」
我沉吟片刻,擦乾眼睛起身,笑著送客。
「不好意思,孩子要睡覺了。」

-13-
陸淮序每天都給我發自己酒店房間的照片,刻意證明著什麼。
我精挑細選了幾張,發在小某書上,問:
【丈夫出差的房間,姐妹們幫我看看是一個人嗎?】
評論區展開了火眼金睛似的分析、推理、研判:
【電視機反光有冰糖雪梨,一個男的會喝那麼甜的飲料?】
【桌上有疑似女士香煙,這個牌子很小眾,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桌角有個相機,上面有貼花,像女士用的,對方是個攝影師?】
【牀單呈上下褶皺,疑似運動現場。】
【牀頭有果凍,玩水晶之戀?】
【分,下一個。】
對於越來越高的樓,我暫未回應,默默等待發酵。
陸淮序是在第十天匆匆趕回來的。
婆婆和小姑子大吵一架後,被氣得心臟病發住院。
小姑子又帶人去美術館鬧,撒潑的架勢一點不像二十多的年輕人,更遑論曾口口聲聲的「女人獨立」。
她的目標很明確。
另外兩套老房子,她可以大方不要,但現在住的那套,必須賣錢,平分!
自然是精打細算過的。
兩套老房子加起來才 200 多萬,而現在住的那套兩層大平層,市值 2000 萬。
攝影展開始在即,陸淮序是私人美術館長,股東們對這次活動寄予厚望,不能有閃失。
躺在醫院裡的母親,多年經營的事業……焦頭爛額下,他一咬牙,答應賣房。
小姑子成功分到 800 萬,轉天就和男友飛去了國外度假。
陸淮序搬到了我這套小公寓住,我二話沒說,給他收拾出了小臥室。
「你最近壓力大,別ṱűₚ讓女兒吵到你休息。」
他有些感慨,又有些慚愧。
「芷凝,這次的事你做得很得體,不爭不搶,全力支持我的決定。你放心,等忙完展,我們就去看房子,以後啊,你的日子都是好的。」
我從手機的公示名單上抬起頭來,平復片刻,露出溫柔又愜意的笑。
「是啊,以後我的日子都是好的。」

-14-
攝影展大獲成功。
慶功宴上,陸淮序和秦霜兩人拿著酒杯四處敬酒,宛若一對喜氣洋洋的新人。
陸淮序和股東說話時,秦霜拿著一杯酒,帶著些醉意晃到我面前。
她盯著我看了兩秒,愉悅地笑了。
「原來,打臉爽是這種感覺啊!」
「曾經心心念唸的人和事,如今唾手可得。」她向虛空舉了舉杯,頗有些意氣風發的架勢。「人生如曠野,感謝一直沒有放棄的自己!」
我笑出聲。
她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我,神情諷刺和悲憫。
「李芷凝,你怎麼還沒搞清楚狀況?真是一孕傻三年,你知不知道,你以為的美好生活,早已岌岌可危了。」
我眨了下眼,問:「你指你終於和陸淮序上牀的事?」
她怔住,瞪著眼看我,顯然沒料到我竟然如此直接的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我笑了一下,「恭喜你啊,孜孜以求獻身這麼久,終於夢想成真,也挺不容易的。」
她臉上一陣發白,旋即又冷笑。
「你帶錄音筆了?」
我失笑,「你以為我誘導你收集證據?現在 AI 配音這麼發達,誰還會相信錄音?」
她眯眼,似想明白什麼,搖頭輕歎。
「所以你選擇了接受?難怪他們說,你就算捉姦在牀也不會放開陸淮序,嘖,身為女人我同情你。只是現在這個社會,想離總是能離的,你這麼死乞白賴地強求,又有什麼意義?」
我歪頭,「離婚?你不會指路淮序吧?可上週,我們才共同署名買了一套房子呢。」
秦霜嗤笑,「不可能。」
「什麼不可能?」
陸淮序和薛楓,以及一幫常玩在一起的朋友,神情愜意地走過來。
秦霜轉頭,笑著問陸淮序。
「嫂子說你們買房了?」
她脣角噙著一抹諷笑,顯然當笑話問的。
陸淮序並未看她,而是伸手過來,攬著我的肩,淡聲說:
「是啊。」
秦霜愣住,露出震驚的表情。
「什麼?」
陸淮序看了她一眼,微微沉眉。
「我和芷凝是夫妻,置換房子不是很正常?秦霜,你是不是喝醉了?」
秦霜臉色漲紅,緊緊咬著脣,半天沒出聲。
周圍人面色都有些尷尬。
陸淮序表現得很鎮定沉穩,彷彿秦霜此刻的失態和他沒有半點關係,柔聲對我說:
「芷凝,我想過了,以後我們和媽分開住,現在孩子大了,我們該過過自己的生活了。」
我抬頭,在一片歡聲笑語中,笑著開口。
「陸淮序,我們離婚吧。」

-15-
陸淮序視角:
那天,芷凝說出那句話時,我第一反應是最近太累了,出現了幻聽。
她聲音是溫和的,臉上甚至是帶著笑的,就像平常在家說一件日常小事的模樣。
可她又不疾不徐重複了一遍。
「陸淮序,我們離婚吧。」
隨後,在眾人目瞪口呆中,她從包裡掏出一份文件,平靜開口。
「這份《離婚協議》我已經簽完字了,所有條款都完全依照法律規定,你拿去看看。」
她把檔遞過來,我依然覺得不真實,愣怔著,遲遲沒去接。
薛楓卻伸手,幫我接住了。
她朝他點頭笑了笑,「謝謝。」
隨後轉身,離開了宴會大廳。
起初我以為她在開玩笑。
畢竟,芷凝在婚前,其實原也是個活潑可愛的性子。
我第一次遇見她時,她正在路邊手忙腳亂地哄一個大哭的孩子。
她不小心把人家棒棒糖給撞掉了,那個愧疚又慌張的表情,彷彿自己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
我不由自主笑出了聲。
那天,我對她一見鍾情。
我向來是個十分清楚自己喜惡的人。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所以即便秦霜從她少女時代就圍著我轉,做盡了一個女孩追求男孩的所有事。
我也沒有對她動過一次心。
婚禮前一天,在薛楓的幫助下,我被騙到她酒店房間。
她就那麼赤裸裸地站在那裡。
流著淚的少女,青春挺立的酮體。
因為太過觸目驚心。
那一瞬間,我竟清晰地感覺到了原始的生理衝動。
好在,芷凝佔據了我全部身心。
我拿起衣服搭在秦霜身上,就轉身離開了。
婚後漫長的瑣碎中,偶爾我會想起那一幕,想像著如果我做出了不同的選擇會是怎樣的情景。
但在那些想像的情景中,秦霜的臉始終是模糊的,虛幻的,不生動的。
直到秦霜回國,薛楓意味深長地說出那句「她還為你保持處子之身」時,那張模糊的臉和那具清晰的肉體,一下子在我大腦中切切實實地融合在了一起。
我是愛芷凝的。
不是不知道她的困境,我媽和我妹妹是什麼樣的人,我在二十多年的成長歷程中早就心知肚明。
但我想,芷凝終究是軟弱了些,應該學著去解決人生中的問題,反正有我兜底。
另一方面,她因為無助而對我愈發全身心依賴,賣力討好,這讓我很踏實。
於是,我置身事外地,看著她掙扎,黯淡、長胖、沉默……
在她最至暗的人生階段,卻是重新回歸的秦霜最高光的時刻。
秦霜看我的眼神,與從前一樣熾熱和難耐,不一樣的,是她變得更自信,更大膽。
那天,我們都喝了點酒,自然而然地就吻在了一切。
她主動,熱烈,兇狠,甚至咬破了我的脣。
和芷凝是完全不一樣的感受。

-16-
我沒想到媽竟然對芷凝動手。
看著芷凝蒼白的臉,有那麼一剎那,我有些後悔自己對她困境的旁觀。
媽歇斯底里地咆哮,大言不慚地說著污衊她的話。
這讓我更心生愧意。
她那麼單純、脆弱,需要我的保護。
於是,我帶她搬了出來。
但她似乎因為這件事的傷害對我冷淡了許多,甚至不肯再和我上牀。
我有些不高興。
因為她和媽吵了好幾次架,她卻不領情,我開始懲罰似地減少了去看她和孩子的次數。
與此同時,秦霜變得更會撩撥,我沉浸其中,不自覺想試試更進一步。
薛楓設宴那天,芷凝穿著旗袍翩翩走進來,我瞬間睜大了眼睛。
她美得簡直像天仙。
我下意識撇下秦霜朝她走過去,心中震驚又疑惑。
她是什麼時候偷偷改頭換面的?
芷凝的目光輕飄飄掠過我,卻和薛楓說話。
我看見一向葷腥不忌的薛楓,竟然老實得像個乖學生,甚至走路都有些僵直。
猛然間想起,當初第一次在路邊遇見芷凝時,薛楓也在。
他也和我一樣,笑出了聲。
我突然明白這幾年,薛楓為什麼對芷凝這麼性格溫順的人,竟會百般不順眼了。
我頭一次有了不安全感。
秦霜突然給我發來一張泳照,問我想不想看她的祕密。
我明白她的意思。
這是直接的邀請了。
猶豫了兩天,我答應了秦霜臨時要去採風的計畫。
她得知我去時,眼中竟然有了淚光。
我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我對自己說,就當是給這個愛我多年的女人一個安慰,一次憐惜,一段癡戀的交待。
回來後,我會和芷凝重新開始。
我不會再做她痛苦的旁觀者,會用盡全力愛她,疼她,會給她們母女倆最優越的生活,最飽滿的愛意。

-17-
芷凝卻說,她要離婚。
她怎麼能和我離婚呢?
沒工作,沒閱歷,甚至沒錢。
這幾年,我即使給她錢,也刻意給的她父母而不是給她。
她拿什麼和我離婚?
我去找她,發現她竟然搬走了。
帶著囡囡一起離開了那套房子。
我瘋狂地給她打電話,顯示被拉黑。
發短信,她只回一句,【協議確定好了再跟我聯繫。】
她決絕得,甚至連一次挽回的機會都不給我!
我茫然了。
這段時間,究竟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
百思不得其解時,秦霜對我說:
「她知道了。」
我不解,「她知道什麼?」
秦霜冷笑了下,以一種惡趣味的口吻說道:
「知道你和我上牀啊。」
我瞪大眼睛,手腳冰涼。
「你告訴她的?她信了?」
秦霜沒回答,卻紅了眼。
「陸淮序,你把我當什麼呢,我愛你這麼多年,上完牀就和老婆回去過美滿日子,在你心目中究竟把我當什麼!」
我簡直難以置信,心中憤怒之極。
「不是你說什麼都不求只要曾經擁有?不是你求我說只要感受情愛就好?你現在又在這跟我要什麼呢!」
「我不服!我有什麼地方比不上她!我比她優秀,比她更愛你,你為什麼要她不要我!」秦霜崩潰尖叫。
我怔怔看著她。
看她面目扭曲得像個瘋子似的大喊大叫,腦中閃過和她在酒店種種糾纏畫面。
忽然一陣反胃。
事實上,在和她採風的這段時間,儘管牀事做盡,我並沒有感受到比以前想像時更多的樂趣。
我第一次深刻感知了身為男人的劣根性。
下半身思考時,連屎都想嘗嘗鹹淡。
我忽然揚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這段時間,我究竟做了些什麼啊!
痛定țū́¹思痛,我給芷凝發了一條信息。
【我不同意離婚,一切都可以挽回。我愛你。】
她這次立刻就回了,我激動打開,卻是個連結,裡面是個 APP 的貼子。
內容是我當初發給她酒店的照片,下面有 8 萬多人點贊評論。
點贊最高的一條是:
【經過萬千網友縝密分析,樓主你只需要回答一個問題就能鑿死:你丈夫是不是美術館長陸淮序?女方是不是攝影師秦霜?】
芷凝同時發過來一條資訊:
【如果我回答是,你和秦霜出軌的事會徹底坐實,對於你們兩人的事業會Ṱú⁸有什麼打擊你應該很清楚,所以,你現在還不肯離婚嗎?】
我愣愣地看了這條信息很久。
被揭露醜事的恐慌固然席捲了我,但心中卻更因為另一件事深深震撼。
芷凝,怎麼會變得這麼縝密、深謀,並具鋒芒?
她似乎變成了,另一個我不認識的模樣。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呢?

-18-
秦霜在直播間遭受了粉絲質問。
照片裡的女士香煙,貼花相機,顯示的酒店房間與她視頻裡的房間重合,都把矛頭指向了她。
她哭著求我幫幫她。
說被網暴的滋味很痛苦,已經有人知道了她的電話和家庭位址。
攝影展舉辦後,我和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芷凝只要在那個帖子回答一個「是」,我們就全完了。
我同意了離婚。
剛買的新房子是婚後財產,還沒入住就賣了,五五分,她拿 500 萬。
女兒囡囡的撫養權歸她,這是她唯一堅持的。
我沒異議。
辦手續那天,我終於再次看見了芷凝。
她更美了,溫聲細語地和工作人員說話,神情恬靜,眼眸透亮。
讓我意外的是,她穿了一身有些正式的女士西裝。
我問她為什麼選擇這身衣服,她淡聲說,「今天有會。」
我又聽不懂了。
她有會?有什麼會?
可她顯然不願和我過多交談。
我不再追問,只切切告訴她。
「芷凝,是我錯了,我接受離婚的結果,但是我發誓只愛你,這件事情結束後,我會把你重新追回來,像當初那樣。」
我幾乎用盡全身力氣說完了這個話,她聽了卻沒什麼表情。
看了看錶,客氣地打了招呼走了。
母親知道錢被她分走 500 萬後,氣得對我大罵一通。
我看著她目眥欲裂的表情。
忽然想,如果早點把芷凝加在房產證上就好了,那她是不是,走得沒那麼決絕?

-19-
我終於知道了芷凝的新家地址。
那天,我興沖沖拿著花去找她時,卻意外看見了薛楓。
他拿著更大束的花,神情黯然地站在樓下。
怒意瞬間從我心中湧了出來。
如果不是他的諸多參與,我和秦霜根本不可能走到這一步。
薛楓,自始至終扮演了一個促使我一步步邁向深淵的角色。
原來,他對芷凝一直存了這個心思!
我扔了花,怒吼著沖了過去。
他似乎也很憤怒。
我們糾纏在一起。
我落了下風。
當他一拳拳向我揮來時,秦霜突然出現,拿起一個石塊,朝他的頭狠狠砸了下去。
秦霜這段時間總來找我。
她說既然已經離婚,不如我們乾脆在一起。
我無情地拒絕並怒斥。
她卻癡癡看著我。
某個時刻,我突然覺得她有些可怕。
我無比驚恐地意識到一件事。
看似飛蛾撲火似的癡戀,本質上是一種綁架和脅迫。
一旦心有分神,就將深陷其中,死無葬身之地。
「神經病!」
我發自肺腑的,罵出來一句。
薛楓醒了, 卻瞎了隻眼。
他憤怒之極,還爆出一個驚天內幕。
秦霜的非洲主題獲獎作品, 是出自當地一個十八歲天才少年之手,因為貧窮, 20 萬買斷。
他在網上拋出了大量證明材料,甚至有 20 萬的付款憑證。
秦霜完了。
不僅身敗名裂,遭受網暴, 還要面對薛楓的人身傷害起訴。
而我,因為籌辦這場虛假的攝影展, 對美術館造成了惡劣的聲譽影響,被股東們以工作重大過失解聘。
我墜落到了人生的最低谷。
但我沒有放棄。
芷凝成了我全部的精神寄託。
我想憑我的能力,一定能東山再起。到時我再去找芷凝, 她應該也生完氣了吧。
一年後。
我在面試回來的地鐵上,看見了一個視頻,市宣傳部工作人員正對城市宣傳規劃答記者問。
我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芷凝穿著得體的黑色西裝,胸口帶著國徽, 大方又自信地講述著。
聲音沉穩,吐詞清晰,思路敏捷。
我揉了揉眼睛,再三確認。
真的是她!
我在大腦持續轟鳴聲中,回到了家。
母親在一次中風後癱瘓在牀。
妹妹躺在沙發上看短視頻。
她是半年前回家的, 回來時身無分文, 分走的 800 萬被男朋友騙了個精光, 從此查無此人。
從她回來的那天起, 她就躺在這把沙發上沒離開過一天。
曾經, 她口口聲聲嘲笑芷凝放棄自己、肥胖,菟絲花;如今, 她徹底躺平, 體重 180 斤,每天叫囂給她分剩下的家產。
慢慢的,我也開始不出門了。
守著剩下的錢和房子,坐喫山空。
總能熬過很長一陣子。
大多數時候,我在網上瘋狂找市宣傳部相關的各種視頻。
裡面芷凝偶有出鏡, 我就興奮不已。
大數據精準地把控了我。
某天傍晚, 我在昏暗的客廳,跨過滿地外賣盒從衛生間回牀上時, 刷到了一條個人視頻。
裡面是一羣年輕女孩圍著芷凝要簽名。芷凝是這一屆的城市宣傳形象大使, 擁有很多粉絲。
她大方配合, 回應, 讓人如沐春風。
有個女孩怯生生問:
「李老師, 您這樣自信昂揚的人, 經歷過人生至暗時刻嗎?」
芷凝微笑點頭。
「有的。而且我相信, 每個人都會經歷這樣的時刻。」
女孩們都睜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
「那您是怎麼做的?」
芷凝沉吟片刻,看著女孩們, 認真回答:
「面對它,接受它,將弱小的自己打破,重建, 低到塵埃裡再開出一朵花。」
女孩們認真回味著她的話。
「打破後重建,有裂縫怎麼辦?」
芷凝笑了,慢慢說道:
「萬物皆有裂縫。」
「那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啊。」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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