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玉

我把自拍照錯發到了新生羣,被嘲顯眼包。
只有一人沒笑我,他說:「同學,你脖上戴的玉是死人含在嘴裏的,扔了吧。」
我被氣笑了,「這明明是我媽爲我求平安買的玉佩。」
可他語氣認真:「你媽是要用你來養玉,讓你死去的哥借屍還魂!」

-1-
開學前夕,我錯把發給閨蜜羣的穿搭自拍發到了新生羣:「姐妹們,我開學穿這身怎麼樣?」
發現時,已經過了撤回時間。
羣裏消息 99+,都是在嘲諷我的。
「天啊,最近總刷到新生羣的顯眼包視頻,沒想到我們羣裏也有了。」
「姐妹,你這小心機也太 low 了吧?」
再往下翻,最新的消息卻十分扎眼:
「同學,你脖上戴的玉是死人含在嘴裏的,扔了吧。」
我簡直被他氣笑了。
「這位同學,這玉佩是我媽買給我護平安的,怎麼可能是死人嘴裏的?」
藉着說話的機會,我又解釋了一下,剛剛的自拍照是發錯了羣。
對方几乎秒回,「不信你握着玉試試,是不是覺着陰寒入體,而且玉佩聞起來還有點臭?」
我握了一下,的確很涼。
不知是不是錯覺,森森寒意自攥玉的手掌心蔓延。
低頭一聞,竟真的隱隱有些臭味。
我後背一涼,正愣神時,手機忽然振動了下,羣裏有人懟他:
「哪來的神棍?又是一個顯眼包。」
「就是,玉摸起來不就是涼的嗎?不懂就別裝了,土包子。」
我鬆了一口氣,再抬頭,發現是窗戶忘了關。
最近天熱,家附近的垃圾場氣味難聞,哪裏是玉佩臭,原來是空氣臭。
我去關了窗,再回來時發現那個 ID 爲「周」的男生又發了消息。
「信不信由你,如果我沒猜錯,給你玉佩的人最近給你喫的所有食物都是陰性的。」
「比如苦瓜,芹菜,柿子,柚子,西瓜,梨等。」
話音剛落,我媽忽然推門進來,手裏端了一盤水果。
「囡囡,喫水果了。」
我笑着說好,卻在看見托盤時愣住,她端來的水果有四種:
柿子,柚子,西瓜,梨。

-2-
儘管我並不相信那人的胡謅,卻還是忍不住爲這巧合而後背發涼。
「媽,」我勉強擠出個笑來,「我今天有點不舒服,不想喫。」
「不行。」
我媽把托盤放在桌上,「媽媽都給你洗好切好了,不喜歡也要喫一些,乖。」
她語氣好溫柔啊。
溫柔到,我沒忍心再拒絕。
我媽坐在牀邊看着我喫了些水果才走,房門關上,我沒忍住在羣裏說了這事。
意料之中的,一語激起了千層浪。
「不是吧,真讓他說中了?」
「不是我說,姐妹,你媽送你的玉佩……會不會真有問題啊?」
「樓上的你們電影看多了吧?這幾樣水果哪個不是常見的?我這兩天也都喫了,總不能我也有問題吧?」
衆說紛紜,也有人罵那個姓周的裝逼,可我看着羣裏的聊天,再想剛剛的水果,卻是越想越覺噁心。
沒忍住,趴在垃圾桶邊吐了。
緩了口氣。
我抬起頭,卻忽然發現門開了條縫,縫隙中露出一隻眼睛。
那隻眼木然,淡漠,在黑暗中顯得尤爲詭異。
「啊!」
我尖叫一聲,腿軟跌坐在地。
房門被推開,我媽快步走了進來,「怎麼了?」
還是那雙眼睛,只是,現在她正關切地看着我,語氣緊張,「是不是腸胃不舒服?」
「都怪媽媽,最近看你爲你哥的事上火,所以專門給你準備了些去火的寒性食物,是不是喫了胃裏不舒服了?」
看着那雙眼底細密的紅血絲,我心頭一酸。
自從我哥意外去世,我媽就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我這個從不受寵的女兒身上。
我嘆了口氣,心想,也許自己真的不該聽那人的胡言亂語吧。

-3-
媽媽走後,我掏出手機,羣裏又有那人發來的消息。
「這位同學,我冒昧問一下,你家裏最近是不是有親人去世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媽媽是在用你的身體養玉。這玉是你那位親人去世後含在嘴裏七天再拿出來的,玉里有對方的靈魂,她這是想借你的身體,讓那位親人借屍還魂!」
我死死盯着手機。
他怎麼會知道?
兩月前,我哥車禍去世,而且,我們這邊的習俗通常是停棺三天,可我媽一反常態,非讓我哥停了七天。
頭七那天才將他送去火化安葬。
七天。
剛好是那同學口中說含玉的七天。
我忍不住後背發寒,正想再去問他時,卻發現羣裏早就吵了起來。
很多同學罵他,罵他顯眼包,罵他裝逼,罵他爲了博眼球沒下線之類的。
對方被罵得直接退羣了。
可現在還沒開學,我根本找不到他的聯繫方式……
我躺在牀上,坐臥難安。
我從小就沒見過我爸,我媽重男輕女,我哥是她的命根子,而我——
是她口中克父克母的掃把星。
就因爲,我爸是在我出生時和有錢女人跑了的。
我從小生活在極度不公的家庭環境裏,沒有爸,媽也只是我哥的媽媽。
兩月前我哥意外去世,我媽失魂落魄,開始把我這個僅剩的不疼愛的女兒當做了唯一寄託。
可是……
她真的會做出那麼瘋狂的事嗎?
究竟是那個同學胡編,還是……
這樣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夜裏夢醒,我睜開眼,忽然發現牀邊坐了人。
房間裏沒開燈,光線昏暗,那人披散着頭髮坐在我牀邊,手輕輕地一下下撫着我,嘴裏哼着首外國童謠:
「My mother has killed me,My father is eating me.」
「My brothers and sisters sit under the bones,and they bury them,under the cold marble stones……」
我屏息聽着,閉着眼,強忍住身子的顫抖,不敢讓她發現我醒了。
忽然。
眼前似乎更暗了些。
歌聲也驀地停止。
我顫抖着,慢慢將眼睜開一些——
面前多了一張臉。
我媽正趴在我面前,那張臉距離我不過幾釐米。
心跳驟然加速。
我一把推開她,並順勢開了燈。
頭頂亮起的燈光,也讓我心裏多了幾分安全感。
我抬頭看她,卻見我媽被我推下牀,此刻正淚流滿面。
「媽……」
我怔怔地看着她,卻見她眼淚大顆落下,「囡囡,媽媽是不是嚇到你了?」
「媽媽就是太想你哥了……怕你擔心,媽白天不敢在你面前哭,到了晚上就總想來看看你。」
「媽看見你,就總覺着像是看見了你哥。」
「睡覺吧。」她朝我笑笑,艱難地從地上起身,臨走時還不忘替我關上房門。
這時我才發現,牀頭櫃上還有一杯牛奶。
一摸,尚還溫熱。

-4-
第二天晚上,忽然Ţú⁶有同學在新生羣裏發消息:
「還記得昨天那個神棍嗎?他居然真是個玄學博主,我剛剛刷到他直播了!」
並立ṭűₘ馬甩出了對方僅有二十來名觀衆的直播間。
我心一緊,連忙跟了進去。
他正在直播間裏起卦,爲一名粉絲算丟失的寵物狗。
「大致在你家的西南方位,多注意有水之處,明天能找到。」
一抬頭,他看見直播間裏剛多的幾十名觀衆,愣了兩秒,很快反應過來,「都是同學吧。」
他嘆口氣,「那個女同學在嗎?你應該知道,我在羣裏說的都和你家裏情況對上了。」
「如果你信得過我,現在Ṭũ̂ₔ連線,我幫你解決這件事。」
我只猶豫了兩秒,便選擇了和他連線。
他問我,「名字?」
「姚安寧。」
——小名囡囡。
「你家裏最近是不是有親人去世了?」
「是。」
我咬咬脣,強忍悲傷,「我哥。兩個月前,我哥出了車禍,意外去世。」
對於我這個回答,彈幕已經炸開了鍋,周譯卻一點不覺驚訝。
他問,「你哥當初停屍七天吧?」
「是……」
「這玉佩,你戴了多久了?」
我仔細想了一下,因爲玉佩是我哥頭七那晚我媽給我,說是高價請來爲我護平安的,所以日子我記得很清楚。
推算了一下,我低聲道:「算今天是 49 天了。」
聽了這話,周譯臉色瞬間一僵。
「糟了!」
他低聲說道:「那今晚應該就是你媽動手的時候。」
話音剛落,敲門聲忽然響起,我還沒回應,房門便被推開。
我媽站在門口,笑着看我:
「囡囡,喫飯了。」

-5-
現在是晚上十點。
我從沒有喫宵夜的習慣,但是我哥有,他活着時,每晚十點,我媽都要給他加餐。
只給他自己加。
我媽說,女孩子喫宵夜會長胖,所以從不讓我跟着一起喫。
但自從我哥去世後,每晚我媽都會做一桌菜讓我喫。
「媽……」
我勉強扯了個笑,強找藉口,「我今天胃疼,就不喫了。」
「剛剛還好着,怎麼忽然就胃疼了?」
我媽盯着我看了兩秒,忽然哭了,「囡囡,你不想喫媽媽做的飯,是不是?」
「媽知道,你一直怪我偏心,不喜歡媽媽。現在你大了,馬上去上大學了,就可以離開這個家了。」
「你哥一死,就再也沒人喫媽媽做的飯了……」
她哭得悲愴,我聽着也覺難受。
拗不過她,我嘆了口氣,「我喫。」
我走去餐桌前,卻也留了心,直播始終沒有掛斷,在左耳戴了枚藍牙耳機。
我媽擦乾了眼淚,似乎心情不錯,一直在給我夾菜。
「囡囡,多喫點。」
「看你最近都瘦了。」
可她夾的菜,卻都是我哥愛喫的。
夾了菜,她便殷切地看着我,似乎是急迫地希望我嚐嚐她今天的手藝。
我只能硬着頭皮夾起一塊排骨。
筷子剛遞到嘴邊,耳機裏便響起了周譯的聲音。
「別喫!」
「菜裏有你哥的骨灰,今天你喫了,就真的沒命了!」

-6-
手一僵。
排骨掉在桌上,又滾落在地。
我哥的……骨灰?
周譯的聲音再度響起:「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媽每晚給你喫的夜宵裏,都混着你哥的骨灰。」
彈幕已經炸了——
「臥槽,真骨灰拌飯?」
「沒這麼玄乎吧?這也太扯了,要不你看看你媽自己喫不喫這菜?如果她死活不肯喫,估計這飯就真有問題。」
我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覺地抖着,劇烈的噁心感忽然上湧。
「嘔……」
我忍不住乾嘔了一聲。
「怎麼了?」
我媽輕聲問我,一臉的焦急。
「媽,」我擦擦嘴,尋了個藉口,「我有點噁心,今晚還是不喫了……」
「不行!」
我媽拒絕得很乾脆。
回過神,她又輕聲問:「是不是媽媽今天做的不合胃口?」
說着,她抄起一塊豆角嚐了嚐,疑聲道:「味道沒錯啊?」
我死死盯着她。
她喫了。
還嚥下去了。
餐廳裏開了燈,燈光昏黃,映襯着我媽的笑容,和藹又親切。
似乎,真的只是貼心地替我準備了一桌子宵夜。
就連彈幕裏都有同學開始質疑:
「不是吧,他說什麼你們就信?還骨灰拌飯,太扯了。」
「就是,我看阿姨挺好啊,我媽要是這麼溫柔我都得燒高香了。」
嚥下菜後,我媽又開始給我夾肉,然而,她看向我脖頸時,臉色驟變。
「玉佩呢?」
「我不是和你說過,那玉佩是保你平安的,不許摘嗎?」
我抿抿脣,「有點過敏,就摘了。」
「不行!」
她死死盯着我,「玉佩呢?戴上!」
她的反應,過於應激了些。
這時。
耳機裏傳來了周譯的聲音,「聽她的,先戴上,你媽不對勁。」
「她已經死了。」

-7-
怎麼可能?
這個假期,我一直和她生活在一起,她怎麼可能死了?
隔了會,周譯又沉聲道:
「你媽的確已經死了,只是她執念太深,記掛着你哥,死後沒入輪迴,反倒成了煞,這些天裏給你做飯的根本就不是人,是屍煞!」
雙手垂在桌下,抖得厲害。
我面前的女人……真的死了嗎?
他低聲安慰,「把地址發來,我現在過去。在我到之前,先想辦法穩住她。」
「放心,不到夜裏十二點,她不會動手。」
桌對面。
我媽正死死盯着我。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這會似乎也覺着,昏黃燈光映襯下,我媽那張臉反倒白得可怕。
深吸一口氣,我從口袋裏掏出玉佩,按她的意思,戴上。
她表情鬆緩了些。
「囡囡乖,媽媽都是爲了你好。」
「喫塊排骨吧,你最近都瘦了。」
又是排骨。
可這種時候,我不敢輕易忤逆她,只能乖乖喫下。
強忍噁心,被她逼着喫了些飯菜。
我媽這才滿意地笑笑,端着剩下的飯菜進了廚房。
我再忍不住,轉身跑進了衛生間。
「嘔……」
吐了個乾淨。
剛剛喫飯時,我就偷偷把家裏地址發給了周譯。
他現在正在過來的路上。
「還有兩個小時,」他沉聲道:「你要在 12 點前找到你哥剩餘的骨灰。」
「那是你哥借屍還魂的關鍵。」
周譯說,不出意外的話——
我哥的骨灰可能在廚房。
而我必須在 12 點前找到它。

-8-
我媽回房間了。
我悄悄摸進廚房,爲免打草驚蛇,我沒敢開燈。
骨灰……
我在廚房翻找了很多瓶瓶罐罐。
最後,將目光鎖定在了一個奶粉罐上。
我有種預感,我哥的骨灰應該在裏面。
顫抖着打開……
果然。
裏面裝着的根本不是奶粉,而是灰白色的粉末。
周譯說的都是真的。
轉身。
卻在黑暗中對上了我媽的眼睛。
她不知何時站在了廚房門口,幽幽地看着我。
「囡囡,你在找什麼?」
我被她嚇得不輕,心臟劇烈跳動着。
強壓住險些溢出口的尖叫,我低聲解釋:「我餓了……想泡杯奶粉。」
她看了一眼我手上抱着的奶粉罐,快步走來,搶走。
「這奶粉過期了,你先回房,媽給你煮點面喫。」
「不用了……」
我連連後退,順手從櫃檯上拿起一個獨立包裝的小麪包,「我喫這個就行。」
說完。
我轉身跑回了房間。
路過我媽身邊時,我忽然聞到了一股臭味。
難以言喻的臭味。
非要形容的話,更像是電視劇中所形容的,屍臭。

-9-
我跑回房間。
房門關上的瞬間,忽然被一隻手攔下。
蒼白,瘦削,手背上青筋微凸,甚至……細細看去,還隱約能看見粉底遮掩的下方,露出的淡淡斑點。
她死死抓着門框。
「啊!」
我尖叫一聲,朝後退去。
我媽推門進來。
她幽幽笑着,笑容卻顯得有些詭異,「囡囡。」
她輕聲叫我名字,隨後遞來一杯牛奶。
「喝杯牛奶吧。」
「喝完睡的安穩些。」
不知爲何,聽着她口中說的「安穩」二字,我只覺着心臟直突突。
我顫抖着接過來。
我媽朝着我笑笑,關門離開了。
到了這會,我已經徹底相信了周譯的話。
不只是我,彈幕裏的同學們也都信了。
「好嚇人啊,你們有人注意到嗎?她媽那雙眼睛怎麼好像沒有眼白了?」
「臥槽太恐怖了,彈幕護體!」
「妹子快跑吧,你家幾樓?二樓的話就趕緊跳樓跑吧。」
我反鎖了門,死死攥着手機。
我倒是想跳。
可我家在十八樓,跳下去絕對是活不了。
我只能想辦法逃走。
我在門口待了很久,直到外面再沒了一點聲音,才深吸一口氣,緩緩打開了門鎖。
客廳沒開燈。
我開了個門縫,Ṱŭ₃緩緩趴過去看向外面……
卻看見了我媽的眼睛。
那雙沒了眼白的眼。
她盯着我,陰惻惻地笑着:「你要去哪啊?」
我強忍住想要尖叫的衝動,說肚子疼要去廁所。
她盯着我看了一會,才緩緩側身,讓開了位置。
「去吧。」
我強忍恐懼,繞過她朝衛生間走去。
我媽就跟在我身後。
我家的衛生間是離入戶門最近的地方。
我只能賭一把。
一步。
兩步。
距離門口越來越近了,還差一步遠時,我深吸一口氣,加快腳步跑過去!
然而,門沒打開。
房門被鎖了,可開門的鑰匙在我媽身上。
我媽已經走了過來。
她將頭探過來,在我耳邊幽幽問道:
「囡囡,你要去哪呀?」

-10-
我再忍不住,尖叫一聲,推開了她,轉身跑進廁所。
可是。
廁所門是玻璃的,而她去廚房拿了一把菜刀,已經在砍玻璃了。
一下。
兩下。
廁所的玻璃門哪裏經得住她這麼砸。
周譯正在趕來的路上,直播間裏也有同學報了警。
環視一圈,我拎起了廁所地上的搓衣板,我家搓衣板是木質的,很沉。
深吸一口氣。
我猛地打開鎖,重重推開門。
在我媽朝我撲過來時,我用搓衣板狠狠砸在了她頭上!
一聲悶響。
有液體濺落在我臉上。
腥臭無比。
慌亂中,我匆匆看了她一眼,轉身便跑。
周譯說的沒錯,我媽她已經不是人了!
那搓衣板特別沉,剛剛情急之下,我鉚足了力道砸過去,竟直接將她的頭砸了進去!
準確些來講。
此刻的她,沒有脖子了。
頭部直接連接在肩膀上,臉上血肉模糊,卻仍在笑着。
「囡囡,別跑啊……」
她獰笑着,以一個近乎詭異的姿勢追了過來。
我跑進客房,將房門反鎖,並從陽臺翻去了隔壁我媽的房間,同樣將門上了鎖。
「周同學……」
我一開口,才發現聲音已經顫抖得厲害,「我現在該怎麼辦?」
直播間裏,周譯正在出租車裏,他沉聲道:
「鑽進你媽平時睡的牀底,把那塊玉含在嘴裏,然後等我過去。」
含在嘴裏?
我聽着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玉不是我哥死後……」
「沒辦法了。」
他語氣焦急,「含着那玉能掩蓋你身上的氣息,只有這樣才能拖到我過去。」
「不想死,就照做吧。」
雖然覺着反胃,但爲活命,我只能照做。
隔壁客房的砸門聲始終持續着。
我現在只能寄希望於周譯或者警察快些趕到,將我從這個備受折磨的地獄裏解救出去。
說來也怪,我媽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卻還是沒有鄰居來找。
「砰——」
「砰——」
陣陣砸門聲,猶如一口喪鐘,聲聲撞擊在我心上。
聽的我胸口發悶。
我藏在牀下,度日如年。
然而。
不知過了多久,砸門聲忽然消失了。
我屏息聽着,外面卻十分安靜,一瞬間,所有聲音都消失殆盡。
整個世界安靜的不像話。
我悄悄地看了一眼手錶,12 點 01 分。
這是不是代表着,過了 12 點我媽還沒找到我,所以放棄了?
我稍微鬆了一口氣。
忽然——
牀下出現了我媽那張血肉模糊的臉!
她趴在地上,那雙沒了眼白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黑暗中,她咧嘴一笑。
「嘿嘿,找到你了哦……」

-11-
慘叫一聲,我隨手朝她撒了把辣椒麪,連滾帶爬地鑽出了牀底。
然而。
鑽出牀底後,我卻看見了我哥。
他就趴在我媽的後背上。
我媽朝着我咧嘴笑笑,話卻是在朝着我哥說的:
「好兒子,你馬上就能復活了。Ṭṻₚ」
這詭異的一幕刺激着我的神經,我哪還敢再留,轉身便跑。
然而。
我剛拉開房門,原本趴在我媽背上的我哥,卻出現在了門口。
「啊!」
那張蒼白陰森的臉,就離我不過一步遠。
我媽很快走上前來,搶走了玉佩。
她還想來抓我,我一狠心,順手抄起一旁的椅子砸了過去。
再轉身,門口卻不見了我哥的身影。
我跌跌撞撞跑出房間。
然而,入戶門的鑰匙還在我媽身上,我出不去。
我逃無可逃,只能緩緩轉過身。
我哥依舊趴在她後背上。
她踉蹌地獰笑着朝我走來,一步,兩步……
我媽走過來時,我忽然跪了下來。
雙膝重重砸在地上。
「媽……」
眼淚大顆砸下,我抬頭看她,「我知道,您一直疼哥,不疼我,可是,我也是您的親生女兒啊……」
「我一直很渴望您的寵愛,所以,從小我就逼着自己學習,懂事,做您最優秀的女兒,可換來的卻還是您口中的掃把星。」
「人死不能復生,您饒了我吧。」
我媽停下腳步。
可是,她眼底難得浮起的動容,卻在聽見最後一句話時瞬間湮滅。
她猙獰笑着。
「誰說人死不能復生?」
「囡囡,你用自己的命來換你哥哥,好不好?」

-12-
我死死盯着她。
在這一刻終於徹底心死。
給我生命之人,卻想親手殺了我。
真是悲哀。
巨大的絕望感將我籠罩,我跪在地上,緩緩閉上眼。
「這條命是您給的,您想要,就拿走吧。」
耳邊響起周譯的低呼聲,「你瘋了?」
「快跑啊!她已經不是你媽了。」
我卻充耳不聞。
我媽已經走到了我面前,她彎身,雙手狠狠朝我抓來,嘴裏還低聲說了句什麼。
好像是在說對不起。
可那隻蒼白的手並沒有抓到我。
因爲我搶先掄起椅子朝她砸了過去,並順勢搶走了她腰上掛着的鑰匙。
對不起了媽媽。
我前面說的都是真的。
但是。
我也很想活下去。

-13-
我拿着鑰匙,轉身跑去門口。
身後響Ŧũ̂⁰起我媽不甘的吼聲,聲音嘶啞,聽着便讓人覺着後背發涼。
因爲手抖,鑰匙險些沒插進去。
門開了。
來不及等電梯,我一頭跑進了樓梯間。
我媽追了出來。
她跑步聲極重,一聲聲悶響砸在我心頭,聽的人腿軟。
她跑得很快,幾度快要追上我。
而我跑到 15 樓時,電梯剛好停在這一層,來不及細想,我按開電梯跑了進去。
她是屍,不是鬼,沒辦法穿牆。
果然,她被攔在了門外。
我稍微鬆了一口氣。
然而。
一轉身。
卻看見了我哥那張鐵青的臉。
昏暗逼仄的電梯裏,他站在我身後,腳尖着地。
陰森而又恐怖。
「囡囡……」
他在叫我的名字,聲音像是從嗓間擠出的,聽起來格外詭異。
我快哭了,手忙腳亂的按了下一層的按鍵,開門跑了出去。
前有埋伏,後有追兵。
我被逼着朝樓下跑去,卻被我媽追上,堵在了樓梯間裏。
她將我堵在牆角。
雙手作爪,朝我脖子抓來。
關鍵時刻,耳邊響起周譯的吼聲。
「咬破舌尖,用血噴她!」
求生本能讓我連忙照做,舌尖一痛,血腥味瞬間蔓延開。
一口血噴在了她臉上。
這血卻彷彿硫酸,瞬間灼傷了她的臉。
我媽捂着臉嘶吼着朝後退去,灼燒的酸臭味道卻瀰漫在樓梯間裏。
我轉身朝樓下跑,卻再次被她追上。
這次,我被她死死按在牆上,無法掙脫。
我一狠心,再朝舌尖咬了一下。
很疼。
卻根本沒再出血。
那雙長了屍斑的手再次出現在我面前。
快抓到我時,破空聲響起,有什麼東西砸在了我媽身上。
她尖叫一聲,接連後退了兩步。
我纔看清,掉在地上的是一把銅錢劍。
有人跑上樓來,將我拽去了身後。
是一個陌生的,同齡的男生。
周譯。
「沒事吧?」
我緩了一口氣,搖頭,「還好。」
他彎身飛快撿起銅錢劍,面色凝重。
「你媽已經開始化煞,我對付不了,只能先拖着,等我師傅過來。」
「但我拖不了多久。」
話音剛落,我媽嘶吼一聲,忽然朝着周譯撲了過去。
「小心!」
我驚呼一聲,拽着周譯躲開。
他踉蹌退了兩步,在我手臂上推搡了下,「她的目標是你,你趕緊跑!」
「那你?」
「她目標不在我,你跑了,我也安全了。」
我咬咬牙,沒時間再矯情,轉身便跑。
八樓。
七樓。
……
我跑到二樓。
然後被追上來的我媽攔住。
她身上有血,不知道是誰的。
昏暗燈光下,她耷拉着腦袋,緩緩堵住了我的去路。
「囡囡,聽話,沒有時間了。」

-14-
耳機裏響起周譯的聲Ţūₒ音,聽起來有點喘:
「儘可能地拖延時間到我師傅過來,沒有你哥的骨灰,她就沒辦法讓你哥借屍還魂。」
「實在逼不得已,你就……」
後面的話還沒聽到,我便被我媽一把按在了地上。
手機被甩到樓下,徹底黑了屏。
周譯的後半句話,我一個字都沒聽不見。
我媽猙獰笑着,抱起了那個裝有我哥骨灰的奶粉罐。
打開。
她卻愣住。
因爲裏面裝着的,再不是我哥的骨灰,而是白麪。
裏面的骨灰,早在廚房裏便被我掉了包。
因爲當時背對着廚房門口,又沒開燈,她並沒發現我的舉動。
「咦,骨灰呢?」
她疑聲自問,隨即看向我,面色瞬間陰鷙:「骨灰哪去了?」
她背上趴着的我哥也在看着我。
「揚了。」
我被她死死按着,動彈不得,故作淡定地說道。
「不可能!」
我媽冷笑,「你哥好端端的在這,就說明你根本沒有揚了那骨灰,說!到底在哪?」
我不說話。
她便開始搜我的口袋。
當她摸向我褲子口袋時,周譯忽然跑上前來,一張符紙貼在了她額頭。
一串生澀難言的咒令聲傳入耳中。
我媽慘叫一聲,一臉痛苦。
手卻仍舊探向我口袋。
周譯咬咬牙,幾張符紙一齊砸下,唸咒時額上冷汗直流。
他快撐不住了。
我雖不懂什麼是煞氣,卻也看的出,隨着時間的推移,我媽周遭的黑氣愈發濃郁。
幾張符紙燒盡,周譯被我媽一把甩開,重重砸在牆上。
「周譯!」
他捂着胸口,半晌沒能爬起身來。
我媽獰笑着朝我走來。
距我一步遠時,一直趴在她背上的我哥卻不見了。
下一秒。
我後背一涼,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接着,四肢便不受控制了起來。
雙手不聽使喚地從口袋裏掏出了裝有骨灰的塑料袋,打開,在我媽沒反應過來時,將骨灰一把塞進了她嘴裏!
我在做什麼!
我驚恐地瞪大眼,看見骨灰被揚入我媽嘴裏,然後瞬間化爲森森鬼火。
火勢蔓延的很快,轉瞬間便將她吞噬。
那火明明就在我眼前,卻沒燒到我半分。
這時。
我再度打了個冷顫。
手腳一暖。
身體又恢復如常。
只是,那邊的火光裏,卻又多了一個人。
我哥。
姚羽航。
他在森森火焰中靜靜地看着我笑。
仍舊是那個唯一疼我的哥哥。
他緩緩抱住了我媽,拖着她,一同陷入了地下那無邊的黑暗之中。
一點。
一點。
直至完全消失。
周譯爬起身,過來詢問我如何。
我僵硬地搖了搖頭,卻說不出話來。
腦海中一直迴盪着的,是身體恢復的那一瞬間,耳邊響起的話。
「囡囡,讓哥最後再保護你一次。」
「好好活着。」
是我哥的聲音。
是我哥啊。

-15-
塵埃落定後,我和周譯並肩坐在樓梯間裏。
周譯說。
我哥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害我,不然,最初的房間,後來的電梯,哪一個我都逃不掉。
只是,他初時應該是沒辦法阻止這一切,或者說……
他也不忍心。
隔了很久,周譯才輕聲問我,「你知道,你哥這樣做的代價是什麼嗎?」
我搖搖頭。
他嘆口氣,向口袋裏摸去,卻摸了個空。
「魂飛魄散。」
「他是,你媽也是。」
我愣了兩秒,眼淚唰地落下。
魂飛魄散。
那就是什麼都沒了啊。
腦中瞬間浮現的,都是我哥的音容笑貌。
從小到大,他是唯一疼我的人。
媽媽罵我喪門星,罵我拖油瓶時,年幼的我哥就一遍遍的反駁:「纔不是!妹妹是小天使!」
後來, 我媽夜裏只給哥哥一人做宵夜,他都會端回房喫,然後把好喫的都留給我。
我哥是個性子很溫和的人, 他這輩子只打過兩次架,都是爲我。
第一次。
是有人罵我是個沒爹的野孩子。
那年他十歲,把比他還高一頭的男生按在地上打的哭着求饒。
第二次,是我被班裏男生造黃謠,他找去我班,直接將人拽去男廁, 一打四, 拼了一身傷成功的讓他們給我低頭道歉。
他是哥哥。
可是。
他更像是充當了我生命中爸爸角色的人。
他一直在保護我這個沒有人喜歡的妹妹, 直到, 靈魂盡頭的最後一刻。

-16-
周譯的師傅是和警察一同趕到的。
準確些來講——
他師傅就是一名警察。
一名, 特殊部隊的成員, 專門處理一些靈異類案件。
我媽的屍體被他們帶回,而我和周譯則被拉去警局簡單做了筆錄。
出了警局時,天已亮了。
風一吹,寒意絲絲入扣。
劫後餘生。
我轉頭去看周譯, 「今天,真的謝謝你了。」
「沒事。」
他籠手點了根菸,「師傅說凡事都有因果, 咱們本就是同學,遇見了沒有不管的道理。」
「對了。」
他偏頭看我, 「師傅說, 讓你把玉佩埋在你們小區後門外第三棵樹下。」
「好。」
周譯不放心, 趁着天色乍亮,街邊沒什麼人, 陪我一起去樹下挖了一個小坑, 將玉佩埋下。
埋好後。
我紅着眼, 跪在地上朝着埋玉的方向磕了三個頭。
我哥沒有了骨灰, 他的墓地成了衣冠冢。
只有這枚玉佩。
是他離開前的靈魂寄所。
我站起身,周譯在我肩上輕輕拍了下,「別太難過。」
「開學見。」
我強撐着朝他笑笑:「開學見。」
……
三天後,開學了。
我在學校又見到了周譯。
他被一堆同學圍着問東問西, 大家對他的稱謂很統一, 一口一個「周大師」, 有求他算姻緣的,有讓他幫着算渣男的。
五花八門。
我們在人羣中對視, 頷首, 笑着問好。
班裏還是有兩個顯眼包,炫耀他們的車鑰匙和八塊腹肌。
但是。
也挺可愛的。
同學們都挺好,我的三位室友也不錯。
室友阿花是個慷慨的白富美,見面第一天就一人送了一套紀梵希禮盒;室友陳可是個長相可愛的妹子,性子溫和。
室友呂竹是外地考Ťŭ̀₈來的, 乾淨質樸, 靦腆話不多。
大家都很好相處。
然而。
有天夜裏, 呂竹在廁所忘了帶姨媽巾,託我去她牀上找一下。
我無意間掀開她的枕頭,看見了枕下一枚玉佩。
阿花說, 那是呂竹媽媽送她保平安的。
一枚隱隱發臭,涼意刺骨的,玉佩……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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