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記2:鬼校

學校鬧鬼,一個月跳了五個學生。
校長關了一大堆通靈師在學校去捉鬼:
「成功捉到鬼的給五十萬,不成功就都別想離開。」
爲了賞金,通靈師們通通大展身手,我憑藉會算塔羅混在其中。
眼前卻突然出現彈幕:
【其實厲鬼早就混在這羣通靈師中了,他們該不會還沒發現吧?】

-1-
我是個半吊子塔羅玄學博主,靠能看見彈幕給人直播占卜。
惹到了一個億萬富豪後,現在隱名瞞姓,只能註冊小號從頭開始,做起了 6.6 一卦的活。
因爲價格便宜,常常吸引來的都是湊熱鬧好奇的人。
今天開播,等了半個小時,纔有了一位連線。
對方未開攝像頭,只聽見粗啞的男聲:
「一句話,準不準?」
上來就是質疑,我停下了洗牌的動作:
「你要是不信,就別算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雖然我現在是 6.6 的價格,但道理也是一樣。
他要是從一開始就對我持懷疑態度,不管我如何自證都沒用。
說不定還會在占卜的時候對我隱瞞真實情況。
男聲遲疑了一會,我正要斷掉連線時,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好吧,我算。」
我嘆口氣:「行,把你要問的事情告訴我。」
其實他的問題也很簡單:「我想知道我女朋友有沒有出軌。」
據他所說,兩人戀愛三個月,近期女生對他態度冷淡下來了。
我挑了挑眉,讓他報數抽牌。
男生報數:「三,五,七。」
對應的牌,我抽出來:
被矇住雙眼綁住雙臂,困在一堆寶劍中的「寶劍八」逆位,漂浮在雲中的裝着各種幻想的「聖盃七」正位,以及又一次被矇住雙眼舉着兩隻寶劍的「寶劍二」正位。
我一邊看牌,一邊看眼前的彈幕:
【這哥們胡說八道什麼呢,他根本就還沒追上人家女孩。】
【兩人根本沒確定關係,他居然好意思在這裏賽博捉姦。】
【主包,別被他騙了。】
我冷笑一聲,他果然不會對我說實話。
現在只怕還是在測試我。
願意花百元以上算塔羅的客人和一部分只花 6.6 的客人之間有個很大的不同,
前者不在乎花銷,本身就相信塔羅,來占卜只需要一個答案。
而後者只是花小錢玩玩,但花了小錢,又想要辦成大事,想要用 6.6 博出 666,每一分錢都要拿到相應的回報。
總是擔心會上當受騙,所以要在占卜過程中測試我能不能看出他在騙我。
我沒客氣,直接拆穿了他:
「你根本沒有女朋友,在這裏胡說八道些什麼。」
「不說實話,沒法給你算哈。」
對面的呼吸亂了一瞬,被拆穿後有些狼狽:
「你怎麼知道的?牌裏能看出來?」
我照着彈幕,耐着性子給他解釋道:
「兩張寶劍,牌中的人物都遮蔽了雙目,且被有傷害意味的寶劍圍繞身側,顯然是拒絕溝通的封閉狀態。」
「寶劍又爲風元素,更多了一種主動逃避溝通,刻意隱瞞真相的意味。」
「再者,聖盃七,過於虛幻,你口中女朋友的存在更像是你的幻想。」
「所以,你不信我,是在試探我。」
其實要讓我這個半吊子的水平自己看牌得到答案,那還真做不到。
好在有彈幕,讓我能對着答案解讀這些牌。
聞言,對方的聲音突然變得十分恭敬:
「大師,你還是很準的。」
他正了正神色,再次問道:「那我能再算一個問題嗎?這次我絕對不隱瞞了。」
「重新排隊去吧。」我說,隨後點開了一個新的連線邀約。
可還沒等連上,屏幕黑了。
直播居然被封了,同時賬號也被封了。
後臺提示:「宣揚封建迷信思想,永久封禁」。
我服了,必然是同行舉報。
【倒黴的主包,又要銷號重來了。】
【爲什麼要舉報我們主包,慘慘的。】
我徹底無語。
自從換了小號之後,我時不時就會被舉報禁言。
這次剛解封,才連線一個人,結果慘遭永久封禁。

-2-
好在我爸媽也是玄學騙子,他倆什麼都不會,靠着話術一個看風水,一個看八字。
擁有一堆矩陣小號在各個評論區亂竄:
「最近無事,十年以上的先生,你想知道什麼我就告訴你什麼。」
「多年老師傅,整不了花裏胡哨的文案,現在不忙,儘管問。」
……
我正要找我那倆騙子爹媽借個賬號,微信突然收到條好友申請。
一看,id 頭像都與剛纔直播間那位一模一樣。
「郭大師,我這次跟你說實話,你能不能幫幫我!」
隨着這句話,他發來了五萬定金。
「事成之後,我再給您轉五十萬。」
我的腦子還在懵逼狀態,手卻不受控制地一秒收下了那五萬。
五萬到賬的同時彈幕飛滾:
【真的假的?就爲了追人,這大哥居然願意花五十萬?】
【都尋求玄學幫助了,對方得有多不喜歡他啊。】
【不是我說,這五十萬打給那姑娘,都能追上了吧……】
【我去,活動還有沒有?在哪裏報名?】
我比彈幕還不可置信,問他:
「五十五萬,你這是要我幫什麼?不會是真的要追女孩吧?」
大哥「正在輸入中」許久,最終什麼文字都沒發出來,而是一個視頻電話給我打來:
「郭大師!您能……」他欲言又止:
「能除髒東西嗎?」
髒東西?
我愣了愣,心裏咯噔一下:「什麼意思?」
我此刻纔看見對方的臉,是一個三四十歲左右的男人,頭髮散亂,眼下烏黑一片,憔悴得好像熬了幾個通宵一般。
大哥見我不解,嘆了口氣,壓低了音量,期期艾艾道:
「就是……鬧鬼,您明白嗎?有髒東西害人……」

-3-
隨着他這句話,彈幕炸成一鍋粥:
【哥們怎麼零幀起手啊?我不是在看戀愛占卜麼?】
【柚子葉呢?誰有那張圖,快發來!】
【無意點開,噩運退散。】
大哥簡單解釋了下情況。
原來他是一所私立高中的教導主任,姓劉。
他任職的學校不知爲何開始鬧鬼,不下十個學生聲稱自己看到了白衣女鬼。
校方原先不信。
可沒想到,一個月的時間內,接連跳了五個學生,死狀悽慘。
監控中,他們全都像中邪了似的,脖子被什麼東西掐住了一般,
腳尖離地,整個人懸空漂浮着。
明明都喘不過氣憋得滿臉通紅,神色卻很茫然。
而後像是憑空出現一掌拍在身後,他們重重摔下樓,躺在地上四肢扭曲。
更詭異的是,學生們出事的地點都是同一棟樓的同一層。
校方這才慌了,到處尋找大師作法驅鬼。
而這個劉主任正處於升職階段,死馬當活馬醫,竟開始在玄學直播間抓人驅鬼。
他和我講述這些時,還有些驚魂未定,整張臉慘白。
「剛纔我試過了,大師您是有手段的,您一定要幫幫我們啊!」
我聽着,也驚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識要將五萬退回去。
這太邪門了,不敢接。
可手上輸着轉賬數字,心裏卻痛得要死。
我看着被封禁的直播間以及不見天日的 6.6 元標價,退錢就像是割肉似的。
被富豪吳漠菸害得,我現在只能隱姓埋名生活,缺錢得很!
劉老師見我面露猶豫,咬牙加價:
「大師,我保證,您要是把髒東西除了,尾款五十萬,不,八十萬立刻打到您的賬上,一分不少。」
八十萬!我的天,這得是多少個 6.6!
都成窮鬼了,還害怕什麼別的鬼!
【八十萬,話又說回來了,倒也不是不行。】
【說不定這事和鬼魂就沒關係呢,主包別怕。】
【上面的想錢想瘋了吧,這錢有命賺,可不一定有命花啊!】
彈幕爭論起來,其中忽然閃過一條:
【我怎麼覺得這件事聽起來那麼耳熟呢?】
【哦我想起來了!我看過這個電影,叫做***】
後面的名字變成了亂碼,被屏蔽了。

-4-
看着這些彈幕,我原先害怕的心情逐漸平復下來。
自小我就能看見彈幕,我所經歷的事在他們眼中就是一部部電影或者紀錄片。
既然鬧鬼這件事也是電影中的情節,那麼就意味着彈幕能給我劇透。
有彈幕的幫助,說不定我真能成功除鬼。
我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看着已經到手的五萬,腦子一熱,
我竟答應了劉老師。
他萬分感激,很快給我發來了學校的地址,約好了這週末過去。
出發之前,我回了趟家。
差生文具多,爸媽雖然沒有真才實學,但該有的法器一個不少。
但大多數的東西,我不會用。
思來想去,我翻了一大堆黃符紙塞進包裏,又抓了把桃木劍在手中。
只有這兩樣最容易上手了。
有了法器傍身,我頓時感覺安心不少。
爸媽依舊是不在家,我給他倆留了張紙條,拿我爸的羅盤壓住:
「符紙和木劍我帶走了。」
他倆工作號加了太多人,給他們發消息總是看不見。
還是最原始的方式管用。

-5-
週末我趕往了這所私立高中。
劉老師在校門口等我,和我大致說明了情況,隨後刷卡開了校門。
他把我往學校裏猛地一推,自己卻站在門外,一動不動。
「怎麼了?推我幹嘛?」我往前跌得一個趔趄,滿頭霧水。
劉老師嚥了咽口水,對我的問題避而不答。
他掩下面上的慌張,堆出笑:
「這個……不好意思,我就不跟着郭大師您一塊進去了,哈哈。」
「學校怕再出事,改成了上網課,員工全都放假回家了,您可以隨意。」
「之後要是完事了,您和我打個電話就行。」
他說完,生怕我反悔似的,連忙將大門鎖上。
我猛地瞪大眼,去推那個鐵門,卻紋絲不動。
需要刷卡才能離開。
「不是,你搞什麼?」我傻眼了,朝他喊道。
劉老師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
「郭大師您別怪我,我實在是害怕,不敢進去。」
「我相信您一定能驅鬼成功的,我……我就先走了。」
透過鐵欄杆,我看見劉老師轉身就跑,將我一個人扔在了學校裏。
不對,是鎖在了學校裏。
【我去,這個學校真的有點不對勁,這老師都怕成這樣了。】
【蠢得要命,這主角自己跑來鬧鬼的地方送死。】
【果然那句話說得沒錯,不作死就不會死。】
被彈幕一頓好罵。
我知道他們罵得對,只能一邊受着罵,一邊頭鐵繼續往學校裏走。
學校在郊區,修建得十分豪華,西式的建築風格,正中央竟然還有座環着人工湖的假山。
這要是我爸在,估計要說些「有龍有水,陰陽相合,寶地也」之類的話了。
偌大的學校沒有人氣,只餘上下課鈴聲寂寥又詭異的空響。
像是響給鬼聽的。
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按着彈幕的指示,我很快來到了那幾個學生出事的教學樓。
好巧不巧,這幾個學生偏偏是在第四教學樓的第四層出事的。
塔羅中數字四通常與穩定的秩序與框架有關,而學校本身也是某種結構與秩序的維護者。
如今,秩序崩壞,穩定不在,學校帶來的安全感消散……
這裏究竟都發生過什麼事?
我走進第四教學樓,到處懸掛着和高考有關的激勵語。
大概這棟樓是給高三的學生用的。
樓梯間藏在拐角處,我找了半天才看見,剛要踏上臺階,忽地撞上什麼東西。
我心裏一驚。
那東西發出尖銳的鬼叫,刺耳悽慘。
我被一股力氣狠狠往後推。
再次把我嚇了一大跳,往後趔趄幾步才站穩。
手伸進包裏摸到了黃符,急忙往前猛擲。
又聽得一聲尖叫。
這才發覺,聲音不像是鬼叫,倒像是女孩的聲音。
抬眸看去,眼前竟然是個穿着校服的女學生。
她也嚇得不輕,手裏抓着我扔過去的黃符紙,呼吸急促。
目光下移看到了我腰間繫掛的桃木劍,她才緩和臉色:
「原來是驅鬼的師傅,嚇死我了。」
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我想起劉老師提到過學校在上網課,不禁疑惑地問道:
「你在學校做什麼?」
聽了我的問題,女孩尷尬地笑了一下,無意識地攥緊了手心的符紙:
「……快高考了,我來學校自習。」
「自習?你不怕撞鬼麼?」
見我還是滿臉懷疑,她憋紅了臉,十分不好意思:
「我家……我家沒有能學習的地方,我只能來學校學習。」
「撞鬼也沒辦法,我需要安靜。」
說完,她看着我,一副無奈的模樣。
我張了張嘴,有些啞口無言。
女生身上的校服短了一截,露出小腿。
乾淨但不合身。
霎時間,我明白了她的處境。
女孩對上我的目光,臉上一紅,急匆匆地離開了。
我目送她走遠,忽然發現腳下多了一張塔羅牌。
是剛纔扔符紙時掉下來的。
我撿起來一看。
第十四張牌,死神。
又是「四」,又是「死」。
【我的媽呀,嚇老子一哆嗦。】彈幕飛過:
【什麼情況,她要死了?】
【樓上的,誰說死神一定是真死,可能是新生呢。】
【抬什麼槓,就你懂,這學校鬧鬼,出現死神,當然和死有關啊!】

-6-
我壓下心驚,略過彈幕的爭論,接着往上走。
我漸漸發現,這棟樓的每一層都有幾位這樣因爲特殊原因留在學校的學生。
他們也害怕,但除了學校沒有地方可去。
沒辦法。
鬧鬼也沒辦法。
他們看見我經過,眼神落在桃木劍上,充滿了期冀。
我嘆了口氣,進入了四樓。
本以爲會看到一個幽暗詭異的地方。
可沒想到,這層樓竟異常地熱鬧——滿樓都是各式各樣的驅魔師!
他們看見我,互相對視一眼,眼神微變。
而這時,我再次收到了劉老師發來的消息。
他居然將所有的通靈師拉了一個羣:
「只有最先驅鬼成功的師傅,才能收到尾款。」
「若無人成功,所有人將無法離開。」
看到羣消息,大家不免抱怨起來。
沒人在意後一句,只死死地盯住了前一句。
「媽的,只有一個人能拿到尾款?把我們當傻子整呢。」
「早知道就不來了,爲了區區六十萬,居然要和這麼多人爭!」一位姓楊的風水師傅破口大罵。
他身旁一位年輕神婆愣住了:
「多少?六十萬?他給我說的是三十萬!」
「去他的,三十萬?我還只有二十萬呢!」不知是誰意識到自己受騙了,也跟着罵開了。
這一下,大家紛紛對起賬來。
看不出來啊,這劉老師對每個人報的價居然都不一樣。
我想起他窩窩囊囊的害怕樣,沒想到,他竟然這樣窩窩囊囊地私吞了不少錢。
真是人不可貌相!
數目對不上,大傢伙頓時不幹了:「誰接這活誰是傻逼。」
一夥人浩浩蕩蕩往校門口趕,可鐵鑄的大門鎖得死死的,根本沒有跑出去的可能。
有人不信這個邪,想要翻鐵柵欄出去。
可剛碰上柵欄,他頓時慘叫一聲,立刻縮回手:
「有電!」
「叮咚」一聲,劉老師在羣裏發來一串消息:
「大家都已經收過定金了呢。(微笑)」
「那就開始驅鬼吧。」
「直到有人成功之前,門是不會打開的(加油)。」
「ps:門上通電了哦~」
看到這些消息,氣氛頓時變得緊張壓抑。
他居然來真的!
「這是非法囚禁!」楊師傅再度破口大罵。
「等下,」神婆看出了問題,「他怎麼知道我們要走?難道說……」
她臉色大變,盯住了牆上懸掛的監控。
暗紅色的光亮閃爍,意味着監控是開着的。
而這樣的監控,學校裏無處不有。
我頓時明白了。
校方的人在監視我們!
「報警!」年輕神婆立刻掏出手機,隨即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怎麼會沒網?」
「不可能,沒網的話,劉老師怎麼發的消息?」
她嘗試在羣聊中發消息,卻發現羣聊就在剛纔已經解散。
網是剛斷的。
情況變得十分詭異。
而被我們的動靜引來的在校自習的學生也變了神色。
這意味着,他們也跟我們一樣,被關起來了。
更火上澆油的是,我看見了新的彈幕:
【其實學校裏的厲鬼早就混在這羣人當中了,他們該不會還沒發現吧?】

-7-
看到彈幕的一瞬間,雞皮疙瘩乍起。
【我去,樓上說的真的假的?】
【又有劇透狗,我服了。】
【主包要小心啊,別被鬼害了!】
我持懷疑態度環顧一圈,學生總共六位,而驅魔師則有不下二十位。
在場這些人裏,哪位能是鬼?
曾經撞上過我的那個女學生不信出不去,翻出自己的學生卡刷校門。
系統識別了兩秒,隨即警告聲響起:
【未通過。】
女生懵了一瞬,再次刷卡嘗試。
依舊是【未通過】。
見到這情況,在場所有人都意識到,
我們是真的被囚禁了。
學生們面露難色,目光在我們身上掃視:
「你們不是驅魔師嗎?那就趕緊除了鬼,然後帶我們離開吧。」
聞言,場上寂靜片刻,一陣尷尬。
見狀,學生大驚失色,紛紛眼神懷疑:
「……你們這麼多人,總不能都是騙子吧?」
「不會,怎麼可能呢。」幾個覺得丟了面子的男人開口否認,楊師傅爲首,
急於在學生面前找回尊嚴:
「除,現在就除。」
「現在下午五點,除完,還能趕上喫晚飯。」
誇下海口的幾個人領着所有人又再次浩浩蕩蕩地回到出事的第四樓。
天邊的殘陽染血,教學樓裏燈光幽暗,樓道里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匆匆,所有人縮着腦袋,像是一羣老鼠過街。
初暑的季節,教學樓裏卻冷得瘮人。
我看見年輕神婆裹緊了身上薄薄的開衫。
她打了個噴嚏,皺起眉頭:
「你們不覺得這裏溫度有點過於低了嗎?」
「好像是有點冷。」乾瘦的薩滿巫婆跟着哆嗦起來,捂緊了頭上的鷹羽神帽。
「應該是教室空調沒關。」女學生猶豫着說道。
我也不自覺感到了涼意,可這股涼意並不像是空調的冷風,
反而像是有實體,如同一條冰冷的蛇滑過肌膚的感覺。
走在前面一位身材臃腫穿着神父服的胖男人回過頭,不屑地看了我們一眼:
「誰說這冷了?我都要熱死了。」
他身上的肥肉隨着上樓的動作一顛一顛,整個人像是在蒸桑拿似的,汗珠從肉的夾層中滲出,浸溼了掛在他胸前的銀製十字架。
胖神父不斷地抽出紙巾擦汗,嘴裏喘着粗氣:
「一羣瘦成竹竿的丫頭們知道個啥。」
看得出來,這學校是真走投無路了,連神父都給找來了。
「呼……」神父長呼一口氣,停在了四樓:「終於到了。」
他靠着牆,摸着胸前的十字架,呼吸急促。
而先我們幾步到達四樓的楊師傅,已經和他的幾位徒弟開始爲驅鬼做準備了。
其中一位徒弟放下揹包,竟從裏面掏出了一隻被綁住雙腳拍暈過去的烏雞。
楊師傅接過來,倒提雞腳,手上橫刀熟練地一劃,烏雞脖子剖開,深紅色的雞血滴入盆中。
放完雞血,他沒抬頭,朝徒弟伸手:
「黑狗。」
徒弟聞言,慌亂對視一眼,期期艾艾道:
「對不起師傅,半路上讓它跑了……」
「混賬!」楊師傅猛地瞪大了眼,連聲咒罵:「幾個蠢貨,連只狗都看不住。」
徒弟捱了罵,自知理虧,垂着頭站成一排。
楊師傅眯起眼睛,想了想,而後看向年紀最小的徒弟:
「黑狗血沒有就算了,你,手伸過來。」
小徒弟雖然一臉困惑,但依舊殷勤地抬起手遞過去,被師傅一把拽住手腕,問道:
「沒壞規矩,還是童子身吧?」
小徒弟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見所有人都盯着他,脖子頓時漲得通紅。
「當……當然。」
「就你還算聽話。」他師傅ţūₜ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挑破了小徒弟的指尖,將純陽之血混進了烏雞血中。
而後楊師傅將那一盆腥氣十足的血交代給自己的徒弟:
「等會我將那鬼引出來後,你們看我撒米的方向,往那潑血。」
「記住了,我沒喊停,你們也不準停。」

-8-
楊師傅用硃砂在黃紙上畫了道符,貼在了學生跳樓的那塊走廊地上。
隨即他敲響第一聲鑼鼓,神色凜然,口中唸唸有詞。
語速過快,我聽不真切。
全場寂靜,氣氛焦灼。
幾位徒弟也滿臉嚴肅地站在他身側,緊緊盯着自己的師傅。
「咚」的第二聲鑼響,狂風驟起,涼意滋生,地上的黃符紙被風吹亂。
四樓高的樹簌簌作響,飛葉竟似刀片刺來。
楊師傅眼眸一眯,側身躲過飛葉,再次敲響金鑼。
「咚」第三聲尖銳的鑼聲盪漾,昏天黑地,似有鬼聲哀嚎。
楊師傅陡然睜大了眼,停下嘴中咒語,右手往前猛地灑下一把糯米。
糯米似是撞到了什麼東西,倏地垂直落下。
「快,灑血!」楊師傅見狀,口中急喚。
幾位徒弟得令,立刻將指尖深入黑血中,挑血往糯米停留的地方灑去。
黑血飛濺,染紅了一地糯米。
可……毫無用處。
樓外依舊是昏天黑地,那股涼意也越發明顯,簡直像是被百蛇纏繞,冷得人渾身發顫。
彈幕傻了眼:
【我沒文化,誰看明白了?這是驅鬼成功了還是沒成功?】
【當然沒成功,看過林正英沒?通常碰到陽血,鬼魂會像烤肉一樣開始冒煙。】
「怎麼回事?」楊師傅也是一臉不可置信,劈手奪過徒弟手上的黑血,直接一盆澆過去。
除了濺了一地的血外,依舊是毫無作用。
地上的符紙驟然撕裂,捲入狂風中。
忽地,一聲驚恐的尖叫響起。
那個被我撞過的女學生竟然緩緩飄浮起來,雙腳離地。
她的身子向前折成倒着的 Z 字形,腦袋後仰,似乎被掐住了喉嚨。
臉上卻面無表情,好像被什麼東西吸走了靈魂似的,一片茫然。
女生被某種無形的東西拖着,往之前出事的地方飄去。
她身邊的同學嚇得渾身哆嗦,一邊大叫,一邊伸手去拽她的褲腿,試圖將她拉回地面。
但無濟於事。
「你們都是驅魔師,幫幫忙啊!」他們哭喊着,朝我們求助。
看懵了的大家纔回過神,拿法器的拿法器,唸咒的唸咒。
「到底怎麼回事?」楊師傅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拽住徒弟的衣領質問。
負責準備烏雞的徒弟啪嗒一下跪倒在地,惶恐至極:
「我錯了師傅,您讓我買公雞,我一時忘了,回來才發現買的是母雞。」
「母雞?」楊師傅看了看那隻雞,眉頭依舊緊鎖:
「就算是母雞,問題也不大啊。」
年紀最小的徒弟聞言,終於也撐不住了,兩腿一軟,抱住師傅大腿:
「是我,是我的問題……我已經不是童子身了!我錯了師傅!」
「你!」楊師傅聞言,睚眥欲裂,一巴掌扇過去。
「先別打了,過來幫忙!」年輕神婆喊住他。
女生的腿已經翻過了低矮的護欄,即將摔下樓去。
被大家拼了命地拽住了一隻腳,才勉強保持住平衡。
胖神父捧着聖水往空中灑,嘴裏揹着聖經的句子。
不過可能是水土不服,並沒起效。
薩滿巫婆也急忙解下身上的包袱,翻找起來:
「我也帶了烏雞血!等我!」
可等不及了。
拖着女孩的那股力倏然加大。
我慌不擇路,抓出兜裏的幾張黃符擲去。
碰到硃砂的空氣,竟真的冒出一股青煙!
看來我爹買的那些法器還是有用的。
我喜出望外,連忙鬆開女孩,隨即解下腰間繫着的桃木劍刺向女孩身前的虛空。
除我之外,還有另外幾把桃木劍刺了過去。
是其他的道士。
「先救人,等會再訓你。」楊師傅向徒弟扔下一句,隨後翻出墨斗,往空中惡鬼所在的方向彈墨。
那隻看不見蹤影的鬼被左右夾擊,放鬆了掐住女孩的力道。
「大家一起往後拽!」年輕神婆吆喝着,女孩逐漸被拽回樓內。
薩滿剛殺了烏雞,寫了張符混入血中:「好了好了,你們都避着點!」
隨即她一邊唸咒,一邊抱着那一盆血往空中猛灑。
抓住女孩的力道瞬間消散。
腥臭之下,天地恢復清明,狂風漸漸式微。
沾了一身血的女孩神色也逐漸清醒。
此刻,她的兩條腿橫跨在護欄之上,一隻懸空,一隻在衆人手上。
她看見自己所處的位置,立刻嚇得滿臉慘白。
「沒事,惡鬼已經被嚇走了。」年輕神婆安慰她,衆人七手八腳地試圖將她拉回樓內。
可下一瞬,女孩瞳孔放大,面容驚恐,她慘叫一聲,居然直直地摔了下去。
她竟然還是墜了樓!
「救我……」女孩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急忙趴在護欄往下看。
她雙目圓睜,後腦勺正正好磕在路上一塊巨石上,血液瀰漫。
她死了。
她的身邊,紛飛着我拋出去的黃符紙。
其中還夾雜着一張塔羅牌,「高塔」。
牌面上被雷擊中的高塔,火光映天,逃命的人從窗口墜落……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死神,高塔。
塔羅竟然早就告訴了我,她將要死去。

-9-
女孩死了。
所有人面面相覷,陷入震驚。
這怎麼可能?
我們明明嚇退了女鬼,我們明明抓住了她的腿,
她怎麼還是摔了下去?
看着一地的狼藉,一時之間沒有人說話。
年輕神婆忽然大驚失色,往後退了好幾步:
「不……不對。」
她拿出羅盤,ẗű⁴指針瘋狂轉動,無法停下。
隨即,她抬起頭眼神恐懼地打量着在場的所有人。
「怎麼了?」薩滿一邊擦乾手上的血,一邊疑惑地問她。
「她不應該摔下去的,我們明明拽住她了。」神婆艱澀地開口:
「但她還是死了。」
「這隻有兩個可能。」
「要麼,她是自己跳下去的。」
「要麼,是我們中的某人將她推下去的!」
隨着她的話音落下,在場的人神色俱變,氛圍頓時變得詭異起來。
女學生不可能自己跳樓,那麼,就只剩第二種可能。
神婆掃視我們一圈:
「剛纔都有誰拽了女生的腳?」ƭû⁴
現場按照「有沒有在最後一刻抓着女孩腳」分爲了兩撥人。
我和幾位道士、薩滿、胖神父以及楊師傅師徒在用法器鬥鬼,最後沒有觸碰女孩。
我們是一撥人,屬於安全區,沒有推人的嫌疑。
而剩下的人則都可能是那個兇手。
胖神父忽然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可是有嫌疑的應該只有學生吧?」
「驅魔師們根本不認識這姑娘,沒必要害人吧?」
學生們聞言,詫異地反駁:
「我們又沒瘋,爲什麼要害自己的朋友?」
「反而是你們,誰知道是不是騙子!」
兩方爭執不下。
神婆額Ťû⁻上冒汗,制止了他們:
「都別說了。」
她將手上轉動不停的羅盤舉起來:
「害人的不是人,而是惡鬼。」
「惡鬼僞裝成了人,在我們之間。」
「而且,」她的語氣愈發凝重,「很可能,不止一個。」
眼前彈幕飛閃:
【看來還是有聰明人。】
【他們總算意識到了,惡鬼在他們之間。】
【有沒有人劇透一下,誰是惡鬼啊,好好奇。】
【我知道,學生中的……】
最後這條彈幕一閃而過,我還沒看清,就已經消失了。
心裏直道可惜,還想翻翻有沒有別的劇透,卻看到一句:
【不準劇透,劇透的我全部舉報了。】
氣得想吐血。

-10-
現在還剩下的學生有五位,兩名男生,三名女生。
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常。
因爲年輕神婆的話,所有人都開始互相警惕。
一片沉默。
薩滿率先打破僵局:「那就一個個試唄。」
「烏雞血、墨斗、糯米都有,不敢碰的人就是鬼。」
說着,她將嘴裏提到的東西拿了出來,擺在地上。
年輕神婆聞言,立刻自證清白,她擼起袖子,整根手指沒入血水中,隨後沾了沾一旁的糯米:
「看,我沒什麼事,我是人。」
有她在先,很快大家排隊一個個試了起來。
其他人提心吊膽地圍觀,擔心下一個就是鬼,又擔心下一個不是鬼。
在還剩大概十個人時,忽地,
教學樓的廣播發出刺耳的噪音。
我不禁捂住了耳朵。
噪音過後,是一個熟悉的聲音:
「再提醒大家一次,只有最先除鬼成功的人,才能拿到尾款。」
「只有一個人哦。」
「成功的人,記得來廣播室找我。」
這是將我帶來的劉老師的聲音!
他不是嚇得不敢進學校嗎?怎麼還會在學校裏廣播?
廣播聲剛落,楊師傅眼珠一轉,隨即向他的幾個徒弟使了個眼色。
而後,他們幾人猛地拔出桃木劍往那十個人身上狂捅。
「一個個試探有什麼用?不如直接動手!」
另外幾個道士聞言也變了臉色,立刻提劍趕上:
「不能被他們搶了先!」
霎時間,場面混亂不堪。
那十人尖叫着四散逃竄,鑽進教室,竄下樓梯,躲往衛生間。
而道士們緊跟其後,貓捉老鼠般越跑越遠。
很快只能聽見怒喝與求饒聲,不見人影。
其他驅魔師見狀,回過神,也紛紛掏出法器追去,一路咒罵:
「媽的,這羣人真不守規矩!」
一時間,整棟樓都在互相追逐。
我也要跟着追過去,忽然看見彈幕:
【主包千萬別去啊!留在原地是最安全的!】
【果然全世界的恐怖片主角都一樣蠢,能組團不組,一定要分開。】
腳步一滯,我立刻停下。
爲什麼跟過去會有危險?我有些疑惑,回頭看了幾眼。
神父本也想去,無奈身形臃腫,走兩步就喘得厲害,只好停下。
薩滿和年輕神婆卻壓根沒抬腳。
神婆看着手上的羅盤,依舊眉頭緊鎖:
「我怎麼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
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轉頭趴在護欄上往下看去。
臉色登時變得煞白。
「怎麼了?」我問她。
神婆僵硬地抬手往下指。
我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頓時起了一身冷汗。
本該倒在血泊裏的女學生屍體不見了!
不對,不僅是屍體不見了,連地上的血都消失了。
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只留下一地黃紙。
彈幕瑟瑟發抖:【我去,嚇我一大跳!】
【不嚇人啊,沒什麼好怕的,懶得下牀了,就尿牀上吧。】
神婆握着羅盤的手劇烈顫抖,指針依舊在不停轉動。
神父與薩滿的神色也凜然起來。
「我們現在就去廣播室。」薩滿望向我們,「這地方絕對還有別的隱情,要找那個劉老師問個清楚。」
「不然,只怕我們所有人都出不去了。」

-11-
【廣播室好像是在綜合樓的第四層,正好是第四教學樓的對面,挺詭異的。】
【這個劉老師到底要幹嘛?突然出來說這麼一聲,搞得大家內捲起來,變得亂七八糟的。】
【只有我覺得這個劉老師可能已經不是活人了嗎……】
我看着彈幕,心裏再次一驚。
劉老師不是人的話,那在廣播室等我們的是什麼東西呢?
我們四人順着樓梯往下走,凌亂的腳步在樓梯間迴響。
「你們有沒有覺得……過於安靜了?」神父擦去額角的冷汗,肥肉發抖。
這麼一說,我也意識到,跟剛纔的混亂相比,
整棟教學樓都沒聲了。
不應該啊,那羣人應該還在貓追老鼠纔對。
走在最前面的薩滿驟然停下了腳步,她背對着我們,肩膀不住地顫抖。
「死了!又死人了!」她從嗓子眼裏擠出這麼一句話。
「什麼!」我們急忙探頭往前看。
樓梯間的拐角處橫七豎八地躺着那羣道士。
他們一個交疊在另一個身上,好像被串起來的烤肉。
全部都眼睛圓睜,死不瞑目,脖頸間還有個通紅的掌印,彷彿是被活生生掐死的。
更詭異的是,臉上神色茫然,和死在學校的那些學生的表情一模一樣。
而越往下走,每一層都有這樣死去的驅魔師,一堆堆,像等着被收走的垃圾。
死了這麼多人,我們都感到毛骨悚然。
整個第四教學樓簡直成了墳墓。
神父意識到了不對勁:
「死的全是驅魔師,沒一個穿校服的。」
「……那幾個學生呢?」
我們這才發現,那五個學生全都不見了。
倏地,從一堆死屍底下爬出一個鬼來。
薩滿下意識抓起一把糯米灑過去,我抓起黃符貼在他的額頭上。
那「鬼」被嚇得吱哇大叫,連忙開口解釋:
「是我!我是人!別動手!」
他扯下符紙,拍掉身上的糯米,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
居然是楊師傅年紀最小的那個徒弟!
「我還沒死!」
「究竟發生了什麼?」薩滿問他,「這都什麼情況?」
小徒弟的目光逐漸浮現出驚恐,他嚥了咽口水:
「我和師傅本來在追人,可剛追下樓梯,那些人竟然全都消失了。」
「一個人都看不見了。」
「再之後,我就看見師傅被什麼東西掐住脖子飄起來了……」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這時候,突然有兩個學生憑空出現在教室裏,看見師傅飄了起來,他們就開始笑。」
「我覺得不對勁,和一個師兄提劍刺過去,他們卻再次消失了!」
「再回頭,就看見其他的師兄也是一樣飄了起來……」
說着,他情緒激動:「他們全都死了!全死了!」
「那些學生全都是鬼!」
「那你怎麼沒事?」薩滿感到疑惑,「他們怎麼單單沒殺你?」
小徒弟張了張嘴,面色通紅:
「我……我躺到師傅的屍體底下,裝死逃過去了。」
「別看不起我!」他見到我們的神色,大喊起來,「總得有一個人活下去吧!」
神父握住十字架,虛脫地靠着牆:
「真是造孽啊。」
「不對勁,這根本不是一般的鬼魂。」神婆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終於明白了羅盤不斷轉動的含義:
「我們現在看到的根本就不是真實的世界。」
「也許我們從走進學校開始,就已經被鬼遮眼,進入了厲鬼製造的幻覺。」
「從一開始就只有一隻鬼,那幾個學生都只不過是幻覺。」
「女學生根本就是自己跳下樓的。」
「所以,樓下的屍體纔會不翼而飛,而靠烏雞血找鬼的手法也根本就沒有用。」

-12-
當務之急是找到那個將我們騙來的劉老師。
他一定隱瞞了什麼情況沒說。
不知道是不是被神婆點破了「鬼遮眼」,校園裏的場景大變。
原本第四教學樓對面就是綜合樓,可現在綜合樓消失不見,憑空出現了兩條分岔路,
都是迷霧蔓延,無法看清裏面的情況。
年輕神婆蹲下來,撿了兩顆石子分別扔進去。
兩邊都一樣,一點回聲都沒有。
「怎麼辦?」小徒弟瞪大了眼。
這種情況下,要是走錯路,可能就是死路一條了。
神婆手中的羅盤早已經失去了作用,除了不停轉動,根本沒法指示任何方向。
薩滿手中的糯米也早已經在剛纔灑了個乾淨,沒辦法問米。
神父和小徒弟也根本幫不上忙。
我看向彈幕:
【我去,這太嚇人了,鬼才能猜對是哪條路。】
【等下,我拉進度條去後面看下,可惡,怎麼後面是付費內容?】
【我沒開會員呢,誰有會員借我一個。】
【去海鮮市場那裏收一個啊,樓上的。】
【沒必要,還不如澳門新葡京呢。】
後面一大堆彈幕開始討論哪有盜版資源,沒一個人給我指路。
服了。
算了,還是靠我自己吧。
我掏出塔羅牌,開始洗牌,準備抽個二選一牌陣。
其他四個人看着我,面露懷疑:
「你不是道士嗎?怎麼還會這玩意?」
「什麼道士?」我順着他們的目光看到我腰間的桃木劍,解釋道:
「這是從我爸媽那借的,我本人其實是算塔羅的。」
薩滿聞言,嗤之以鼻:
「哦,一家騙子。」
我冷笑一聲:「你不也是騙子。」
「你要真有能力,剛纔跳個大神都能把鬼送走了,還用得着在那裏殺雞。」
薩滿豎眉瞪我:
「你懂什麼?我那不叫騙子,我只是比較看運氣看狀態。」
「狀態好,我連你祖宗叫啥埋在哪都能給你看出來!」
「切。」我沒再搭理她。
神婆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算得準嗎?」
「必須得準了。」我在心裏祈禱着,隨後抽出五張牌。
翻開第一張,指代當前狀態,是「寶劍二」正位。
畫面中,人物被遮住了雙眼,端坐着Ṱů₃,身後海浪洶湧。
是此刻我們的狀態,迷茫無措。
忽地,我想起最早在直播間給劉老師占卜時,也抽出了這張牌。
當時的他隱瞞了許多情況,而現在竟然又一次出現這張牌。
他果然還隱瞞了不少信息。
收回思緒,我翻開指代右邊那條路的兩張牌:
三劍穿心的「寶劍三」逆位以及萬劍穿心的「寶劍十」正位。
彈幕飛閃:
【這也太慘了,兩張牌簡直是在說「死定了」。】
【何止呢,十三把劍,是死透了。】
看到這麼多劍,其他四個人也沉默了。
我翻開另外兩張指代左邊的牌:
近期的位置上是一張「惡魔」正位,我的呼吸頓時停滯了一瞬。
隨即我趕緊翻開遠期的位置,出現一張「命運之輪」。
我猛地鬆了口氣,嚇出一身冷汗。
惡魔的束縛也許會讓我們陷入絕境,但命運之輪會成爲破局的轉機。
差點以爲兩邊都是絕路了,還好有一線生機。
「什麼意思?」神婆緊張地問我。
我告訴她:
「走左邊吧ṭũ̂⁴,也許能絕處逢生。」

-13-
「你能信嗎?」小徒弟一臉懷疑:「就這幾張紙,能知道正確的方向?」
神父倒是堅定地站在了我身後:
「我信,反正也沒什麼別的辦法了。」
神婆和薩滿也是這麼想的。
反正也沒什麼別的辦法了!
我看向小徒弟:「你要是不信我,你就往右邊走,我絕不會攔你。」
既然不相信我,那就算他走了左邊,萬一遇到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他還是會怪我,認爲我帶錯了路。
還不如從一開始就隨便他。
「往右就往右。」他梗着脖子答道,隨後抬腿往右邊那條路上邁。
可走了兩步,見沒人跟着,他回過頭,沒底氣地問:
「你們都信她?」
神婆不置可否,只是跟他說:
「你接着走你的,說不定你選的那條路纔是對的呢。」
小徒弟沒再回話,硬着頭皮走進了那條迷霧圍繞的岔路。
「那我們也走吧?」神父指向左邊。
「再等等。」神婆伸手攔住他。
神父轉頭詫異地看向神婆,下一秒卻聽見右邊那條路上傳來小徒弟的呼救聲。
他像是被什麼東西捂住了嘴,聲音驚恐但十分模糊。
我們沒人敢去救他,只能聽着他的呼救一聲弱過一聲。
這樣過了五分鐘,迷霧忽地消散。
往右的岔路消失不見,原地多出了一座人工湖。
而小徒弟跌進湖中,被水草纏住了手腳,溺斃在水中。
往左的岔路也現出真面目,綜合樓矗立眼前。
神父惶恐地握住了十字架,口中喃喃唸叨着超度的經文。
「剛纔不救人,現在裝好人又有什麼用?」薩滿扯了扯神父的衣袖,打斷了他的禱文:
「走了,去廣播室。」
短時間內死了太多人,都麻木了。
我跟着神婆面無表情地爬樓梯。
偏偏又是四樓,又是數字四。
到底爲什麼一直在這個數字上打轉。

-14-
綜合樓很安靜,大概是因爲所有老師都放假了。
神婆正要推開廣播室的門,我連忙攔住她。
想起彈幕提醒過廣播室裏的劉老師也許不是人,我給神婆遞了張符紙,囑咐她:
「小心點。」
她詫異地抬了抬眉,將符紙接了過去:「……謝謝。」
而後她繼續推門:
「我們來了,劉老師……」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隨後爆發出尖銳爆鳴:
「我靠!你在幹什麼!」
那個將我們騙來的劉老師此時漂浮在空中,像之前死去的學生一樣,被掐住脖子往窗外拖。
可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臉上並不是一片茫然。
反而意識清醒。
他被掐得窒息,雙手無助地在空中掙扎。
神婆猛地衝進去,跑向劉老師,抱住他的褲腿。
見到我們,他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艱澀地開口:
「救命……救救我!」
聲音氣若游絲。
薩滿能用來驅魔的東西都已經用盡,我也只剩下一把桃木劍了。
急跨兩步,我抄起劍往劉老師身後的空氣上一刺。
可那無形的鬼魂速度更快,頓時甩開了神婆,避開了我的劍,拖着劉老師飄到了窗外。
劉老師懸滯在了半空中,遠離窗臺。
我們根本無法觸及。
幾個人無助地看着劉老師,以爲也要眼睜睜看着他墜樓而亡。
可不知爲何,惡鬼竟遲遲沒有鬆手,反而像是挾持着劉老師與我們互相對峙。
再這樣下去,就算他不摔死,也得窒息而亡了。
「先別殺他啊,這可是我的六十萬尾款!」薩滿氣急,生怕即將到手的鴨子飛了。
「造孽啊造孽。」神父見不得這場面,閉上了眼深呼吸。
彈幕在這時出現:
【其實只要他們找出事情真相,就可以活着離開了。】
【什麼意思?什麼真相?】
【女鬼死亡的真相,以及她爲什麼害人的真相!】
按照彈幕所說,從一開始想要我們來廣播室的根本不是劉老師,而是惡鬼。
它要見我們,一定是爲了什麼。
我眼神一凜,再要看下去,彈幕飛過一條:
【劇透的全部舉報了,不用謝。】
???
真是太熱心了!給我留那麼幾條不行嗎?

-15-
沒辦法,我無奈地掏出塔羅牌。
「你幹嘛?」神婆眼神疑惑。
「通靈。」我回道。
洗好牌,我看向被掐得呼吸困難的劉老師以及他身後無形的惡鬼。
「你是不是需要我們找出你死亡的真相?」我將彈幕中看到的消息問了出去。
「你跟誰說話呢?」薩滿愣了一瞬。
我沒理她,下一瞬,窗外忽然掀起一陣風,翻開了我眼前的第一張牌:
「正義」正位。
既有「是」的意思,又正好是「命運之輪」的下一張牌。
看來,我們抓住了「命運之輪」給出的那一絲機會。
我喜出望外。
「正義?一隻惡鬼要求正義?」薩滿斜眼瞥了一眼,隨即笑了一聲。
神父急忙捂住她的嘴:
「別亂說話。」
窗外的劉老師身上突然多了一道傷口,像是被動物的爪子抓傷的。
見狀,我急忙警告薩滿:
「要想拿到你的六十萬,就安靜閉嘴。」
她不說話了。
我再次問道:
「你究竟是誰?爲什麼在這個學校裏?」
這次我先動手翻開一張單牌,「星幣侍從」正位,學徒形象。
只是窗外再次狂風大作,替我多翻了一張:
「教皇」正位,指代學校。
兩張合一塊,學校的學徒,那不就是學生?
我詫異地瞪大眼,這也就是說,這個惡鬼曾經是這所學校的學生!
「所以你是學校的學生,那你爲什麼殺死自己的同學?」我嚥了咽口水。
這次我不再動手翻牌,窗外狂風疏疏,似乎帶上了學生鬼的無限怒火。
一張牌被風掀起。
「寶劍七」逆位,牌面上的人物獨自拿着劍遠離軍營。
寡不敵衆,被排擠孤立。
寶劍與傷害有關,也許不會僅僅是孤立這麼簡單,可能還伴隨有暴力。
所以,是她遭受了校園暴力?
我想了想,問道:
「你被校園霸凌了,死的那些是傷害了你的同學,是嗎?」
手上一翻牌,又是「星幣侍從」正位。
我恍然大悟,沒錯了,她是在向害死自己的人復仇。
薩滿幾人在旁邊聽得迷迷糊糊:
「所以這隻鬼以前是這裏的學生,被霸凌而死,回來復仇了?」
我點點頭。
「原來如此!」薩滿一拍大腿,看向窗外,堆笑道:
「小同學,你放心,既然我們知道了真相,等我們出去了,一定替你伸張正義。」
「你快把劉老師放下來吧,這可是我的六十萬呢!」
可劉老師還是被綁着,而我身前的牌又被風吹開了兩張:
再一次的「惡魔」正位與「教皇」正位。
我低頭看去。
「惡魔」牌面上是一個惡魔用鐵鏈鎖着亞當與夏娃,指代被控制、被束縛,有性無愛。
而「教皇」除了指代學校這種教育機構,指代人物,也可以是……老師。
老師,束縛,有性無愛。
亞當夏娃,禁果。
惡魔。
爲什麼是這兩張牌……
我猛地抬起頭:
「劉老師也傷害了你,是不是!」
「他……侵犯了你。」
這麼一想,一切都說得通了。
爲什麼劉老師那麼害怕留在學校,爲什麼他會被惡鬼抓來當人質。
因爲他是傷害了她的人,他也是她的復仇對象!
我想起最早在直播間裏,劉老師奇怪的戀愛占卜。
現在才明白,他當時真正想算的也許根本不是什麼女友出軌,而是和女鬼有關。
那時候出現的三張牌中,也有兩張寶劍牌。
被矇住雙眼綁住雙臂的「寶劍八Ŧű̂₄」逆位,以及同樣矇住雙眼的「寶劍二」正位。
而在現實中,被矇蔽被傷害的其實是女鬼才對。
不知是不是女鬼的回應,風捲起那張「正義」,在空中飄浮。
彈幕和我一樣的憤怒:
【這是老鼠嗎?對不起打錯了,這是老師嗎?】
【我剛沒忍住去看了解說,原來小女孩已經在努力自救了。】
【被校園霸凌後,她想到了要去和老師求助。】
【卻沒想到,在這個廣播室,被她信任的老師侵犯且殺害了!】
【死去的學生都是曾經霸凌過她的人!】
【這個劉老師也真是該死!太噁心了!】
我望向窗外,看到對面的第四教學樓的第四層。
終於意識到,其實四不重要。
重要的是,第四教學樓的四層和廣播室相對。
從那跳下去,能讓在廣播室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她所要報復的,除了死去的那幾個學生,還有這隻躲在廣播室的陰暗老鼠。

-16-
我的話音剛落,懸空的劉老師猛地瞪大了眼,睚眥欲裂。
他最醜陋的祕密暴露了,比剛纔更激烈地掙扎起來。
「救我!那些全都是胡說八道!」他還在嘴硬。
那張「正義」倏地飛過去,狠狠扎進了他的喉管。
劉老師不可置信地捂住喉嚨,目光驚恐。
下一瞬,他的身子直直下落,猛地砸在地面上。
不像是自然下墜,更像是被死死錘進了地裏。
腦漿迸裂,如同彈幕所說的「死透了」。
薩滿忽地回過神,尖叫一聲:
「不對啊,我的六十萬沒了!不是答應了我們要放過他嗎!」
我翻了個白眼:
「她從來沒答應過要放了劉老師……啊不,劉某。」
「她需要的是我們爲她主持正義,這纔是讓我們活着離開的條件。」
許久沒說話的年輕神婆忽然開口:
「可我們都出不去,又怎麼能主持正義?」
「可以的。」隨即,我向虛空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你的屍體在哪裏?」
學校裏死了一個學生,而後開始鬧鬼。
大家見到了女鬼,卻沒有人懷疑到這個被殺害的女學生身上。
這說明,學校裏的人根本不知道這個學生死了。
這就意味着,劉某一定是爲了避免東窗事發,所以把屍體給處理了。
並且很有可能,就給埋在了這個學校裏。
手上翻出一張牌。
熟悉的「寶劍十」,一個人被十把寶劍釘死在了湖邊。
湖邊,學校的人工湖。

-17-
不知是不是女鬼收斂了自己的氣息,神婆的羅盤總算恢復了正常。
指針帶着我們繞湖一週,竟然來到了當初溺死的小徒弟屍體旁邊。
我想起來,在岔路口算塔羅時,指代往右走的人工湖時,也出現了「寶劍十」,而最終小徒弟溺死。
同時,往左走出現的「惡魔」,我以爲是指代惡鬼,沒想到,其實指的是劉某這個惡魔。
我不禁感慨,這一切到底是巧合還是天意呢?
幾個人開始狼狽地挖地。
果然,在刨了許久後,神父一手拔出了具臭氣熏天的屍體。
屍體已經完全腐爛了,身上卻還穿着這所學校的校服。
我們靜默了片刻。
神父站起身,閉上眼,神情認真地超度這具冤魂。
大概是所恨之人都已經死去,屍體也得以重見天日,只需要等待即將到來的正義。
神婆的羅盤徹底停止了運轉。
女鬼的怨氣退散,她隨着神父的禱文離開了俗世。
我的手機突然有了信號。
「叮咚」兩聲,我爹發來消息:
「纔看到你的紙條,別把我劍搞壞了。」
我想了想,問他:
「有怨氣的屍體埋在湖邊,是不是會容易成爲厲鬼啊?」
他回我道:
「水爲氣脈,陰穢破水脈。」
「血入水, 煞沖天,屍浸泉,鬼門開。」
「反正, 風水好不了。」
「不過,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笑了笑:「沒什麼,等我回家喫飯。」
我放下手機,突然看見多了個羣。
羣裏有我、神婆、神父以及薩滿,還有……死去的劉老師!
「恭喜大師們驅鬼成功。」
「但別忘了, 只有一個人可以拿到尾款哦。(微笑)」
「只有一個人哦。」
頓時,氣氛突變。
「怎麼會是劉老師,誰還在裝神弄鬼……」我感到詫異。
可話剛說了一半,神父驟然間扯下脖子上掛着的十字架, 拔掉下半部分, 竟成了把小匕首。
而這把匕首在下一秒捅向了我的腹部!
我急忙伸手去護住,可劇痛襲來。
我的指尖滲出血珠,整個人不可置信地癱倒下去……

-18-
咒罵夾雜着打鬥的聲音在耳邊震盪, 我死死閉着眼, 等他們分出勝負。
衣兜裏ţū₋的那副厚實塔羅牌替我擋了一刀, 身上的血不過是扎傷手背流出的。
彈幕替我無語了:
【不是吧?又來?】
【主包又要裝死了,怎麼不算一回生二回熟呢?】
紛亂的聲音逐漸平息, 我悄悄撩開半邊眼皮。
看見神婆和薩滿都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身上連中幾刀, 目光失神。
而殺了所有人的神父鬆了口氣,肥肉跟着鬆弛下來,似乎比之前還要大一圈。
他脫掉帶血的神父服, 深深淺淺地往岸邊走。
可似乎是剛纔的打鬥用盡了力氣,他腳下一滑, 整個人像球一般滾進了湖水裏。
水草縈繞,本就臃腫的他越掙扎, 墜落得越快。
他竟死在了小徒弟身邊。
這湖裏湖外又多了幾具屍體, 水敗氣散,風水估計更差了。
我這才從地上爬起來,探了探神婆和薩滿的氣息。
冰冷一片, 她倆也死了。
彈幕飛馳:
【主包, 你又躺贏了, 該讓我怎麼說你好呢。】
【接躺贏。】
【接+1。】
【你們都接,那我也接。】
羣聊中彈出最新的消息。
劉老師:「恭喜郭芋!」
「我在校門口等你。」

-19-
我拖着疲憊的身子走出學校。
之前緊鎖的大門敞開着,一輛豪車停在門前。
我停住腳步。
劉老師不是死了嗎?這車又是怎麼回事?
就是他們拿着劉老師的號在裝神弄鬼?
倏地,後排下來兩位彪形大漢,將我拖入車中。
我認出來,他們是吳漠煙的保鏢。
後背冷汗直冒。
「你們要幹什麼?」我警惕地看着他們。
副駕駛的一位男人扭頭, 扔給我一個黑包。
我打開來, 竟滿滿當當全是錢!
「爲什麼給我錢?」我傻了。
男人笑着指了指這所私立學校:
「說好的六十萬尾款, 郭大師難道忘了?」
「這是我們老闆的學校。」
「僱你來的就是我們老闆, 現在任務完成了,不應該去見見他嗎?」
我的心越來越涼,帶着絕望問道:
「你們老闆是誰?」
「吳漠煙。」男人勾起嘴角, 「你不是已經認出來了嗎?」
「別擔心,他只是有另一個小忙需要郭大師你幫忙。」
「走吧,去做下一個任務。」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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