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幕救我千百遍

夫君古板守禮。
成婚七年,房事淺嘗輒止。
我無子女,也厭倦了守活寡,自請和離。
眼前卻閃過密密字幕。
「他以爲你不喜歡他,所以纔不敢找你睡的!」
「誰懂男主憋到受不了纔去求妹寶親親有多萌……」
「後續女主好像還要給他納妾?」
「補藥啊!」
「我的 cp 不要 be 啊!」

-1-
納妾?
我一愣。
我確實有這個意思。
畢竟我與宋中孚,是陛下親賜的婚事。
他爲官名着想,大概率不會願意與我和離。
待他拒絕,我再提出替他納妾。
這樣,他就不好多說什麼了。
進退兩條路,總歸能叫我從這無趣的夫妻身份中抽身。
可眼前這些字爲何知道我的念頭?
密集字幕中,有的我能看懂。
有些字卻只覺得眼熟,認不出。
說什麼宋中孚喜歡我,我是不信的。
他出身清貴,在宮中教習。
而溫家最多算個富戶。
世代耕讀,才養出我爹這一個五品官。
祖墳冒青煙,我十六歲那年被皇后看中,入宮做公主伴讀。
侍奉年幼的主子要時刻哄着。
我學會了燉鮮湯,蒸軟糕。
宋中孚時年二十有二。
教皇子策論,也教公主琴藝。
我替主子預備的餐點,也常常分他一份。
圖他喫人嘴軟,訓斥公主時口氣輕幾分。
確實有用。
可禍惹大了,我的糕點也兜不住。
每逢他斥責公主。
我就跪侍在一邊,替主上向他告罪討饒。
有時還要被打手板心。
……
唉。
雖然不痛,但實在丟人。
宋中孚大概也覺得不自在。
每次在公主面前敲山震虎地訓完我,又私下來道歉。
我視他爲半個夫子。
所以後來陛下爲我與他賜婚時,我只覺得荒謬。
殿前,御旨將下。
陛下問我二人可有異議。
他沒吭聲。
我也不敢說有意見。
那時的宋中孚已是太子少師。
而我仍是五品官的女兒。
我爹上朝時都站不進正大光明殿裏。
我沒那個膽子扛着九族的命說不同意。
何況……
若要嫁人,以宋中孚的人品,不是壞選擇。
我低頭謝了旨。
婚約敲定,我爹高興得在祠堂裏喝了一罈酒。
說自家祖墳立得好,女兒得高嫁。
我爹使足了力氣替我置辦嫁妝。
恨不得將婚儀盡數取消,將我儘快地塞進宋家。
彷彿我只是個媒介,真正結爲夫妻的,是宋中孚與我爹。
不想也罷。
我按按眼窩,繼續往前院走。
今日宋中孚休沐,大抵是在府裏的。
小廝遠遠瞧見我,連忙迎上來。
「夫人來了?主君正在書房待客,您先坐坐。」
我放下食盒,看日色穿過雕花屏風。
午後的風微燥,冰鑑涼氣絲絲。
那些文字半透明地飄在空中,還在滾動。
「女主看起來好累啊」
「換你你也累,整天看賬本理家事是人乾的?」
「那換女主挺好,她也不用理家了」
「我支持女配姐當新女主,真的很美」
「我也覺得,溫蕖華給男主挑的那個妾巨漂亮啊!」
「蛇蠍美人 X 清正少師我狠狠磕!」
「樓上什麼邪門東西,官配就是最好的」
「別官配了……結婚七年就睡過幾次,女主都快萎了,趕緊放人家去追求美好生活吧」
「不是,性就那麼重要?」
「重不重要先別說,女主沒孩子,這是古代!這麼大的世家,沒孩子要被戳脊梁骨喫絕戶的知道撒?」
我默然。
遠不止是喫絕戶這樣簡單。
我十八歲嫁與宋中孚。
幾個胞妹也在兩三年後出嫁。
不巧,都無所出。
溫家主支這一代的女子,皆無子嗣。
媒人議親時,已有微詞。
若再不彌補,只怕溫氏女子不利子嗣又善妒的名聲要傳遍城內外了。
族中還有小輩,不能連累了她們的婚娶。
小廝叩叩門扉,喚我。
「夫人,請來吧。」
我扶案起身。
宋中孚一身常服,正對鏡卸發冠。
我繞到他身後,熟稔地替他鬆了冠飾。
烏髮鬆散半束,垂於脊背。
「朝中新興的發冠樣式不如從前的好,束髮一日便頭痛欲裂。」
他仰面靠着椅背,攏起我左手。
「你是稀客,怎麼有空來?」
我笑笑,在他頭皮上緩按。
他微滯,呼吸停住片刻。
「哥們要爽死了吧。」
「純情哥讀了一輩子書,哪見過這一套?」
「喲喲喲百鍊鋼化繞指柔啊」
「等會你老婆就提離婚,看你還爽不爽了。」
「今晚上包睡不着的,到時候又要半夜去老婆房裏求着給一次。」
「還得喝完酒加完心態 buff 纔敢去,不然臉皮不夠厚。」
「男主以爲自己被嫌棄不敢多要,女主覺得他是點卯應付,笑死。」
「不是,離婚前還附贈一個頭部按摩?」
「先給點甜頭,免得等會把他血壓幹爆」
「起碼這麼多年男主也沒薄待她,兩個人還是有點親情在的。」
我嫌棄宋中孚?
胡說八道。

-2-
我心不在焉地看字幕滑過,神思散亂。
宋中孚平日睡前院。
我居內所,不能隨意走動。
女子貴矜持,沒有主動求歡的道理。
以至於成婚多年,向來只有他找我,沒有我找他。
他常來陪我用膳飲茶,閒暇出遊。
可留宿,次數寥寥。
房事上,他慣來淺嘗輒止。
唯有大婚當日,食髓知味,熬得夜深。
他盡興,我卻疼得厲害。
腿根被磨得破皮。
初次,體驗到的只有驚慌疼痛。
後來甚少與他同眠。
時常是我歇下後,他才踏着夜中冷露來。
在我枕邊和衣躺下,第二天便離開。
若不是下人告知稱主君昨夜來過,我都不知情。
也有時我在夢中被熱醒。
醒來發覺被人環抱着,鼻骨在後頸細細地磨。
彷彿忍得難受,吐息亂而熱。
那會還是成婚頭一年,自以爲在丈夫心中有一席之地。
轉頭去迎合,才嗅到他齒間淡淡酒氣。
他蹭着我發頂,問我可不可以。
嗓音沙沉地帶醉意,吻試探着落下。
我也說不清,聞到酒味那一瞬是什麼心情。
宋中孚酒量極差。
沾一點,便要失態。
深夜來尋我,只怕也是爲泄火。
可我也想要個孩子。
仰面交頸,髮膚相貼。
本該極親密,我卻止不住地心生芥蒂。
浪潮沉浮,只得片刻溫存。
他沉溺時擁我極緊,清醒後又極敬重生疏。
分明還未徹底盡興,卻只會立馬鬆開手,進沐房解決餘念。
婚後第四年,宋中孚受命,隨太子前往臨安視察水患。
族老上門,話裏話外讓我替宋中孚納妾。
我因無子跪了祠堂。
雖暫時堵住了族親的嘴,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窮途末路時,我甚至用了下藥的法子。
不知分量,不知藥效,我不敢給宋中孚用。
化開Ŧú₈一粒,在他歸家那日下給自己。
他用完晚膳,坐了一二刻,便起身要走。
墨雨滂沱,我藉着藥力抓住他的手。
或許沒見過我主動的樣子,他有些高興,更多的是詫異。
低眉任我親了一會,也動了情。
我忍着羞恥爬到他身上,卻說服不了自己繼續。
昏暗中他摸着我的臉,喚我名姓。
卻摸到滿掌心淚,喘息聲逐漸轉輕。
好半晌,他覺出不對。
「誰給你下的藥?」
我不答。
他將我從腰間扶下,吞嚥聲清晰。
「岳丈未免太着急了。你沒有孩子,我也不會休棄你。」
他說,「你不願的事,不要爲難。我回前面睡。」
藥下得太猛。
我蜷成了蝦子,又將他衣襬抓住。
「……幫幫我。」
音調變了形,抖得歪七扭八。
我沒看到宋中孚的神情。
只記得他抱起我,放在了桌案上。
鼻尖涼涼劃過肌膚。
風疏雨驟,海門浪湧。
那晚後他避我如蛇蠍,幾乎數月不相見。
我不止一次想過。
他是否更偏愛男風,或是心中有人。
與我同遊同食,只是爲了勉強維持夫妻和睦的假象。
宋家上無婆母刁難,下無嫡親的姑嫂妯娌。
宋中孚身爲家主,很得旁支子侄們尊崇。
偌大家族,權柄盡歸於我手。
他從不置喙,只一味地將銀錢注入內庫,供我差撥。
親我信我,待我就如對待地位相當的朝臣。
世家婦們對我豔羨至極。
僕婢們奉承,說這便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可夫妻一體,若有感情在,怎會相敬如賓?
官家女子圖感情是癡心妄想。
我無從言說。
往外說,倒像是炫耀。
這股氣憋在心裏,憋得太久。
鏡中模糊映出宋中孚驚訝的神情。
消去年輕豐腴的面龐上,骨相清冽。
那張向來莊肅的臉卸下冷凝。
眉頭顫顫地鬆開,再擰緊。
「夫人要說什麼?」
他捉住我的手,沉默須臾,又開口。
「若是要我在朝政上替你辦什麼……望夫人莫要提些叫我爲難的事。」
我垂下眼皮,在茶案邊坐下。
從食盒中取出兩盞Ţű̂⁻紅豆沙桂花圓子。
碗沿微冰。
宋中孚眉頭鎖得更深。
舀起一勺,閉眼嚥下。
我說,「今日來,確實有話想和大人說。」
他拭淨脣角,目光一瞬不移,「你說。」
「妾多年無子,不堪爲一族主母。本該自請下堂,但女子被休棄,名聲實在難聽。」
我頓住幾刻,「望大人念念舊情,賜一紙和離書吧。」
他把着砂壺斟茶,茶水一瞬溢出杯盞。
仍坐得筆直,唯手背筋骨動了動。
「……」
他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
「怎會突然有這樣的想法?」
我重複,「請大人允准。」
呲——
沉厚太師椅椅刺耳地劃過地面。
他驟然起身,背手邁至花窗邊,無意識理着衣襟。
「急了,他急了」
「果然人慌張的時候就會裝作很忙」
「妹寶補藥啊,這個超絕戀愛腦錯過這村就沒這店了」
字幕拼命勸我收回剛纔的話。
我視若無睹,與窗邊那人無聲對峙。
儘管那些字多次猜中了我的心思,我還是不想輕信他們。
凡事只有自己做了纔算數。
被告誡而選擇的,總會在未來打上一個問號。
宋中孚背身ṱúₚ立着,側目以餘光視我。
「我從未動過和你分開的念頭,此事不必再提。」
「妾身無所出。」
「誰嚼舌頭了?」
「是妾自己的意思。」
「你我婚事是陛下御筆硃批定下的!」
我退步,「那納一房妾室吧。畫像明日送來,若大人中意,便擇吉日抬進府。」
面前人啞口無言。
彷彿第一次認識我,驚愕兼着不可置信。
「……」
他喉頭幾滾,緊抿着脣,怒意化爲眼中血絲。
「宋氏有祖訓,男子四十後無子方可納妾。夫人是要置我於不義了?」
不孝的罪名太大。
「夫君,是你要陷我於不義了。」
「城中已有流言,說溫氏女後嗣緣薄又善妒,不宜爲妻。」
我低着頭,穿入窗欞的陽光映出細碎晶塵。
「我回孃家小住幾日,新妾不日將入少師府。待夫君見過了她,心中有思量了,再差人來告知於我吧。」
「瑪雅暗戳戳喜歡了好久的老婆第一回喊夫君結果是要給自己納妾」
「我靠,代入一下我都要碎了」
「溫蕖華!」
宋中孚大步追來,少見地疾言厲色。
「我說了不需要!你視我爲人面禽獸,爲利益便能隨便與人交媾繁衍?」
我站定回頭,疾步逼至他身前。
「爲利益又何妨,你我難道不是因利益成婚麼?」
「你娶我去向陛下賣個無心官途的乖,溫家嫁我是圖宋家的勢,大家都是人面禽獸Ŧŭₕ。」
「這幾年我自認對得起宋家。」
「大人就當是,幫我全了溫家顏面。」
宋中孚一寸寸僵住。
我盡數吐完腦中所想。
猶如推開心口巨石,一身輕鬆。
卻不期然與他目光撞上。
那雙眼裏驚痛沉默,歸於空寂。
我突然心裏發虛,不敢再對視。
倉皇背過身去,將人甩在了背後。
直到花木重重,望不見他。

-3-
「女主回孃家,然後後續就是女配的戲碼了吧?」
「確實,新角色要上場了」
「看預告說這個世界有兩條主線來着」
「A 線是純愛結局,B 線是男主接受納妾,然後切換追妻火葬場劇本或者和女配日久生情,跟原女主徹底 be」
「也不一定,這個世界只是按原著設定了劇情大框架,具體走向誰都說不準」
「我有點想看 be 線哎……對面不識最好喫了」
「樓上是喫玻璃渣子長大的?」
我駐步,兀自望着空中,輕聲。
「到底在說什麼?」
空中字幕短暫地消失一瞬,爆發式增長。
「???她能看見?」
「不可能的吧」
「包不可能的,咱彈幕都被加了屏蔽效果」
「要是她能看見,監管就得出場抹殺人物了」
「求教宋府的上帝視角怎麼開啊?」
「要充錢哈,充完 VVVIP 之後點左上角切換視角。」
「哦哦看到了,宋中孚是卡掉線了嗎?」
「服了,人家是在發呆,坐半天了都」
「前面的,你錯過了超絕年上落淚幀」
「哭了嗎?沒有吧」
「也沒哭,就眼圈紅而已」
「誰懂這種年上被小女朋友一句話幹破防的拉扯感,代入好爽」
回溫家事發突然。
從前的房間久未住人,重刷清漆,三兩天才徹底清掃出來。
少師府密不透風,平靜如初。
幾場宴會也因我離府取消。
對外只說我回孃家小住,無暇料理家事。
差人挑的美妾被領進府,讓我過目。
不料卻是熟人。
清姬抱着琵琶望我,掌心緊緊扣在弦上。
「這個清姬以前是不是在宮裏出現過?」
「之前宮裏有個三等伴讀跟她有點像的,眼睛下面有顆痣,我記得。」
「是不是雲南那邊進貢上來的那個宗室女?」
「我靠,就是她,我也想起來了。」
「合理的,劇情裏這會那個國家已經被滅了,貢女被充妓也正常。」
我說,「怎麼開價?」
小廝小心翼翼地看我面色。
「那邊說清姬從前是官家小姐,處子身,品相又好,要價……一千五百兩。」
他打包票。
「貴是貴,但小的保證,只要是男人,沒有不喜歡她的。」
我抬抬手。
嬤嬤取出疊銀票,抽出一張給了他。
「我要了。」我說,「讓鴇母把嘴閉好,不準再提起清姬。」
「是,是。」
院外閒人散去。
清姬放下琵琶,磕了個頭。
「坐吧。」我說,「我記得你從前不喜歡樂器。」
她偏開頭抹淚,隱約哽咽。
「救命之恩,我記下了。」
「不說什麼救,我也是來求你跳個火坑。」
她直起身,「你儘管說。」
「來少師府,給我生個孩子。」
「……你的身體?」
「我幼時油水喫得少,落下體弱的毛病,不易有孕。」
「營養不良啊,怪不得三姐țũ̂⁾妹都不生呢。」
「女主估計是餓久了有胃病,現在要調養脾胃也不太容易了。」
「確實,她結婚的時候喫了幾場油葷上吐下瀉,把男主嚇得不輕。」
「笑死,這個我記得,宋家的廚子做了一輩子烤鹿肉燉熊掌,結果現在只能搞點醋溜嫩雞絲。」
寂靜半晌。
她問。
「你不介意?」
介意什麼。
介意與人分享丈夫,撫養他人的孩子?
這實在是太稀鬆平常的事。
「爲什麼會這麼問?男子三妻四妾,向來是慣例。」
我笑着,聲音卻越來越低。
清姬目不轉睛看着我,一字一頓。
「不想跟人共用自己的男人,你覺得髒。宮中女戒課,我聽你說過的。」
我正要找補,又聽她發問。
「你不喜歡他?」她說,「我以爲你和宋少師是兩情相悅。」
……
我深吸口氣。
「你只說願不願意。若事成,我替你改名籍,要去要留都保你安穩。」
「妹寶破防了」
「被追着殺哈哈哈哈」
「其實女主也是喜歡宋的吧,剛纔說兩情相悅她都沒有反駁」
「感覺她只是覺得男主不喜歡她」
「什麼奇葩誤會,互相暗戀會不知道?不看了」
「沒談過戀愛總上過學吧,有些人 tmd 暗戀就是隱蔽到死,我大學都畢業了才知道高中 crush 也喜歡我」
「樓上別說了,我屍體有點不舒服」
清姬抿緊脣,終於點了頭。
「若我冒犯少師,你保得住我麼?」
「我盡力。」
她入府只坐着一頂小轎。
時過三日,那邊的消息沒有傳出來分毫。
我不想知道。
但眼前的字幕每一秒都在爲我轉播畫面。
外頭陰雨,我在榻上小憩。
「女主這邊有點無聊」
「那邊也一樣啊,男主不見客,女配都被晾好幾天了」
「沒事,今天晚上少師府重頭戲,全程免費大屏直播」
「要是按原著 be 線的話,應該是女配灌男主酒然後霸王硬上弓,男主覺得自己被羞辱了但是又念念不忘」
「後面男主跟女配感情升溫,在花園妖精打架的時候,女主回來了」ťű̂₃
「女主當場目擊活春宮,男主後悔了跑去哄人」
「??幾點開始?」
「馬上了馬上了,趕緊刷新重進服務器,不然一會擠不進來」
「哎,溫府顯示有未探索的內容唉,好像在梳妝檯?」
「看圖有點像一個卷軸,在梳妝檯夾層裏」
我自半夢半醒中驚醒,盯緊了字幕。
這段時間以來,眼前的天文每刻都在傳輸信息。
按他們的話,這是個由「主世界」打造的「影視世界」。
以話本爲模板,生成主配角。
只圈定各主線大事件,不規定發展方向,讓角色自由生活。
再根據角色的選擇,即時生成下期預告吸引觀衆。
他們就是戲臺下的看客,全方面觀察每一個人。
如果梳妝檯確實有東西,那恐怕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我坐起身,喝了杯冷茶,才往妝臺去。
主櫃,側櫃,小屜子……
彈幕越來越多。
「該不會真能看到吧?」
「她怎麼突然開始翻東西了?」
「妹寶,在左手邊那個夾層裏面。」
我從妝奩中找出眉黛,描畫起來。
待彈幕平息,纔不經意般拉開那夾層,滾出只小小的卷軸。
是幅畫。
只比巴掌大,精巧,泛黃。
喜服硃紅奪目,一男一女疏淡地各自立着,唯有一條繡球紅綢相連。
是我與宋中孚。
「是民間風俗吧,結婚的時候男方畫夫婦像,把畫放到女孩閨房裏,意思是新婿上門,讓女兒神認認人,保佑夫妻感情穩定」
「對對對就是這個!」
「男主他超愛結婚當天發現沒法放,趁着老婆不在孃家自己上門放的」
我腦子嗡嗡作響。
說不出是震驚還是後悔,抑或是兩者都有。

-4-
對宋中孚動心很簡單。
在我戰戰兢兢侍奉公主的年月裏,也有過得舒心的日子。
七七乞巧,不論官民,女子可任意行走街市,不設宵禁。
我坐在書室裏神遊天外。
直至課業結束,告辭要走。
宋中孚叫住我,遞來一支驅蚊蟲的藥油。
他公事公辦般告誡我出行小心,按時歸家。
我被他近距離地盯着,早已暈暈乎乎,聽不清耳邊聲音。
十七八歲正是慕少艾的年紀。
他於私是我的夫子,於公是前途無量的寵臣,配世家五姓女也配得。
我只能壓着,再壓着。
哪怕得到了被賜婚的消息,也戰戰兢兢,不敢視他爲夫。
權勢迫人。
我唯恐動心亂情,恃寵生嬌,斤斤計較。
叫他對我嫌厭,禍及家人。
可回過頭來看。
婚後清粥裏的雞蛋絲,減了三分糖的糕點,增添的那道晚間宵夜。
我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習慣,被他記下了。
所以他其實,也是中意我的?
腦中蜂鳴許久,堪堪緩過神。
字幕劇烈地波動起來。
彷彿是換了視角,熟悉的花園浮現在眼前。
彈幕吵吵嚷嚷,討論着少師府將要發生的劇情。
面前景物鮮活,彷彿身臨其境。
婢女爲路邊石燭臺換上新燭,依次挑亮。
順腳將小蛙踢進湖中,激起滑潤圓波,油油映着夕陽殘照。
宋中孚在亭中用膳。
對着滿桌酒菜,一眼也沒看面前人。
清姬ṭùⁱ行禮畢,嫋嫋上前。
「要來了要來了,瘋批美人打直球我超愛」
「就是這,女配把男主弄暈直接在亭子裏硬上了,男主沒見過這掛的,又氣又恨然後日久生情」
灌暈?
在亭子裏。
野合?
對我的認知而言,太超過了。
我登時從牀上坐起。
夜裏用的粥飯反酸,令人慾嘔。
我閉眼屏蔽掉混亂的字符,按了按眉心。
花園中,宋中孚擱置杯箸,目光冷然。
見清姬行禮,視若無睹。
小廝汗流浹背,又通報了一聲。
「大人,這是夫人差來……」
「帶她下去!」
兩方僵持不下。
清姬抱起琵琶上前,高高懸舉,突然鬆手。
器身砸在石桌上,震顫錚然。
連帶着杯盤碗筷一抖,幾隻鎏金酒杯滾落在地。
宋中孚肉眼可見地僵硬暴躁。
驟然起身,撫觸斷琴。
呵斥道。
「身爲樂人,爲何不愛惜樂器?」
「我不是樂伎,也不愛樂舞,只不過是時勢所迫。好比我也不想和少師有牽連,只因應下了恩人,不得不相助而已。」
清姬仰着下巴,斟滿兩杯酒。
「大人不要爲難我,你一杯,我一杯,儘快將事辦好,夫人就少被戳兩天脊樑骨。」
他愕然冷笑。
「你的意思,我待她忠心,反倒害她受人指摘?」
「護不住人的忠心是沒用的忠心。一府主母沒孩子,旁人會怎麼說?」
清姬將酒杯一墩。
「若大人能多出出力叫她有孕,我何必來礙眼?」
「就該用用我們滇地的法子,成婚當日夫婦互種情蠱,免得夫人在府中生生守活寡。」
我背上冒起一層冷汗。
不敢再看,又忍不住繼續注意。
「好得很。」
他氣極反笑,冷嘲連連。
「來人!拖下去,關去地牢,誰也不準告訴夫人!」
「我是夫人的舊交!」清姬掙脫侍從,高聲,「關押我,莫非大人真想與她和離麼?」
一瞬死寂。
宋中孚臉色鐵青。
嘴角翕動,卻沒言語。
侍從面面相覷,識趣地退回原位。
他注視清姬許久。
不知想到什麼,咬着牙,自嘲般牽出笑。
順手抄起酒樽一飲而盡。
待喝完,才後知後覺地看向杯盞。
不是茶。
緋色飛速爬上他耳廓。
清姬鬆了口氣。
挪開案几,伸手去推面前人。
「冒犯了,早就聽聞大人酒量奇差,不得已纔出此下策。」
「酒中有情蠱,時效七日,待蠱死便一切如常。」
「夫人只需要一個流着您血脈的孩子而已,委屈大人配合一二。」
咫尺相隔。
清姬解着面紗,鬆了衣帶。
他如夢初醒。
後仰避開,踉蹌起身。
「滾!」
「溫蕖華辱我至此——」
他紅着眼,一字一頓。
「我也不必對她再留情面。去告知她,要和離,回來與我同見聖上!」
他拂袖起身,踉踉蹌蹌地往前院走。
「這算是解鎖 be 線了吧?」
「我願稱之爲最爛結局,男主對女配愛恨交織動真心,女配感覺被愛了就把男主當成救命稻草死不放手,瘋狂背刺女主。」
「最狗屎的還是這條線的男主,跟女配一塊對女主虐身虐心最後才悔悟,離譜。」
「女主被休毀了名聲,被她那便宜爹嫌棄,二嫁嫁給個家暴的馬伕,墳還被男主扒了。」
「妹寶妹寶別睡了啊,男主跑去喝花酒了!」
「現在去興許還能把劇情線掰回來!」
我不敢即刻動身。
彈幕說,如果「監管」察覺到我能看到他們,我就會被抹殺。
宋中孚去了霧餘堂。
京中最有名的花樓。
宴飲時,許多夫人朝我討教御夫之術,時常哭訴。
說丈夫又包下某清倌,或是爲舞姬歌伎一擲千金,不理家中微薄內庫。
我控制不住地想象宋中孚醉臥美人膝的樣子。
沉醉,快樂,情意綿綿……
那怎麼可以?
那些歡情我都沒有感受過。
我攥着手,指甲幾乎從當中折斷。
卻聽婢女來報,說清姬遞來口信。
「清姬姑娘說宋大人去了霧餘堂,聽聞是竹隱間。」
「她稱自己被禁足於院中,無論如何也要知會夫人一聲。」
我慌忙起身令備車,攏攏鬢髮出門。

-5-
到花樓前是兩刻鐘後。
侍衛闢出條道,龜公沒敢攔,交頭接耳地打聽我是哪家夫人。
我順着字幕指引,往花樓深處找。
人號,地號,天號。
笑鬧裹着絲竹樂舞。
愈走愈清淨,只偶爾夾着低低喘息聲。
末尾的廂房外掛着木牌,正是竹隱間。
我突然不敢上前。
往前走,只有一條路。
我只是想結束一段讓彼此都疲倦的婚姻而已。
沒有想過要與他徹底撕破臉,互揭短處,鬧到死生不復相見的地步。
有人在說話,喚的是宋中孚的字。
親密異常。
我不受控地挪到門扉邊。
房中景象被投映於眼前。
裏頭卻沒有姑娘。
宋中孚與好友對坐,酒壺傾倒。
「和離?信臣,你沒說胡話吧?」
「我幾時開過玩笑。」
「平日裏就屬你戀家,這是受什麼刺激了?」
「一廂情願的家?欺人太甚,辱我太甚!」
紀明合起扇子,往案上一敲。
「你說她欺辱你,是怎麼回事?溫蕖華對你軟得像麪糰,可不像會甩臉的樣子。」
「你只是沒見到罷了。」
宋中孚一哂,吐字異樣地艱澀。
「咄咄逼人,逼我納妾。我不允,她便以和離相迫,還令人灌我酒,趁勢行事!」
「你說的什麼話?」紀明笑罵,「知道我被管得嚴,跟我炫耀?」
「呵。哪天你夫人不管你逛花樓,你就該求神拜佛了。」
紀明連忙寬慰。
「莫氣莫氣。我從前就勸你娶個活潑的女娘,你這種悶性子,再配個規規矩矩的閨秀,日子豈不是淡得跟水一樣。」
「你說得對。我堂堂衡陽宋氏,從先祖立下從龍功後便累世公卿……我要什麼女人找不到,憑什麼,憑什麼就要被她溫蕖華拿捏着?」
紀明眼見不妙,換了話頭,「話說,你當初爲何就中意她?」
「……」
宋中孚席地坐着。
背倚銅獸香爐,衣袍凌亂地垂散。
「我亦不知。只是覺得她侍奉五公主勤勤懇懇,瞧着可憐。」
這回換了紀明沉默。
「五殿下雖資質不堪,待人卻和柔,賞賜也大方。她伺候五殿下,到底哪裏可憐了?七殿下跋扈,她的伴讀才真可憐。」
宋中孚閉着眼,疲倦應聲。
「我說了,我不知。我在她眼中,就是個繁衍子嗣,好使她坐穩主母之位的工具。」
「那也沒法子。」
紀明嘖聲,「你和陛下求旨娶她,她知道嗎?不知道。她多半覺得自己小門小戶,莫名其妙被指婚給重臣,是被捲進了朝堂紛爭裏。身爲棋子,兩邊招嫌,能不戰戰兢兢?還沒孩子,真是要命,哪天你把她藥死了都沒人管。」
宋中孚許久沒說話。
衣袖掩在腰間,呼吸微微重了。
「你先回去吧。」
他耳廓泛紅,下了逐客令。
「酒力太盛,我歇一會。」
裏頭窸窸窣窣。
我下意識要避,環顧四處,卻沒有能遮掩身形的地方。
紀明拉開門,正與我對上視線。
我屈膝,「勞紀大人費心照看了。」
「嘶,嫂夫人客氣,請進請進。」
他摸摸鼻子讓出路,落荒而逃。
室內杯盤傾倒,暗紅酒汁順着玉杯杯壁淌在軟毯上。
葡萄香氣酸澀。
宋中孚衣襟半敞,仰靠在牀頭。
見我來了,也不驚訝。
反而極坦然地盯緊我,慢慢伸手探入衣袍下襬。
撫弄紓解。
漸沉的喘息灼熱而放肆。
豔色自瓷白肌膚下透出,他頸側血管飛快地跳動數次。
時間慢得叫人心驚。
我僵立牀頭,呆若木雞。
不敢亂動,不敢出聲,又不想閉眼。
不知過了多久,他吐息由深重轉淺。
被面一片狼藉。
他睜開眼,覷向我,復又偏開視線。
「還沒消失。夢做得倒是越來越真了。」
他緩緩揉動眉心,斷續開口。
「紀明說我委屈你了,你也覺得嗎?」
「是,我就是小人,我求陛下賜婚斷了你定親的機會,我就是卑劣不堪,那又怎樣?」
「七年,七年我都沒焐熱你,你到底要什麼?」
「明明你以前會給我蒸點心,會撒嬌,會笑……只是換了個地方而已,爲什麼一直不高興?爲什麼不對我笑了?」
我閉緊了嘴。
見他攥着牀沿,晃盪起身。
彷彿徹底拋下了僞裝,目光猩紅又嫉妒。
「跟你議親的那個紈絝,油頭粉面,他頂什麼用。」
「我就那麼讓你看不上?」
「和離,你想都別想。」
「別讓我把你也關起來。」
他咬牙切齒。
大力攥着我肩膀,幾乎要將我托起離地。
「你中意我,爲什麼不說?」
我打開卷軸,指着身着喜服的兩人。
「你有功夫畫這個,都不願意跟我坦白講嗎?」
他面上有片刻空白。
手鬆了松,額上微有汗意,頃刻間收起瘋狂的神情。
「……」他開口艱澀,「蕖華?」
我突然沒忍住淚。
「我怎麼知道是你想娶我?」
「陛下突然傳召,開口就是賜婚,我以爲你功高蓋主要造反啊,陛下特意賜一個家世普通的正妻來敲打你……」
「誰會喜歡被強按頭,我生怕你厭煩我,遷怒了溫家。」
「你又不來我房裏……」
他反覆捻着衣袖,喉頭湧動。
半晌才擠出字句。
「每次,你都哭,我不敢。」
「很痛啊!翻來覆去,沒完沒了……」
我背過身,擦着臉。
宋中孚躁亂地攥着手,麪皮連着脖頸都泛出淡淡的粉。
扳正我,又不知說什麼。
我雙手合住他的臉,慢慢蹭了蹭。
面前人目光一瞬凌厲。
空氣凝滯數刻。
擁抱來得兇猛,將人絞纏。
親吻更像是示威,侵佔碾壓,追逐不放。
我腳尖半懸,無根地攀附他肩背。
「唔——」
我拼命偏開嘴。
「不要……一直親了,好痛。」
耳邊吐息越發顫抖粗沉。
衣帛裂碎,我腿上一涼。
微磨的掌心滑過腿面,他弓起腰。
暖甜沉香氤氳,掩去旖旎氣息。

-5-
宋中孚告假七日。
我與他先後出入霧餘堂的事還是走漏了風聲。
坊間傳言我失寵於夫君,即將下堂。
休書還沒個影,欲圖以女攀附的人家就蠢蠢欲動了。
小太子微服出宮,來少師府探問消息。
彼時我剛從榻上爬起。
宋中孚半夢半醒,拽住我的手。
我條件反射地一激靈。
「不可以了!」
他被驚醒,緩了會。
不緊不慢地伸出手腕。
血管處,隱隱還有些烏色。
「你的人給我下七日情蠱,這個果不應該你擔嗎?」
我沒招了,「太子殿下來了!你要讓你的學生來牀上找你?」
他突然嗤一聲笑起來。
我氣急,「你又笑什麼?」
「沒什麼,」他起身披衣,「只是覺得這麼多年,頭一回見你有活人氣。」
我反脣相譏,「那還是沒有宋少師當衆……」
他拉我進臂彎,嚴實捂住我的嘴。
鏡中身影一重包覆着另一重。
他俯首埋在我後頸處,鼻骨碾磨重蹭。
我脊背發熱,老實如鵪鶉。
半晌,他將我鬆開,又是一貫的莊肅模樣。
「夫人歇着吧,待我見過殿下,再來陪夫人用膳。」
我絕望地滾回了被子裏。
這幾日裏,彈幕已經不再出現了。
過去好像是場夢,了無痕跡。
我想起清姬。
她仍居於後院一角,只是不再需要露面。
嬤嬤替我將她請了來。
幾日功夫,看起來竟圓潤了一圈。
我說:「你做什麼了?」
「品嚐美食,」她意猶未盡,「少師府的膳食實在美味,就是太清淡了。」
彈幕說她會對宋中孚動心,狠狠背刺我。
可她人就在我面前,我爲什麼要通過別人認識她。
「你想好以後去哪了嗎?」
我說,「若是有了計較,告知我,我來辦。」
她斂起笑意。
拂衣跪下,又一叩Ṫů₂首。
「我想回滇地,如果能給我些銀兩,再好不過。」
我微頓,「你的母國已經被滅了。」
「國滅了,我的熟人還在啊。死的是王,那老鬼早該死了。」
她說,「你們這的男子三妻四妾,滇人不會。我更習慣那。」
「也好,」我思索着,「一千兩銀,應該夠你衣食無憂了。」
她立馬點頭,「夠,夠。我可以再給你留一個蠱,如果宋少師變心你就毒死他。」
我欲言又止。
算了。
真是好爽快的心態。
她想了想,又道。
「不過我覺得,他是真喜歡你的。」
「以前在宮裏,他還不是少師的時候,教習所有開蒙的皇子。」
「你記不記得明貴妃?」
「總給你賞東西,你不是還覺得奇怪嗎?」
「她的兒子,就是最頑劣、最不上進的那個三皇子。」
「少師罵皇子半點不嘴軟,把三殿下罵得回家找娘。明貴妃那麼傲氣的人,巴巴地來賠不是,結果看見他輕聲細語地在謝你給的糕。」
「後來伴讀的月例提了三成,就是明貴妃的手筆。其實伴讀裏除了你我,有誰缺那三成銀子?」
「少師原本說不再教習三殿下,最後也鬆了口。」
「後來你也知道,二殿下成了太子,他做了太子一人的老師。」
「明貴妃責怪三殿下失了造化,求少師引薦大儒,教導三殿下。」
「然後你就莫名其妙又得了重賞,是不是?」
「娘娘給你送了東西纔去找他,果然事就好辦了。」
「還有一回,你給教女戒課的夫子鉸毛蟲絡子,把夫子氣得不輕。少師替你平了事,那隻毛蟲被他自己收了。」
「這些事都是我聽七公主說的,沒有半字虛言。」
毛蟲絡子……
我痛苦地閉上眼。
少不更事,最討厭說教的夫子。
公主要學習的課我都得學。
在家裏都沒被按着讀女則女戒女德,入了宮,反而學起了大全套。
宋中孚講琴,也不止講琴。
還時常談談策論, 談談進士科與近年的恩榜。
我喜歡聽他講。
最難受的,就是上完宋中孚的琴課,又緊接着來女德女戒。
彷彿眼前一明一暗,世界顛倒。
第三回被點名誇讚女德雍容後,我氣得忍不住了。
我家境寒微, 卻也在官身中, 不得不受束縛。
我接受這低人一等的禮儀。
但不代表我被誇跪得好會高興。
我百般蒐集來宮人們不喜歡的絲線, 紅配綠勾成了一隻猙獰毛絨的洋辣子。
趁着夫子不注意,塞進了他食盒中。
他在課間美美準備享用飯食,揭開食盒,發現了那隻毛線毛蟲。
勃然大怒。
發誓要找出侮辱夫子的幕後真兇。
我後知後覺地起了一身汗。
搜尋顏色最噁心的絲線花了我大力氣, 動作也大。
找出我只是時間問題。
我蔫了好幾天, 連帶着糕點也不做了。
宋中孚半試探半直接地問我爲何不高興。
我將事情如實奉告,被他噙着笑盯了好半天。
「怪不得之前總見你在角落待著, 蜂兒似的忙忙碌碌。」
他心情彷彿很好, 又問我。
「你當真覺得我策論講得好?」
我點頭。
他說,「往後得閒可來尋我, 我單獨給你講。」
不合禮,我自然是沒去。
最多是路過他在宮中的寢院時, 將新制的膳食放在窗臺上。
時日久了, 也收到他的回禮。
有時是胭脂, 有時是藍田玉。
……
藍田玉?
我一激靈。
當時年少不懂事。
與他成婚後我也跟着去了不少地方。
藍田之玉,向來只送情人。
我恍惚着,百感交集。
廊外腳步聲近, 嬤嬤取了銀票來。
清姬閉上嘴,看了看我。
拿着銀票,塞進了胸口衣袋。
「好了,告辭。不用送,你保重。」
她越過門檻,衣角輕快地消失。
又有前院來人。
說小太子也想見見我,請我去書房一敘。
宋中孚端坐主座,喚我上前。
我謹慎地低着眉,朝那側倚飲茶的年輕太子跪拜。
倒將人驚得站起,連忙扶我。
「師母客氣了。」
他請我入座,重新坐下。
「坊間流言傳入宮中, 父皇聽聞老師流連煙花, 很是詫異。孤也不信,特地來瞧瞧。」
我笑着,「尋處舒坦地閒坐罷了,妾身也在的。」
「如此。還有一事,是老師方纔提起,想爲師母請個誥命。」
太子放下茶盞,笑說。
「誥命麼,理所應當,改日孤上折稟告父皇便是。」
我推着宋中孚,讓他拱手謝了恩。
正抬頭,消失已久的彈幕重現人間。
「我靠,給我幹哪來了?」
「某對小夫妻瘋狂左愛把直播間幹封了, 是誰我不說嗷」
「劇情都錯過了!主線推到哪了?」
「喜報:幹回純愛檔了,女配美美回老家當富婆」
「下期預告呢???」
「下期女主好像懷孕了……證明以前還是睡少了我說」
「合個影先,頭一回見到 be 線被掰回 he 的」
「我磕的 cp 是真的!」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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