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

十八歲那年,我夢見我和謝灼是一本虐文裏的男女主。
他會爲了天降女配一再拖延我們的婚約,並虐我千百遍。
我把這個夢告訴謝灼,他笑着哄我:
「那我一到法定結婚年齡就娶你,夢就不作數了。」
二十八歲,我和謝灼結婚的第六年。
在他送那個女配回家的夜裏,我遞出了離婚協議。
「就因爲我讓她坐了副駕?」
謝灼憤怒質問:「還是因爲那個夢……你根本不信我?」
我搖了搖頭,很輕地說:
「因爲今天下了一整天暴雨。」

-1-
女配第一次出現的時候,謝灼給我發了一條短信:
「老婆,報備!有個女孩暈倒在了我的車前,我得送她去醫院。」
從小到大,謝灼一直是男德典範。
除了工作需要,他每次和女生單獨相處都會同我報備。
那一次我並沒有在意。
直到他遲了半個小時回來,一臉興奮地同我說:
「老婆,女配竟然真的出現了!」
「你不知道,我剛要上車她就低血糖摔在了我面前,就跟偶像劇……」
察覺到我的沉默,他忙抱住我:
「老婆,你別誤會,我就是覺得好玩兒。」
「反正我也不會再見到她了……劇情已經被我們改變了,不是嗎?」
我莫名不安地攥緊手指,沒有回答。
隔了兩天,謝灼就突然告訴我:
「那個女配是樂團新來的二提首席……」
「我故意刁難她,讓她演奏了帕格尼尼的第二十四隨想曲,反倒讓她贏得了滿堂彩。」
謝灼輕笑一聲,滿是柔情的眼裏溢出懷念:
「老婆,有一瞬間我感覺我好像看到了從前的你。」
心跳空了一拍。
我閉了閉眼,無力地預感到——
劇情只是推遲了,卻沒有被改變。

-2-
十八歲那年,我夢見我和謝灼是一本虐文裏的男女主。
他會在二十五歲時,遇到一個令他心動的天降女配。
他會在我和女配之間搖擺,爲了女配一再拖延我們的婚約,一次次傷害我。
我們糾纏不清,難捨難離,最後陷入兩敗俱傷的虐文結局。
我從夢中驚醒,第一時間把這個夢告訴了謝灼。
十八歲的謝灼笑着揉亂了我的發,哄道:
「傻瓜,那我一到法定結婚年齡就娶你,夢就不作數了啊。」
自那以後,他無數次堅定地告訴我:
「你是我從小就認定的老婆,能夠娶到你,我一分一秒都不會猶豫。」
他說到做到,在二十二歲的生日當天,就帶着我去領了證。
甚至在二十五歲那年拒絕了母校的講座邀約,避開了遇到女配的劇情點。
一晃又三年過去。
謝灼依然是人盡皆知的愛妻如命,圈裏人都知道不要在雷雨天找他談生意。
只因他的太太怕打雷,所以每個雷雨天他都要陪在太太身邊。
……
人人都羨慕我們青梅竹馬,終成佳話的完美愛情。
包括我自己,也對謝灼的忠貞堅信不疑。
但命運的風暴總是出現得猝不及防。
謝灼開始在我面前頻繁提起那個女配。
「她的小提琴演奏技巧確實不賴,樂團首席都有危機感了。」
「聽說她在柏林進修了三年,到我們這小樂團來,倒是屈才了。」
「今天演出格外成功,我送了他們一束玫瑰,是徐樂代表樂團收的花,老婆你別誤會哦。」
「……」
謝灼說完後,舉手向我保證:
「老婆,我坦坦蕩蕩純粹欣賞,你千萬別多心。」
我被一句話堵得無言以對。
好半晌才很輕地問了一句:
「你最近好像經常去音樂廳?」
謝灼是樂團的獨家贊助方,但他從前只在演出時會去看看,Ṫű̂ₜ很少這麼頻繁。
謝灼愣了愣,開玩笑似地說:
「老婆,我該不會ẗŭ̀¹被劇情控制了吧?」

-3-
謝灼後面緊跟了一句:
「老婆,要不我讓她離開樂團算了?」
從前我跟謝灼,默契到一個眼神就能看透彼此的心。
可那一刻,我竟然分辨不清他說這話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
我的神情冷了下來:
「你明知我不會讓你這麼做。」
我也曾經是樂團的提琴手,我很清楚資本的潛規則能夠摧毀多少音樂夢。
那個女孩現在還很無辜。
謝灼明明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明明他也不是這樣的人。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謝灼抱着我的脖子蹭了蹭,委屈地解釋:
「我怕你介意,我不想我們兩個人之間有任何意外……」
謝灼怕的,到底是我的介意,還是他的不受控呢?
我沒想到不過幾天,自己就得到了答案。
一個朋友給我發來了一張照片,附言:
「瑟瑟,我今天來醫院……」
「這人是謝灼??????!!!!!」
滿屏的問號和驚歎號昭示着朋友到底有多震驚。
而照片裏,西裝革履的男人公主抱着一個昏迷的女生,正疾步走在醫院的地下停車場。
他只露出一個側臉,就已帥得驚豔。
我卻只注意到他微微緊繃的下頜線,和青筋微露的手臂。
那是我再熟悉不過的,謝灼的身體語言——
他在緊張。
我退出朋友的聊天框,看向置頂欄謝灼的頭像。
空空如也。
距離照片拍攝的時間已經過去二十分鐘。
謝灼依然沒有向我報備。
那一刻,我茫然了。

-4-
我和謝灼是典型的青梅竹馬。
兩家世交,比鄰而居,從小一起長大。
六歲的時候,長輩們就曾開玩笑說要給我們定娃娃親。
「謝灼,你喜不喜歡江瑟?長大以後就讓她做你老婆,好不好啊?」
長輩們用逗弄的語氣,不想謝灼回答得特別認真:
「我喜歡江瑟,我以後會自己娶她,不用你們讓。」
正經不過兩秒鐘,他又嬉皮笑臉地說:
「江瑟不肯答應,我就求她,求到她答應爲止,反正我不要臉。」
謝灼從小混不吝,做什麼事都沒耐心。
他學游泳淹不死就行,種花幾天就忘澆水,想要的東西到手了就覺得沒意思……永遠三分鐘熱度。
長輩們都擔心他是花花公子的胚子,長大後要四處留情。
可唯獨喜歡我這件事,他堅持了整整二十多年。
數不盡的女生前仆後繼向他表白,他永遠旗幟鮮明:
「不好意思啊,我永遠忠於江瑟。」
長輩、朋友、老師同學……
誰都知道,謝灼身上有個獨一無二的烙印,叫江瑟。
他甚至因爲我的音樂夢,跟着我學了小提琴,研究透了古典音樂。
他因爲我愛上了古典音樂。
哪怕我後來腕骨受傷彈不了琴,他也爲我創建了一支交響樂團。
我從不懷疑謝灼的真心。
我做了那樣一個夢,第一反應也是要告訴謝灼。
而不是懷疑他、離開他。
一直是謝灼給了我對抗劇情的底氣。
現在,那些底氣似乎在一絲一縷地被抽離。
有什麼東西在我的心裏崩塌。

-5-
「瑟瑟,你還好嗎?」
見我遲遲沒有回覆,朋友又發來幾條短信:
「一定是突發情況啦你別太在意,全世界都知道謝灼有多守身如玉啦哈哈……」
「不過這也太危險啦,要是被狗仔拍到……等他回去你好好教訓他一頓!/憤怒.jpg」
連我的朋友都覺得謝灼是情非得已。
我忽然笑了笑。
對啊,我怎麼能對謝灼有所動搖呢?
他一定會向我解釋的。
我定下心,等着謝灼的短信。
我等到謝灼往常下班的時間,等到天更黑了。
謝灼推門而入,終於給了我解釋:
「老婆,徐樂今天又低血糖暈倒了,是我送她去的醫院……」
再沒別的了。
我竟然第一次從他的臉上看到了心虛的表情。
一顆心墜了地。
我一言不發,任由謝灼習慣性地抱了抱我。
有什麼刺痛了我的眼——
是他的西裝衣領上,沾的口紅。

-6-
決定和謝灼離婚,是在一個陰天早晨。
我推開家中音樂室的門,看到牆上少了一把瓜奈裏琴。
那是我十六歲生日時,謝灼送我的小提琴。
後來他向我求婚時,也是用那把琴爲我演奏了《小夜曲》。
自從我不能上臺演奏後,我經常會將收藏的小提琴借給樂團。
除了這一把。
懷着不安的預感,我拍了張照問謝灼:
「這把琴是你拿走了嗎?」
謝灼沒有回我。
女配出現後,從來秒回我的謝灼,也開始忽略我的信息了。
我抿了抿脣,打開樂團裏一箇中提琴手的微信,剛想問一問。
卻先看到了她最新的朋友圈。
「Oh!!!不止是瓜奈裏琴,還是瓜奈裏巔峯時期的作品!!看一眼這輩子都值啦!!!」
她的配圖是擠滿人的排練廳中央,一頭長髮的女生側身在演奏着小提琴。
可我在意的,不是那個女生就是女配徐樂,也不是她手裏那把琴。
我在意的,是照片的角落裏,那個嘴角微微帶笑的模糊身影。
是謝灼啊。
手機屏幕上忽然落下一滴又一滴的水跡。
我抬起頭,模模糊糊地看見。
不知何時,窗外應景地下起了雨。
雨越下越大,傾盆而落,不時帶起轟隆隆的動靜。
打雷了。
雷雨持續了一整天。
我一直在房間裏,整個人卻似乎從裏到外都被澆透了。
以至於夜裏謝灼回來的時候,冷風從門外灌入一瞬,我就打了個冷顫。
「老婆對不起,我今天一天都沒看手機,剛剛纔注意到你的消息。」
「那把琴我今天帶去樂團了,反正你現在也不用了不是嗎?」
「晚上我回來路上碰見徐樂在等車,雨太大了我就載了她一程讓她坐了副駕,老婆你別……」
直走到近前,謝灼解釋的話忽然一頓:
「……老婆,你怎麼了?」
我看着謝灼,很緩慢很緩慢地眨了眨眼。
我遞出攥在手裏一整天的離婚協議,莫名笑了一下:
「謝灼,我們離婚吧。」

-7-
我從來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
喜歡謝灼的時候,我足夠堅定。
我演出時最好的那張票永遠留給謝灼,我用的東西都有謝灼的烙印,我在十六歲就接受了他的求婚……
在走向謝灼的這條路上,我也一分一秒都不曾猶豫過。
可是當決定離開的時候,我生怕自己會動搖。
所以我忍着痛,用一天的時間收拾好了行李,聯繫律師加急擬好了離婚協議。
我把離婚協議遞出去,就花光了所有力氣。
「……爲什麼?」
謝灼慘白了臉,不敢置信:
「因爲我今天沒回你消息?」
「因爲我讓她坐了副駕?」
他憤怒質問:「還是因爲那個夢……你根本不信我?」
我搖了搖頭,很輕地說:
「因爲今天下了一整天暴雨。」
謝灼瞳孔驟縮,猛地往前邁了一步,伸出手。
看見我避開的動作,他瞬間紅了眼眶,整個人搖搖欲墜。
「瑟瑟,對不起,我……」
我打斷他。
「我要的東西已經寄走了,剩下的你隨意,離婚協議如果有問題,你可以聯繫我的律師處理。」
匆匆說完,我逃也似地奔出門,跑進停在院前的車裏。
車門閉合的瞬間,我看見謝灼追了出來。
「瑟瑟,別丟下我……」
他在樓梯處絆了一跤,狼狽摔倒在地,卻仍固執地望着我。
隔着瀟瀟雨幕。
我堅決地移開視線,踩下了油門。

-8-
汽車衝進雨裏。
謝灼追趕的身影慢慢淡出後視鏡。
某些記憶,卻越來越鮮明——
十二年前的雷雨天,我遭遇綁架奮力逃出後躲進下水道。
雨水噼啪穿過井蓋,我在絕望中無聲呼救,是謝灼第一個出現。
他攜着天光把我從絕境中撈出:「瑟瑟別怕,我來了。」
我患上了嚴重的心理障礙,每天因不存在的驚雷睡不着覺。
謝灼陪着我休學,守了我整整三個月,一遍遍摸着我的頭安撫:
「瑟瑟別怕,我在呢。」
我出院的那天,謝灼在滿屋的鮮花裏爲我演奏《小夜曲》,向我求婚。
十六歲的少年沒有準備戒指,只捧出整顆真心,紅着耳朵保證:
「瑟瑟,以後每個雷雨天我都會陪在你身邊,如果我做不到,那就讓雷劈死我。」
那以後沒多久,江市落下一場沒有預警的颱風。
我在城北家中獨居,謝灼在城南老宅陪爺爺奶奶。
颱風來臨後的第三個小時,謝灼像個落湯雞,氣喘吁吁敲開了我的房門:
「楓林路被水淹了,車開不過來,我跑過來的,所以來晚了。」
他從懷裏掏出被捂得好好的、我最愛喫的酥餅,笑眯眯地問:
「看在我給你帶了好喫的份上,原諒我遲到,好不好?」
哪怕我後來早就不再害怕雷雨天。
謝灼依然固執地信守諾言。
我沒想過,他會爲了另一個女人忘記這一切。
我的眼前漸漸模糊,再也看不清記憶中謝灼的臉。
耳朵裏雨聲不歇,車載音樂卻在播放着《晴天》——
「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

-9-
第二天,我從賓館醒來。
剛打開關了一晚的手機,就面對了鋪天蓋地的消息。
「瑟瑟,你跟謝灼怎麼了?」
「謝灼昨晚爲了找你查遍了整個江市的酒店,他看起來瘋得厲害!」
「瑟瑟,狗仔好像拍到了一些照片,你們有誤會好好說……」
「…..」
我疲於應付,卻無法告訴他們自己要離婚的事實。
江、謝兩家本就交情深厚,我和謝灼的婚姻出於自願ťṻ₋,身後牽扯的利益卻不計其數。
沒有告知雙方長輩就做出這個決定,已是我自私任性。
手機鈴聲突兀響起。
來電人是謝灼。
我無心逃避,接通電話,對面卻傳來了謝灼母親溫柔的聲音:
「瑟瑟,是我。」
「媽媽知道你受了委屈,先回家來,我們慢慢說,好嗎?」
從我出生起謝母就是我的養母,她看着我長大,待我如親生女兒。
我說不出拒絕的話。
只是我沒想到剛進謝宅的大門,就看見謝灼正跪在地上,背上滿是血紅的鞭傷。
聽見動靜,他紅着眼睛回過頭,可憐巴巴地喚:
「瑟瑟……」
明知這是一場苦肉計。
我的心還是沒出息地顫了顫。

-10-
我想到的是自己被綁架那年。
歹徒被抓的時候,謝灼像瘋了一樣衝上去。
他在警察的阻攔下,愣是將歹徒打成了重傷。
這件事不僅鬧到了警局,還被媒體拍到了照片,江謝兩家後來花了很大代價才讓事情平息。
謝父氣得第一次動用家法,將謝灼狠狠抽了一頓。
「你知不知道你是謝家的人,一言一行有多少雙眼睛盯着?你私底下想怎麼出氣不行,非要被人抓住把柄?」
少年最是意氣用事,十六歲的謝灼紅着眼眶:
「受傷的人是瑟瑟,瑟瑟再也彈不了琴了……我恨不得宰了他們!」
……「啪」的一聲鞭響。
「你還有臉喊人!」
謝父揚手將一沓照片砸在謝灼臉上,厲聲道:
「這些照片落到有心人眼裏是什麼樣你不清楚?你對得起瑟瑟嗎?」
照片落地,映在我的眼底。
有謝灼在醫院抱着徐樂的照片、有他和徐樂在音樂廳相對談笑的照片……
還有雨天他撐傘打開車門,邀徐樂入座的照片。
這些畫面裏,都是二十八歲的謝灼。
二十八歲的謝灼是集團掌權人,處事早已滴水不漏,再ƭŭₚ沒被媒體抓過把柄。
可他卻暴露了這麼多的破綻。
我的心剎那平靜,只一言不發,沒有去接演這場苦肉戲。
空氣一時僵滯。
謝父謝母對視一眼,臉色變了變。
謝母嘆了口氣,拉着我進了書房。
「瑟瑟,媽媽知道你比誰都眼裏容不得沙子。」
「但你也知道,狗仔總有能力把假的拍成真的……媽媽可以跟你保證,謝灼跟那個女人絕對沒有半分越界的行爲。」
「你想怎麼罰謝灼都行。但離婚這兩個字太重了,我們不要提,好嗎?」
不等我回答,謝母重重握住我的手:
「瑟瑟,謝灼這二十八年待你的真心,難道還抵不過幾張捕風捉影的照片嗎?」
我想說不是的。
不是幾張照片而已。
可我抬頭對上謝母哀切的、帶淚的眼睛。
感情遠比利益更難切割啊。
我妥協地閉了閉眼:
「我需要跟謝灼先分居一段時間。」
「讓我靜一靜吧……媽媽。」

-11-
我搬到離謝灼遠遠的郊外山莊。
依然擋不住他每天來我的門口蹲守。
他不說求和求原諒的話,只若無其事般獻殷勤:
「瑟瑟,我給你帶了你最愛喫的酥餅,賞臉嘗一口?」
「我現在已經不愛喫了。」
我漠然拒絕,閉門不出,一直窩在房間裏作曲。
謝灼就端着電腦坐在門前臺階處理公務,夜裏睡在車上。
一連幾天,又下起了雨。
管家來送外賣,我開門的時候,看見了暈倒在地的謝灼。
許是背上的鞭傷復發,他發起了高燒。
我剛要打電話叫救護車,就被他握住了手腕。
「瑟瑟,我好疼啊……」
謝灼迷濛地半睜着眼,握着我的手虛虛放在他的心口。
潮紅的臉上落下一滴又一滴的淚,他啞聲哀求:
「這裏好疼……瑟瑟,求你可憐可憐我。」
要說不心軟是假的。
可近來我反覆做起十八歲那年做過的夢。
夢裏的我猶豫捨不得放下,才一次次給了謝灼傷害我的機會,以至於我們都面目全非。
想到這,我掰開了他的手:
「謝灼,體面些。」
我讓人把謝灼送去醫院,自己卻沒有跟去。
謝灼受傷沒人照顧的消息,不脛而走。
加上前段時間的狗仔照片雖被謝家壓了下來,到底還是傳出了風聲。
圈子裏轟動,開始流傳出我和謝灼婚變的消息。
好友列表裏不論熟不熟的,一個個都來勸我:
「瑟瑟,謝灼和照片裏那女的也沒什麼親密動作啊,你是不是誤會他了?」
「你們結婚快七年了,婚姻偶爾開個小差也是很正常的。」
「換乘戀愛、開放式婚姻……這圈子裏的男人都髒得很,你對謝灼要求別太嚴格啦。/笑哭」
「……」
全世界都在勸和。

-12-
有一條留言這麼問我:
「謝灼和那個女的到什麼地步了?他們睡了嗎?」
「沒親沒上牀的話,謝灼就不算出軌吧。謝灼那麼愛你,沒出軌你就別太在意啦。」
「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
有一瞬間,連我都遲疑了。
精神出軌難道不算出軌嗎?
我想不通,也不願意內耗地去糾結答案。
我把那些說話不中聽的通通拉黑,又找律師擬了份分居告知書。
謝母喊我回謝宅的時候,我便爲自己想好了退路。
感情不和分居兩年就能向法院提起離婚訴訟。
在那之前,還是需要把話單獨和謝灼說清楚。
我拿着分居告知書去了醫院。
謝家在私人醫院裏也有固定的房間,所以不用人帶路,我輕而易舉就找到了謝灼的病房。
「我又沒死,你哭什麼?」
病房裏忽然傳來一聲不耐煩的問。
我的手剛放上門把手,一時頓住。
透過玻璃窗,我看見徐樂站在謝灼的病牀前。
她眼裏含淚,倔強地咬着脣:「我要離開樂團了。」
原本不耐的謝灼猛地變了臉色。
他沉默了五秒鐘。
再開口時聲音變得有些啞:
「離開江市最好的樂團你還能去哪?上一個樂團把你逼走你都不肯放棄,好不容易又能演奏……你應該一直站在舞臺上。」
「不關你的事,你不用離開。」
到最後,他近似無奈地喟嘆着:
「……別哭了。」
謝灼大概不知道,那一刻他臉上的表情,名叫心疼。
他試圖用脆弱換取我的心軟,卻將自己柔軟的心臟分給了另一個女人。
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什麼都不必說了。
我將分居告知書放在門口的地上,轉身默默離開了醫院。
街上大雨滂沱。
後來,聽說謝灼那一晚逃出醫院,在大雨裏追了兩個小時。

-13-
我撐着傘,獨自在街上漫無目的晃盪。
一個小時後,我接到了母親Ŧûⁱ的越洋電話。
她和父親一直在海外參加一場重要的國際會議。
我和謝灼的消息,大概才從別人那裏傳到他們的耳中。
會是什麼樣的說法,我並沒有把握。
「媽媽。」
一陣風隨着這聲喚灌入我的喉嚨,我哽住,忽地感到害怕。
我怕他們的責備,也怕他們的失望。
更怕他們會和那羣微信列表裏的人一樣,告訴我這件事「沒什麼大不了」。
我好像變成了一顆渺小的種子,被風吹得找不到落點。
下一秒,我聽見一道溫柔的問:
「瑟瑟,要不要到媽媽身邊來?」
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登上了國際航班。
投入陳女士懷抱的瞬間,才覺得種子落了地。
陳女士用哄小孩的語氣:
「最近都發生了什麼,要不要跟媽媽說說?」
我僵了僵身子,緩慢地開始敘述這段時間的境遇。
沒有添油加醋,不帶主觀情緒,很平淡地陳述:
「謝灼認識了樂團的一個女生,我不知道他們平時聊天多不多,除了謝灼抱過她去醫院他們應該沒有其他親密的行爲,他只是把送我的瓜奈裏琴送給了她,在雨天的時候送她回家……」
「瑟瑟,可以了。」
陳女士忽然打斷我的話,堅決地說:
「跟謝灼離婚吧。」
我茫然詫異地抬頭。
陳女士輕輕拂了下我的臉,我才驚覺,自己原來一直在哭。
「媽媽上一次看到你哭,還是十八歲那年。」
「你做了個噩夢,大半夜非要把謝灼喊過來,跟他說了很多話。」
「你最開始都沒哭,謝灼摸了摸你的頭安慰你一句,你卻突然哭得很厲害。」
陳女士頓了頓,才繼續說道:
「媽媽那時候就一直很擔心,年少時太濃烈的感情有時會將人困在原地,我真怕你有一天被傷害也選擇委曲求全。」
陳女士笑着摸了摸我的頭:
「你只管遵從自己的心,不用考慮別的,爸爸媽媽永遠是你自由選擇的底氣。」
這段時間憋了滿腔的委屈,猝不及防有了宣泄口。
我撲進陳女士的懷裏,終於泣不成聲:
「媽媽,爲什麼啊……」

-14-
決定和謝灼離婚後的這段時間。
所有知情的人都不理解,都來勸我。
他們說謝灼和那個女生沒有越界行爲,他們說這不算出軌,他們說謝灼對我的愛毋庸置疑……
我沒有爭辯。
我做過預知夢,我看到過選擇和謝灼粉飾太平會有怎樣的結局。
但讓我徹底死心的,其實不是那個夢。
而是這麼長的一段時間裏,謝灼對我沒有隻言片語的解釋。
他假裝若無其事,他不肯離婚,他挽留我纏着我,他後悔了……
可從始至終,他沒有向我解釋自己的清白,他甚至再不敢提起徐樂的名字。
他不敢。
因爲和那些外人不同,在他沒回家的那個雨天,謝灼就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錯誤。
所以我更不懂。
爲什麼謝灼要毀掉我們感情的忠貞。
爲什麼有人能在愛着一個人的同時,心理上卻又背叛她呢?
爲什麼……
他曾經是我的滿分愛人啊。
我曾經得到過他給的百分百愛意,現在要怎麼去接受他的分心?
哪怕他給我留了百分之九十九。
我哭着問媽媽爲什麼。
陳女士告訴我:
「瑟瑟,忠誠從來都是一種選擇。」
他只是在某個時間,某個時刻,沒有選擇我了,而已。
我痛哭一場,接着徹底拉黑了謝灼的所有聯繫方式。
陳女士出面替我和謝家溝通離婚的事。
第二天,謝父謝母就帶着謝灼出現,表示想要見我一面。
我拒絕了。

-15-
我開始全球各地旅行。
陳女士只在最開始的時候,向我傳達了謝家的意思。
謝父和謝母說了很多。
說這幾天婚變的消息讓兩家的股價降了多少,說謝家願意讓出多少利益賠償。
說謝灼已經將樂團轉讓了出去,他再也不會和徐樂有牽扯……
聽到這裏,我嘲諷地彎了彎脣。
在照片爆出之後,謝家最開始就準備將徐樂趕出樂團,讓她消失在江市。
如今,謝灼果然做到了在病房裏對徐樂的承諾。
我走了會神。
「瑟瑟,瑟瑟?」
陳女士在電話裏喊我:
「謝灼還是不同意離婚,他堅持要見你一面。」
我想了想,說:
「我可以和他在民政局見面。」
過了幾天,陳女士告訴我,可以回國辦理離婚登記了。
於是我又回到了江市。
我沒透露行程,但以謝灼的本事,他可以很輕易地堵到我。
我以爲我會見到謝灼。
沒想到,我在機場先遇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徐樂。
她攔住我,表情竟然十分氣憤:
「江小姐,我不明白。我跟謝灼知己相交,問心無愧,我們沒有任何越界行爲,你爲什麼要……要這麼得理不饒人呢?」
「謝灼爲了你吐血、夢魘……病了一個月。」
「他那麼愛你……你卻因爲一個誤會就要拋下他,你對他的愛原來這麼淺薄嗎?」
這一幕堪稱魔幻。
以至於我愣了許久。
「問心無愧?誤會?」
我喃喃重複,沒忍住笑了。
「徐小姐,都是成年人了,你在知道謝灼已婚的情況下,坐他的副駕,接受他的禮物,接受他的陪伴和維護……」
「如果你們對待感情的邊界就是這麼開放,我表示尊重。但這樣的愛……」
我轉移視線,對着站在不遠處,面色慘然的謝灼。
冷冷地吐出了最後一句:
「抱歉,我不屑。」

-16-
我瞥了謝灼一眼。
轉身換了個方向走。
沒走幾步,被謝灼追上來握住了手腕。
「瑟瑟……」
我回頭,近距離看過去。
有段時間沒見,謝灼的變化很大。
他的臉上帶着病態的蒼白,額髮凌亂,全然沒了從前的意氣風發。
我淡淡垂眸掃了一眼,謝灼握着我的手就顫了顫,緩緩鬆開。
他的聲音又啞又澀:「瑟瑟,我們談談?」
「談什麼?」
「前段時間是我不好,我可以給你一個解釋……我不是故意的。」
謝灼似乎生怕我不聽,說得有些急:
「我是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她在舞臺上演奏小提琴時候的樣子很像你,我才忍不住對她好了一點……」
「瑟瑟,我只是把她當成了你的替身。」
荒謬又不意外。
十六歲那年被綁架後,我的腕骨受傷再也彈不了琴。
謝灼比我還傷心。
在我已經接受這件事的時候,他卻還執着地全世界爲我找醫生,時常因爲這件事難過發愁。
這麼多年,我轉幕後成爲了作曲家。
我出了很多作品,也獲得了很多榮譽, 在圈子裏享有名氣。
謝灼每每爲我鼓掌的同時, 眼底卻總是藏着一絲落寞, 好像在說:
「我還是更喜歡你在舞臺上閃閃發光的樣子。」
謝灼把我當成了他精心培育的玫瑰。
他一直折服於玫瑰盛放的模樣。
多年之後,他也爲另一朵盛放的玫瑰傾心了。
我的視線掃過另一頭的徐樂。
她受傷的眼神躲閃,捂住淚,扭頭跑走了。
我收回視線, 悶笑了一聲:
「我還沒死, 就有替身了?」
「謝灼,到此爲止吧。到此爲止, 我們還能好聚好散。」
我的眼神冷了下來,語氣也變得冰涼:
「你不要毀了我心中,二十八歲之前的謝灼。」
謝灼的身子因爲這句話顫了顫,他的臉更白了幾分。
他試圖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我能不能用二十八歲之前的謝灼,跟你換一個機會?」
「換一個繼續傷害我的機會嗎?」
「你爲了保住她轉讓樂團的時候,還記得那個樂團是爲我創立的嗎?」
謝灼第一次將樂團當作禮物送到我面前時, 曾經說:
「以後這支樂團就是你的五線譜, 你的每首曲子都會有完整的交響應和。」
他爲樂團取名叫「錦瑟」。
他拋棄了它。
我轉身離開,頭也不回地說:
「謝Ṭŭ̀ₜ灼, 你不配了啊。」

-17-
那之後,謝灼沒再來找我。
但他每天Ṱũ₉換着手機號給我發消息:
「花園裏的丁香開了,你看看,是不是很漂亮?」
「今天阿姨做了你最愛喫的甜品,我喫了一口, 發現是苦的。」
「瑟瑟, 我好累, 可我睡不着覺,怎麼也睡不着……」
「……」
都是一些無意義的廢話。
我設置了垃圾號碼攔截,就沒再理。
一直到去民政局的那天。
謝灼穿了一身正裝,特意打理了一番。
我們簽完字走出民政局,走在門口的那條綠化大道上。
站到分岔路口的時候,謝灼忽然攔住我,鄭重其事地送了我一束玫瑰。
「瑟瑟,二十八歲的謝灼知道他錯了。」
「他不敢奢求你的原諒, 他會放你走。」
他笑了笑, 眼裏卻閃着淚光:
「但我會一直追隨你,我會用下一個二十八年向你證明……我的愛其實也沒那麼廉價啊。」
「你可以不回應……反正我不要臉。」
我有一瞬間的恍惚。
六年前我們領證的那一天,也是走在這條路上。
我捧着謝灼送的白紫色花束剛要拍照, 謝灼忽然一把將我抱了起來。
「老婆, 我好高興!」
他抱着我轉圈, 笑得張揚:
「我好高興, 我們要在一起一輩子了!」
我摟住他的脖子, 下意識陪他笑,沒注意花掉到了地上。
「花都被你踩爛了!」
我急着要他停下。
謝灼渾不在意地說:「爛了就不要了,我再給你買。」
我朝後退了一步。
看向謝灼遞出的那一捧玫瑰。
我眨了眨眼,眨掉眼眶的酸意,很輕地笑了笑:
「花爛了, 我不要啦。」
我朝謝灼揮了揮手,轉身奔向另一條岔路。
遠處的天陰沉沉,昭示着又一個壞天氣的到來。
我加快腳步, 聽見十六歲的雨正安靜地穿過雲層,淋溼了經年的承諾——
「紫羅蘭、白色馬蹄蓮、迷迭香……你今天求婚,爲什麼用這幾種花啊?」
「因爲它們象徵忠ṱüₒ誠。」
我後知後覺感到難過。
再也買不到一樣的花了。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10 分享
相关推荐
    長恨-PIPIPAPA故事會

    長恨

    ═════════════════ 來源來自網絡,請於下載後24小時內刪除。 內容版權歸作者所有!如不慎該文本 […]
    21
    福寶糰子初養成346保住-PIPIPAPA故事會

    福寶糰子初養成346保住

    白楹還不知道傅南歧私下裏去到傅雲祁面前耀武揚威宣示主權的事情。 她現在在淮南王府。 原因是姚依依前兩天去參加了 […]
    13
    新婚夜他守着女兄弟,我改嫁太子-PIPIPAPA故事會

    新婚夜他守着女兄弟,我改嫁太子

    我與世子成親當晚,他卻爲了一個江湖俠女,棄我而去。 「我與她有三年之約,今夜是最後期限,我必須去見她,否則便會 […]
    15
    我視錢財如糞土-PIPIPAPA故事會

    我視錢財如糞土

    婆婆懸賞 100 萬,激勵我和妯娌拼三胎兒子。 妯娌問我會不會拼三胎。 我搖了搖頭。 妯娌滿意地拍拍我手:「龜 […]
    26
    憐朝-PIPIPAPA故事會

    憐朝

    秋獵之時,我爲救崔硯摔斷了一條腿。 老夫人憐我孤苦,要將我許給他做妾。 崔硯卻淡聲道:「她出身低微,不懂規矩, […]
    33
    學渣說我是他未來老婆-PIPIPAPA故事會

    學渣說我是他未來老婆

    學渣富二代醒來後,說自己重生了,大罵我是騙子。 「你明明說結婚後零花錢不限量,結果每月只給 500 塊!」 「 […]
    15
    夫君說他重生了-PIPIPAPA故事會

    夫君說他重生了

    當夫君姜奉再一次因爲重生,鬧着要和離時,我正在查看嫁妝單子。 「崔氏,你我之間本就是一場錯誤。」 「我與辛小姐 […]
    25
    大饞丫頭覓食記-PIPIPAPA故事會

    大饞丫頭覓食記

    深夜,鄰居的房子裏飄出食物香氣。 我餓得一頭撞開了他家的門:「帥哥,我兩天沒喫飯了,能分我一口嗎?」 帥哥以爲 […]
    29
    辦公室戀情-PIPIPAPA故事會

    辦公室戀情

    玩真心話大冒險。 同事問我想找什麼樣的男朋友。 我說:「有錢的。」 老闆周寄聞言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1- 週 […]
    29
    伴她-PIPIPAPA故事會

    伴她

    男朋友周禮讓是個極度冷靜的人。 我被上司騷擾,被同事造謠。 他保持理智,陪我報警—— 全程沒有憤怒,也沒有動手 […]
    22
    風起時-PIPIPAPA故事會

    風起時

    顧清辭作爲天才數學家,被研究院破格錄取。 研究院允許他的家屬隨行。 大家都很是替我高興,紛紛上門道喜。 可只有 […]
    29
    老公的柏拉圖戀愛-PIPIPAPA故事會

    老公的柏拉圖戀愛

    顧城金盆洗手的第五年,他忽然嫌我髒了。 他愛上了清純女大,正在和她柏拉圖戀愛。 他在兄弟羣裏說。 「蘇狸嫁給我 […]
    34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