桶中愛情

傅薄翰的小青梅強勢出道。
我猜到他會給與幫助,卻沒想到,是用把我踩到泥裏的方式。
手機上,我穿着黑色蕾絲睡裙趴在牀上的照片急速衝上熱搜。
即使並沒有暴露的行爲,被引導的輿論風評中還是各種污言穢語。
好似我獲得的所有成就,都是靠爬牀上位得來。
在我難以置信的目光裏,傅薄翰慢條斯理地整理着西裝袖口,
「暖沁需要這個獎項。」
「你想要什麼?我會用其他的事情補償你,不管什麼都可以。」
看着眼前金貴帥氣的男人,明明我是計劃拿到影后就跟他求婚的。
但現在,我知道,這段感情,要結束了。

-1-
其實,在娛樂圈沉浮多年,照片泄露也並不是多大的災難。
等熱度褪去,或者用其他爆料遮蓋,又或者傅薄翰站出來承認,那不過是情侶間的照片被竊取……
甚至,並不需要用這種方法把我擠出獲獎提名。
先不說夏暖沁夏家千金的身份。
只說傅薄翰手底下掌握着當前最大的娛樂公司,名下資產上百億。
哪怕是這個以演技、資歷、聲望著稱的國內權威獎項,要說能完全不看資本的喜好,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如果他想插手,我又怎麼可能攔得住?
在無數種辦法裏,他們選擇了不弄髒自己羽毛的方法,簡單粗暴又直接,只需要犧牲我而已。
爲了讓夏暖沁順理成章拿到電影節女主演的獎項,他只是抬抬手,輕易把我的努力摔進泥裏。
就如此刻,見我久久沒有回覆,傅薄翰坐在對面的沙發上,輕蹙眉頭,似乎有些倦怠地開口。
「我知道你爲這個獎項準備了很久,但暖沁也需要它來造勢。」
他伸出食指,輕輕敲了敲座椅扶手,語氣低沉。
「沈霜,這次算你受了委屈,你想要別的什麼補償嗎?我都會盡力滿足你。」
這是他今晚第二次提出給我補償。
你看,其實他都懂,他明白我對這個獎項的看重,也知道我爲了這個獎項付出了多少努力。
整整一年多的時間,我用心揣摩劇本,早出晚歸精疲力盡。
爲了更好地貼合角色,堅持不用替身。
威亞和爆破的苦都咬牙忍了下來。
最大的一次意外,是爆破時出現偏差,我被巨大的氣浪掀飛數米。
昏迷前,我想到的是他。
我想,傅薄翰,我要拿到這個獎。
我要站在頂峯上,讓所有人都看到我,知道我配得上他,配得上和他站在一起。
那時,我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我愛他。
可是現在,那股勁像是被戳破的皮球,一下子就卸了氣。
對於傅薄翰,我已經沒有什麼想要的了。
可我還是不甘心,我想再試一次。
「傅薄翰,你有沒有考慮過,跟我結婚?」

-2-
傅薄翰似乎愣了一下。
他站起身,朝我走過來,高大的身影把我整個籠罩其中。
「沈霜。」他頓了頓,語氣並不好。
「要傅家太太的身份作爲補償,你未免有些貪心了。換個別的。」語氣是不容拒絕的強硬。
別的?
我下意識地思考,此刻狼狽的自己還需要什麼。
臉上是畫到一半的妝容。
身上穿的是好不容易向某家奢侈品品牌借來的最新款高定禮服,還沒出場就已經錯過。
全身上下唯一的首飾是ƭű̂₌常年戴在右手無名指上,當初和傅薄翰一起買的鉑金對戒。
我如同寶貝一樣日日戴着,卻從來都只是我一個人的一廂情願。
現在,灰姑娘的童話故事被戳破。
我不得不面對現實,我和傅薄翰在對待這段感情上,從來不是一路人。
我把戒指摘下來。
放在桌子上,輕聲說,「好的,傅先生,那換成麻煩你把另外那枚戒指扔了,從今往後的路,我們就分開走吧。」

-3-
似是沒有想到我會如此答覆,傅薄翰在短暫的怔愣後,表情猛地沉了下來。
整個人顯得沉鬱又盛怒。
在只有我們兩人的酒店房間裏,無人說話,氣氛低沉。
我們只是看着彼此,毫無曖昧和情愫。
這麼多年處於上位者的位置,讓他不可能俯下身子遷就我、安慰我。
沉默,已經是Ṫū́ₓ他能給予我最大的容忍。
半晌。
傅薄翰收回目光,淡淡出聲,「沈霜,你要知道自己的位置,就爲了這麼個獎項跟我鬧?」
我點了點頭,「我知道。」
今天之前的我或許弄錯過自己的位置,但已經被現實糾正。
「就爲了這個獎項。」
頭頂傳來傅薄翰充滿嘲諷的冷笑聲,「沈霜,你可以,你很棒,別後悔。」
他離開前,沒有再回頭看我,「戒指我早都扔了,不過幾萬塊錢的東西,我傅薄翰從來不缺那點錢。」
我對他的說法表示贊同,「嗯。」
伴隨着摔門的聲響,這段關係就此結ṭũ̂₍束。
就像那枚我戴了多年的戒指,扔進垃圾桶時一樣毫無聲息。

-4-
其實,走到這一步,不能只怪傅薄翰。
我們開始得並不名正言順,是我被自以爲是的愛情迷了眼。
娛樂圈是最現實的名利場。
大學畢業後,我守着風骨折騰了一年,依舊毫無水花。
沒有資源、沒有背景,除了一張好看的臉之外,可以說什麼能依仗的都沒有。
經紀公司老闆把我帶到一場名流雲集的宴會上。
指着那些上層人物對我說,「沈霜,你只要能攀住其中任何一個人的大腿,今後的戲路和資源就不用愁了。」
這一次,我向現實低了頭。
我在一堆大腹便便的老男人中,相中了傅薄翰。
原因很簡單,他最好看。
而且,做單身鑽石王老五身邊的雀兒,總比做破壞別人家庭的三兒要強上許多。
於是下一刻,我做了這輩子最大膽、最冒昧的事情。
我拉住從旁邊經過的傅薄翰的衣袖,「傅先生,我喜歡你,你能帶我離開嗎?」
傅薄翰挑了挑好看的眉毛,笑得肆意又張揚。
傅薄翰後來說,不是沒有女人往他身上撲過。
但我大概是其中最蠢、最讓人無語的。
那時候我初出茅廬,太過天真,什麼都不懂。
我以爲傅薄翰會帶着我參加朋友聚會,會在夜晚擁我入懷,會在別人打趣叫我「嫂子」時沒有制止……
我是第一個跟在他身邊四年的人,我以爲我是不同的。
我以爲,傅薄翰如我一般,在點滴中也愛上了對方。
除了從不肯對外公開我們的關係,他對我,極盡寵愛,也很大方。
資源、奢侈品、珠寶、名車,甚至房子,這些東西,他從不會虧待我。
可沉浸在愛情中的女人,總渴望儀式感帶來的滿足。
在我們一週年紀念日時,我向他要了那枚對戒。
當我把女戒小心翼翼地戴在手指上的時候,傅薄翰把他的那枚戒指,漫不經心地扔進了大衣口袋裏。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我。
「沈霜。這東西沒什麼意義的,你知道嗎?」
我那時太過幸福,沒有聽明白,他說的沒有意義,不光是指戒指。

-5-
陷在回憶裏的思緒被急促的鈴聲打斷。
電話那端陡然一個高了八度的女聲咆哮,直接逼得我把手機都拿遠了許多,
「快到入場時間了,助理說你還沒化好妝,怎麼回事?就因爲那麼張破照片?」
「不是,我不參加了,傅薄翰已經把那個獎項送給夏暖沁了,」我揉按着自己酸脹的額頭,大概跟崔姐講了些經過,「網上的輿論也不需要找人平息,是他安排的。」
我沒聽清電話那頭說了什麼,但似乎是很難聽地罵了幾句。
不到半個小時,崔姐就趕了過來。
酒店樓下已經被記者們包圍。
我難以想象她用了多快的車速從會場殺回來,又是費了多少功夫,躲過記者的長槍短炮,擠進了我的酒店房間。
然後一把把我抱住。
緊緊擁我在懷裏,一迭聲地安慰着。
「沒事的小霜。」
「去他媽的破獎,不要就不要。」
「咱走,咱不在這個破地方受欺負……」
她拉着我的手腕,帶着我往後面打點出來的員工通道走。
「省得一會兒沒拿獎,還要被那羣記者圍攻,遭受莫名其妙的羞辱。」
我望着崔姐。
原本低落的心,竟然稍稍回暖了一些。
「前幾天我和好幾家媒體還有電影評論者碰過頭,大家一致都認爲你這次的表現非常好,你現在是實力派……」
能從嚴苛龜毛的電影評論者那裏得到好評,確實是我沒想到的。
心裏壓抑了太多的想法,無從訴說。
崔姐倒是替我把罵不出口的髒話一股腦地宣泄出來。
她罵罵咧咧的,從傅薄翰到主辦方,從娛樂公司到媒體記者,幾乎全都不放過。
罵得太過投入,以致等我們逃出安保包圍圈,悄悄上了車,她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過臉來看我。
「我剛纔聽你說,你要去哪?」
我看着窗外的車水馬龍,一張張面孔從眼前掠過。
「之前爲了求婚,空出了兩個月的時間,我想趁着這段時間休息一下,出去轉轉。」
生活不是偶像劇。
不是說離開,就能拋下一切不管不顧。
但好在兩年前,我接連拍了幾部口碑還不錯的片子後。
逐漸在圈子裏面站穩了腳跟。
合約到期後,便沒有再和原來的公司續約。
而是自己開了一間工作室。
現在的經紀人崔姐是我大學時候一個社團的學姐,認識好多年,也算是閨蜜了。
崔姐脾氣雖然大,卻是實實在在地處處爲我着想。
把我送到機場,崔姐沒再勸我,只是囑咐我注意安全。
戴上墨鏡,隨便買了張機票,沒去考慮目的地。

-6-
我輾轉多地,漫無目的地行走。
崔姐幾乎每天都會聯繫我,從她越來越欲言又止的態度裏,我不難猜出她有事瞞着我。
畢竟原本說好的兩個月假期,現在已經過去三個月。
而崔姐卻並未催促我回去。
「一直沒有給我安排工作,是傅薄翰做了什麼嗎?」
沉默了一瞬,崔姐沒有再瞞着我,「聽圈裏朋友給的消息,傅薄翰停了公司所有與你有關的資源,雖沒有明着封殺,但一個圈子裏也都是會看風向的。最近除了一個本子,其他找來的都是些準備榨乾你剩餘價值的雞肋。」
聲音透着疲倦和濃濃的不甘。
現在的局面,在我離開時也曾預料到。
金貴的傅家掌權人,也是瑕疵必報的商人,「崔姐,你說的那個本子怎麼樣?發給我看看吧。」
「本子還不錯,但導演是周嵐。」崔姐的聲音透過聽筒,都能感受到她的爲難,「小霜,我雖然一直罵傅薄翰是渣男,可你這麼多年付出的感情我都看在眼裏。你真的考慮好了嗎?你知道傅薄翰與周嵐的關係,不管成不成,一但你去了,你和傅薄翰都回不到以前了。」
倚靠在酒店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地上的車水馬龍,「崔姐,我和傅薄翰本來就已經沒有以後了。」

-7-
關於周嵐。
在我讀書時,就已經聽說過他。
年少成名的天才導演。
二十歲拍出的第一部短片,就斬獲了國際大獎。
卻突然隱身。
在外界質疑是否江郎才盡時,帶着打磨兩年的劇本重新殺回。
自此一戰封神。
唯美的鏡頭藝術下,是他嚴謹又苛刻的極致追求。
相比已經得過主流獎項的大碗,他更喜歡那些年輕的、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
挑戰性強,卻可塑性高,能喫苦。
有着斷崖式的票房和口碑做背書,周嵐是多少演員渴望的伯樂。
而其實。
周嵐也曾經聯繫過我。
我還記得第一次在郵箱中收到他的合作邀請書時的心情。
這是圈子內公認最有才華、名氣最大的導演啊!
參演過他電影的演員,演技和咖位都會有巨大的提升。
我甚至擔心自己眼花,那封郵件,我來來回回看了三遍。
我實在太開心了,第一個把消息告訴傅薄翰。
原以爲他縱然不會和我一樣激動,但起碼也會替我高興。
可他格外冷淡,眉間透出狠辣的戾氣,聲音是咬着牙的一字一頓,「沈霜,不許去。否則你就是與我爲敵。」
那一年,我最愛傅薄翰。
那一年,我沒有與傅薄翰抗衡的能力。
那一年,我拒絕了周嵐的邀請。
甚至回覆的郵件也只敢寫兩個字,「抱歉」。
因爲我的理由說不出口,也無從訴說。
自此,我知道「周嵐」是傅薄翰不能觸碰的禁忌,不知緣由,卻乖乖地再未提起。

-8-
好的導演,加上好的劇本,這是此時對我來說最好的選擇。
情也好,愛也罷。
成年人的世界,總不能在傷心的同時再失去事業。
我按照地址去往劇組落腳點。
向工作人員自我介紹,「你好,我叫沈霜……」
「沈霜?」工作人員抬頭看見我,表情浮誇。
他愣了一瞬,又立即反應過來,轉頭朝裏面大喊。
「阿嵐!」
金髮碧眼的工作人員用法ṭūₐ語還說了句什麼,我沒聽懂。
但那句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停下動作,看向我。
直到周嵐從裏面出來。
他那張臉足夠閃耀張揚,完全不輸娛樂圈男明星。
我不合時宜地想着,若他有一天不再做導演,完全可以出道做一名 idol。
試鏡很順利。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隆重的開機儀式後,劇組正式開工。
再接到傅薄翰的電話,是在某個剛結束拍攝的深夜。
他似乎喝了酒,嗓音沙啞,問我,「去哪兒了?爲什麼一直沒回家?」
我沒想過他還會打電話給我。
愣了會兒,我纔開口,提醒他,「傅先生,我們已經分手了。」
想了想,我又繼續道:「幾年陪伴的情誼,想來傅先生也不會做到趕盡殺絕的地步,麻煩您高抬貴手。」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
我想,傅薄翰可能是清醒了些。
他跟我解釋,「喝多了,所以纔打電話給你。」
「抱歉,打擾到你休息了。」
我很輕地嗯了一聲,走到窗邊,認真告訴他,「傅先生,以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說完,我掛斷電話。
順便將他的號碼拉黑。
我不想在同一個坑裏跌倒兩次,所以親手斷了這種可能。

-9-
太陽依舊每天升起又落下。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
與劇組人員相熟後,我忍不住好奇。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用法語說了什麼?」
金髮碧眼的阿文說話有股散裝中文的味道。
「沒什麼啊,就說:阿嵐,你的女主角來了。」
「這部戲阿嵐籌備很久啦,一直在等你。」
「沈霜,你知道嗎?」
阿文鬼鬼祟祟地朝我靠近。
「其實阿嵐是你的腦殘粉……?」
他話音未落,身後就照過來一道強光。
是周嵐送宵夜來了。
阿文話都還沒說完,聞着味兒就跑開了。
周嵐見我沒動,走過來問我,「不過去喫點嗎?」
我搖了搖頭,「不餓。」
這次的本子是關於被拐少女的自救歷程,現階段拍攝的是經受折磨的無助。
爲了更加貼合劇情,我刻意減少進食,讓自己更加憔悴瘦弱。
山裏的夜風夾雜着泥土的氣息,沒有工業廢氣的污染,天空上的星星格外明亮。
周嵐在我身邊坐下。「你不喫嗎?」
他笑着搖頭,「我也不餓。」
我突然想到阿文的話,不自然地看了周嵐一眼,「阿文說你看過我演的劇?哪部?導演再幫忙指導一下呢?」
周嵐很輕的笑了笑,毫不避諱地承認,「他應該不是這麼說的吧,他大概會說我是你的粉絲纔對。」
我愣了一瞬。
本來,我以爲這只是阿文的玩笑話,由此一問,也不過是隨口一提。
「你出演的作品我全都看過。」
「不過,我更喜歡你早期的風格,很有靈氣。」
雖是誇獎的話語,但想到他提及的幾個片名,都是我跟傅薄翰之前,自己折騰那一年拍的。
我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
他的這句話讓我忽然有些贊同阿文對他「腦殘粉」的評價。
周嵐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
「片子確實很爛,但你的表現都很好。」
「沈霜,你是一個很棒的演員。」
今晚的天空上有很多星星。
但卻都比不上在周嵐眼底看見的星光閃耀。

-10-
這次的本子有些偏向正劇。
雖都是演戲,但還是有很大的差別。
女主千辛萬苦逃出大山,回望身後的眼神,我嘗試了無數次都無法達到滿意。
不斷 NG 的警告,衆多工作人員陪同的自責,讓我越來越不在狀態。
「沈霧,今天先到這裏,這個鏡頭等晚些再補拍。」
周嵐遞給我一杯溫熱的菊花茶,蹲身在我面前,與我平視。
「沈霧,把那些刻板的演技扔掉,自己帶入進去試試。彆着急,慢慢來。」
周嵐的聲音很輕柔,讓人很安心。
如同每次面對我提出的問題,周嵐都會耐心地、一遍一遍給我講着接下來的表演方法。
我想扯出一個笑容給他,卻突然聽到不遠處有騷亂的聲音。
不知道是誰向媒體泄露了我們的拍攝進程。
無處不在的狗仔,連如此偏遠的山區都能尋來。
有人拿着照相機,閃光燈不停閃爍。
邊拍照邊扯着嗓子問道:「周先生,請問這就是您這幾年一直在籌備的電影嗎?」
「女主角可以給我們介紹一下嗎?」
「看樣子似乎有點眼熟……沈、沈霜?」
「是剛剛又一次影后陪跑的沈霜?」
「沈小姐可以接受我們的採訪嗎?可以談一下牀照的問題嗎?」
……
再次被提及照片,實在不是多好的回憶。
我一時僵在現場,忘記反應。
「給我滾,別多事。」我似乎聽見周嵐罵了一句。
他解下身上的大衣,披在我的身上。
伸出胳膊,將我攬住。
他回頭看了一眼記者。眼神極其凌厲。
護着我,快速把我送入房車。
車窗上貼的深色玻璃膜阻擋了別人的窺視,也讓我有些看不清周嵐與狗仔對峙的神情。
肩膀上屬於男人的大衣,給予我溫暖,也有讓人安心的味道。

-11-
狗仔被趕來的工作人員驅逐。
周嵐打開車門時,還沒有完全收斂渾身冰冷的氣壓。
原來對於別人,他真的有這樣生硬的一面。
讓我原本想要向他解釋的話語,卡在喉嚨,又生生嚥了下去。
我的心有些亂,我想休息一下。
好在,由於這次的題材比較尖銳,在拿到播放許可之前,並不適宜被狗仔傳播劇透。
劇組不得不先停工,去與狗仔交涉。
卸掉裝造,緊繃的神經一旦放鬆,乏力感鋪天蓋地向我撲來,我只感覺眼前一黑,便再無感知。

-12-
發燒的狀況毫無預兆,又有跡可循。
連軸轉的拍攝勞累身體,頒獎典禮後的逃離依舊沒能消除壓抑在心中的巨石,如同握着最後稻草般的硬撐。
一旦鬆懈精神,三十九度三的體溫,讓我如同由內而外煮熟般煎熬。
模糊間,是男人焦急的關懷和忙碌的身影。
一夜折騰,周嵐幾乎沒有睡覺。
左手上的點滴一滴滴落下,順着細長的軟管流進心裏。
我窩在被子裏,看着他走來走去。
恍惚間突然想起以前我和傅薄翰在一起的時候。
傅薄翰的商業帝國很龐大,所以,忙碌已經是他的生活常態。
有段日子,公司不知被誰盯上了,拿了一大摞舉報信,送到了一級檢察機關。
一連幾周,不停地有人下來巡視。
正是搶奪項目的關鍵時期,無數的會議擠滿日程。本就不多的休息時間被大量壓榨,幾乎每天都睡不了幾個小時的覺。飲食上更是應付。
直到急性腸胃炎住進醫院,纔算得了休息。
聽到消息,我推了手上的工作,連夜坐了十幾個小時的國際紅眼航班,趕回國。
飛機上難熬的夜,我想過自己回來其實做不了什麼。
但那一刻,我想,他生病時,若我能陪着,他或許能好受些。
到醫院的時候,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來。
還在沉睡的人,眉頭依然皺起。
傅薄翰醒時,我正坐在牀邊仔細的削着蘋果皮。
他看見我,似乎愣怔了一瞬。
我現在仍記得他當時的表情,冷冷的、淡淡的,毫無驚喜,反而有些厭倦。
「你何必趕回來?」他頓了頓,扯了扯嘴角。「沈霜,不必做這些,沒有意義的。」
那一刻,我的真心țůⁱ就像手中的蘋果皮,斷裂,落地。

-13-
人心在病弱時,是最輕易被點滴感動掀起波瀾。
高燒讓我的腦子昏昏沉沉。
模模糊糊間,我似乎弄亂了現實和過去。
心底裏的猜測就這麼輕易的脫口而出,「你不會喜歡我吧?」
剛說完,我就猛地怔住。
聲音不大。可週嵐肯定聽見了。
他站在牀邊,手裏海端着剛剛買回來的米粥。呆呆地看着我,耳朵尖都紅了。
嘴巴張開又閉上。我一再懊惱自己的口無遮攔,打算打個哈哈糊弄過去,「開玩笑的,多謝你的照顧,改天我請你喫飯……」
「沈霜,」周嵐出聲打斷,咬了咬牙,神色是破釜沉舟的堅定,「我喜歡你。」
作爲明星,自從我出名之後,這不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說喜歡,可我還是緊張到攥緊手下的被褥。
氣氛太尷尬了。
我一下子坐直身子,連忙擺手,想要解釋。
可話還沒說出口。病房門就被從外邊推開。
許久沒見的傅薄翰站在眼前,他擰眉打量了周嵐一眼,隨後目光越過他,望向我。
用質問的語氣問我,「沈霜,你在幹什麼?」

-14-
「沈霜,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傅薄翰的語氣是強壓怒火的質問。
我自認自己是個好脾氣的人,卻在這居高臨下的口吻裏,崩斷了名爲理智的弦。「身份?我什麼身份?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
似是沒有想到我會如此大聲的反問他,傅薄翰有些怔愣,抿抿脣,語氣變得和緩,「小霜,我們好好聊聊,行嗎?」
我和他其實沒什麼好聊的,但我知道以傅薄翰的性格,如果我不答應,他就會一直糾纏。
他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
「行,你想聊什麼?」
傅薄翰沒有說話,而是轉向周嵐,「你讓他出去。」
我看向周嵐,並不想把我與傅薄翰之間的問題轉移到他身上。
沒等我說話,周嵐便懂事地開口,「我出去吧。有事你叫我。」
說完他抬腳往外走。
兩人擦肩而過時,看向對方的眼神都有些晦暗不明。
門被輕輕帶上。
我問傅薄翰,「你要聊什麼?」
「我查到,你打掉過一個孩子,是我的嗎?」傅薄翰的語氣很急切,像是在求證什麼。
想來他應該是真的查到了證據,便也不打算隱瞞,「是你的,你知道的,我只跟過你。」
傅薄翰的樣子有些痛苦,「那你爲什麼不跟我說?就因爲我把獎項給了夏暖沁,你就狠心地把孩子打了,甚至到現在,我纔剛剛知道那個孩子的存在。」
對於這個問題,我真的覺得很可笑,也確實笑出了聲,
「跟你說什麼呢?說我懷孕了,我們結婚好不好?傅薄翰,當時我問過你的,你告訴我別癡心妄想傅太太的位置。你連我都不在乎,又能有多在乎他呢?難道要我死皮賴臉的生下來,用孩子去要挾你嗎?」
傅薄翰幾次張口都沒有發出聲音,沉默的氣氛向四周散開。
「沈霜,你離開後,我一直很想你。我說的都是真的,以前我只是沒有意識到自己喜歡你,不管你信不信,我心裏早就有你。」
我繼續笑着,像他從前嘲笑我那樣。
「傅薄翰,別太執着於已經失去的東西。」
「無論是我,還是那個孩子。」
「一個不被父母期待的孩子,沒出生也許纔是幸運。」
其實,我和傅薄翰的那個孩子是意外懷上的。
當得知懷孕時,我想,這會不會是老天爺提前給ƭū́₋我們準備的求婚禮物。
可是,現實不是童話,這個孩子,我保不住,即使生下來,他的存在早晚會被傅家知道,而我根本搶不過。
我的失敗和無力讓我一夜一夜睡不着,那麼多個難眠的夜晚,我獨自感受着肚子裏新生命的存在。
打掉他時,我想,我和傅薄翰或許本來就是錯誤。
傅薄翰嘴脣嚅囁,望了我好半天才說,「對不起,我不知道……」
我抬手打斷他,他知不知道其實不重要。
以他當時對我的態度,就算他知道了,我想他也不會留下那個孩子。
「傅薄翰,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如果沒有的話,能不能離開?我要休息了。」
傅薄翰聽得出我是在趕他,他緩慢轉身。
語氣隱隱有些不甘,「小霜,以前是我錯了,我會補救,你等我。」
在他推開房門時,我又出聲叫他,「傅薄翰。」
傅薄翰迅速回頭看向我,滿眼期待。
我知道他在期待什麼,可我又怎會如他的願呢,「周嵐應該還在外邊,你幫我叫他進來。謝謝。」
我看着傅薄翰眼裏的光一點點消失。
他自嘲般笑了笑。「小霜,你不用拿他刺激我,我不會放手的。他爸搶走我媽,可我絕對不會讓他搶走你。」

-15-
我承認自己退縮了,關於喜歡與否的問題,我和周嵐默契的沒有再去捅破那層窗戶紙。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祕密,也都Ṱű̂₋有隱藏祕密的權力。
傅薄翰沒有再來找我,但期間,倒也發生了些事情。
關於夏暖沁的這個影后,媒體和公衆的口碑急轉直下,反響相當不好。
#夏暖沁水後#、#獲獎名單內幕#、#還我沈姐媽生影后#等幾個詞條已經連續霸佔高位熱搜好幾天了。
網上幾乎一片聲討——
【瑪德,這個夏暖沁演的什麼玩意,根本亂七八糟啊!】
【拜託今年入圍的影片只有沈霜那一部能打好嗎?】
【什麼破爛電影節,就這個還號稱權威,我看倒閉算了!花錢買的吧!】
【以前你們還說我霜姐是靠潛規則上位的,要是真傍上霸總,還能被髮照片抹黑,肯定是有人害我霜姐,我霜姐走到今天全靠的自己實力好嗎!!!】……
我一條一條地滑下去。
其實。並沒有多少欣喜的感覺。
我們,都只是資本手裏的玩具,被輕而易舉掌控生死。

-16-
電影拍攝很順利。
播出後反響格外好。
我處理好路演的工作,回了北城。
再見到周嵐是在我回北城的第三天。
他突然出現在我家門外,拖着行李箱,小心翼翼地問我,「沈霜,能不能收留我兩天?」
忽然,我想到殺青那晚,我去找他和阿文道別。
聽見他向阿文傾訴,「沈霜,好像並不喜歡我。」
阿文白他一眼,「你都不敢正式跟人家表白,直接就給自己判了死刑。」
「我怕太唐突,若她不喜歡我,以後就真沒機會了。」
「阿嵐,你要對自己有自信,怎麼一碰上沈霜就膽怯了呢?」
周嵐嘆了口氣,「可能是我對她總是太過小心翼翼,又患得患失。」
他看了眼阿文遞給他的啤酒,搖頭拒絕,「不喝,沈霜不喜歡酒鬼。」
阿文有些不滿的瞪他,「她又不在。」
「她不在,也不能喝,怕她知道了會因此討厭我。」
那晚的周嵐與站在門外的人重疊,我無聲地笑了笑,「你來北城幹嘛?」
這一次,周嵐沒有避開我的目光,很認真的看着我,「來追你,來告訴你,我喜歡你。」
他突然這麼直接,到讓我一時之間有些手足無措。甚至第一反應居然是假裝沒聽見,想矇混過關以此來逃避。
周嵐彷彿看穿我的想法,他嘆了口氣。
「沈霜,我就知道你會是這樣的反應,所以才一直不敢正式向你表白。」
「我來北城並不是要求你要同等地對我付出什麼。我只是來告訴你,我喜歡你。你不必逼自己破開保護的殼,也不必有多喜歡我。」
「我喜歡你就夠了,你只需要接受我的喜歡,享受我的喜歡就好了。」
他沉默片刻,突然又柔聲跟我道歉,「抱歉,我這樣會不會嚇到你?其實來北城之前我準備了很多想對你說的話,但一見到你,我就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我看着他這副緊張不安的樣子,忽然想起了從前的自己。
求愛者卑微,被愛者張狂。
我笑了笑。
退開一步,讓他進屋。

-17-
崔姐打電話來讓我看熱搜時,周嵐正在問我想喫什麼。
「沈霜,你看看怎麼處理,我這邊會盡力配合。」
等我打開手機時,網上推送的都是傅薄翰採訪中對我們之間戀愛的甜蜜回憶。
在分手一年後,我突然成了他光明正大說出口的女朋友。
他甚至表明那次的牀照,是他的手機被人竊取,不是包養,而是情侶之前的留念。
看着視頻中他深情款款的樣子,心裏卻再起不了任何漣漪。
只覺得可笑,在我真的不需要他的維護時,他私自把我捆綁在他的身旁。
我看向正在準備晚餐的周嵐,忽然說到,「我以前跟傅薄翰在一起過。」
「嗯,我知道。」周嵐的表情並沒有多大的變化,想來早已知曉。
「你剛纔在門口說的話,重新跟我說一遍。」
周嵐有些錯愕,但還是乖乖的說到,「我說我喜歡你。」
我輕輕拉住周嵐的手,「周先生,我雖然還沒有那麼喜歡你,但我想,我們可以從今天開始,試着接觸一下。」
周嵐對我的在意,我其實一直都能感覺到, 只是上一段感情對我的傷害太大,讓我害怕走出來。
可我, 不想再把自己困死在原地,我得向前看。
前方, 會有愛我的人在等着我。

-18-
那天晚飯結束, 主動擁我入懷的人, 卻有着一張比我還要羞紅的臉龐。
我們的官宣很直白。
周嵐在所有能發佈的社交軟件上都@一遍我, 簡單又直白:這是我喜歡的人。
而我, 每一條都有回覆他:這是喜歡我的人。
只ẗṻ⁸有我們, 與傅薄翰再無關係。
傅薄翰番外

-1-
在我五歲的時候, 父母離婚,母親只帶走了隨身物品,毫不留戀的離開, 並沒有回頭看我。
我沒有哭, 因爲父親說, 傅家的接班人,不可以是軟弱的人。
可母親再婚嫁給喪偶的周嵐父親, 成了別人的繼母時, 我冷漠外表下,是嫉妒到發狂的心。
我曾偷偷跑去看過他們一家三口在遊樂園裏玩樂。
在我記憶力,一直愁眉苦臉的母親, 第一次笑的如此輕鬆自在。

-2-
遇見沈霜, 以及後邊發生的事情, 在我們這個圈子裏,並不稀奇。
只是沈霜站錯了位置, 我看得到她捧給我的一片真心。
可, 門當戶對,纔是我們的擇偶標準。
在知道她想在拿獎後向我求婚,我除了感到可笑,還有極深的煩躁。
所以, 夏暖沁打電話索要獎項時,我答應的毫不猶豫,甚至有種解脫的輕鬆感。
只是, 事情一點點脫了軌。

-3-
沈霜像母親當年一樣,離開的徹底。
而我才發覺, 她早已不是我能輕易割捨掉的人。
我用隱形封殺逼她回來, 卻把她推給了周嵐。
這個搶走我母親的男人,現在又在搶我的愛人。
助理查找沈霜行蹤時, 還查到了一個孩子的流失。是一個與我有關的孩子。
那一刻,我才驚覺,我與沈霜就是父親與母親不同走向的輪迴。
富家子弟與戲子。
結婚和不結婚,都是錯。

-4-
可我,終究還是輸給了周嵐。
我不得不承認,在愛人方便,他真的比我強。
他沒有在意門第,也沒有捆綁住她的翅膀。
大大方方的戀愛,熱熱鬧鬧的結婚。
從此之後,周嵐的每部電影裏都會有沈霜的身影。
即便不是主角,周嵐也會把沈霜拍得格外有魅力。
哪怕隔着攝像鏡頭,都能感受到濃濃得愛意與欣賞。
再後來,他們有了一個兒子, 又生了一個女兒。
而我,好似永遠孤單一個人。
那枚我從垃圾桶裏撿回來的女戒, 和配對的男戒, 被我串在一起,戴在脖子上,冰涼的觸感像是永遠都暖不熱的心。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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