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可以

當朝太子對女人沒興趣。
一怒之下,陛下將自己的貼身侍衛賜給了自己的兒子。
「對女人沒興趣,朕不信你對男人也沒興趣!」
並勒令太子,無論如何都要讓他在今年抱上皇孫。
而我,就是這個倒黴的貼身侍衛。
我瑟瑟發抖,對自己的前途和命運感到擔憂。
第一,我不知道怎麼讓男人生子。
第二,我不是男人。

-1-
我在殿外站崗時,突然被陛下召見。
一進養心殿,一沓美人畫卷便被扔到了我的面前。
只見畫上的美人粉面桃腮,身姿窈窕,完全擔得上「國色天香」一詞。
耳旁傳來陛下憤怒而綿長的爆破音:
「這個不喜歡,那也不喜歡!
「逆子,你是要氣死朕!」
我恍然大悟。
原來,陛下是在給太子選太子妃。
做太子就是好,沒有對象全國人民要一起操心。
我悵惘地想,這種好事,什麼時候才能輪到我?
太子劉珩眉頭微蹙,眼神中多了幾分不耐煩,他緩緩開口:
「父皇,孤說過了,孤對女人不感興趣。」
陛下怒極反笑,一連說了三個「好」字。
「對女人不感興趣,朕不信,你對男人也不感興趣!」
對女人不感興趣,多半是身體有問題。
我正暗自腹誹,卻沒想到,太子此舉竟讓陛下徹底瘋狂。
「那就將朕的貼身侍衛賜給你吧!」
陛下大手一揮,將我賜給了太子。
啊?
這對嗎?

-2-
「孤不要。」
太子冷着一張臉,輕啓薄脣,吐出冰冷的字句:「太醜。」
我哪醜了?
昨天秀秀還誇我長得俊呢。
這下輪到我怒了。
我猛然捏緊了拳頭。
一怒之下,也只好怒了一下。
算了,誰讓他是太子,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陛下捏斷了手中的竹簡,惡狠狠地說道:
「朕管你喜不喜歡,朕只在乎什麼時候能抱上皇孫。
「這一次,可由不得你選擇!」
說着說着,陛下的聲音裏多了幾分哽咽:
「你這個冷漠無情的不孝子!
「可曾有一天考慮過朕的心情?
「朕都五十了,如今仍舊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朕的臣子們先朕一步飴含抱孫,享盡天倫之樂!
「朕絕不容許這樣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
隨後,陛下又轉過頭對我說:
「聽着,小林子,你的任務就是讓朕在今年抱上皇孫!」
他背過身去,攥緊拳頭,將心中的憤懣傾瀉而出:
「小小皇孫,朕志在必得!」
!!!!
陛下,我知道您很急,但您先別急。
這實在是有點……有點強人所難!
畢竟,我並不知道如何讓男人生子。
我也不是男人。
……
好吧。
那又能怎麼辦呢?
我只是一個小小侍衛,抗旨不從只有死路一條。
眼裏的神采漸漸黯淡,我只感覺前途一片黑暗。
好想死,但又覺得,該死的另有其人。

-2-
太子劉珩一言不發,拂袖離去。
我正猶豫要不要跟上時,陛下叫住了我,他指了指身旁的趙公公。
「小林子,任務中遇到什麼困難,你就找趙公公。」
我點了點頭,猶豫再三還是開口詢問:「奴才恐負陛下所託,這男人生子,奴才聞所未聞,也不知從何下手。」
聽到我的話,陛下瞪得像銅鈴:「你居然是這麼想的?朕可沒說讓你生。」
啊?那陛下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撓頭,試圖理解,但還是失敗了。
「可是太子也不能生呀。」
陛下無奈撫額,解釋道:
「也不是讓太子生。你平日裏是怎麼做的,到了太子身邊你就怎麼做。
「趙公公打聽過了,你已經三年蟬聯最不受男子歡迎的侍衛。
「此事由你來辦,再合適不過。」
趙公公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又接着補充了一句:「小林子也三年蟬聯了最受女子歡迎的侍衛。」
這下輪到我瞪大雙眼了。
我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地問:「最不受男子歡迎?」
我嗎?
爲什麼啊?
我做了什麼?

-3-
我開始反思。
難道是……那件事?
兩年前,胡侍衛找我借五兩銀子,過了半年都沒還,我找上門去,他矢口否認。
我說:「真羨慕你的臉,保養得那麼厚。
「變臉大師都沒你厲害喲,借錢時一副嘴臉,還錢時又另一副嘴臉。
「一會兒沒把你當人,你就真不當人是吧。
「快點還錢!不還錢我就到處跟人說你死了!」
又或者是這件?
兩個月前,楊侍衛偷看宮女沐浴,倒打一耙說宮女不自愛,沐浴爲什麼不穿着衣服,被看了活該。
然後我把他扒光了遊街示衆。
怎麼,就他能看別人,別人不能看他?

-4-
思來想去,我發現自己沒做錯任何事,也對得起任何人。
活着本就不易,能怪別人,就別怪自己。
迴歸正題。
眼下,我仍然有些疑惑,我不受男人歡迎這件事和我的任務到底有什麼關係?
再次誠懇發問:「奴才愚鈍,想不通這二者之間的關聯。」
陛下一副「你是笨蛋嗎」的表情,無奈解釋道:
「這一切,都是爲了解決子嗣不豐的問題。
「不喜歡女子還有得救,但若是喜歡男子就徹底沒救了!
「太子他,絕對不可以喜歡上男人!」
啊?
好像也對。
只是……
我弱弱開口:「那陛下您,還讓奴才去?」
「朕這叫反其道而行之!
「只有你去,朕才能安心。」
說完,陛下拍了拍我的肩膀,滿臉寫着高興,好似一點兒也不擔心我會把事情搞砸。
好吧。
不得不說,陛下就是陛下,腦子就是比我的好使。
原來,我以爲的男人生子,只是一場烏龍。
而我真正的任務是——勾引太子。
讓太子厭惡男人,重新喜歡上女人!
爲了讓我安心做任務,陛下說事成之後隨意我開條件,只要他能辦得到。
我對陛下還是蠻理解的。
他只是想抱個孫子,又有什麼錯?

-5-
爲了儘快完成任務,我又向陛下要了個幫手來輔佐我的事業。
這個人就是我的好友,太醫院醫女,元秀。
除了我那逃難死掉的爹孃,她是唯一個Ṱū́₌知曉我女子身份的人。
我以爲,我身上的特質,或許正是女子所欣賞的,卻也可能是男子所不喜的。
於是,我問元秀,她喜歡我什麼?
元秀托腮,靜靜地望着我,圓圓杏眸裏浮上一層薄霧。
她彎了彎脣角,臉頰兩側泛起兩個小梨渦,她說:
「只要看見阿旋你這張臉,我就甚是歡喜。」
哦,我恍然大悟。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裏,在太子劉珩的視線範圍之內,我總是找準時機,見縫插針地出現。
清晨,咱們金尊玉貴的太子一睜眼,就能看到我四腳扒着楣板,姿態詭異地對他露出一個親切友好的微笑:
「親愛的殿下,早上好~」
他眨了幾下眼,似乎是在確認自己沒有眼花。
隨後發出一聲尖銳爆鳴,打破了整個東宮的安寧:
「啊啊啊啊啊啊!」

-6-
我被這尖叫聲驚到了,慌忙從楣板上跳下來,險些摔了個四腳朝天。
我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脯:
「殿下您怎麼了?」
太子聲音中帶着一絲顫抖:
「你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因爲……門沒鎖啊。
連找趙公公拿的鑰匙都沒用上。
我露出一個自認爲和善的微笑:
「殿下,奴才是來執行陛下交代的任務。」
「陛下」這兩個字被我咬得極重。
太子神色怔愣了一下,隨後便像個沒事人一般,開始盥洗和用餐了。
緊接着,咱們勤勞的太子要開始批閱奏摺。
我積極地站在一旁爲他磨墨,同時也確保太子一抬頭就能看見我和善的笑臉。
有一說一,既要磨墨,又要凹造型還是蠻累的。
「小林子。」
太子突然叫了我一聲。
「嗯?」
只見太子闔上雙眸,看上去就像一尊無悲無喜的玉菩薩。
他曲起食指輕輕按壓着眉心,終於,忍無可忍地開口:「能別笑了嗎?」

-7-
我一聽這話,頓時整個人都興奮起來。
原來太子討厭看到我笑。
於是乎,我笑得更加放肆,更加猖狂了,嘴角的弧度誇張得可以直接飛入耳際。
「殿下不可以,人家的微笑脣是天生的辣~」
我猜,殿下現在一定很想打死我。
哈哈,這可真是~好極啦!
到了夜間,我搶了服侍太子沐浴的活。
「殿下,快過來吧。」
我站在浴池裏,拿着搓澡巾對太子熱情揮手。
太子倒退兩步,神色驚恐:「小李子呢?」
話怎麼那麼多?
大手一抓,手無縛雞之力的太子殿下便到了我手中,任由我肆意擺佈,搓圓弄扁。
許是我搓得太用力了,這塊經不起折騰的白玉美背,沒幾下子就變得通紅一片。
對,是故意的。
奈何殿下太能忍,都這樣了仍舊一聲沒吭。
沐浴之後,太子殿下要就寢了,他正要走向牀榻。
我搶先一步,三兩下就鑽進了太子的被窩,笑得一臉高興:
「殿下,就讓奴才給您暖被窩吧~」
只穿着一件白色裏衣的太子顯得無助極了,他的胸膛起起伏伏,臉色鐵青。
怒氣值爆表,太子終於爆出了今天的第一句髒話:
「小林子,你是不是有病!
「孤受夠你了!
「馬上從孤的寢宮裏滾出去!」

-8-
看見太子生氣,我就高興得不行。
我哼着小曲兒往外走,一推開寢宮的門,就瞧見其餘侍衛指着我,竊竊私語。
「他就是新來的那個嗎?」
「對對對,聽說大有來頭,是陛下賜給咱們殿下的呢。」
「我剛剛不小心聽見了,殿下說他有病。」
「啊?什麼病啊?」
「不知道,不過咱們還是離他遠一點比較好。」
侍衛們作鳥獸狀四散開來。
我仰頭望天。
爲什麼我的眼裏常含淚水?
我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然後朝自己的住所走去。

-9-
回到房間時,元秀在等我。
她眼裏亮晶晶的:「阿旋,你可太棒了!我也聽說了今日殿下是叫你滾出來的!」
我脣角微勾,依然謙虛道:「哪裏哪裏,我也沒想到,第一天就能有這麼大的進展。」
殿下還是太有素質了。
我都這麼對他了,一天下來,竟然只說了一句髒話。
不過嘛,於我而言,這顯然是一個好的開始。
一鼓作氣。
我繼續問元秀:「你還喜歡我什麼?」
元秀想了想:「阿旋很體貼,總是能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出現。」
哦,我又悟了。
接下來,我會在太子最無助的時候,擁抱他的脆弱。
桀桀桀桀。
我一臉陰暗地笑着。

-10-
第二日。
太子如廁,我事先拿走了所有的紙,隨後蹲在隔間,鬼鬼祟祟地給他遞紙。
太子打了個噴嚏,我當即拿起狐裘給他披上,將他裹得嚴嚴實實。
太子打了個哈欠,我二話不說扛起他,健步如飛地抵達了寢宮。
太子在我背上不停地掙扎:「放孤下來!」
然而,他的掙扎只是白費力氣。
我笑得賤兮兮:「殿下不可以哦,你也不想違背陛下的旨意吧。」
太子氣得渾身發抖,他咬牙切齒道:「小林子,你別太過分!」
我充耳不聞,用被子將太子裹成團,將他塞上牀。
隨後ťũ̂₀輕輕打着節拍,開始惡魔低吟:「睡吧睡吧,親愛的殿下~」
太子熱得小臉緋紅,他深吸一口氣,終於,發出了和陛下如出一轍的爆破音。
這聲音悠遠而綿長。
我也是第一次見到,爆破音竟也能遺傳。
初聽驚爲天人,再聽依然震撼到了我的小心臟。
太子惡龍咆哮:「你到底要幹什麼啊啊啊啊!」
我單手握拳,舉到太子的脣邊,開始採訪他:「殿下,請問您現在是什麼心情?」
他費力地從被子裏伸出一隻手,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孤討厭你!討厭你!討厭得要死!」
我追問:「那殿下以後還會喜歡男人嗎?」
太子絕望地閉上了雙眼,好似死了一般:
「求求你了,別再來噁心孤了。」
完美!

-11-
終於,在我的不懈努力之下,成功讓太子對男人敬而遠之。
陛下拍了拍我的肩膀,讚賞道:「幹得不錯!」
不過,陛下沒高興多久,他就發現了一個更爲嚴重的問題。
太子不喜歡男人之後,仍舊對美人提不起興趣。
他差人送去的美人畫卷再次被全數退了回來。
陛下神色凝重,來回踱步,猶疑道:
「既不喜歡女人,也不喜歡男人,難道我兒……喜歡的是太監?!!!」
要說這宮裏,公認的、最不受歡迎的太監,那自然就是……
陛下、元秀、我齊刷刷地望向趙公公。
趙公公跟隨陛下已經四十多年了,是這宮裏最有資歷和威望的太監。
無論男女,皆對他敬而遠之,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惹上什麼麻煩。
見我們望向他,趙公公的神色驚恐了一瞬。
沒多久,趙公公的神色便恢復了正常。
他視死如歸地往前邁了一步,身上帶着老藝術家慷慨赴死的從容:
「就讓老奴去吧,這宮中,沒有比咱家更合適的太監了!
「老奴願意爲國獻身!」
真是令人感動。

-12-
再一次回到東宮,我是以趙公公得力幫手的身份出現的。
太子殿下瞧見了我,就跟撞了鬼似的:
「你你你!你怎麼又回來了?」
我淡然一笑,退居於趙公公身後,深藏功與名。
殿下多慮了。
這一次的主角,不是我。
一想到接下來要發生什麼,就想笑。
趙公公上前行了個禮,細聲細氣地說道:「太子殿下,奴才奉陛下的旨意前來,多有叨擾,還請見諒。」
太子耷拉個臉,皺着眉問:「能不能告訴孤,你們到底要幹什麼?」
答案當然是,不能。
都告訴你了,我們還怎麼開始反太監特訓啊?
親愛的太子殿下。

-13-
反太監特訓計劃,正式開始。
第一步,放電。
由於職業原因,趙公公每日只能穿着藍黑相間的太監服,看起來死氣沉沉,性縮力滿滿。
我和元秀給趙公公找了套時興的衣服,還給他做了個時興的髮型。
論起化妝,趙公公還是有一手的。
這技術,怎麼說,也能打敗全國 99% 的太監了。
他對鏡描眉,隨後從妝匣裏掏出了張口脂紙,覆於脣上,輕輕一抿。
不多時,一位紫衣俊美大叔,步履款款地,出現在衆人眼前。
趙公公顯得有些羞澀,他搓捻着袖口,有些不安地問:
「這能好看嗎?」
「當然。」
我和元秀不假思索,齊齊點頭,豎起了大拇指。
這一身,比起之前,那可太有魅力了。

-14-
「趙公公,你喚孤前來,所爲何事?」
一拉開帷幕,太子便見到了與往日大不相同的趙公公。
我和元秀躲在屏風後,緊張地觀察太子的反應。
果不其然,太子鳳眸圓睜,彷彿發現了新大陸一樣,他問:「公公何故打扮成這樣?」
趙公公勾脣一笑:
「她們都說紫色很有韻味。」
「殿下覺得如何?」
太子一摸下巴,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他搖了搖頭,笑了笑:
「不好,看起來怪不正經的。」
不過,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趙公公往前邁了一步,由於慣性,太子也往後退了一步。
我和元秀在屏風後激動得快要尖叫。
來了來了,趙公公要放大招了。

-15-
只見趙公公輕輕挑起太子的下巴,眼神開始放電,說出了那句令人萬衆矚目的臺詞:
「殿下,你記住,千萬不要發呆地盯着一個太監。要不然,你會情不自禁地愛上他。」
太子的大腦,明顯宕機了三秒。
反應過來之後,他猛地推開趙公公,怒斥道:
「趙公公,你瘋了嗎?!!!」
趙公公其實內心慌得一批,但面上依然維持着深情款款的神情,嘴裏還不忘繼續說着臺詞:
「不,奴才沒瘋!
「殿下也許不知道,但是奴才記得清清楚楚。
「見到您的第一天。」
他輕輕抬手撫上心臟,「這顆心就爲您而跳。」
啊啊啊啊啊!
這也太刺激了。
趙公公也真是豁出去了。
我和元秀抱頭捂臉,實在是難以掩飾內心的波瀾。
「荒謬!」
太子崩潰了,他驚慌失措地衝了出去,連鞋子都跑掉了一隻。
他邊跑邊喊:「瘋了!都瘋了!」
場面一度陷入了混亂。

-16-
第二步,上才藝。
正值六月,雨說下就下。
趙公公撐着油紙傘,站在濛濛煙雨中,對着太子殿下自信開嗓:
「情深深雨濛濛,多少樓臺煙雨中,記得當初你儂我儂……」
歌聲悠揚婉轉,悽美動人。
元秀疑惑:「這樣真的能行嗎?」
我微笑點頭:「包的。」
果不其然,太子殿下忙不迭地打斷了趙公公,他又驚又怒,甚至有點結巴:
「公公切莫胡說,孤什麼時候和你……你儂我儂了?」
趙公公寵溺一笑:「殿下,又調皮了,奴才知道您的記性一向很好。」
太子:……
「你不要過來啊啊!」

-17-
第三步,上價值。
梨園臺上。
我和元秀都換上了各自的戲服。
我的角色是孤傲的宮廷畫師,元秀的角色是天真不諳世事的小太監。
一道富有感情的旁白音響起:
「這是一個關於愛與犧牲、勇氣與束縛的故事。」
念旁白的羣衆演員指向我,介紹道:
「他,林旋,才華橫溢,自命不凡,是宮廷御用畫師。」
緊接着,羣衆演員指向元秀,介紹道:
「他,元秀,天真不諳世事,對萬物都保持熱愛,是陛下身邊最信任的小太監。
「一次偶然,兩個本該不會有交集的人,就此相遇。
「那一天,在御花園裏……」
隨着旁白音聲情並茂的講述,我和元秀也演了起來。
我揮毫潑墨,隨意幾筆,就在宣Ṱùₖ紙上勾勒出了繁花盛開的景象。
元秀站在我的身後靜靜等候,此番前來,他是來取陛下要的四季畫卷。
直到我畫完,元秀才出聲,他讚歎道:
「好一個蝴蝶花開,清風自來。」
他的眼中不僅有對藝術的欣賞,還有對我的敬佩之情。
日子久了,我們倆的關係有了質的飛躍,不再是簡單的工作夥伴,更像是心靈知己。
兩個契合的靈魂慢慢靠近,我們就這樣墜入愛河。
然而,在這個時代,這份禁忌之愛,註定了我們這段感情不能爲人所接受,被人祝福。
元秀的身份,註定了他不能擁有愛情。
而我,也無法忽視外界的目光和家族的期望。
離別之際,元秀從身後摟住我的腰,簌簌落淚:
「旋,不要離開我。」
我也很煎熬。
我的心告訴我,我還愛他,但是理智告訴我,我們不能再繼續下去。
被發現了,對我們都不好。
最終,我狠下心來,抽身離去,只給元秀留下一個冷漠決絕的背影:
「秀兒,忘了我吧。」
「不,不!
「旋,你別走!」
元秀癱倒在地,哭得聲嘶力竭,努力伸手,卻什麼也抓不住。

-18-
命運早已註定。
這一切,終將無法挽回。
帷幕緩緩放下,一段曠世絕戀就此落幕。
趙公公拿着小手絹,擦拭着並不存在的眼淚:「殿下,你看到了嗎,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趙公公表情包:我哭了?我裝的。
太子無語凝噎:「趙公公,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孤不太明白。」
他指向戲臺,匪夷所思地問:「你們幾個約孤過來,就讓孤看這種東西?」
他絞盡腦汁地尋找合適形容詞,好半晌,才勉強擠出了一個詞:
「這也太……太辣眼睛了。」
我問:「殿下就沒品出什麼來嗎?」
太子:「哈?」
我抬起頭直視遠方,此時,一抹紅霞慢悠悠地晃到天邊,一切都是剛剛好,我語氣深沉:
「愛有萬難,殿下選好要走的路了嗎?」
太子敲了下我的腦袋,面無表情:「說人話。」
我語重心長地說:「千萬不可以喜歡上太監。」
此言一出,太子當即瞳孔地震,聲音嚇到變形:
「孤瘋了嗎?爲什麼要去喜歡太監?」
那就好那就好。

-19-
在我們的不懈努力之下,成功讓太子殿下對太監也敬而遠之。
然而,陛下差人送去的美人畫卷,再一次被送了回來。
陛下痛苦萬分,他捶胸頓足:「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劉家的江山,萬萬不可斷送在朕的手中啊。」
我沉默了。
總覺得有什麼被忽略了。
事關重大,我立馬跑去找太子殿下。
太子一臉蒙:「你怎麼又來了?」
思考再三,我謹慎發問:
「殿下您究竟喜歡什麼樣的人?」
我的內心還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殿下他……喜歡的應該是人吧?
倘若不是,這就難辦了。
聞言,太子白皙的面龐上立即泛起了可疑的紅暈。
接着,向我描述他的夢境。
「孤曾經夢到過一個女子,她英姿颯爽,不拘小節,身負蓋世神力,徒手便能彎弓射大雕。
「她是電,她是光,她是唯一的神話。」
說着說着,太子的神色愈發激動:
「孤相信,總有一天,我的意中人會踏着七彩祥雲向孤走來。」

-20-
哦,我悟了。
陛下這個糊塗蛋。
原來,從一開始就搞錯了。
太子哪裏是不喜歡女人,明明只是審美和陛下不同而已。
我回憶起上次看到的那些美人畫卷。
陛下爲太子挑選的那些美人,無一不是弱柳扶風的纖弱姿態,全是陛下自己喜歡的。
我雖算不上纖弱,但與極具爆發力的力量感也沾不上邊。
所以,之前太子說我醜,說的是真心話。
我流下兩條寬麪條淚:
「殿下您爲何不早說?
「我們都以爲你喜歡男人。」
這父子倆,一個比一個奇葩。
一個可勁兒地猜,一個倔強不說。
兩個人湊不出一張嘴巴。

-21-
太子哭笑不得,他長嘆一口氣,眸光似墨,陷入了回憶之中:
「這事說來話長。」
原來,小的時候,太子劉珩也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小男孩,他好奇心旺盛,腦子裏總有無數新奇古怪的想法。
但是,每當他跟最敬愛的父皇分享自己的想法時,總是遭到否決。
父皇說,他現在正是精於學業的年紀,不可以把事情荒廢在這些無用之事上。
這也不可以,那也不可以。
好歹也誇誇他呀。
小小的太子深受打擊。
漸漸地,父子倆產生了隔閡。
日子久了,小太子對父皇也失去了傾訴欲。
因爲他討厭自己被否決,而且還是被自己最敬愛的父皇一而再再而三地否決。
每每被否決,他年幼的心靈又會再次被傷害到。
太子越說越來氣,他突然瞪了我一眼:「孤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不可以』這三個字了。
「你也常常對孤說『不可以』這三個字,你知道孤的內心有多生氣嗎?
「有時真想揍你一頓!」
我同情地看着太子,沒想到他的童年這麼悲催。
滴答——
有什麼液體從太子的臉上滑落。
我下意識地問:「殿下您哭了?」
他倔強否認:「纔沒有,你看錯了。」
我悠悠嘆氣。
太子啊太子,你爲何如此倔強?

-22-
無可否認,陛下是個好皇帝。
但是,他卻不是一個好父親。
執意堅持自己認爲正確的事,固然沒錯。
然而他忘了,孩子其實並不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
他對外界一切的認知都來源於自己的父母。
一次次被否決,固守本心很難得,動搖纔是大多數。
如果你也愛你的孩子,請多誇一誇他。
等到隔閡產生,再想補救就太晚了。
兩顆漸行漸遠的心,要怎麼樣才能靠近?
親情是這樣,愛情、友情也是如此。
……
我匆匆趕回皇宮,將此事稟報了陛下。
知道真相的陛下掩面而泣,哽咽道:
「竟然是朕做錯了嗎?
「不行,朕得ṱū́₅好好補償我兒。」
他對着一旁的趙公公吩咐道:
「趙公公,馬上派人着手太子選妃一事。」
隨後,他一臉惆悵地望向窗外,喃喃自語:
「朕的乖孫,什麼時候來看朕啊。」

-23-
三日後。
選妃宴開始了。
今年的選妃宴不太一樣,往年選妃,比的都是琴棋書畫,而今年,比的是騎射六藝。
來到射箭場。
其中有一名女子格外惹眼。
她生着一雙凌厲的眉眼,皮膚是小麥色的,額間束着一抹紅色的髮帶,美得張揚,極具攻擊性。
她將手搭在弓箭上,隨手一拉,便是滿弓。
弦上的箭,蓄勢待發。
「咻」的一聲,利箭出。
這一箭,剛好正中靶心。
全場沸騰。
這一箭,也射到了太子的心上。
太子顫抖着雙手,捂住狂跳不止的小心臟,激動地問:
「她是誰?」
「回太子,此女乃是鎮南候獨女,齊雲飛。」
「孤的心,跳得好快——」
「撲通」一聲,純愛太子應聲倒地。
他被帥暈了。

-24-
太子這一覺,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睡夢中,他的雙頰泛起了紅暈,口中輕聲呢喃:「飛兒姑娘,我喜歡你,我要娶你爲妻!」
「啪——」
太子被打醒了,他捂着臉上鮮紅的五指印,一臉迷茫。
打他的人,正是已經等不及的陛下。
太子有些委屈:「父皇,你打兒臣作甚?差一點兒,齊小姐就要答應兒臣的求婚了。」
陛下目光灼灼:「夢又不是真的,你現在就給朕去排隊追求齊小姐。」
太子神色困惑:「排隊?」
陛下恨鐵不成鋼地怒斥道:
「蠢貨!
「好女四方求。
「你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衆人以爲你這次又無意挑選太子妃了,便紛紛去追求齊小姐了。
「韓世子、徐小侯爺都已經出發,你這逆子,還不快快起來!」
一聽這話,太子驚慌失措地從牀上彈了起來。
「不可以,不可以。
「孤ṱû⁻好不容易心動一回,千萬不能讓小鹿撞死了。」
隨意找了件外衣披上,太子就急匆匆地出門了。
元秀從兜裏抓了一把ṱū́ₖ瓜子遞給我。
「咔嚓咔嚓——」
「噗——」
「阿旋,你說太子能成功嗎?」
我接過瓜子。
「咔嚓咔嚓——」
「噗——」
「不好說。」
齊小姐這樣的,我也喜歡。
只恨自己不是真男人……
我搖了搖頭,微微聳肩,略表遺憾。

-25-
我和元秀想了想,決定跟上去看熱鬧。
太子強勢地趕走了其他競爭對手,只留下自己和齊雲飛獨處。
流光皎潔,樹影與人影交疊散亂。
齊雲飛率先打破了沉默,有些期待:
「殿下,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太子點點頭,他深吸一口氣,堅定地問:
「齊小姐,我喜歡你,你能娶我爲妻嗎?」
「啊?」
太子立馬反應過來自己說反了,連忙改口:
「不是,我是說,你願意嫁我爲妻嗎?」
太子目不轉睛地盯着齊雲飛,不想錯過她的任何一個反應,也希望聽到她開口說「願意」。
齊雲飛笑了,她說:「殿下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答案。」
頓時,太子的臉從頭紅到了腳,像一隻熟透了的軟腳蝦,他嚥了咽口水,結結巴巴地問:
「真的可以嗎?」
我和元秀在遠處鼓掌。
「親一個!親一個!」
本來只有兩道聲音,不知爲何突然又多了兩道。
原來陛下和趙公公也跟來了。
在衆人的起鬨下,太子鼓起勇氣,蜻蜓點水般地吻了一下齊雲飛的臉頰,正欲離開,卻被齊雲飛扣住了腦袋,吻住了嘴脣。
喫瓜羣衆表示已看呆。
親完之後,兩人都氣喘吁吁的。
齊雲飛說:「殿下,您剛剛那個算不上親,我這個纔是。
「還有,我願意。」
說完,齊雲飛轉身就走了,只剩下太子站在原地。
他一臉恍惚Ťŭ̀ₖ,似乎還沒從那個吻中回過神來。
元秀拉了拉我的胳膊, 低聲耳語道:
「好甜好甜!
「什麼時候, 甜甜的愛情才能輪到我們啊。」

-26-
太子和齊雲飛光速墜入愛河。
他們的婚期定在了一月。
我的任務也完成了。
之前陛下允我的承諾, 我拿來換了我和元秀的自由身。
以前,我們想要喫得飽, 所以進了宮。
現在,我們想要自由。
宮中畢竟是宮中, 行差踏錯, 便有死無葬身之地的可能。
出宮之後,我們在京城開起了一家包子鋪。
元秀家以前就是賣包子的,她也繼承了他們家的手藝。
我和她,便是因爲一個包子結緣的。
我無父無母,自小流浪, 跟着一位老乞丐乞討爲生。
老乞丐雖然窮,但是待我很好, 但凡有喫的都會分我一半。
好景不長,七歲那年,城中爆發了瘟疫, 奪走了他的生命。
我又變成了一個人。
這場ţûₛ瘟疫十分嚴重, 帶走了城中三分之二人口的性命, 其餘人能逃的都逃走了。
我和元秀就是在逃亡路上認識的。
她的父母和哥哥都死於這場瘟疫。
離開時, 她帶走了家裏全部的包子, 打算靠着這些包子,走到下一個安全的城鎮。
我遇見她那天,已經餓到快不行了。
儘管她身上的食物所剩不多,但她還是分了一個給我。
我們就是這麼認識的。

-27-
包子鋪的生意還不錯,加上在宮裏當值那幾年攢下的積蓄,我們的小日子過得很是滋潤。
一年過去了, 聽說太子妃生了一對龍鳳胎,陛下笑得合不攏嘴。
元秀也和隔壁殺豬匠的小兒子看對眼了。
他們好事將近。
參加元秀婚宴那天,我換上了自己壓箱底的銀絲錦繡百花裙。
好不容易穿一次女裝,自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於腰間繫上鈴鐺, 戴上手串, 還有我的蓮花瓔珞項鍊。
沒走多久,便聽到身後有人喊我。
「姑娘,你的鈴鐺掉了。」
這嗓音清冽, 宛若一泓清泉,淌入我心間。
我轉過身去,眼前人一身月牙色錦袍,五官清俊, 脣不點而紅,讓我眼前一亮又一亮。
好一個讓人心曠神怡的美人兒啊。
之前常看話本子, 裏面有句話說, 當真愛來臨時,時間會靜止。
原來,這句話竟然是真的。
我都忘了眨眼,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人, 直到他將鈴鐺交付到我手中,我才如夢初醒。
見他轉身欲走,我趕忙叫住了他:
「公子,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司承。」
一個故事的結束,往往意味着,新的故事要開始了。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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