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局子了,掃黃掃進來的。
起因是我蹲點在路邊給同一個人塞了三天的小卡片,然後那人忍無可忍,終於在他執行任務收網的時候順帶把我這個送人頭的一同抓了。
我進來了才知道,那人居然是便衣民警。
我慫得一批坐在審訊室裏,眼淚汪汪。
他冷麪無私審問:
「姓名、年齡、學歷、家庭住址、家庭人口。」
「第一次幹這個?」
-1-
「陳梧,18 歲,高中畢業,家住南北街道陳舍裏村 36 號,唯一的奶奶上週去世了。」
「嗯!」我點頭如搗蒜。
「警察叔叔,我真的是好人,我是被逼的,我身無分文飯都沒得飯喫了才幹這個的,我也只發了三天,三天都只給了一個人,我是良好公民一時走歪了路,我現在滾回來,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放過我吧。」
我用盡力氣爲自己辯駁,從來沒有這麼渴望自由過。
我一把鼻涕一把淚,奈何警察叔叔頭都不抬一下。
「三天了就只給一個人,你知道你禍害的那個人正好是警察嗎?你不僅傳播非法黃色卡片,還在擾亂公務你知道嗎?」
我慫得像個鵪鶉。
「我要是知道給我八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啊,第一次犯罪我也害怕,誰讓他便衣還穿個風衣那麼騷包,活像個……」
嫖客兩個字剛到嘴邊,我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我有罪,我爲什麼要在審訊室裏說這種話!
我直接開號:「警察叔叔,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瞬間整個審訊室都只能聽見我的號叫聲。
審訊民警不耐煩地敲桌,表情嚴肅地給我遞過來幾張 A4 紙。
我立馬噤聲。
人慫膽子沒鳥大說的就是我了。
「老實交代作案過程,把你的作案動機、作案聯繫人、作案收益全部寫下來,再寫 2000 字保證書,寫完簽字你就能走了。」
我配合得不得了,直接把我這三天的經歷一五一十寫得清楚得不得了,都精確到我幾點幾分喫了幾口饅頭。
深度懺悔了幾個小時,終於在半夜零點把所有 A4 紙寫滿了。
-2-
我小學雞似的坐在對面等待警察蜀黍批閱。
旁邊的美女警察好心地給我倒了一杯熱茶,餘光瞄到了我的資料,有些驚訝:「南北街道?這個老街區不是馬上要拆遷了嗎,幹嘛還要去發小卡片?」
我嘆氣道:「十年前就說要拆遷了,拆到現在都沒拆,我們早就沒抱希望了。」
說到這個我就難受,奶奶就是因爲這個原因不肯去外地叔叔那邊住,爲了這點希望想給我這個孤兒多留點錢,但是等到去世了,連個拆字都沒見到。
「陳梧,父母雙亡,母親是……」那個美女警察接着看我的資料,猛地一頓,和旁邊的男警官交換了眼神。
我有些不解:「我的資料有問題嗎?」
那位美女警官迅速恢復常態,遞給我紅泥:「沒有問題,保證書上按個手印你就可以走了。」
謝天謝地,派出所對我這個剛剛高中畢業的人來講威懾力可比班主任猛多了,本來就如坐鍼氈的我得到赦免直接一溜煙縮進了小土房的被窩裏。
有了這次的教訓,半個月我連門都沒敢出,天天喫清水掛麪,要不是這次糧食見底,我可以再縮半個月。
剛走出來,周圍的鄰居們都忙進忙出,我跑了兩家超市都不開門。
我走了一圈,平時愛嘮嗑的大娘一邊忙活一邊問我:
「陳梧呀,你準備好搬哪裏去了嗎?怎麼這麼久都沒看你收拾東西呢?你們這些小年輕可不要總丟物件啊,能帶的東西最好都帶着,也算是留下點念想。」
我被一段話轟得莫名其妙:「搬家?我不準備搬呀,奶奶的東西我一樣都不會扔的。」
「不搬家你住哪裏啊?過兩天挖掘機就要來了,你本來就沒有經濟來源,可不能一時糊塗當釘子戶啊!」
大娘們扔下手裏的東西就來勸我。
我被唸叨得腦袋暈耳朵發鳴,這才搞清楚,我們南北街終於!要拆遷了!
-3-
我的小土房居然可以價值市區兩套房,另外還有幾十萬的現金。
從貧民窟女孩變成暴發戶的一個月都是不真實的,直到錢和鑰匙同時到手時,我走路都是飄起來的。
太不真實了。
我看着周圍黑白灰高級極簡裝修,傢俱家電一應齊全,對比着我剛剛用大板車拖來的一堆老舊物件,都顯示着我貌似是這裏的不速之客。
可是再不真實能怎麼辦,它們全都是我的。
我上警察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一下子全都不用愁了,現在的我開心得像個大馬猴。
開心到,在電梯裏再次遇到那個被我塞了三天小卡片的人時,我都可以樂呵呵地打招呼:
「你好,還記得我嗎,我是陳梧,就是給你塞過小卡片,還被你抓的那個!」
我笑得陽光燦爛。
那人看着我的笑臉,明顯愣了一下:
「記得,不過你是第一個被我抓進去還能出來和我打招呼的人。」
「那是,畢竟我是良好市民。」我附和。
「嗯。」他微微點頭
我絲毫不覺得尷尬,甚至繼承了當時村裏大娘們的口才,滔滔不絕地和他聊天。
直到我和他到了同一樓層,他以爲他出了電梯就可以擺脫我,但是不巧我就住他對面。
跟他單方面聊天知道他叫林詢,我親切地喊他「林隊」,我記得電視裏喊警察都是這麼喊的。我一路跟着他走到他門口。
「林隊,你也住這裏啊,難道你也是南北街道拆遷的嗎?可是我在那裏住了十八年都沒見過你唉。」
「我不是拆遷過來的,我在這裏住兩年了。」
「哦哦,那好巧呀,我被分配到你對面住了。可是拆遷戶不是應該會被分配到新建的小區嗎,然後大家都是暴發戶?」
林詢微微笑了:「你聽誰說的!市中心的小區不可能專門騰出來給你們準備,都是哪裏有空房政府就收購過來。」
「有道理,林隊呀,你的裝修怎樣和我家的一樣啊?客廳地板的顏色都一樣,裏面也一樣嗎?」
我有些好奇。
但是林詢很禮貌地攔住我要踏進去的腳:「陳小姐,小心腳。」
「哦哦。」我擡回來。
「再見。」林詢很快關上了他的大門。
-4-
喫閉門羹了。
沒關係,我相信我這麼熱情,林詢總有一天會忘記我給他塞過小卡片。
明天繼續嘮!
第二天上午,我端着餃子敲開了林詢的門,他似乎很疲倦的樣子,滿眼紅血絲。
「林隊,這是我親手包的餃子……」
「不用,謝謝。ţű⁵」
我話還沒說完,黑色的門就關上了。
果然是隊長呀,真高冷。
喫了兩次閉門羹無果後,他居然連門都不開了。
沒辦法,既然討好不了警察,那就面對復學的暴風雨吧。
大一入學後,連軍訓都沒有參加的我,就急急忙忙地休學,在醫院照顧奶奶,可惜兩個月都不到她就走了。
A 市的遠江警察大學的ƭų⁼傳統就是每學期期末的時候會有實訓,把學生分配到派出所警察隊裏面實習兩週。
很不幸,11 月剛復學的我就撞上了實訓,我一個一節課都沒上過的偵查科學生,就被分到Ŧũ̂⁴了那個再也不想進來的派出所。
我自己都覺得震驚不已的時候,當時審訊過我的警察居然面色如常,平靜地把我帶到辦公室。
果然警察就是不一般。
「林隊,遠江的學生來了。」
「林隊,你好呀!」
半個月沒見上的林詢,居然在這裏碰上了,我興沖沖地和他打招呼。
林詢從文件夾裏面抬起頭:「好,元清你先帶她去熟悉一下環境吧。」
我一路跟着元清逛了下整個派出所,走到審訊室時,我悻悻道:「這裏我熟,可以不用參觀。」
元清笑出了聲:「好,那我們去隔壁的觀察室。」
走過一間間的房間,我和她停在了面前的榮譽牆上,第二排第四個,照片和名字都和我父親的一模一樣,第五排第一個和我母親的一樣,但是他們的介紹旁邊都有兩個字,烈士。
-5-
我從來不知道我父母是警察,我只知道我很小的時候他們就走了,我是孤兒,只有奶奶。
從來沒人告訴過我,他們去哪兒了,後來對着照片,長大些我才知道他們是去世了,沒人跟我講過關於他們的一切。我問奶奶,她也只是哽咽得說不出話,後來我心疼奶奶哭,也就再沒問過。
「陳梧,你爲什麼想當警察?」元清問我。
我回答:「因爲遠江是 A 市的好大學。」
「然後呢?」
「我的高考分數可以達到的最好的一所學校。」
「沒了?」元清皺眉。
「沒了。」我咬脣,強制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好像知道,我拿到遠江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時,當時奶奶並沒有很高興的原因了。
我的父母都是因公殉職的。
我在門外整理了好久的情緒,纔敢走進林詢的辦公室。
「哭過?」林詢問我。
我點點頭。
ţũ³「你父母是所有的警察的榜樣,是榮譽。」
我不語。
良久,我站到他的桌旁,認真嚴肅地說:「我會和我父母一樣的,林隊,我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嗎?」
林詢沒說什麼,遞給我一個文件夾:「你去把這個案件裏面的線索整理出來。」
「好。」
-6-
林詢給我的是一樁舊案,十年前一所重點中學的學生自殺案,失蹤一個月後在郊區的河裏找到了面目全非的屍體。
第一審判是自殺。
我需要把所有可疑的點都篩選出來。
高中的位置和事發的河邊隔着整座城市,幾十公里的距離。
家屬和警察日夜尋找無果。
叛逆期,家庭破碎,升學壓力。
校園暴力。
自殺指向,看似順理成章但又有些潦草。
因爲發現屍體的第二天,警方就做出判斷爲自殺。
太快了。
整個派出所的警察尋找了一個月,還有幾十名親屬,卻都沒有找到一個初中生。
有些奇怪。
文件裏面有一段關於親密親屬的調查,遇害人高於的姑姑,曾自願簽署過遺體捐贈協議。
女生的第六感。
通過點燈探索,第二天我把這些不尋常的地方都整理出來交給林詢。
林詢看完:「整理得不錯,很多指出來的地方和那些有經驗的警察一樣。」
被上司誇獎,猛女害羞。
我撓頭:「謝謝。」
「走吧。」林詢穿上外套起身。
「去哪兒?」
「郊外的爾河。」
「高於的事發地!」我驚訝,居然還要去案發現場。
坐上車,我忍不住問:「這不是十年前的舊案嗎,現在去還會有什麼新的線索嗎?而且我知道爾河在十年前就重新建設過,河道都改了。」
坐在駕駛位的元清回我:「舊案重提,必有緣由,而且只要是發生過的事情,留下的痕跡就永遠存在。」
「受教了。」我恍然大悟。
但是剛剛悟過的腦子,站在河邊的石子堆上,又宕機了。
這裏的建設被荒廢了,照片上的大河變成了窄窄的河道,後面的大山被夷爲山丘。
護欄生鏽,荒涼無比。
元清和林詢翻過護欄,走到乾涸的河牀邊,我穿着牛仔褲也學着他們翻。
Ṱŭⁿ但是護欄於我而言有些高,翻到一半恐高的我一下子有些進退兩難。
「跳下來,我託着你。」
林詢看出我的窘境,兩隻大手圍在我旁邊,莫名覺得安全感十足。
安全落地,我轉頭向林詢道謝。
我跟着他們隨河道往上走。
越往上,周圍的樹就越多越密,穿着平底鞋的我有些喫力,不知道走了多遠,面前赫然建着一座堤壩。
林詢帶着我們繼續往裏面走,新堤壩後面,藏着一座小型荒廢的堤壩。
新堤壩是改河道的時候建的,因爲舊的已經時間很久了難以維護,承載不了改河道時候巨大的水量。
有幾個穿着警服的警察守在門口。
「這裏爲什麼會有警察?」我問。
「因爲這裏纔是找到高於的第一現場,而不是爾河。」元清告訴我。
林詢帶着我走進去,裏面暗無天日,和外面的豔陽高照形成鮮明的對比,只能看着牆邊的燈照明。
陰森森的環境,讓我有些害怕。
而我越害怕緊張,話就越多:
「林隊,所以說現在能確定高於不是自殺?」
「嗯。」
「十年前就已經結案了,現在重新翻出來,是不是因爲牽扯了更大的事情?」
「涉及生命,就是最大的事情。」林詢冷聲道。
「好,那爲什麼有機會把十年前的舊案重翻?」
「因爲你給我塞卡片的那天,我們在抓捕一個跨境洗錢團伙,我們盯了他三天才緝拿歸案。其中有一個人的賬戶,在十年前收到了一筆千萬鉅款。」
林詢打開一扇被鎖鏈拴住的門,推門而入。
是難聞的黴味和鐵鏽味,還有映入眼簾的血跡。
「偵察,就是對第一現場進行細緻的勘察,你對着一百份文件裏面的文字尋找蛛絲馬跡,不如一次現場勘測。」林詢轉頭對我說。
他在教我。
「我在門外等你。」
「好。」我嚥了口口水,雖然還是有些害怕,但是作爲警察生,我下意識點頭應下。
最後,等我終於從裏面出來時,已經日落西山,元清已經走了,可是林詢依舊在外面等我,沒有一絲的不耐煩。
我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時間太久了,其實你可以不用等我。」
「我現在是你的實訓老師,你的安全我必須負責。」林詢道。
我低頭意識到說錯話了:「好,謝謝林隊,那我請你喫晚飯吧,表達謝意。」
「不用,老師不能收禮。」
「這也算?」我不解。
「算。」
「那警察呢?」我繼續問。
「警察更不能接受人民羣衆的贈予。」
「好……好吧。」
-7-
已經過了下班的點了,林詢直接把我送到了小區地下室。
我覺得還是有必要管他一頓的,因爲奶奶曾說,如果被人幫助過,再苦再難也要給他回贈些喫食,不然太不懂事了。
電梯裏,我繼續發出邀請:「要不你來我家喫飯吧,菜都是當時搬家時候從地裏薅的,喫不完也是壞掉,林警官就當解決一下人民羣衆的煩惱吧。」
林詢想了想,這次終於沒再拒絕我。
我把林詢邀請到客廳坐下,我轉身熟練地繫上圍裙開始做飯。
雖然我自小家務活沒少幹,但是做飯這種需要天賦的事情還是有些不太上手。
忙活了接近一個小時,才終於端出了幾盤像樣的菜。
我熱情地給林詢夾菜。
「這些魚都是鄰居大叔從河裏釣的,比市場上那些養殖魚好喫些。」
「還有自己家裏種的有機蔬菜。」
「多謝。」林詢時刻保持着禮貌,還有恰到好處的疏離感和距離感。
我又從冰箱裏拿出手工米餃,遞給林詢:
「這是因爲我強行塞給你三天的卡片,妨礙你的公務,而表達的歉意。」
「你如果不收下,我就天天都睡不着。」我語氣懇切。
「好,我收下。」林詢總算接過。
可是即使我表現得善意滿滿,他還是沒有絲毫客氣地給我留下課後作業。
他讓我把今天的發現寫成報告,明天交給他。
說實話,如果他不是人民警察,他肯定會是一個很優秀的嚴師。
沒辦法,繼續點燈加班。
這種學習強度,說出去誰信我是讀大學呀,簡直重讀一個高三!
我頂着兩個大黑眼圈終於把報告交了上去。
林詢看完我的報告,問我:「你說這可能不是遇害的第一現場?」
「對。」我回答,「我們把視線從小房間跳出來,看大地圖,那個地方曾經被集團承包開發過,當時案件背後的兇手爲什麼不趁着這個機會,直接把舊堤壩推倒,而要選擇留下?」
「這是很好的銷燬一切罪證的時機。」
「因爲推倒堤壩需要政府重新審批。」林詢回答。
「那銷燬一個房間不難吧,一把火,或者一次洪水。」我繼續說。
「嗯……有待考慮。」林詢認可了我的說法,「我會把你的想法提交給責任小隊。」
奈斯,作業獲得老師認可。
林詢開始帶着我不斷外出,我跟在後面每天有寫不完的報告,手都差點寫折。
我摸着發紅的手指,和林詢開玩笑:「林隊,你看這算工傷嗎?」
「可以算。」林詢看着我的手指,「我可以請你喫飯作爲賠償。」
「啊?我開玩笑的。」一句玩笑話,沒想到被當真了。
「沒關係的,學生可以收老師的禮。」林詢也開始對我說笑。
「那學生我多有榮幸了。」
我本來以爲林詢會帶我隨便在警局門口找一家飯店,沒想到他直接帶我去了他家。
-8-
這次是他在廚房做飯,而我在客廳沙發上坐着。
裝潢雖然和我家風格一樣,但是各種裝飾擺件都充滿着一絲不苟的氣質,光澤的機械錶盤,設備齊全的音響,魔方都是拼好的擺在玻璃收納櫃裏。
嘖嘖,喫了兩次閉門羹的家門,果然還是挺值得一進的。
「喫飯了。」林詢穿着圍裙從廚房出來。
我顯得有些拘謹,埋頭喫飯。
「明天你可以不用來警局了。」林詢突然說。
「爲什麼?」我猛地從飯裏抬頭。
一頓飯,我就被導師掃地出門?
「實訓兩週已滿,你的分數我已經給你評好發給學校了。」
「哦哦,好。」虛驚一場。
「怎麼,不想走了?」林詢繼續說,「想天天跟着我寫報告?」
我本來想戀戀不捨地點頭,聽到後面半句瞬間頭搖成撥浪鼓。
「林隊,你見過凌晨三點的 A 市嗎?」我哭喪着抱怨,我可是天天在房間裏加班到凌晨啊。
「見過,我還見過四點的、五點的、六點的。」林詢回答。
「你們……警察都這麼辛苦的嗎?」我有些心酸。
在警局這兩週,我真的切實地體會到了查案的艱辛,要面對高強度工作下細到極致的工作方式、棘手無厘頭的線索、涉案人的不配合、家屬的無理訴求。
所有的一切交織在一起,就是警局裏面日夜通明的白熾燈。
「常態,不足以算辛苦。」林詢笑了笑。
我迅速調整沉重的狀態,喫飯可不能說些不開心的。
「聽說警察便衣的時候,會假扮成賣煎餅果子的,是真的嗎?」
「嗯,元清扮過。」
「那你那天在酒店門口,九月份秋老虎爲什麼還穿着風衣戴墨鏡,你在扮什麼?」
那個騷氣我至今都忘不掉。
「嗯……扮嫖客。」林詢猶豫着說了出來。
「我就說吧,我只給你塞卡片,還是有原因的,畢竟我怎麼會傻成這樣逮警察,看來還是你工作能力太突出了,可以迷惑羣衆。」我義憤填膺,我蹲土房子苦惱後悔了半個月都沒想通的事,終於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嗯,那看來我是不是還要誇下你的看人眼光?」
「哎呀,不用不用,不值一提。」
我豪氣地跟他揮手,這飯菜好像越喫越有點迷糊。
「林隊,這隻鴨是不是用酒燉的啊?」我眼前的林詢突然變成了好幾個一模一樣的林詢。
「嗯,家裏沒啤酒,我就用了白酒代替。」
「好喫,但是怎麼感覺,林隊你的家在跳舞唉?」
「砰」的一聲。
我好像失去了意識。
喫個啤酒鴨都能給自己喫醉,丟人丟大發了!
-9-
好在第二天醒的時候,林詢不在家。
當我在鏡子面子一邊想一邊扭成毛毛蟲的時候,林詢的電話打過來了。
「林隊。」我尷尬地接起。
「醒了嗎?我剛好在樓下,可以順路載你去學校。」
「林隊也去遠江嗎?」
「嗯嗯,老師讓我回趟學校。」
「好,我馬上下來。」
我只好匆匆漱口,飛也似的衝下樓。
林詢的車子我坐了兩週,導致我熟悉到一下樓就可以精準地看見他。
我哈哈地跟他打招呼坐上副駕:「早上好。」
「早上好,你需要去喫早飯嗎?」林詢問我。
「我去學校食堂喫就行。」
「好。」
等我扣上安全帶,車內重新恢復平靜。
沉默,無言。
我只好沒話找話:「林隊也去遠江的嗎?」
「嗯,幾乎 A 市的警察都畢業於遠江。」
好吧,問了句廢話。
「林隊讀的什麼專業啊?」
「和你一樣,偵察專業。」林詢答,「而且,我當時的老師就是你現在的班主任。」
「秦老師?這次也是秦老師讓你回學校的嗎?」我問。
「對。」林詢應聲,「而且老師讓你和我一起去見他。」
「我也一起?」我驚訝。
我從小就怕老師,尤其是班主任,走路都巴不得繞道走,秦老師我也只是打過照面而已。
怪不得林詢願意從警局繞到小區順路送我。
-10-
主任辦公室,這幾個大字,看得我頭皮發麻。
林詢相比我的ṱúₛ緊張,他更自然地和老師問好,即使他是捱罵的那個。
我坐在黑色的皮質沙發上,淡定地喝了一壺茶,因爲這段時間,秦老師訓着林詢一下沒帶停的。
林隊捱罵,太稀奇了,要是這時候能來兩包瓜子就更好了。
罵來罵去,都是在說林詢不應該讓我在實訓期間,接觸高於的案件。
而且,秦老師和我的父母也有淵源。
老教授喝光了保溫壺裏面的茶,終於想起我就在旁邊,把我語重心長地叫到面前。
交代我和林詢斷絕來往。
「啊?這不好吧。」我說。
畢竟林隊就在旁邊。
「這兔崽子肚子裏沒好貨,你不要跟着他摻和,認真上課就行。」
老教授罵得有些喘,隨便說了兩句就把我和林詢一起請出去了。
我看着旁邊剛剛和老師爭得有些臉紅的林詢,說:「我不會和你斷絕來往的,放心。」
林詢往前走的背影突然一頓,表情有些好笑:「你就只聽進去了這一句話嗎?」
「當然不是。」我搖頭。
「我把你扯到這麼危險的案子裏面來,你不害怕嗎?」林詢問我。
「不怕。」我毫不猶豫地回答。
我就怕你不把我扯進來。
-11-
我和林詢無言地走在鋪滿銀杏葉的小道上。
我猶豫了很久,還是開口:「林隊,你是不是見過我父母?」
林詢不回。
「我從記事起就沒見過他們,你可以跟我講講他們嗎?」
林詢停下腳步,轉身面對我:
「我也是十歲的時候,見過他們,是他們把我從人販子手中救出來的。」
林詢緩緩說道。
「人……人販子?」我有些震驚,林詢的童年居然經歷過這種至暗時刻。
「對,我三歲的時候被拐走了,當時已經被賣了三戶人家,我在大街上趁那些人講價的時候跑了,然後就遇見了你的父母,他們把我帶回警局,後面又把我送回了親生父母家。」
林詢很簡短地敘述完畢,語氣輕鬆。
我語氣凝噎,不知道該說些寬慰的話,還是應該和他一樣不去觸碰傷口。
林詢繼續開口:「後續的調查發現,那些人販子背後有一個巨大的人口交易利益網,你父母在調查他們的時候,遇難了。」
我忍着酸澀:「可是高於案件發生的時候,我父母早就去世了,爲什麼秦老師說不能讓我和我父母一樣?」
「因爲這兩個案件都牽扯同一件事情,就是交易。」
「我們在最近的進展中發現,他們是同一個集團作案。」林詢說。
我回到小區,就蹲在了林詢家門口。
因爲警局辦公室,沒作案就進不去了。
凌晨 1 點,林詢纔回家,而我已經等得昏昏欲睡。
看見林詢的第一眼,我就噌地站起來:
「林隊,我想繼續參與高於舊案的調查。」
「不行。」林詢拒絕。
「爲什麼?」
明明都是因爲他,我才知道了更多的事情,現在又要把我踢出局嗎?
「因爲高於案已經結束,二審鑑定爲他殺,幫兇已經被判終身監禁。」
林詢掏出鑰匙開門。
「爲什麼是幫兇?」我敏銳地抓到了關鍵詞。
「因爲這類案件的主要兇手,都是同一個利益集團。」
我跟着林詢走進門內的換鞋區:「那我要加入到後續的調查中。」
「你能力太弱,沒有資格。」
「我有,我可以繼承我父母的警號,我以他們的身份,有資格加入。」
林詢不語,我攔住他不讓他走。
「等我電話。」林詢鬆口。
我乖乖地在學校等着林詢,我開始泡圖書館,沒日沒夜地學習刑偵知識。
我不是沒能力的人。
冬日,A 市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我坐在學校人工湖的長椅上,落了滿頭白英。
一把黑傘罩在我的頭上,林詢穿着毛呢大衣站在我面前。
-12-
「陳梧,怎麼不接我電話?」我從圍巾裏抬起頭。
「我……我好像沒聽見。」我從口袋裏掏出冰涼的手機,有一通未接來電。
「在高於案件中,你提供的線索被警局採納,特許你以我助理的身份參與案件的後續調查。」
「太棒了。」我把手上的學習資料揚空,激動地抱住了林詢。
「林詢,謝謝你。」
整個寒假,我都和林詢待在辦公室。
高於,16 歲的初三生。
80 歲,跨國商人,因爲心臟衰竭在病房奄奄一息。
因爲基因鑑定,兩個不同世界的人被聯繫在一起,高於的心臟和跨國商人的相匹配,所以他的生命被硬生生地剝奪。
爾河的舊堤壩確實不是他遇害的第一現場,他的第一現場,是市中心的一傢俬人醫院。
他的心臟需要在手術中保證百分之百不受損傷,甚至可以忽視本人的生命,最後高於是因爲被切斷了心臟動脈而去世的。
爾河的舊堤壩是爲了防止真相被揭開,而營造的假「第一現場」,是早就被人設計好的 plan B。
這裏警方結案,也是將計就計,防止打草驚蛇。
而指導整個事件的人,正是邊境一個名爲「器」的利益集團,他們以資源交易爲主要營利手段。
他們的資源包括人們日常所需的一切,人口、藥物、娛樂、學習、工作等等,你這輩子可能遇到的所需要的一切。
涉及的範圍,廣到無可想象。
幾乎整個 A 市的警察署,都參與進了這起案件中。
沒有人敢空閒下來,甚至是大年三十,我和林詢也只得到了半天的假期。
我邀請林詢來家中喫年夜飯,我拉着林詢走進超市,說:「我已經沒有家人,既然不準備回家,那我們就一起過吧。」
這次,我和林詢一起圍上了圍裙,在廚房裏一起做起了年夜飯。
我開了一瓶紅酒,想着渲染氛圍。
「你能喝嗎?」林詢質疑。
畢竟上次丟人的事情還歷歷在目。
「可以,紅酒哪有白酒勁大呀?」我拍胸脯保證。
我和林詢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等夜幕濃郁時,市區的煙花一瞬而綻。
我和林詢同時看向落地窗外,鵝絨白雪和空中絢麗的水母煙花。
我輕聲開口:「林詢,新年快樂。」
林詢仰頭喝下一杯酒:「新年快樂。」
-13-
美好的事物總是一閃而過的,短暫而美麗,外面復又安靜下來。
「你不準備給你家人打個電話嗎?」我問林詢。
林詢繼續喝着酒,搖搖頭:「我沒有家人。」
我驚訝:「因病而故的嗎?」
「不是。」林詢好像有些醉了,他喝了很多,臉頰帶着暈紅。
他說:「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可是……」
我記得他說過,我父母把他帶去了親生父母家中。
「我 3 歲是在我母親的懷裏,被搶走的,我母親爲了我和那些人打了起來,小巷子裏面,根本沒有路人,我太小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我母親被掐住脖子,一點點失去了呼吸。」
「我被他們帶去了完全陌生的地方,可是當時我記得我父母的名字、我的家周圍的環境,所以我每天都會一遍遍重複那些信息,重複我被拐的情景,我知道我總有一天會回家,我會給我母親報仇。」
「直到 10 歲,我纔可以跑開他們,可是後來我回到了我記憶中的家,我的父親爲了尋找我,花光積蓄,最後在路上因爲車禍去世。」
我聽得心裏發酸,原來他經歷過這麼多。
我眼淚垂落:「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林詢笑了一下,又是一杯紅酒下肚:「過去太久了,我早就沒有感覺了。」
我學着他的樣子,一杯紅酒,一飲而盡。
我跌跌撞撞地繞過餐桌,抱住他:「讓我來愛你,好不好,林詢?」
「我願意傾盡我的一切來愛你。」
林詢並沒有推開我,也沒有回應,我把頭埋在他的脖頸處,等待。
「陳梧,你是在可憐我嗎?」
我抬起頭,堅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愛你,純粹的熱愛。」
「好。」林詢用吻回應着我。
這晚,我們相擁着。
-14-
第二天,我們是被局長的電話吵醒的,因爲案件至關重要的人物,即將出現在 A 市。
正月濃,沒想到我也扮成了一名便衣警察,變成了和男朋友在商場買新衣服的人。
我挽住林詢的手臂,看似在隨意地逛街,但是毛衣內領裏藏着隱形耳機,視線餘光也從未脫離過那人。
周禮,新能源上市公司的控股人,百分之一的控股權和百分之百的ṭũ⁺話語權。
我們蹲守了接近一週,他人很警覺,出門隨行幾乎都有人在暗中保護着的。
抓捕的時候,他正在地下車庫和小情人溫存。
他的真實身份,是「器」在 A、B、C 三市的主要控制線,幾乎這三市所有大型資源交易都經由他手。
高於的案件,也是他在操縱着整場器官交換。
從警車到審訊室裏時,他從始至終都在叫着:「我無罪。」
元清審訊一輪出來,直接氣到捶牆:「這種人,即使鐵證如山,都仍舊死不悔改,一點點羞恥心都沒有。」
「人性都沒了,哪來的羞恥心?」美女警官淡淡地接了一句。
「這些話,讓他留着在法庭上跟法官說吧。」林詢拉着我走出了觀察室。
周禮將會是對「器」調查的最大突破口。
忙碌了近十年的行動,終於醒來了些許曙光,整個 A 市的警察署都顯得士氣高昂。
元宵佳節,同事也都歸心似箭地回家,熱鬧的辦公室倏的空了下來,只剩下我和林詢面面相覷。
「阿梧。」林詢從我身後抱了上來。
「嗯?」我抬頭回應他想落下的吻。
「喫湯圓嗎?」林詢問我。
「好呀。」
三天的假期,我和林詢一起宅在家裏做飯,看電影和親吻。
似乎曾經冷冰冰的裝修,現在因爲兩個人的碰撞,都帶上了家的溫暖。
我躺在地毯上,摸上林詢的眉眼:「林詢,你爲什麼想當警察啊?」
「因爲我相信,正義永遠不會缺席。」林詢回答。
「可是你的爸媽,都沒有被正義光臨過。」
「我等到了警察,所以我要成爲警察。」林詢答。
「林詢,你是我見過永遠保持真心的人。」我認真地說。
即使他曾經被狠狠傷害過,但是心裏堅守的那份正義感,從未變過。
可能這就是好人吧,他們永遠覺得,所有人都有着善意的一部分,作惡者都可以放下屠刀,遇難者都可以得到救贖。
可是惡人的惡,是刻在骨子裏的啊。
節後開庭,周禮坐在被告席上,巧舌如簧。
可是一樁樁的案件,警察拿出的證據,下手統一的招供,讓他辯無可辯。
法官的法槌落下,周禮暴怒砸向桌椅,他轉身的一刻,惡狠狠的眼神直接扎向坐在觀衆席位的我。
林詢下意識將我往後護,我只好躲在背後,做出驚魂未定的樣子。
「沒事吧?」林詢把我摟進懷裏,輕柔地問我。
我搖搖頭說:「沒事,我們回家吧。」
周禮後續的審訊工作被分配給了其他部門,我和林詢倒是落了空閒。
我簡單地幫林詢整理好書桌,林詢從外面走來,反手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我的腰被摟住,林詢的嗓音從耳後響起:「午睡嗎?」
他對我發起邀請,我有些臉紅:「這是在辦公室。」
「沒關係,他們都在外面午休。」
我躺在黑色的皮質沙發上,是肌膚相貼,是呼吸交纏。
「晚上回家喫飯嗎?」我問。
「回,今天輪到你做了哦。」
林詢蹭着我的髮絲,他黏人得緊。
-15-
下班後,逛個菜市場都要把我抱在懷裏,單手拎着菜。
每天被清晨的陽光叫醒,巨大的落地窗和白色的紗簾,真的很容易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我緩緩起身,把窗簾整個拉開,林詢安靜的睡顏還埋在枕頭裏。
我輕輕把他叫醒:「起牀了。」
他睡意矇矓:「早。」
我給了他早安吻:「我去做早飯了。」
林詢早飯愛喫白粥,口味偏清淡,我從冰箱裏拿出昨天買好的菜,準備隨意炒兩個素菜。
等我剛把菜炒好端出來時,林詢卻急匆匆地從房間出來。
「周禮越獄了。」
我衝上去拉住林詢的手:「帶我去。」
「太危險了。」林詢拒絕我。
「不行!我要陪着你。」我說。
我和林詢一同坐上了警車,追蹤器顯示着他在 A 市的北郊。
周禮和他的人卻早就在那裏等候多時。
我剛一下車,一聲槍響。
「小心!」局長在前方提醒着。
一場槍戰一觸即發,我沒有持槍資格,被林詢緊緊地護在身後。
有些人手槍子彈用盡,就拿着匕首直愣愣地衝上來,場面開始變成了殊死肉搏,那些亡命之徒,早就做好了同歸於盡的決心。
混戰之下,我卻被周禮從後面突襲,被拽到了崖邊。
周禮把我當作人質。
「砰——」
子彈出膛,我的肩膀被瞬間擊穿。
我痛到慘叫。
周禮大喊:「住手!你們如果不讓我走,老子一槍崩了他。」
林詢從人羣衝出來,青筋暴起。
周禮的手槍卻一點點移至我的額頭。
「周禮,這麼做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警局局長出聲,想要穩住局面。
「我們警察……」
話音猛地被槍聲打斷。
林詢把周禮的手腕擊穿,手槍應聲落地。
「開槍!」局長迅速做出反應。
周禮被狙擊手擊中要害,往後栽去,沉入大海。
我卻在巨大的驚嚇和中彈的雙重衝擊下,暈倒在礁石上。
「阿梧……」
我看見林詢衝到我面前,把我向後的身體往前帶去。
我在醫院裏躺了整整一個月,林詢才總算同意我出院。
我癟着嘴表示不高興,因爲醫生早就說了我可以出院了,可是林詢非要我留院觀察。
我黑着臉在車上不理林詢,元清在前面好言勸我:「嫂子,林隊也是擔心你的身體,之前你躺在 ICU 裏面昏迷的時候,我是第一次看見他流淚,抱着我哭,可傷心了,還有你手術的時候,他都能把我轉得頭暈。」
「嫂子,林隊他是真的害怕你出事。」
我聞言,餘光悄悄移到林詢的臉上,他的事情被元清一點不落地抖出來,滿臉都寫着彆扭。
下車時,我只好主動打破局面,主動牽住了林詢。
回到家,林詢想讓我躺在牀上。
我反駁:「再躺下去,我的骨頭都酥掉了。」
「行,那我陪着你。」林詢退步。
我摸摸肚子:「不用,我餓了,你去給我做飯好嗎?」
「可以,但是你不要亂走了。」林詢叮囑我。
「嗯嗯可以。」我點點答應,「那麼林隊,我可以去對面我家,拿換季的衣服嗎?」
「可以,陳助理。」林詢笑着答應。
我回到我自己的房間,從衣櫃裏面一件件地拿出春秋的換洗衣服。
我伸手打開暗格,拿出裏面的衛星電話,撥通了那個備註爲父親的電話。
-16-
「喂,爸爸。」來 A 市大半年了,我才終於有成果給我集團總裁的父親安器打電話。
「乖女,你的槍傷怎麼樣了?那羣警察沒有爲難你吧?」
「沒有,他們對我很是照顧。」我回。
「周禮一個棄子而已,完全沒有必要讓你付出這麼大的代價,爸爸我多的是辦法解決他。」
「可是隻有讓警察親手殺掉他,我纔可以完全排除幫助周禮越獄的嫌疑,而且讓他們對我更放鬆戒備。」
我繼續說:「一顆子彈作爲我的成人禮,很酷不是嗎?」
「有魄力,等你回來,爸爸一定會給你準備最盛大的成人禮。」
「好。」我摁斷通話,把衛星手機重新放回衣櫃暗格裏。
隨着周禮的死亡,那 A 市對「器」的調查線索,就會全部中斷。
而我,從始至終的目標就是林詢。
誰讓警察總是試圖臥底到敵人的巢穴之中?那麼敵人,也可以成爲警察的臥底,不是嗎?
以一己之力圍剿我們在 A 市最大的人口販賣市場。
我的叔叔安奕去年被他們判處死刑,我們損失慘重。
可我們只是販賣資源而已。
選中陳梧,是因爲她的身份最特殊,也是最容易得到警察關照的人,越吸引他們的目光,我就越容易得手。
我正常陪着林詢去警局上下班,陪他談情說愛。
「你好,我是林隊的助理,我來拿一些林隊需要的資料。」
我順利進去了檔案室,幸好,他們和我預想的一樣,信息貧瘠。
整個警局因爲「器」的線索中斷,案件推進受到阻礙,小隊的人也漸漸失去激情,開始投入日常的工作中。
真無聊。
「林詢,咖啡。」我遞給林詢一杯咖啡。
「嗯,阿梧,我有點事情要和你說一下。」林詢把我拉到他身前。
「怎麼了?」我問。
「因爲線索中斷,導致案件推進緩慢,目前小隊的人員充足,所以說,你可以不用再來警局了,你還是需要回到學校繼續學習。」林詢耐心地跟我解釋。
「好,我知道了,秦老師也給我發了消息讓我回去上課。」我懂事地點點頭。
我確實已經參與了很多不應該參與的事情。
「那你明天開始,就要自己衝咖啡了哦。」我和林詢打趣。
「誰說的?我可以在家喝你衝的,再過來,不是嗎?」林詢道。
「咦,我纔不起牀。」
「我看你起不起。」
林詢捏了我的腰,我扭了兩下將他甩開。
我又回到了學校,林詢也準時上下班,偶爾他午休時間會來學校看我,然後回警局。我沒課的時候,也會給他送飯。
晚上情到深處的時候,他總抱着我問:「阿梧,是真的嗎?」
我伸手回抱他:「是真的。」
每次,我不知道爲什麼心都會隱隱作痛。
遠江的夏日音樂會要開始舉辦了,轉眼間,我成爲陳梧已經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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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學校發的音樂會傳單不小心揣兜帶回了家,林詢幫我洗衣服的時候看見了。
「學校要開音樂會了?」林詢在陽臺問我。
我躺在沙發上:「嗯嗯,貌似挺好玩的。」
「我陪你去吧。」林詢說。
「嗯,你不要上班嗎?」我問。
「我昨天幫元清頂了一天班,可以調休。」
「好!」
我點頭應下。
音樂會當天,我拉着林詢和我穿了情侶裝,不過我特意選了一件比較辣妹的款式,外套裏面是一件什麼也遮不住的胸衣,更讓林詢生氣的是,外套沒有拉鍊或者釦子。
於是在遠江校園的路上,就多一個一直拽緊着女生外套的男生。
他沒攔住我穿這個,甚至差點在路上生氣。
「陳梧,我不反對你穿你喜歡的衣服,我只是喜歡拽衣服而已。」林詢說。
「可是衣服就是穿給別人看的呀,你拽着我怎麼展示?」我噘嘴。
「你有男朋友了,這種地方只能露給我看。」林詢強調。
「好吧,那我就穿這唯一一次好不好?」我撒嬌,「我都退步了,你也退一步,別拽我衣服了。」
「不行。」
溝通無效。
我只能無視他。
遠江的音樂會,除了有學生們自發組織的節目之外,還有額外邀請專業的歌手來炸場子。
操場上人滿爲患,很快我就被氣氛感染,和周圍的人一起跳了起來。
就是有一雙手一直限制着我而已。
音樂會到達高潮,無數煙花直衝天空,人羣也開始沸騰,因爲那位知名歌手要出現了。
所有人都在等煙花散去,期待自己喜歡的明星到達現場。
最大的煙花齊齊綻放開來,沒有人注意到,操場的鐵門已經被人鎖起來,上方的煙花落下的時候,那些火花卻並未瞬間消失,開始靠近學生。
「小心,是火團!」林詢緊緊將我護在身下。
可是我聽見了周圍人的哀號。
因爲初夏又有音樂會的緣故,基本上大家都會穿得很少。
林詢迅速通知了警局的人,可是他們太遠了。
我蹲在地上,微微笑着。
來吧,最好全部都來。
這些只是小火苗而已,除了讓他們遭受一些痛感外,並不會讓人受到傷害。
A 市的警察很快就到了,而這裏的學生很快調整好狀態,沒有繼續喧鬧,而是原地採取保護自己的措施。
很快這裏就被人工降雨,鐵門打開,學生們驚魂未定地跑了出來。
舞臺被警察層層圍住。
我想拉着林詢往外面撤退,可是他只把我交給秦老師,讓我找到安全的地方。
我扯住他的手臂,擠出兩滴眼淚:「我有點害怕,我想你陪我。」
「乖,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他又把工作置於了自己的安危之上。
我已經救過他了,可還是要爲叔叔報仇的我不會手軟。
我坐上車的時候,操場上傳來的爆炸聲震耳欲聾。
電視上報道着,這是 A 市二十年來發生的最大的一起爆炸案。
整個操場塌陷,二十餘名警察遇難,六名警察死亡。
林詢,被列在了死亡名單上的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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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
而我在 A 市最繁華街道的住宅裏,等着林詢甦醒。
我坐在沙發椅上,還在糾結着等下要不要來一場生離死別的戲碼時。
林詢已經醒來。
我抬頭猝不及防地與他對視。
內心五味雜陳交織着,不知如何開口。
最後還是化成簡單的一句:「林詢。」
林詢敏銳的警覺,讓他迅速就釐清了所有事情:「陳梧……」
「是你乾的?」林詢問我。
「是。」
「嘭」,林詢把牀頭櫃掀翻了。
林詢復又看向我:「都是假的是嗎?從一開始,你就是來騙我的。」
我靜靜地看着他發泄,開口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
「呵,陳小姐,你連你是誰都沒有告訴過我,我怎麼再信你?」
「我叫安梧。」我告訴他我的真名。
「滾出去!」
我走出房間。
林詢這個樣子,我早就有準備。
其實,我可以不用掉頭衝進火場,將他救出來。可是我無法做到全身而退,我沒辦法做到頭也不回地不看他,我的心揪成一團,告訴我,我往前走會後悔。
我好像真的,對他有了所謂的愛情。
我把林詢囚禁了起來,我每天都會去看他,等到了邊境,就來日方長,我相信總有一天,他願意接納現在的我。
我端着我剛做好的飯,送到林詢面前,他太倔了,用絕食的方式來跟我反抗。
「乖些,喫飯。」我將飯喂到林詢面前。
林詢不動。
「元清還在醫院,你不喫飯,我隨時都可以派人去拔她的管。」
我隱隱威脅。
他瞪着我,把飯喫了下去。
果然還是這招好使。
「安梧,今天幾號了?」林詢罕見地開始跟我說話。
「9 月 19。」我答。
「還有兩天,21 號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日子。」林詢說。
我喂他喝湯的勺子一頓。
這麼快,就一年了。
「你還記得嗎?」林詢繼續說。
「當然記得。」
那是我預謀已久的和他的相遇,我裝作慌亂無措的小女生,費勁地將卡片塞到他手上。
「那你還記得那天,在雲祥酒店門口,你對着裏面的食物看愣了神,而我就走到了你面前,當時我就覺得,這麼可愛的女生,怎麼會去髮卡片?」
我微微一笑,想着說些什麼時候,他繼續說道:「現在我知道爲țų₆什麼了。」
語氣頓時冷冽。
我愧疚地垂眸,良久才說出了那句:「對不起,我以後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
「補償?」林詢忽然笑了,「沒什麼好補償的,是我太傻,選擇了相信你。」
「林詢,我對你是真心的。」我想向他證明我的心意,我知道他對我失望透頂。
但是我希望我可以慢慢挽回他的心。
林詢恢復了無視我的狀態,無論我再怎麼跟他闡明心意,如何解釋,都是徒勞。
「安梧,過兩天,我們去一趟,我們初遇的地方吧。」
「好。」
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他。
兩天而已,再等等回邊境,也不會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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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我特意讓我的人藏在我和林詢看不見的地方,我不希望這種時候還會有人打擾。
林詢紳士地幫我拉開椅子。
我扶着他的手坐下,笑意滿滿地將菜單遞給他:「想喫些什麼。」
「你來點就行,我向來都是遷就你的口味的。」林詢說。
確實,幾乎在和林詢談戀愛的這段時間裏面,無論在家還是在飯店,都是以我愛喫的菜爲主。
我象徵性地翻了兩頁菜單,眼角的餘光瞥到街角一處的藍黑色布料。
我乾脆地合上菜單:「林詢,告訴我,你什麼時候發現我不是陳梧的。」
林詢假笑的臉一僵:「你中彈住院的時候。」
「我猜也是。」我自嘲地笑了笑,我自以爲天衣無縫的計劃,結果還是露餡了。
我接着他的話說下去:「然後你就故意和我演戲,將我踢出警局,逼我做出更瘋狂的舉動,對嗎?」
「用我藏在暗格裏的衛星電話,定位到了我父親,昨天和我通話的不是我爸,是你們的人。」
「安小姐很聰明。」林詢面無表情地誇讚。
「林詢,你冷靜到可怕。」
我拿出口袋裏面的手槍,對準林詢。
周圍的警察看見我的動作,全部都從暗處走了出來。
「安梧,束手就擒吧。」林詢說。
「呵,不可能的。」
難道就只有他們警察會萬事準備充分嗎?
我的人也在包圍着他們。
「林詢,你和我一樣,都是喜歡自作聰明的人。」
我從倒在我腳邊的警察口袋裏,掏出一副手銬,把我和林詢銬在了一起。
「林詢,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帶着林詢來到了海邊,走到崖邊。
裏面有等待我的潛艇,渡過這座海,就會到達我們「器」的地盤。
林詢卻推開了周圍兩個限制他行動的人,將我從崖邊拉開。
「安梧,你沒有路可以走了,你的潛艇全部被我們一網打盡了。」林詢警告我。
而我已經無所謂了:「沒有潛艇,好呀,那我們就一起沉入海底,作亡命鴛鴦也行。」
林詢按住我的肩膀,我也毫不客氣地和他對打。
「安梧,你現在投降,我還可以救你。」林詢勸我。
「救我,你怎麼救我?你知道我手上殺了多少人嗎?」我笑他天真極了,「你是在救我還是在救你自己?」
我扳動手槍,貼上林詢的額頭:「林詢,我說過我不會放過你的。」
林詢卻沒有要躲開手槍的動作,他緊緊擁住我:「你開槍吧。」
我眼角的淚,卻再也忍不住地落下。
「瘋子。」
A 市的警察已經將我包圍。
身後是一望無際的海。
向前或是退步,都是深淵。
我扣響了扳機,把我和林詢之間的手銬打斷,我推開了他,轉身跳入大海。
「林詢,好好生活吧。」
我放手。
《正文完》
番外·林詢
梅雨季節,醫院窗外淅淅瀝瀝。
林詢癱坐在醫院的長椅上,元清擔心地站在他旁邊。
剛剛局長來了一趟,手裏的密封袋裏面裝着安梧的身份信息。
安梧就是「器」集團首腦安器的親生女兒,前不久落網的安奕是安梧的叔叔。
這次安梧取代陳梧,目的是想打入警察內部,潛伏在林詢身邊。
安梧從頭到尾都做得很漂亮,如果不是身在美國的陳梧向國內發送求救信息,他們可能很難察覺。
所以裝成人畜無害,立志要繼承父母警號的陳梧,實際上是無惡不作的人的女兒。
而湊巧,這個女兒也繼承了安器的心狠手辣。
甚至利用警察以人民性命至上的理念,讓他們親手了結了周禮,自己斬斷線索。
林詢走進病房裏, 把自己和安梧關在一起, 門被反鎖。
局長連夜從家中趕過來, 甚至拉上了兩個行動組組長, 守在病房門口。
因爲他們兩個曾經的恩愛, 被整個警局所見證,甚至局長還私下打趣, 說林詢這個孤家寡人, 終於遇到了一個懂他愛他的人了。
其實局長拿到這份調查信息的時候, 手也在發抖, 他不禁驚訝於一個剛剛成年女孩的僞裝手段,也擔心他辛苦培養起來的警察, 會因此受到傷害,在這之餘, 他更多的是心疼。
林詢把自己關了一夜, 局長他們也在門口等了一夜。
門鎖被轉開。
林詢緩緩從裏面走出, 滿眼血絲, 是一夜未眠, 從來一絲不苟的頭髮和衣領,此時卻變得凌亂。
可即使如此, 他眼神中的堅定, 也變得更加熠熠生光。
「局長, 我們去警局吧。」林詢冷峻的聲音響起。
小隊召開了一個緊急會議。
元清捏着還有餘溫的行動文件,看向埋頭工作的林詢。
一言未發。
整個警局的人都沒有像往常一樣侃侃聊天, 只是默契地進行着手中的工作,有條不紊。
元清一直沉默地關注着林詢,直到遠江音樂會行動。
原本他們所有人都會跑向操場之下巨大的防空洞中, 只有林詢一個人, 仍然站在中央。
元清跑到林詢旁邊:「快走啊, 這是真的爆炸!」
而隨着林詢的目光看去, 是折返的安梧。
爆炸聲響起,林詢將元清緊緊地護在身下。
林詢被安梧救起, 而元清在林詢身下, 只受了輕傷, 送往了醫院。
之後通過新聞傳遞假數據, A 市的警力趁着時機,根據早就定位好的「器」集團的位置鎖定,聯合警力, 慢慢收網。
所有的行動都按照林詢既定的計劃,順利推進,除了林詢之外,警局藉由爆炸案全部隱匿於暗處。
這場長達二十年的博弈, 正在敲響勝利的鐘聲。
安梧的屍體被打撈上來。
元清和林詢正站在岸邊,林詢一言不發。
不知是太陽的反光,還是什麼, 元清看見了林詢眼角的熒光。
元清擔心地詢問:「林隊?」
林詢抬手, 拭去淚意。
元清心裏的疑惑開始化解, 她開始在擔心林詢會不會因爲安梧打擊過大,後面又在爲林詢毫不猶豫地將計劃圍繞安梧展開時感到驚愕,她覺得林詢是個冷靜的, 但是也知道他林詢有情。
林詢有情,真愛過安梧。
也分得清,他的立場。
他們是警察。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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