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訓

溫之嶠是個啞巴少爺,訂婚那天。
我看到他跟自己的哥哥比劃道:「宣寧太強勢了,我不喜歡她。」
「哥,不然你幫我調教一下,最好把她變成貞貞那樣。」
許貞,是他資助的貧困生,膽小懦弱,會躲在他身後怯生生。
溫時樾愣了下,面色晦暗:「你確定?」
小啞巴篤定地點了點頭,轉身跟人吹噓:「讓我哥調教宣寧,還不跟訓狗一樣簡單?」
於是,再出現在我面前的,是向來冷漠禁慾,卻裝成啞巴的溫時樾。
我裝作不知道,仍舊頤指氣使:「弄疼我了,滾。」
他沒有像溫之嶠那樣,一被我訓斥,就氣得轉身離去。
而是跪了下來,抓住我的腳心,祈求道:「那再試試這個,你一定會滿意的。」

-1-
溫之嶠雖然天生失語,但他在溫家極度受寵。
因此,他一不高興,在場的都沒人敢說話。
我隔着門框看向他,如果說溫家還有誰能治得了他,那無疑是坐在角落裏的那個男人。
溫家長子,也是溫之嶠的雙胞胎哥哥,溫時樾。
「哥,你幫幫我。」溫之嶠朝着他哥哥撒嬌,手裏比劃着:「我不喜歡宣寧,跟這樣的女人結婚,我這輩子就要完了。」
「她比媽媽還強勢,什麼都要管我,我纔不要娶一個老媽子回家!」
在場的人,除了溫家親信,一般不大會有人特地去爲溫之嶠學手語,即便出於討好,能看得懂也是幾句話。
因此,他比劃的這些,除了溫時樾,大多人看不懂。
溫時樾抬起頭,看向他,如出一轍的兩張臉,卻是截然不同的神色和氣質。
如果說溫之嶠是不知憂慮的小孔雀,隨心所欲,天真稚嫩。
那溫時樾就是被溫家馴養出的一頭狼,陰鷙冷漠,高高在上,睥睨衆生。
他摩挲着手裏的戒指,看向愚蠢的弟弟:「那你想怎樣?訂婚取消?」
這門婚事如果能取消,早十幾年就不存在了。
本以爲又是溫之嶠在發牢騷,我已經習慣了,握着酒杯就想離開。
結果,下一秒,我看到他眼睛一亮,伸手道:「那倒也不用,哥,反正婚禮還有半年,我見識過你的本事,不如……你裝作我,幫我把宣寧的脾氣磨一磨,最好把她調教成貞貞那樣的性子,我就勉強和她結婚。」
溫時樾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既然這樣,爲什麼不直接娶你喜歡的貞貞,還要費這麼大的力氣?」
溫之嶠皺了皺眉,笑了笑:「那可不行,爺爺和爸媽會打死我的,許貞養着玩玩可以,結婚就算了,門不當戶不對的。」
說實話,聽到這樣的話,我倒沒有多大的憤怒。
溫之嶠喜歡貧困生的事,已經不算什麼大新聞。
沒有訂婚前,他就經常帶她出入各種場合,也許是爲了給我上眼藥,讓我知難而退。
有那麼幾次,他大搖大擺地爲了許貞,下過我的面子。
我看中的裙子,他不由分說地讓許貞試,他知道我向來不會買別人試穿過的衣服。
拍賣會上,我爲了送禮而來的項鍊,被他隨手送給許貞玩兒。
我以爲,他多愛許貞呢。
原來,小孔雀比誰都涼薄。
我只是很好奇,自小對親弟弟有求必應,幾乎能爲他去死的溫時樾,會答應這麼離譜的事嗎?
我帶着探究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即便穿着嚴實的西裝,可挺拔修長的身形和噴薄的力量感是遮不住的。
他抬手整理領帶,西裝的肩線被撐得極滿,襯衫領口露出的鎖骨……我搖了搖頭。
溫之嶠這個蠢貨,他應該比誰都清楚自己的哥哥。
他是個原則性極強的人,這麼些年來,除了事業,從來沒跟女人接觸過,他有什麼經驗可以扮成他跟我相處?

-2-
我以爲,溫時樾會嚴厲地拒絕。
可下一秒,我去看到他,沉思了會兒,反而鄭重地問道:「阿嶠,你確定嗎?」
溫之嶠像是一下子被問住了,沒反應過來。
他哥手指在膝蓋處緩緩敲着,又重複問道:「讓我扮成你,跟宣寧相處半年,你確定嗎?」
溫之嶠看出他哥的爲難,連忙道:「我和宣寧,我們什麼都沒做過,我不肯的。所以你和她相處時,也不用擔心要應付什麼親密行爲,萬一她有什麼過分的要求,哥你拒絕就行了,很簡單的。」
溫時樾看着他,莫名其妙地笑了下。
出乎意料地,他應下了:「好,我可以幫你。」
我捏緊了酒杯,跟着嗤笑了聲。
溫時樾果然對他這個弟弟,愛到了極致。
就連這種委身於人、捨身爲人的事,也能毫不猶豫地應下。
溫之嶠在房間來回踱步,他看起來有些不放心。
我以爲他是擔心,溫時樾裝啞巴的水平。
結果他一屁股坐了回去,不確定地問:「哥,你不會喜歡宣寧的,對吧?」
「半年後,你要把她還給我的,和宣寧結婚的人,只能是我。」
「哥,你會記得這個,對不對?」
他應當百分百確定的,溫時樾心性涼薄,心裏眼裏從不會放什麼人。
即便是對他這個弟弟百般寵愛,也是因爲虧欠所致。
溫時樾怎麼回答的,我沒興趣,轉身離去。
對我來說,嫁給誰都沒什麼不同,只要聯姻對象是溫家就夠了。
既然他們想玩,我也不介意陪他們玩一玩兒。
我倒要看看,遊戲的最後……
誰會死在誰手上。

-3-
隔天,我就聽說溫時樾出國了,有大半年的時間會待在國外。
沒有意外的話,現在出國的人,已經換成了溫之嶠。
畢竟,溫時樾平常雖然寡言少語,但不可能真成了一個啞巴。
萬一哪天碰上,就不好演戲了,還是出國最爲保險。
晚上十點左右,我坐在別墅客廳,耐心地等待着。
這棟別墅,是溫家早在訂婚前,就給我和溫之嶠買的。
不過溫之嶠很少來這裏,可以說基本不來。
他說得沒錯,我是個強勢的性格,對待屬於我的人和物,都有極強的掌控欲。
我在五歲時就跟着溫之嶠,也從小就知道,我將來會嫁給他。
我理所當然地將他視爲己有,等到懂事時,大到他的交友事業,小到他的穿衣品味,我都控制不住馴化他。
我想將他馴成一個只爲我打造而生的丈夫。
小時候,他還會乖乖聽話,要他喝二十六度的水,他絕對不會喝二十度的。
可惜大了之後,小孔雀就開始反抗,他也有足夠的底氣,溫家全是他的底氣。
他可以養金絲雀,可以打扮成我反感的金毛小子模樣,也可以隨意出入風月場所。
我在思索着要怎麼辦的時候。
別墅的大門響起輸入密碼鎖的聲音。
門打開,我抬頭看過去,與剛進門的男人,視線相對。
錯了,我在心裏道,溫之Ṱūₓ嶠的習慣是左腳先踏進門。
不過,我什麼都沒說,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溫時樾。
我很好奇,他要用什麼樣的方式,將我調教成許貞那樣,唯唯諾諾,以溫之嶠爲天的模樣。
「回來得這麼晚?」我抱着手,散漫地問道。
面對我的質問,他竟然沒像溫之嶠那樣,翻我白眼,氣急敗壞地問我憑什麼管這麼多。
他愣了下,才默默地伸手比劃了句:「不用你管。」
手語學得挺利索,聽說溫之嶠學手語的時候,溫時樾是跟着一起學的。
不過也許是還沒適應新身份,他比劃完後,竟然直勾勾地看着我。溫之嶠沒告訴過他嗎?
那個小孔雀,從來不敢這麼看我的,他總是會在我回視他的時候,連忙避開,不屑地比劃着:「少勾引我,我不會ṱū₆如你所願。」
他總覺得,我對他如飢似渴。
彷彿只要,他點頭委身,我能心甘情願爲他去死。
是,我是沒少想過將那個小啞巴喫幹抹淨,畢竟早晚都是我的人,早些享受而已。
我拍了拍身旁的沙發,抬着下巴說:「過來。」
面對我命令的語氣,溫時樾竟然接受良好,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我的目光隨着他,直到他坐下,上下打量着他。
不知道爲什麼,這頭金髮和耳釘在溫時樾的臉上,讓人更不喜歡了。
我皺了皺眉,下意識道:「我有沒有說過,我不喜歡你這個樣子,你的頭髮、你的耳釘,還有衣服的顏色,看起來讓人沒有一點慾望。」
若是以往,溫之嶠會大笑着,手速極快地說:「這就對了,小爺我,防得就是你。」
而溫時樾神色淡淡的,低頭打量了下自己,笨拙地模仿:「你喜不喜歡,關我什麼事?」
路數倒是一樣的,就是說出來少了那麼些底氣。
我轉過頭,沒再試探他。
反正,有的是時間,我總會慢慢把他玩到熟透。

-4-
接下來的時間,溫時樾總是雷打不動地回到別墅。
和溫之嶠不一樣,他會做很多事。
味道還不錯的三餐,每日餐桌的一束花,時不時掉落的珠寶首飾。
我有些疑惑,難不成是打算換個路數,軟化我?感動我?
不過,這並不妨礙我持之以恆地對他進行挑剔、馴化。
目光是一種無形的權力,我總是有意無意地凝視着溫時樾的穿着打扮,表達出不滿的情緒。
終於,在第三次後,當天晚上他回來時,就變了一個人。
純黑的額髮垂在好看的眉眼上,耳垂上乾乾淨淨,就連西裝的顏色和領帶的搭配也是我喜歡的。
此時,我正從浴室走出,光着腳踩在地板上,走動時,身上的絲綢浴袍遮蓋不住若隱若現的白皙修長的一雙腿,再往上,還可以清晰地透視挺立的兩顆紅梅。
溫時樾站在玄關處,目光觸及到我時,下意識地撇過頭。
我仰着頭看他,伸手拉下他的脖頸,吻住他:「真乖,我喜歡你現在的模樣。」
這些時日,我總會這樣獎勵他。
他做的事讓我高興了,我就會獎勵他。
有時候是一個親吻,有時候是讓他手洗我的貼身衣物,有時候是允許他躺在我的牀側。
他總會不聲不響,默默照做。
不過,這是我第一次親吻他的嘴脣,他渾身一震,想到了什麼,一把推開我。
我不悅地看着他:「你這樣,我很不開心。過來,吻我。」
溫時樾喉結滾動了下,垂眸看着我,眼神中翻滾着一片陰鬱。
他沒有低頭,反而彎下腰,找到了一雙拖鞋,放在我跟前。
而後,單膝跪了下來,抬着我的腳,妥帖地替我穿好鞋。
隨後,才站了起來,兩手捧着我的臉。
那落下來的吻,像是狂風暴雨,要將人吞噬乾淨,帶着陳舊的渴望和腐朽的慾望。
這一刻,我似乎確定了,前些日子的猜想——溫時樾在勾引我。
只是燙到手指,卻露出了大片的腹肌,楚楚可憐的模樣,連藥都找不到,只等着我一邊罵一邊上藥。
打着手語,渴求地看着我,卻說不出話來,像個等待賞賜的寵物。
溫時樾放開我,晦澀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去了浴室。
他的手機沒有防備,放在桌面,跳出一連串信息,顯示發信人是溫時樾。
我點進去看,是溫之嶠發的,隔幾秒就跳出一條。
「哥,怎麼樣?宣寧不好搞吧,她就是控制慾太強,你一定不能順她的意。」
「她讓你往東,你必須要往西,她要是不喜歡你穿金色西裝,你就要天天穿給她看,讓她知道我不是那麼好擺佈的。」
「不過,你肯定比我厲害,你手底下管那麼多人都服服帖帖的,宣寧ŧûₛ肯定不在你話下。」
「對了,她沒有強迫你做什麼……親密行爲吧?」
「哥,你直接拒絕就好了,反正她平常也被我拒絕慣了,她要是想對你動手動腳,你就直接離開別墅。」
「她……反正也不會追出來,宣寧還是要面子的。」
「哥,你怎麼都不說話?」
「沒發生什麼事吧?」
「要不,我回國看看?」
我摸着脖子上的吻痕,想到方纔男人癡迷的模樣,學着溫時樾的語氣,言簡意賅地回:「不用,一切進展順利。」
溫之嶠放心了,又發了幾張照片,是他跟許貞在巴黎遊玩的照片。
「等結了婚,我就不跟許貞在一起了,這段時間我就當補償她了,哥你得替我保密。」
我刪了這些聊天記錄,將手機關掉。

-5-
溫時樾出來時,我已經躺在了牀上,左側留出一大塊位置。
看我閉着眼,他在房間轉了幾下,掀開被子,輕手輕腳地爬了上來。
我想到方纔溫之嶠的信息,心裏湧上一股氣,轉身一巴掌拍在了他臉上。
啪的一聲,溫時樾愣了愣,抬手抓住我的手心,下意識低着頭吻了吻,像條狗一樣。
我抽不開手,在昏暗的燈光下,看着他好看得動人心魄的臉,命令道:「伺候我,會嗎?」
溫時樾抿着脣,握着我的那隻手在隱隱顫抖和發力,卻遲遲不動。
等ƭů₃了會兒,我興致寥寥,垂了垂眼:「算了,放手。」
他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樣,突然間將我一把拉了過去,傾身覆了下來。
他小心翼翼地親了親我的額頭,又親了親眉眼,順着鼻尖一路向下,最後停在脣上輾轉着,就連耳後也不放過。
他的頭埋了下去,黑色的髮絲,不停地顫着。
我張大嘴巴呼吸,口中的聲音沒有任何隱忍,一聲接過一聲,足以令任何男人難以自制。
果然,溫時樾抬起頭,捂住我的嘴巴,有些無助地比劃着:「寧寧,不要這樣叫,我受不了。」
我偏不,一口咬在他的喉結上:「買了嗎?」
我看到了,雖然沒嘗試過溫之嶠,但曾經看到他口袋裏露出的那個尺寸。
溫時樾的,比他大了一號。
……
醒過來時,我坦然地接受了一ƭųₔ切混亂,甚至覺得體驗甚好,不虧。
溫時樾的服務意識很好,昨晚我已經記不清是暈過去還是睡了過去。
掀開被子看,除了滿身的青紫痕跡,身上清清爽爽,洗得很乾淨。
不知道溫時樾去了哪裏,明明早上半夢半醒間,我還感覺有股溫熱的力量,一直黏在身後。
這時,我手機裏突然進來一段視頻,是遠在巴黎的閨蜜黎洛發來的,一看就是偷拍。
「這不是你那啞巴未婚夫?什麼時候跑巴黎來,在這一頓瞎比劃。」
她愣了下,有點震驚:「那昨晚你跟誰睡的?!」
我看着視頻裏溫之嶠,他身旁跟着不少人,有一個發小,當然許貞,只不過她向來都是聽話那一方,不怎麼開口。
那個發小看起來是個知情者,打着手語問溫之嶠:「你真的覺得這個方法能行啊?時樾哥可比你有魅力多了,你就不怕宣寧知道真相後,轉頭喜歡你哥了?」
溫之嶠自信滿滿:「不會的,我哥不會露餡的。十三歲那年,我因爲不想學鋼琴,每次學鋼琴的時候,都是他裝成我去學。連我爸媽都沒認出來。」
「再說了,宣寧五歲的時候,就跟着我,她有多喜歡我,我還能不知道?我就是不喜歡她的脾氣,改了就好。」
那個發小撓了撓頭:「不對啊,她要真這麼喜歡你,不應該分不清你和時樾哥吧?」
溫之嶠愣了下,猛地站起身,又坐下去,死死地看着對方,用力地比劃着:「那是因爲我哥,對我太熟悉了,他裝成我的時候,連我爸媽都分辨不出來,宣寧分不出來不是正常嗎?」
我關掉視頻,輕描淡寫地回了黎洛的那個問題:「溫時樾。」
打出這三個字時,我撐着臉,還有些回味。
簡單地跟她說了這倆兄弟的情況,她一瞬間驚怒,要去打溫之嶠給我出氣。
我安撫了她:「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我還沒玩兒夠呢。」
黎洛小心地看了看我的神色,確定我沒有任何傷心之處,舉了雙手恭送我。
當然好玩了。
從前,我和溫時樾的接觸並不多,我的目光也很少放在他身上。
比起溫之嶠,他像一座冰山,除了會喘氣、會幹活,彷彿感受不到任何活人的氣息。
就連偶爾的幾次接觸和說話,他都不會細看我的眼睛,與我也常常隔着一兩米距離。
而現在不一樣了,尤其是看着溫時樾死死地壓制着,喘息着,卻不敢發出一絲聲音的模樣,實在是令人着迷。

-6-
有了親密接觸後,溫時樾的身段放得更低了。
哪怕我用腳踩着他的臉,他都不會側一分的臉,反而會小心地揉着我的腳心。
有時候看着他,我很想問問,溫之嶠讓你來,是這麼來調教我的嗎?
把自己像狗一樣送到我面前,讓我變得更無法無天。
溫時樾,你到時候,該怎麼跟你的寶貝弟弟交代?
你該怎麼跟他說,抱歉,我越了雷池,會下跪道歉嗎?
就像現在這樣,跪在我身前,比劃着:「抱歉,弄疼你了嗎?我換一個姿勢,保證會讓你舒服,別趕我走,行不行?」
我沒有開口,只是翻過去坐在他身上。恰好,他牀邊的手機響了起來,又被無意按到接聽鍵。
我們倆同時看了過去,來電顯示是溫之嶠。
空氣有一瞬間的沉寂,我慢慢俯身,交接的地方隨着我的俯身,越來越緊。
電話那頭是個真啞巴,電話這頭這個在裝啞巴,兩個啞巴誰也不開口。
只好我來開這個口了,只是經過一晚上的發酵,我的聲音有些靡靡之音。
「哥哥——」我叫着電話裏的溫時樾,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溫時樾:「這麼晚找阿嶠有什麼事?不怕打擾我們嗎?」
下一秒,我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慌亂的碰撞聲。
可以想象得出,溫之嶠受驚的模樣。
我在溫時樾伸起的脖頸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終於受不住,悶哼了一聲。
我伸手Ŧùₕ掛掉電話,埋怨道:「時樾哥一點邊界感都沒有,這麼晚還給你打電話,打了就算了,也不說話,真討厭。」
溫時樾眸光晦暗,像離了水的人魚,險些窒息。他顧不上那麼多,直起身來將我狠狠壓住。
而被掃到角落裏的手機,瘋了一樣湧進來許多信息。
「哥,爲什麼這麼晚你還在宣寧的別墅裏?」
「你們在做什麼?」
「剛纔那是什麼聲音?」
「哥,我要回國,我今晚就要回去!」
遠在巴黎的溫之嶠,盯着被掛斷的電話,臉色漲得通紅。
一身白裙的許貞,放下咖啡,無意道:「阿嶠哥哥,不用擔心,這個把戲宣小姐不是沒用過,之前不是也爲了讓你喫醋,找了個男學生。」
「你要是現在回去,計劃不都白費了嗎?再有下一次,時樾哥還會陪着你胡鬧嗎?」
溫之嶠坐回椅子上,總感覺哪裏不對勁,卻半天想不到答案。
他看着許貞,半信半疑地問:「你真的親耳聽到,我哥說他很討厭宣寧?」
許貞笑起來,臉頰處有梨渦,又甜又乖:「當然,我怎麼會騙你呢?」

-7-
我還在猜想,溫之嶠會忍耐多久時,他突然一聲不響地回國了。
原本,我也沒打算真的陪這兩兄弟真玩個一年半載,要是那天晚上的刺激不夠,我有的是辦法。
等我再回到包廂,眼前出現了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男人。
從前,溫之嶠喜歡金髮,溫時樾喜歡黑髮,兩人一眼就能區分。
而現在,兩人都恢復成了如出一轍的黑髮,就連身上的衣服都像約好的一樣,穿得整齊劃一。
只要不開口不比劃,一般人確實第一時間難以分辨出來。
也因此,突然就有人起鬨:「先別開口!讓宣寧認一認,丫的我一晃眼出現了倆溫時樾,宣寧肯定認得出來哪個是阿嶠!」
原本惴惴不安的兩個男人,突然間也安靜了下來,一動不動地盯着我,像是在做無聲的較量。
我的目光在他們身上來回打了個圈,徑直地朝着溫時樾走了過去。
他隱在昏黃的燈光裏,眼裏閃過震驚,手心攥得緊緊的,隱含期待地看着我。
看着我做什麼呢?是覺得昨夜耳鬢廝磨徹夜糾纏,我該握緊你的手是嗎?
我笑着抬頭看他:「時樾哥,麻煩讓一讓,我拿下包。」
說完,我沒看他瞬間慘白的臉色,回頭叫了另一個男人:「站那兒做什麼呢?過來,幫我穿外套。」
溫之嶠飛奔了過來,速度活像身後帶了一條尾巴。
他插在我們兩人中間,比劃着:「你分得清?一下子就認出來了?我們這麼像,別人都沒有你厲害。」
我由着他替我穿上大衣,笑得人畜無害:「當然,我最愛你了,你化成灰我都分得清。」
「你說你——」有一隻手扯住了我的袖子,聲音嘶啞:「最愛誰?」
終於開口的溫時樾,不合禮儀、逾矩地,一臉不甘地看着我。
我歪了歪頭,輕笑着:「當然是——我的未婚夫。」
溫之嶠有些生氣,掰開他的手,也不管旁人聽不聽得懂,用力地比劃:「哥,我不跟你玩兒了,到此爲止!」
我若無其事地挽着溫之嶠,在他耳邊輕聲說:「你昨晚有些太用力了,我受不住,今晚輕點好嗎?」
聲音不大,僅夠我們三人聽到。
我能感受到,溫之嶠被我挽着的手臂,有一瞬間的僵硬,隨即呼吸急促。
而溫時樾指甲深陷入掌心,房間的玻璃牆映出了他扭曲的倒影。
我和溫之嶠並肩走了出去,視線消失前,我回頭看去。
神色無辜地望進了溫時樾快要窒息的眼眸裏。

-8-
溫之嶠這個死小孩,在巴黎忍了這麼久,該不服管還是不服管。
一進門就發瘋,把溫時樾置辦的東西全扔了乾淨,扔不掉的就砸個稀爛。
一邊毀壞,一邊氣急敗壞,兩隻手都不夠用:「我說了多少次,我不喜歡這個牌子的領帶,你買它做什麼?」
我撐着額頭,好心提醒他:「那是我們上週,一起買的。」
他啞口無言,抓了抓滿頭黑髮。
溫之嶠從來不會踏足這間臥室,今晚卻像要佔領空間一樣,擠上了牀。
他很急,急切到無從下手,像求救無門的喪家之犬。
我抬手撩開肩上的浴袍,露出幾絲春光,任由他低頭作亂。
下一秒,他停下了所有動作,喘着氣,死死地盯着我身上錯亂的痕跡。
我輕笑了下,仿若無覺一樣,眼神無辜地拍了拍他的臉:「怎麼啦?忘了?」
「這裏,這裏,還有這裏——」我動作緩慢,一下一下地用指尖點給他看,每一處痕跡都新鮮且迷亂:「全是你昨晚,留下的痕跡,不記得了嗎?」
我靠着牀頭,好整以暇地欣賞他的神色,慢悠悠地說:「昨晚我們很晚才睡,從晚上十點開始,到凌晨三四點才結束。我要誇誇你,你真聽話,學得又好又快,比第一次不知道進步多少——」
溫之嶠在我漫不經心的闡述下,整個人都在顫抖,眼眶通紅地看着我。
下一秒,他像個孩子一樣,抬起胳膊,狠狠地擦了擦眼淚。
我的心裏毫無波瀾,打算繼續開口時,門外傳來一聲巨大的聲響。
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溫之嶠從我的身上掀了下去,隨即一張薄被嚴絲合縫地覆蓋住我的身體。
我眯了眯眼,順手撈起被子,神色略顯慌張:「這是做什麼?」
溫之嶠比我更無辜,趴在地上眨着紅彤彤的眼睛,苦於不能說話,神情看起來像腦袋上頂着大大的一個「哥?」。
溫時樾用身體隔開我和他弟弟,黑色的鴨舌帽蓋住了眉眼,只聽得到他的聲音:「你說你最愛他,你撒謊。你根本分不清,分不清是誰和你徹夜糾纏。」
「宣寧,他騙了你,我也騙了你,你有權利知道真相,然後獎懲隨你。」
我的演技向來很不錯,轉眼的瞬間就積蓄了情緒。
光着腳下地,我打開房門,神色冷淡:「都滾出去。」
溫之嶠還處在震驚中時,溫時樾佝着背扯了扯嘴角,順手拿過一旁的拖鞋,彎腰替我穿上。
這下,即便蠢笨如豬的人也該反應過來了。
溫之嶠站了起來,一邊嗚啊一邊不可置信地比劃:「哥,你在幹什麼?」
他看起來崩潰又絕望,像個沒要到糖的小孩:「我,我是讓你幫我調教宣寧的,我,我不是讓你來給她當狗的!」
「你在做什麼?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知道了,你是故意的!你一開始就是故意的,你在騙我,對不對?」
「你撒謊,你撒謊,你答應過我,要把她還給我的,你怎麼可以騙我?!」
我和溫時樾算得上是很有耐心的人,好脾氣地等他比劃了這一通。
溫時樾纔開口,露出從不示人的真面目,是薄情、是佔有、是嘲笑和野心。
「阿嶠,你還跟小時候一樣蠢。」他強硬地拽着我的手,垂眸看着小啞巴:「也一樣天真可恨,總以爲所有東西,即便厭煩拋棄了,哪天想起來,所有人都要千方百計地給你送上。」
也許,比起哥哥違背了承諾,他幾十年從未泄露過的厭惡,反而更讓溫之嶠不知所措。
「哥,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溫時樾瞥過眼,坦蕩直白:「從答應交易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打算走回頭路。」
從門外進來幾個保鏢,溫時樾吩咐:「把人帶回老宅,嚴加看管。」
至於我,他看向我,眸色深沉:「至於你,你有更好的選擇。整個溫家,現在沒有人能夠越過我、利用我、踩着我,你的前路會更寬闊。」
「寧寧,我不信你對那個傻子是真愛。」
他目光剋制地在我臉上打轉着,輕輕地用指腹擦拭着,那是溫之嶠把我口紅弄花的痕跡。
「即便我不入局。」他聲音很輕,暗啞:「你也會來找我的,宣寧,你的野心快藏不住了。與其讓你做那些不堪的事,不如讓我做這個壞人,讓我來勾引你、引誘你。」
「一切的罪名,我來擔。」
我並不想承認,但溫時樾很聰明。
也或許,從他踏入別墅的第一天起,他就沒想過僞裝。

-9-
溫之嶠,是我給自己找的第一塊踏板,在五歲那年。
五歲的孩子能懂什麼?那太多了。
至少在豪門裏,五歲的孩子比誰都清楚,有後媽就一定有後爸,亙古不變的道理。
後媽是個笑面虎,人前溫柔大方,和善疼人,背後自有一套對付我的法子。
不小心推倒的衣物,會哭着說:「是我做得不夠好,寧寧纔會不喜歡我,你別怪她。」
一次又一次,我從極力爭辯,到沒人願意聽辯。
爸爸只會指着我:「宣寧,我對你太失望了。」
她越得意張揚,我越沉默寡言。
傭人有樣學樣,不是忘了接我放學,就是給我喫剩飯。
她們都覺得,那個女人肚子裏的孩子要出來了,我是個被拋棄的孩子。
我抱着髒娃娃,透過窗戶,看向明亮的大廳。
「不會哦。」我踮起腳,將娃娃放在窗戶上:「誰敢拋棄你?」
三個月後,溫之嶠再次從我眼前路過,我叫住了他。
他從小就像一隻孔雀,走到哪裏都是人羣簇擁,極盡溫家寵愛。
我很漂亮,和我媽媽一樣好看,他盯着我的時候,我笑了笑。
「這是糖嗎?」我乖巧地指了指他的手,露出渴望的眼神。
溫之嶠鼓着嘴巴,比劃了幾句,又放下手,他大方地將糖塞進我手裏,像賞賜。
他從小就喜歡柔弱得能依附他的女孩子,就像五歲時的我一樣。
我接過糖,伸手比劃出「謝謝」的手語。
我觀察了他很久,他身邊的小孩子,除了他沉默寡言的哥哥,沒有人會和他打手語。
溫之嶠的眼睛閃過一絲亮光,看起來很驚喜。
後來,年僅六歲的溫之嶠,面對我的後媽和親爸。
就能讓人傳達出「打狗還要看主人」這樣的話語。
十七歲,後媽秉着爲全家着想的大局觀,堂而皇之地談論我的婚姻。
「很快就十八了,先定下來嘛,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等大學畢業,也就三四年,一畢業就能結婚了,這也是人家周總那邊的要求。」
「也就差個十來歲,咱們倆不也是老夫少妻嘛,再說了,年紀大的男人會疼人。」
「茵茵還小呢,而且,人家周總也看不上我們茵茵。」
那些年,我不停地在溫母面前打轉,甚至可以爲她處理溫之嶠的一切事務。
有時,還因爲過於顯露本性,而顯得過於強勢。
我以溫母的名義,掌控他的一切,小到他昨夜見了什麼人,我都要過問。
我從小就在失重中存活,總想要儘可能地掌控握在手裏的一切人和事。
那時溫之嶠總會難以置信地問我:「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根本不是這樣的!你變得越來越不可理喻。」
我嘗試過,放鬆掌控欲,比如無視許貞。
後來,溫家放出有意聯姻的風聲,讓我安穩度過了四年。
沒有誰,比我更適合溫之嶠。
我從五歲開始,就在打造自己,成爲溫家最適合的聯姻對象。
這個圈子裏,不是沒有比宣家更有權有勢、更和溫家門當戶對的,但只有我,能讓溫母放心地將他交給我。
這也是溫之嶠雖然作天作地,不服管不服氣,卻也最終願意點頭的原因。
而我是什麼時候意識到,溫之嶠已經不足夠了呢?
也許是在他一次又一次,難以掌控的時候。
也許是在,許貞出現之後。

-10-
溫時樾說一不二,幾乎不需要任何理由,就能將溫之嶠軟禁在家。
但他沒有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讓人替我訂了一張飛巴黎的機票。
我被戲耍,被欺騙,出國放鬆下心情是理所應當。
許貞會來找我,是意料之內的事。
溫之嶠總以爲,攀附他的是一株柔弱無害的茉莉,可以讓他隨意揮灑英雄主義。
而我這朵強勢的、不可理喻的帶着刺的玫瑰,着實令他厭煩。
「你很厲害,我玩不過你。」許貞坐在我面前,帶着一絲不甘。
「錯了。」我攪着咖啡,搖搖頭:「你從來,都沒有資格跟我過招。」
那些拙劣的把戲,上不得檯面的手段,我小時候就見過太多。
也許溫之嶠會覺得,我是因爲這次欺騙,才放棄他。
但實際上,早在兩三年前,我就給過他無數機會。
雖然溫時樾這些年一步步掌控了溫家,溫之嶠的用處被襯托得捉襟見肘。
可我至少一開始是沒有想過轉移目標的,只要溫之嶠不違法犯罪,溫家保他一輩子綽綽有餘,我的慾望也可以爲他後退一步。
但溫之嶠顯然不是這樣想的,也許一開始,他只是想用許貞反抗我的掌控。
可後來,許貞站在我身旁被水燙到,他會一把推開我,毫不猶豫地斥責我:「你爲什麼就是跟她過不去?我都說過我和她之間什麼都沒有,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
他會當着衆人的面,下意識地維護許貞:「宣寧怎麼能跟許貞比?她出生豪門,從小要什麼有什麼。許貞她從農村走到這裏本來就不容易,你們沒看到她有多堅強。」
溫之嶠喜歡許貞,就像喜歡五歲時的宣寧。
即便聯姻在即,他也不管不顧地帶她出席各種場合,替她安排溫氏工作。
直到那次山頂聚會,我和許貞同時落入泳池,而溫之嶠扎進去,只顧着抱許貞離開。
我面色慘白地叫住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直到這一刻前,無論如何爭吵不對付,我都沒有懷疑過我和溫之嶠這麼多年的感情。
我不相信,他會丟下我。
可許貞在他懷裏,淚眼滂沱:「阿嶠哥哥,我有些難受……」
溫之嶠沒有猶豫:「貞貞心臟不好,宣寧你會游泳的,不要任性,你先上來,我很快回來接你。」
我沒有再開口,撤掉用手捂住的傷口,泳池瀰漫上一片血水。
許貞的臉透過他的肩膀,朝我看來,和眼前的臉重疊在一起。
我撐着下頜,看她:「如果你聰明點,應該學會急流勇退,而不是毫無底氣地在這裏跟我叫板。」
說是資助,實則包養。
這些年,溫之嶠在她身上花的錢不計其數。
上百萬的項鍊和包,市中心的房子說送就送,眼也不眨。
聰明的人,撈一筆其實就該知足了,這還是在溫家不追究的情況下。
「退?」她笑了笑,「你不是我,你當然理解不了,從地獄到天堂的滋味,更別說現在還要被人趕着下地獄。」
她抿着脣,「我原本要求並不多,就算他要和你結婚也沒關係,我不爭不搶,待在他身邊,根本礙不到你的事,是你太貪心,也太不能容人。」
「你要做豪門闊太太,卻妄想丈夫身邊雁過無痕,純淨如白紙,Ŧûₙ你比我更清楚,這是很天真的想法。」
「不過你真厲害,溫之嶠就算了,他是個蠢貨,連溫時樾你都能玩弄於股掌。」
我今天來,並不打算和她對峙什麼。
喝完最後一口咖啡,我拿起包,好心提醒她,「就算沒有我,溫家也不會允許你進門。」
「那又如何?」她在我身後,站了起來:「如果溫家人知道你,水性楊花,腳踏兩隻船,你覺得你還能嫁進溫家嗎?」
「宣寧,我沒有機會得到的,你也不會那麼輕易。」
我停下腳步,回身看了她一眼。
——不自量力。

-11-
溫家家宴,許貞黑白顛倒的告狀顯然起了作用。
這是溫母第一次對我露出這樣的臉色:「沒有我們溫家,你宣寧算個什麼東西?你竟敢揹着阿嶠出軌?」
一堆照片氣勢洶洶迎面而來,看不見男人的臉,只有我的臉被拍得清清楚楚。
我撿起照片,神色平靜:「阿姨,這上面的人是阿嶠,我這些日子一直跟他在一起。」
「你還有臉撒謊!他這個月明明一直待在巴黎,許貞陪在他身邊。」
我震驚地抬起頭,拿出手機,上面是一張我和「溫之嶠」的自拍照:「不可能,我們上一週還一起拍過照,不是阿嶠陪着我,還會是誰……」
溫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神色駭然:「什麼意思?你——」
這時,被關起來多日不見的溫之嶠突然出現,他飛快地擋在我身前:「媽,不關她的事,是我哥欺負人。」
「他覬覦宣寧,他很早就覬覦宣寧,他騙了我,他要從我這裏搶走她。」
溫母的神色一瞬間就變了,她的目光無縫銜接地轉入到了,爲溫之嶠戰鬥的狀態。
從小到大,在溫家,都是這樣。
溫之嶠想要的,她都會想盡一切辦法滿足,哪怕從溫時樾那裏掠奪而來。
她轉過身,對上剛從門外進來的溫時樾,習慣性地指責:「溫時樾,你怎麼能搶你弟弟的東西?」
「從小我是怎麼教你的?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因爲你,你弟弟生下來就是這樣,他不會是天生啞巴,這是你欠他的,你怎麼還敢,還敢和他搶東西?」
即便眼下對我不滿,可只要溫之嶠想要的,她總會不管不顧先要過來再說。
我站在溫之嶠母子身側,約等於同一戰線,線的那頭,只有溫時樾孤身一人。
他雙手插兜,神態淡漠,輕蔑地笑了笑,一眼就能與溫之嶠劃分清楚。
「媽,這些年,我讓給溫之嶠的東西,還少嗎?」
「就這一次,讓給我,行不行?」
他雖然口中在祈求,可眼裏沒有半分祈求的味道,彷彿只是隨口說說,像內心已經一萬次篤定溫母不可能點頭。
果然,她心疼地看了眼溫之嶠,轉而斥責:「你怎麼說得出這種話?你不是最疼你弟弟了,你這麼能幹,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非要違背倫理道德,也要和我們過不去嗎?」
「好,你是在怨我,只要你這次答應放手,以後你們想要做什麼,媽都不會插手——」
溫時樾笑了聲,招了招手,有人遞給他一疊資料。
「媽,時代變了,你的招數對我沒用了。」
「如果你還想帶着阿嶠,在溫氏的庇護下,安享晚年,從現在起,就不要質疑我的決定。」
「溫家和宣家的聯姻仍舊作數——」他看向我,目光帶着威脅:「聯姻的對象換成我,有意見?」
沒來得及開口,溫時樾提醒:「我勸你放聰明點,你也不想一個搖頭,明天就聽到宣家破產的消息吧。」
我在他們母子三人的注視下,已經成爲一個徹頭徹尾的受害者,只得低眉順眼,不發一言。
溫之嶠氣急敗壞,卻不得近身:「你憑什麼威脅她?」
「溫之嶠——」他定定地回看:「宣寧是你親手推給我的,你將她像物品一樣丟出來的時候,爲什麼沒有想過,有人撿到了就會當成寶貝,你再也要不回去?」
溫之嶠眼眶通紅,死死地咬着牙。
一場鬧劇,以堪比奧斯卡演技大賞的結尾落幕。
至少,有那麼一兩人都得償所願。

-12-
那天之後,溫時樾沒有再主動提起婚事,也沒有用任何手段催促。
我如約出了一趟國,在巴黎待了很長一段時間。
所有人都覺得,我出國是因爲溫家換親的事在生氣。
時間一久,就連一直篤定的溫時樾,都有些不確定。
他偶爾在凌晨,突然出現在公寓樓下,習慣性地等待。
「當時,我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他低着頭,人高馬大地佝着背,「你如果覺得不開心了,可以告訴我,該怎麼彌補嗎?」
我沒有回答,只是說:「溫時樾,我沒有想好,要不要嫁給你。」
這是真心話,籌謀了那麼久,嫁給他,無疑是眼下乃至未來最優的選擇。
但最優的選擇,就意味着是最好的選擇嗎?
他抿了抿脣:「沒關係,我可以等,等你想好。」
後來的時間裏,他出現得越來越頻繁,即便不出現,我也能在巴黎隨處可見他的痕跡。
街頭轉角的一朵玫瑰花,凌晨四點的車軸聲,難看又難喫的生日蛋糕……
溫時樾是一個沒有被愛過,也不知道如何愛人的人。
他只會用繩索套緊自己,然後將牽引繩不由分說地扣在你的手腕上。
告訴你,沒關係,去哪裏都行,不要把繩子扔掉就好。
有時,我心情不錯,會允許他進我的小公寓。
公寓不大,我的「過來」兩個字,連收口的時間都沒有。
我垂下眼,看着溫時樾大汗淋漓的臉龐,命令的語氣,要他生,他都不敢死。
我抬着他的臉,語氣天真殘忍:「忍着,不許動,聽到沒有?」
他太聽話了,乖乖點頭:「好。」
很突然的,那些在溫之嶠身上失去掌控的空虛和瞬間,被嚴絲合縫地填滿。
黑暗中,我無聲地笑了笑。
我沒有錯,我只是找錯了人而已。

-13-
婚禮前夕,溫之嶠跨越禁區,偷偷跑來見我。
他現在學乖了很多,不再像一隻高昂着頭的花孔雀。
說到溫時樾,我實話實說:「我沒辦法——」
我是想說,沒辦法,踹了你,選他是早晚的事。
他卻義憤填膺地比劃:「我知道,這不怪你。是溫時樾這個人不要臉,是他勾引你,引誘你,你當初也是被他騙了。」
「像他這樣不擇手段的人,你真的要嫁給他?」
「我忘了,都是我的錯,走到這一步,你也沒有選擇。」
我沉默了下,確實沒想到,我的名聲已經好到這個地步了。
「如果,我當初……」他躊躇着,「沒有做那樣的事,我們是不是不會走到現在這樣?」
我看着他,毫不客氣:「你怎麼還有勇氣問出這種問題?」
從前的樁樁件件,無論哪一件,他都不可能被原諒。
他面色白了白,沒有勇氣再追問原因。
我目送着他的背影,漸漸走出視線。
從前和溫之嶠有關,且只與他有關的十幾年光陰,就這樣消失不見。
這場巨幕戲下,許貞被溫氏辭退收場。
她的離去顯得微不足道,沒有人會特地去在意,一隻螞蟻被殘忍地踩斷了腿。
這場婚禮辦得不算低調,圈子裏該來的人都來了。
溫時樾有意爲之,我也不阻攔。
臺下坐着他的父母,也許神色並不好看,但他並不在意。
一場宣之於衆的光明正大,對他來說,已經足夠。
時間過得很快,快到他分不清現實和幻象。
快到如今,溫之嶠還在拼命給別人比劃手語,不遺餘力地控訴他:「我哥是個賤人。」
而他的母親,總算反應過來,偶爾會脫口而出:「我們母子被人算計了。」
那天,他照常彎下腰,給只到膝蓋的小姑娘,拉好書包帶。
然後,看着她飛奔出門去上學。
他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宣寧,你愛過我嗎?」
身側的女人在歲月的厚待下,成熟溫潤很多,聞言只是看了他一眼。
「女兒都已經四歲了,你還在問這麼幼稚的問題,合適嗎?」
她仍舊是不回答,不說愛,也不說不愛。
只徒留他一個人,苦苦掙扎。
沒關係,他這樣勸慰自己。
這輩子,到頭來,他總歸是贏家。
尾聲:溫時樾
「時樾,不能跟弟弟搶東西。」
「時樾,如果弟弟有什麼事,媽媽不會原諒你的。」
時樾,你要讓着弟弟。
時樾,都是你在媽媽肚子裏不乖,弟弟纔會變成這樣,你這輩子都不能對不起他,知道嗎?
溫時樾在不知道什麼是愛的年紀,就已經知道自己不被愛。
他們的母親養尊處優,卻會親手悉心照料溫之嶠,而他的一切生活都只有保姆。
母親會管教弟弟,連胸針的位置都要親手爲他校正。
於是他學着溫之嶠的淘氣,將胸針扣在了口袋下方,小聲地開口:「媽媽,阿樾的胸針也歪了。」
母親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這不是好好的?讓阿姨幫你看看,不要搗亂。」
那時小小年紀的他,想了很久,終於想出一個辦法。
只要不會說話,母親就會愛他,那他也可以不說話。
於是那天,他獲得了一個如夢幻般的下午。
直到被發現,迎來的是母親的滔天怒火。
「溫時樾,你怎麼能壞成這個樣子?」
「小小的年紀,就一肚子壞水,誰教你的?」
他不壞的,他就是想要,她也能管管自己而已。
後來,他又學會了另一種方式。
只要對弟弟越好,母親就越會多看自己幾眼。
那就給他好了,溫之嶠想要什麼, 想做什麼,都可以。
五歲那年,宣寧看上了溫之嶠的糖果。
他站在他們身後,想告訴她:「阿樾也有糖,可以都給你。」
那時候沒人告訴他, 宣寧看上的纔不是那一顆糖果。
宣寧很會變臉, 很小的時候就是這樣。
她對着溫之嶠的時候, 總是楚楚可憐,像一隻布偶貓。
看到他的時候,就會變得無所謂,除了溫之嶠, 她纔不在乎別人喜不喜歡她。
她心情ẗŭ̀₀不好的時候, 很惡劣:「你媽媽沒有告訴你,男孩子不可以穿這樣的鞋子?你看起來醜死了。」
他歪着頭, 乖乖地等她指示:「那, 我要穿什麼樣的鞋子,比較好呢?」
她很少會告訴他, 要怎麼做,除了心情好的時候。
她最喜歡的事, 就是圍繞溫之嶠。
最極致的時候, 她看起來沒有一丁點安全感, 要求溫之嶠給她開定位,要求溫之嶠將她的照片打印在脖子上的項鍊裏,要溫之嶠將朋友帶給她過目。
他們都說, 宣寧是個很強勢的人,溫之嶠早晚受不了她。
搶奪的慾望在那一瞬間,瘋狂地盛放。
他有時候嫉妒溫之嶠,嫉妒得要發狂。
明明是一樣的臉,憑什麼所有人都喜歡他,憑什麼所有人都愛他?
他像一條毒蛇,蟄伏良久,伺機而入。
不需要道德,沒有愧疚感。
他這麼多年來,一步步退讓溫之嶠,爲的就是這一次的理直氣壯。
不明真相的人, 小心地勸告他, 強扭的瓜不甜,宣寧喜歡的不是你。
那又如何?強扭的瓜也好,瓜熟蒂落的瓜也好。
只要所有人知道,這個瓜是他的就好了。
宣寧不適合溫之嶠,她在溫之嶠那裏,得不到滿足的。
可是他可以,溫之嶠扔掉的那個照片項鍊,他很喜歡。
宣寧喜歡聽話的,而聽話這件事,他比誰都擅長。
至於喜歡……喜歡這件事。
他來回踱步,焦躁不安。
沒關係,連溫之嶠那種蠢貨, 她都能喜歡這麼多年。
總有一天,會猛然醒悟。
驚喜地發現,他溫時樾纔是最值得愛的那條狗。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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