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級大佬誤拿團寵劇本

我命格獨特,極兇極惡又大富大貴,爺爺爲我定下了三個未婚夫。
他們佑我平安,我保他們富貴。
三個未婚夫一個成了商業新貴,一個成了國民愛豆,一個成了傑出賽車手。
二十五歲那年,我下山尋夫成親,本以爲能成一個,卻連遭羞辱退婚。
於是商業新貴破產,國民愛豆塌房,賽車手車禍昏迷。
我無奈離去,卻在山腳下的孤墳撿到個美豔殭屍。
不知道殭屍當丈夫行不行。

-1-
我出生那日,血月當空,烏鴉盤旋,黃皮子送賀。
爺爺看着滿院被黃皮子咬死的野雞野兔,被烏鴉叼來的金銀財寶,眉頭緊鎖,掐指一算,口溢鮮血:「極兇極惡,大富大貴。
「當有人同擔命格,同享富貴,得保平安。」
爺爺連夜打了幾個電話,第二日,就有幾戶人家找上門,送上男童的胎髮下聘,他仔細相看八字,爲我定下了三個丈夫。
二十五歲那年,血月再現,爺爺鄭重把身份證和戶口本給我,又遞給我一方木盒,讓我下山擇一人結親。
我打開木盒,木盒裏躺着三張泛黃的婚書以及三縷紅繩扎的頭髮。
我認認真真看了婚書上的名字,忍不住發問:「爺爺,定了三人,爲何只能選一人呢?」
爺爺白了我一眼:「你法盲啊,重婚犯法的。」
我嘿嘿一笑,撓了撓頭,把木盒子小心裝好。
爺爺吐出一口繚繞的煙,枯槁如朽木一般的手輕輕撫了撫我的髮絲:「他們享了二十來年富貴,而今血月再現,你的劫難將至,他們是時候履行諾言了,你今日就下山,三月內擇一人結親,被你選中的人繼續與你同擔富Ṭŭ̀ₑ貴。
「未選中的人,歸還胎髮,焚燬契約,收回運道,迴歸本真。」
「如果他們都願意與我結親呢。」
我看爺爺那麼嚴肅,多嘴逗了逗他。
爺爺聞言,嚴肅的面容多了些憂傷,他上下打量了我幾眼:「鐵柱,這不太現實,他們三人現在均是功成名就,而你只是我這麼一個神棍的孫女,又無父母幫持。
「人啊,是很現實的。」
確實,我早有耳聞,這三人一個年紀輕輕打造商業帝國,一個早早就出了道風光無限,還有一個征戰賽車場拿了幾個滿貫。
我久居深山,和他們毫無交集,如今一聯繫他們就說結婚,肯定會惹人厭煩的。
爺爺看我沉默,以爲我介懷他說的話:「鐵柱,你也不要覺得自己不如他人,如不是你與他們同享富貴,他們也無福可享。
「如果三人一個都不成,也別害怕,咱們還有後路。不過不到萬不得已,那後路不能走。」
「那我可以把阿黃帶着嗎?」
我指了指在廚房炒菜的阿黃,他踩着凳子,繫着圍裙,時不時抹一把汗。
阿黃年年生日爲我送賀禮,後來乾脆住在了我家,爺爺說他生了靈,等渡了我,就該成仙了。
「不行。」爺爺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我有些失望:「也是,阿黃是野生動物,帶了不方便。」
爺爺陶醉地聞着菜香,擠進廚房,喜滋滋地倒酒:「也不全是,阿黃做菜太香了,阿黃跟着你走,我喫不飽。
「快喫飯吧,喫了好上路。」
我氣鼓鼓刨了一大口飯:「爺爺,什麼叫好上路啊!」
「一回事,婚姻不就是墳墓嗎,你去找人結婚,不就是上路。」爺爺咂了一口小酒。
喫完飯,爺爺的酒也喝完了,阿黃撩起圍裙擦了擦眼淚。
我坐上下山的摩托,激起的塵土像一條虛幻的尾巴,在風裏搖擺,爺爺和阿黃的身影越來越小,慢慢和塵土融爲一體。
「阿黃,你說第四張婚書用不用得着呢?」爺爺搖了搖酒壺,吸溜乾淨最後兩滴,他兜裏還藏着一張紙錢一般的婚書,邊角還帶着燒焦的痕跡。

-2-
三小時摩托,四小時大巴,一小時高鐵,我到高鐵站已經八點多。
肚子燒心餓,冷風爭着往我衣服裏鑽。
我將雙手塞進兜裏,摸着兩枚雞蛋,圓滾滾,還帶我的體溫,不用猜,準是阿黃放的,他就喜歡喫雞蛋。
我就這麼蹲在路邊,剝雞蛋喫,一片一片,雞蛋殼是溫的,裏面卻冰涼。
嗒嗒嗒幾聲,我的眼前出現了一雙油光鋥亮的大皮鞋,順着筆挺的褲管抬頭,來人戴着墨鏡,留着能遮天蔽日的絡腮鬍。
我一驚,我的這位未婚夫看來是豪放派啊。
「請問是趙鐵柱小姐嗎?」
他低頭詢問,鬍子一跳一跳。
趙鐵柱,爺爺起的,寓意擁有鋼鐵般的意志成爲國家的中流砥柱,可是這名字從別人嘴裏讀出來可就沒那麼奮進。
「是我,是我。」我拍拍身上的褶皺,把雞蛋殼順手塞進口袋,「我是趙鐵柱,您就是周從安吧。」
絡腮鬍努了努嘴,接過我的行李,一把拉開路邊停靠的一輛黑車車門,黑車車頭豎着一隻小巧的銀色鳥標,也許不是鳥,但肯定有翅膀。
車裏昏昏暗暗,只見得一點菸火明明滅滅。
「上車。」一道低沉的男聲從煙火處傳來,裹嫋嫋的煙,顯得霧濛濛,朦朧之中有一道慵懶的身影,他仰靠在座椅上,車旁閃爍的氛圍燈勾勒出他的剪影。
「周從安。」他伸出一隻手,虛虛和我握了一下。
車內歸於寂靜。
好傢伙,和小說裏說的總裁一模一樣,矜貴冷漠。
我尷尬坐在他身旁,保持沉默,剛纔認錯了人。
身旁的人話很少,左手夾着一根菸,右手划着手機屏幕,手機的微光折射在他的臉上,更顯得他嚴肅逼人。
遲到加上不理睬我,根據下山前阿黃的告知,我知道,周從安對我沒興趣。
看來嚴肅是裝的,逼人是真的。
他調整了一下姿勢,跨起二郎腿,露出褲腳處的海綿寶寶襪子。
保鏢觀察敏銳,咳嗽一聲,周從安立刻俯下身,遮蓋褲腳,又不巧,派大星內褲的邊角從後腰展現。
我們的餘光交錯了一瞬,他冷酷地接過保鏢遞給他的黑色大衣,優雅地繫上紐扣。
和傳說中的總裁也不一樣哈。
車子很快駛入一座山,抬眼望去,半山的燈火連成一片,估計這座山都是周從安的領地,兩扇鐵門宛如怪獸的骨翅,感應到車子到來就全部展開。
這就是富貴人家了,我掏出手機咔嚓咔嚓拍照,發給爺爺。
燈火通明,路首處一碩大青銅寶鼎坐鎮,兩側的樹木植株一側殷紅一側青蔥,色彩分明,路盡頭一處四四方方的小湖,小湖上有人泛舟打撈落葉,湖上立着亭臺,遮掩在觸手般的枝條裏,幸得天氣寒冷,枝條並無綠葉生長,小亭子方得露出全貌。
「到了。」周從安整理衣衫,替我打開了車門。
車前站着不少人,爲首是一位披着珍珠色長貂的老太太,肅穆地站着,她耳畔的翠色像新春的新芽,在看見我時,露出一抹慈善的笑。
「鐵柱,路上辛苦了。」
她拉着我的手,緩緩往大廳走進:「我見你時,你尚在襁褓。
「你爺爺如何,我年輕時也曾得過他的幫助,他真是一個頂好的人。」
周從安默默跟在身側,小心翼翼盯着老婦人蹣跚的步伐,生怕我扶不穩:「奶奶,慢些。」
周從安父母均喪身一場車禍,是他奶奶悉心撫養他,他最敬重的就是奶奶。
老夫人滿意地看着身側的我和周從安,三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交錯在一起:「以後有你們二人相伴我左右,我也是心滿意足,別無所求。」
周從安欲言又止,還是沒有明說。
「我提前和你爺爺打聽過,你愛喫的菜今日都準備了,奶奶還給你準備了幾身新衣服,奶奶年紀大了,可能眼光不好,你試試,不滿意和奶奶說。」老夫人興致很高,一路上滔滔不絕。
周從安引我上樓,二人一前一後,他總是走幾步停頓一下,腿還抬在半空,直對我的面門,一段樓梯我上得咬牙切齒。
突然,他停下腳步,轉身:「對不起,趙小姐,我實在不能因爲一個封建的鬧劇,就娶你爲妻。
「我們並無感情,這也是對你的不負責任。」
他的目光中有愧疚有堅定,我知道我們應當是沒有緣分了,他連和我相處培養感情的興趣都沒有。
「好,你和老夫人說吧,明日我就焚燬契約。」我微微笑了笑,走進房門。
未來得及關閉的房門被周從安的手攔住,他有些不好意思一般:「你能不能,和奶奶說,我怕……我怕……」
「你是要躲在我身後,把婚約的責任堆在我身上嗎?」我有些慍怒,一天的奔波,讓我已經有些疲憊。
「這件事,你應當自己承擔。」
周從安悻悻然挪開手:「對不起,今日我對你並不禮貌,以爲你此次前來就是爲了成婚。
「還有,我今天是臨時去接你的,所以海綿寶寶襪子沒來得及換掉,我本人是一個成熟穩重的獨立男人,你別誤會。」
「不可以!」老夫人在拐角處聽到了一切,顫顫巍巍抬起手,一巴掌響亮的扇在周從安的臉上。
「從安!你糊塗啊。你們一家三口出車禍,你能完好無損,就是享了鐵柱的命啊!」
周從安霎時眼眶泛着紅,忍不住反駁:「奶奶,您才糊塗!
「我當時才幾歲,您就給我定下了一個奇奇怪怪的婚約,自小我就被灌輸我所有的福氣都是因爲她,那我這些年的努力又算什麼?您有考慮過我嗎?
「我如果聽您的話,娶了她,那纔是糊塗,她可以遇到更愛她的人,而不是我,我不愛她。
「我要徹底擺脫與她的聯繫,我要讓您看看,我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得來的。」
老夫人愣在原地,這些心裏話,周從安從來沒和她說過。
「明日午時,我會歸還胎髮,焚燒契約。」我輕輕拍了拍老夫人的肩膀,安撫她的情緒。
老婦人不言不語,我以爲她已經冷靜下來,只聽老太太冷笑一聲,從隨身攜帶的小挎包裏抽出一條摺疊柺杖,刷刷一甩,柺杖就直挺挺立在她手裏。
「奶奶,不要這樣,有外人在!奶奶!」周從安發出殺豬般的嚎叫,回應他的只有老夫人利落果斷地閃電九連抽。
老夫人出手行雲流水,讓周從安一個大男人無處竄逃,我歎爲觀止:「老夫人,這是雲頂山的落花棍法啊,您不簡單。
「老夫人,老當益壯,寶棍未老,晚輩佩服!
「老夫人,會不會下手太重了,要不我們歇息歇息。」
老夫人重重嘆了口氣:「他是我從小打到大的,打了二十年,卻至今都學不會我的棍法,人不爭氣也不懂事,長得聰明又不是腦子聰明,怪讓我操心的。」
「我就是要退婚!奶奶!我這麼大沒反駁過您,可是這次我堅決不妥協!」周從安哆嗦着嘴脣,捂着屁股趴在地上,但表情倔強。
老夫人收了棍,直直看着周從安,那神情說不出的悲涼:「如果,你退了婚就會死,你還會退婚嗎?」
「會。」
躺在地上的周從安深而幽暗的眸子裏充滿平靜。

-3-
呲啦。
跳動的火舌舔上泛黃的婚書,婚書後退着、蜷縮着化爲灰燼。
「婚約已解,各歸自然。」我把胎髮歸還給周從安,周從安觸碰到胎髮的一瞬間,面色變得煞白。
他額頭的青筋暴起,宛如繁複的紋路,紋路攀爬着,最終在他額頭處綻放出黑色的圖騰,圖
噼裏啪啦裂開一條細細的裂紋,裂紋鼓動着,像在孕育什麼,滲出絲絲血跡。
終於,圖騰完全裂開,露出一顆,渾濁的眼睛珠子。
眼睛珠子轉動一圈,直勾勾盯着我。
「鬼眼?」我下意識捏符,一把拍在眼睛珠子上,眼睛珠子冒着青煙閉合,周從安昏睡倒地。
「老夫人?這是怎麼回事?」我又往周從安身上多拍了幾張符,生怕周從安再睜開鬼眼。
老夫人慈愛地摸了摸周從安的臉頰:「你爺爺沒告訴過你,雲頂山的百鬼夜行嗎?」
雲頂山,捉鬼定邪,除惡務盡。
百鬼記恨雲頂山,夜行殺戮,雲頂山門主與鬼王大戰,封印鬼王之時,遭鬼王以利爪洞穿額,頭,生鬼氣,從此後人皆開鬼眼。
妖魔在鬼眼下無處遁形,然生鬼眼之人必被反噬,【鬼眼】是打敗鬼王的勳章也是鬼王的詛咒。
使用鬼眼的人會被慢慢吞噬,最終,只剩下一隻眼睛,傳承給下一代血脈。
【鬼眼】不斷傳承,力量不斷增大,鬼王在不斷甦醒,那些小鬼也蠢蠢欲動起來,周從安乃雲頂山門主後人,他的父親死後,【鬼眼】就給了他。
「昔日,就是你爺爺不顧安危救下我和這支血脈。」
老夫人頓了頓,看向婚書燃盡的塵埃。
「從安的父親遭鬼逢難,從安又是你爺爺救的,要不是和你定了婚約,還壓不住這鬼眼,遲早也被百鬼發現。」
我心中暗暗喫驚,雲頂山之事我確實沒聽爺爺說過。
「老夫人,我和從安應該是互利互惠,畢竟我的命格也實在太兇。」
「從安又無自保能力,現在就像一塊肉,肉香四溢,等着別人來啃噬。」老夫人眼中的失望如一層薄薄的霧,凝而不舒。
我現在猛然知道,爲什麼這宅子佈局這麼奇怪,路口處一座大鼎坐鎮,鼎是鬼嚎鼎,雲頂山用來烹煮煉化惡鬼,放於路首震懾,路兩側的樹木乃冰火兩重天之景,更是讓一些小鬼寸步難行。
「鐵柱,要不你問問爺爺,能不能讓從安給你當個小妾。」老夫人又出驚人之語。
恰好爺爺電話打來:「鐵柱,第一個婚書已經燒了?」
老夫人一把奪過電話:「老哥,老哥,從安還能不能當個妾,或者和鐵柱拜個堂,當鐵柱背後的男人,不干擾鐵柱結婚。」
「不行的啊,法則在變化,鬼也是與時俱進的,更何況契約都燒了,鬼也不是傻子。」爺爺無奈的聲音傳來。
老夫人半信半疑:「啊,鬼也懂法律嗎?」
爺爺銅鑼一般的聲音響徹房間:「廢話,鬼不就是人死了嗎!」
我感覺爺爺在Ťū́⁻忽悠人,可我沒證據。
「別說廢話了,今晚保護好你家小子,纔開了鬼眼,盯上他的東西多了去了。」爺爺聲音突然變得嚴肅,「鐵柱,你也幫忙,但切記不可玩命。」
「鐵柱,爺爺幫不了你,下不了山,你一定保重自己。」
掛了電話,老夫人跺了跺手中的摺疊棍棒,周家其他人紛紛走出房間,每個人手中都拿着武器,尤其是周從安的保鏢,手裏拿着一柄半人多高的長刀,冷光陣陣。
周從安悠悠轉醒,看着舞刀弄棍的熟人,一個激動,又昏了過去。
「其實,鬼眼在他身上也挺好的,至少沒啥攻擊力。」絡腮鬍朝周從安翻了個白眼,「罷了,大傢伙今天把他盯住了。」
周從安被抬到臥室中,老夫人躡手躡腳給他脫掉海綿寶寶襪子:「以後別讓他買這些襪子了,好歹要接我的班,不能太幼稚。」
「沒事大姐,您還可以活不少年頭呢,從安有的是時間慢慢學,以後你就聽我的,讓我訓練他。」絡腮鬍給周從安捏了捏被角,拍了拍他的腦瓜。
我掏出一根一米多長的大棒骨,擦了擦,也跟着坐在周從安牀邊。
絡腮鬍小心翼翼摸了摸:「這大棒骨幹啥的,你餓了嗎?」
我給骨頭纏上紅綢增加摩擦力:「我的武器,手骨。」
絡腮鬍頓時來了興趣:「什麼玩意的骨頭啊?這麼大。」
我笑而不語。
雄雞夜半一啼,月華盡數被烏雲掩埋。
「來東西了。」大家立刻各就各位,守在門前窗前嚴正以待。
四周鴉雀無聲,並無異常。
「從安跑了!!快追!」不知誰大喊一聲,我們往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周從安的襪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爬回周從安的腳上,兩個黃色小幽靈託着周從安一路狂奔,派大星內褲也冒出兩隻手推着他的屁股。
絡腮鬍人都懵了:「靈體竟然寄生在他的襪子上,離譜,有這麼離譜的鬼嗎?」
「都說了,鬼也會進步的,快追啊!」老夫人踏上滑板,另一隻腳一蹬,整個人就呲了出去。
搖搖晃晃的周從安一睜眼,就看見自己被幾個奇形怪狀的幽靈託在半空,恰逢他開了鬼眼,四周的幽靈都顯現在他眼中,他感覺自己的人生觀價值觀遭受了極大的衝擊,想昏又昏不了。
他沒忍住低頭一看,自己年邁的老奶踏着滑板甩着棍子,一邊前進一邊抽打幽靈。
自己質樸的保鏢赤裸着上身,扛着大砍刀,也是一刀一個,幽靈被砍散又再次聚集。
「我的老天啊,我是在做夢嗎?」周從安渾身癱軟無力。
一根巨大的骨頭從他面門擦過,他看到了什麼?他看到了自己的前未婚妻飄散着長髮,臉上掛着猙獰的笑,宛如惡鬼一般死死凝視着他,一個助跑就飛起兩米多高,直接衝到自己面前。
我活動活動筋骨,將手骨飛甩出去,目光牢牢鎖定周從安,助跑,跳躍,再次接住手骨,劈下。
周從安眼睜睜看着我劈碎他腳底的幽靈,眼底的信仰碎裂,我順手攬住他的腰,一張符貼住他內褲上的幽靈。
「抱緊我,我們要下落了。」,我把他抓緊了些,他慌亂地聽從我的話,將我牢牢環住。
我們二人穩穩落地,驚起塵土一片,周從安一米九的身軀被我公主抱着,顯示出一種詭異的和諧。
「趙鐵柱。」他還勾着我脖子,身體僵硬着。
我把他丟到地上:「有屁就放。」
「你好帥啊。」他滿臉是劫後餘生的驚喜和對我的崇拜,「我怎麼感覺心口亂跳呢,我不會是愛上你,然後追妻火葬場吧。」
我伸手,接住半空落下的手骨,掂了掂:「你想進火葬場,我現在就能滿足你。」
一隻手破土而出,拽住周從安的腿,老夫人翻身從滑板跳下,一棍將其打回地底,這隻手頓時消失無蹤。
我急忙打開胸口的小瓶,用手指蘸取兩滴牛眼淚抹在眼皮之上,還是看不見。
「我看不見這鬼的蹤跡。」我高聲大喊。
「我也是!」其他人回應。
我們立刻環在一起,把後背交給彼此,周從安被絡腮鬍甩到背上背在身上,以提防隨時出現的鬼手。
這時候只有鬼眼才能看見,我握緊手骨,橫骨身前:「周從安,把你腦門上的眼睛睜開。」
「你瘋了吧,我腦門怎麼會有眼睛。」周從安往頭上摸了摸,整個人呆傻住,「怎麼真有一道縫啊!」
老夫人怒目圓瞪:「有殺氣,快開鬼眼,告訴我們鬼的位置!」
周從安努力幾秒,眼睛沒睜開,反而放了一個驚天大屁,我乾脆直接上手幫周從安眼皮子扒開。
「啊啊啊啊!」周從安慘叫。
鬼眼跟隨虛空滴溜溜轉着,周從安看到了鬼手:「七點鐘方向!」
「九點鐘!」
「正前方五米處!」
幾人輪流扒開周從安的眼睛,一隻廝殺到黎明,第一縷陽光撒下之時,那些靈體開始後退。
我們齊齊癱坐在地,周從安眼睛赤紅,不住滴眼藥水。
絡腮鬍抬頭看着光亮升起,呼出一口氣,低低笑出了聲:「天亮了。」
周從安三目無神:「鐵柱姐,你是我永遠的姐,我還有服侍你的機會嗎?」
我兇狠一瞥。
周從安立刻面上作出恭敬之態:「不不不,鐵柱姐,輔佐您的機會。」
電視裏適時出現一張美豔無雙的臉,是國民人氣愛豆顧左,也是我的第二個婚約對象。
明星不好見啊,爺爺打過電話,已經成了空號。
我指着電視裏的臉,看向周從安:「那你就輔佐我見到他,用你手裏的資本。」
周從安大喜:「小的遵命。」
僅過了五秒,周從安臉上就浮現出不可思議:「等下,你爲什麼要見他,你不會是被他那張小白臉迷惑了吧,娛樂圈很亂的,一看他就是那種很花心很會傷害女人的人。
「鐵柱,你怎麼也是這麼膚淺的女人,好歹我們剛纔也共同經歷生死,你怎麼這麼快就走了出來。
「難道你這麼的冷血無情嗎?」
「他也與我有婚約。」我煩不勝煩,捂起耳朵。
周從安土撥鼠叫:「什麼!
「婚約!
「你不是隻和我有婚約!
「花花世界迷人眼,他不是良配啊!要不你看看婚約上的名字還能不能改,再改成我。」
老夫人一個眼神示意,絡腮鬍衝上來捂住周從安的嘴。
老夫人把手上的翡翠鐲子褪下來,戴到我手上:「鐵柱,你放心,這個顧左最近要參加一檔選秀綜藝,我現在就聯繫投資,讓你作爲特殊嘉賓。」

-4-
「顧左,人間男妲己?」周從安一臉嫌棄地看着顧左的資料一邊吐槽。
「他怎麼好意思,他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迷人。」
我坐在後臺,安靜地等待顧左入場。
周從安皺起眉頭,捂着肚子:「鐵柱姐,坐在這裏,別亂走動,我等會兒回來。」
他直奔洗手間。
「你在這裏啊,該你上場了,海選舞臺一樣很重要的,怎麼能亂跑呢。」突然一個戴着帽子的大叔上來就拽着我走。
我還沒反應過來,眼前一亮,大叔豎着大拇指退場,我已經站在舞臺上。
「三號選手,姓名?」對面的評委朝我安撫一笑。
是周從安這小子安排我上臺的嗎,我撓撓頭:「趙鐵柱。」
場內鴉雀無聲。
顧左也坐在評委席上,聽到我的名字時挑了挑眉,臺下頓時發出一陣驚呼。
我看到我的臉出現在看臺上方的大屏幕上,嘴角還隱約沾着辣條油。
看臺下竊竊私語:「她好高啊,得有一米八了吧。」
「看起來挺超凡脫俗的。」
「身形也不錯,應該是學跳舞的吧。」
顧左支着下巴,一雙眼波流轉的桃花眼定定看向我:「那麼,鐵柱小姐,你要表演的節目是?」
上完廁所的周從安一抬頭,看見站在舞臺上的我,人傻了:「她怎麼上去了!她不是最後作爲特殊嘉賓嗎!」
「你讓她上去表演什麼?」
我端詳着顧左的面容,往前踏了一步:「我表演,跳大神。」
周從安:天塌了。
他顫抖着撥打電話:「奶奶,提前給鐵柱找好公關,我怕鐵柱受不了網絡言論。」
我用腳跺着拍子,嘴裏哼唱,架子鼓老師跟着我的拍子打起了節奏,周從安急忙跑到臺下帶頭打節奏,在他的帶動下,觀衆們都開始用腳跺地。
嗵!嗒!嗵!噠!
我四肢舒展開來,閉上眼睛,跟着腦海裏的動作搖晃,口中溢出的吟唱也愈發飄渺。
周從安看着臺上肆意舞蹈的身影,擔憂的心頓時歇了下來,甚至悄悄拍了幾張照片。
一舞未畢,顧左猛然起身,看向半空,一隻手似乎還想抓住什麼,攝像機紛紛對準了顧左。
「顧左老師,請問您對這場表演有什麼看法。」
顧左神色依然平靜,只是看向我的清潤眸子已經森寒刺骨,透着點陰鷙的瘮人:「這種迴歸本真的吟唱實在讓人動容,清新脫俗。」
下了臺,周從安一把將我拉住:「怎麼樣,緊張嗎。」
我轉身回看,和人羣簇擁中的顧左遙遙相望,嘴角漸漸勾起。
一隻手擋住我的視線,周從安緊抿嘴脣,眉梢帶怒:「不會吧,你們已經看對眼了嗎?」
我彈了他一個腦瓜蹦,從周從安口袋掏出棒棒糖塞嘴裏:「顧左,還真是個男妲己。」
「走了,周軟蛋。」
周從安快步跟上我:「你什麼意思,你說他確實是美色惑人嗎?」
「你不會睜開你腦門上的眼睛看看嗎。」我有意逗周從安,話還沒說完,周從安一個踉蹌砸我背ṭű̂ₙ上。
周從安看到顧左身後一隻碩大的狐狸虛影,碩大蓬鬆的尾巴宛如蓮花綻開。
他抓住我衣襬的手因爲用力而變得骨節凸起、泛白,脣瓣也不自覺顫動。
我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看清楚了沒,幾個尾巴?」
「擠在一起,大概有八隻尾巴。」周從安捂着胸口,試圖平復不安的心情,「狐狸是白色的,但是尾巴泛紅。」
八隻尾巴再修一隻就可以功德圓滿,可這狐狸尾巴泛紅,當是犯了殺孽,墮成鬼狐。
我立刻聯繫爺爺,我試探性地跳大神,竟然逼出狐狸真身,應該已經被鬼狐記住了,這狐狸尾巴不少,我估計打不過。
「他媽的,顧左這個婚約我得退,他養鬼狐。」我心裏有些膈應。
第一個未婚夫雖傻,好歹心性純良,這一個竟然敢飼養鬼狐,尤其這種犯下殺孽的鬼狐,代價不一般。
「好。焚婚書,把胎髮交到他手裏,你們契約在一起的命運才能斷。」爺爺毫不猶豫答應,「我今日就讓阿黃下山助你一臂之力,說不定這也是阿黃的契機。」
「趙小姐,留步。」輕飄飄的聲音傳來。
後背似有冷意,我立刻轉身將周從安護在身後,從脖子的項鍊裏沾牛眼淚抹眼皮。
狐狸已然擋住我們的去路,狐狸尾巴拂過我的手,我的皮膚泛起一陣戰慄。
顧左雙手插兜倚在門上,展眉微笑,衣襟散開,頗有些漫不經心和隨意,他一步一步從逆光中走來,如同即將出擊的獵手,眼神鎖定,透露出捕食者的冷靜。
「原諒我剛纔並未認出你來,我的……」
「未婚妻。」他殷紅的嘴脣已經貼近我的耳垂,灼熱的氣息混着清冽的男香肆意灑在我的脖頸,「我一直在等待你的到來。」
「我是來退婚的。」我語氣冷淡。
他溫柔的眼神一下子鋒利如刀,我試圖避開顧左的目光,鬼狐用尾巴強制性扭轉我的臉,將我牢牢固定在他的凝視之下。
「我一直在等你,你卻在第一次見到我就說要離開我。」
「我不喜歡你這麼任性。」
周從安掙扎:「你等她幹什麼,你都沒見過她,騙人。」
顧左優雅地舉起手,「啪」一聲,周從安被扇了一巴掌:「你懂什麼?正因爲不瞭解,這種等待才格外迷人,不論我是不是這樣受人喜愛的顧左,她都會來尋找我,一無所有時綁定的命運是饋贈!不論如何,我們都會在一起。」
「我會履行婚約,我要履行婚約。」他的聲音柔和,帶着不容置疑。
我終於理解阿黃爲什麼那麼喜歡看霸總小說了,現實裏遇見這種偏執的還真挺帶勁,我低頭看了看被狐狸踩住的周從安,忍不住調侃:「周從安,他好像比你更像霸總。」
顧左笑出了聲,耳廓都泛起紅暈,他打了個響指,鬼狐的利爪已經對準了周從安的太陽穴。
「婚書在哪裏?你應該隨身攜帶了吧,給我。」
我把揹包往外一踢:「包裏。」
鬼狐從我的揹包裏搜出婚約,交給顧左,顧左小心翼翼將婚約收好,笑得愈發明媚。
「胎髮你放哪裏了?」顧左撫摸着我的髮絲。
我拍開他的手:「胎髮沒帶。」
「顧左,你爲什麼能調遣鬼狐。」
顧左垂下眉眼,摸了摸鬼狐毛茸茸的尾巴,鬼狐也親暱地蹭了蹭他,雲淡風輕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嚴肅和癲狂:「什麼叫調遣,我們是摯友。」
「摯友!」
我趕忙將周從安扶起來,掏出符紙捏在手心:「你非要和我結婚?」
「當然。」顧左回答得乾脆。
我靠近顧左:「什麼時候。」
顧左拉起我的手,抽出我的符紙,符紙在他手中發出烤肉的聲響,冒出一陣青煙,他的手頓時不復剛纔的白嫩,變得疤痕交錯。
「如果你願意,今天?明天?或者現在」
「鐵柱小姐,以後不要用符紙貼我,如你所見,我會疼痛。」
他抬起手,符紙的灰燼化作空氣中的塵埃,狐狸尾巴掃過,疤痕遍佈的手又恢復如初。
他紳士後退,做出請的姿勢:「注意安全,鐵柱小姐。」
周從安臉色慘白如紙,一動不動瞪着顧左,將我的揹包從地上撿起來,拍拍塵土,拽着我大步向外走去。
周從安的手很冷,還有細密的冷汗。
「周從安,你怎麼了。」
周從安深吸一口氣:「剛纔他觸碰符紙的時候,我用鬼眼看了顧左。
「他渾身都是可怕的、血淋淋的傷痕,滿身都是大火灼燒後的痕跡。
「他那副精美的面貌就像一張皮包裹着他。」

-5-
「鐵柱啊,你爺爺給你託運來了一個寵物。」
「你這寵物怎麼一過來就做了八菜一湯啊。」
老夫人在電話裏喋喋不休、嘖嘖稱奇。
聽到八菜一湯,我知道,是阿黃來了。
我急匆匆衝進門,迎面撲過來一道黃色閃電,阿黃毛茸的前爪摟住我的脖子。
「快來喫飯,你家阿黃還包了餃子!」絡腮鬍沒忍住,嘴裏塞了一隻胖餃子,一臉陶醉。
周從安興致不高:「奶奶,鬍子哥,你們教我本領吧,這次我肯定認真學。」
老夫人和絡腮鬍對視一眼:「怎麼了這是?」
「我又膽小又沒本事,幫不上忙還拖後腿,今天鐵柱姐把婚約都給了那個顧左。」周從安惡狠狠咬了一口炸雞腿。
老夫人疑惑;「那小子同意結婚不是很好嗎,到時候我家周從安給你當外室。」
我眉頭微皺:「奶奶,別開玩笑了,是八尾鬼狐。」
「顧左身上有鬼狐,而且,從安今天看到他一身的皮囊都是假的,皮囊都是要人精氣養的。」
「所以,這狐狸手上沾了不少血。」
「爺爺送阿黃來助我除邪。」我指了指阿黃。
老夫人大驚:「失敬失敬,黃先生應該都快成仙了吧,我竟然還喫了您做的飯。」
阿黃擺擺手,又給老夫人添了一碗湯,老夫人恭敬接過,美滋滋喝了幾口。
「快看手機,這不是鐵柱嗎?」絡腮鬍一驚一乍。
【清新脫俗趙鐵柱】的標題一點開,出現在眼前的就是我跳大神觀衆給我伴奏的場景。
評論區五花八門:「我怎麼感覺看完這個表演神清氣爽呢」
「對啊,我也覺得,心情都不抑鬱了。」
「可是這真的能晉級嗎?一看就不是專業的。」
周從安劃拉劃拉手機:「鐵柱姐,你要是晉級的ƭṻₔ話還參加嗎,熱度很高啊,導演都打電話了。」
「誒!誒誒誒!」他說着說着,發出奇怪的叫聲。
「不參加,你怎麼了。」我話沒說完,周從安就一把將手機豎到我面前【爆!】
【選秀新人疑似俘獲內娛男妲己!】
視頻內容是顧左越過人羣與我遙遙相望,我想起來了,是表演結束後我挑釁回望的時候,硬生生被剪輯了兩人含情脈脈。
更要命的是,顧左還給這條爆炸新聞點了個贊。
「我要是再年輕幾十歲,我就愛上了。」老夫人刷着顧左的照片,嘖嘖讚歎,「人家咋就這麼果斷呢,說承認就點讚了。」
「不像我這孫子,純Ṫüₑ孫子。」
「萬一你倆真好了,乾脆收養我孫子在當兒子,也算得上是一家三口。」
老夫人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我在思考這顧左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麼藥,總不能第一次見就對我一見鍾情,這比我當選美國總統還離譜。
「叮咚」
一個陌生的信息出現在我的手機上,是小狐狸頭像:「加我,顧左。」
我無奈通過他的好友申請。
他直接發了幾個文檔過來,密密麻麻的字看得我眼睛發花。
「什麼玩意兒。」我揉揉眼睛。
顧左的三十秒語音已經抵達:「我已經點贊試探了輿論,現在反響還不是很好,所以我們要循序漸進。這是我對你事業的安排,我們結婚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乃至於粉絲的反噬,你肯定會遭遇危險,現在你要藉此選秀綜藝打開你的知名度,我會幫你操控輿論,提高觀衆對你的喜愛度,讓你積累粉絲,我也會適當表露出我們互補的地方,觀衆應該更能接受我們的結合。
「你先註冊社交媒體,不然我想@你都沒地方。
「感情可以培養,你現在對我沒好感沒問題,我真的很討人喜歡,你可以試試。
「我搶婚書也不是爲了逼你,是想多點時間讓你瞭解我。」
「喔!這麼有事業心,」老夫人兩眼發光,「可惜他孃的心術不正,養鬼狐。」
「不是,我沒說要和他結婚啊。」我煩躁地抓了抓蓬亂的頭髮。
對了,先找第三個,看看第三個行不行。
第三個是沈青,賽車手,真不錯啊,看照片也是秀麗可人的。
等一下,等一下,性別:女!!!!!!
女!!!
女???
我立刻撥通爺爺電話:「爺爺,第三個怎麼是女的?不是男孩嗎?您定婚約的時候是依照什麼定的啊。」
「那時候你纔出生,爺爺也不知道你未來喜歡男的還是女的,多個選擇多條路嘛,對吧。」爺爺振振有詞。
「萬一成了,你們也可以去國外結婚嘛。爺爺在國人有人,包你們日子好過。」

-6-
我連夜撥打了沈母親的電話,電話那頭的聲音衰頹又沙啞。
「沈青昨天出事了,至今還昏迷不醒,消息還封鎖着。
「那條路她一直開得很穩的。
「你要商量婚約的事情嗎,我給你一個地址,你來吧。」
在私人醫院,我隔着玻璃Ţű̂ₖ看到了躺在重症的沈青,男孩子一般呲啦啦的短髮,棱角分明的窄臉覆着氧氣罩,顯現出異常蒼白的神色,整個人宛如素淨的陶瓷,更像要隨風散盡的菸灰。
沈青的母親幽魂一般立在那裏,面無表情。
良久,她的嘴脣哆嗦:「婚約的事,是我當初上山求你爺爺的。
「你是來退婚的吧,讓你白跑一趟,沈青死了,婚約就會消失的。
「她快死了,我的孩子,我還是救不了她。
「她出生的第一件衣服是我穿的,她的最後一件衣服,竟然還是我替她穿。」
我挪開視線,貼近她:「你爲什麼要讓你的女兒和我定下婚約。」
沈母靠在牆角,捂住面容,淚水從指縫滲出:「沈家世代富貴,可子孫都有怪病,男子皆啞口,女兒盡目盲,我的青兒,我想讓她幸福,不想讓她當個瞎子,和你定婚約,青兒可以享你的氣運,健健康康長大。
「哪怕只有二十年,婚約終止,只要她見過世界,也夠了。」
我觸碰了她搖搖欲墜的淚水,那麼重的悲傷結出了最脆弱、溫熱、寡淡的果實。
這就是媽媽對一個孩子的不捨嗎?
我咬破指尖,往玻璃窗上畫上鎮魂符:「她不是死了,她是沒魂了。」
「她的魂快被抽沒了。」窗上殷紅的符號漸漸暈開,滲透,消失無蹤,只留下淺淺的劃痕,「我幫她鎖住最後一絲精魂。」
「你於今夜子時,在沈青出事的地方大聲呼喊她的名字,至親呼喚可辨行蹤,我們去把她的魂找回來。」
我把周從安拎着帶到了沈青出事的地點。
「我靠,鐵柱姐,你男女通喫啊。」周從安看着周圍密密疊疊的黑色樹影,裹緊了大衣。
「一會,沈青媽媽呼喊魂魄,你開鬼眼,尋蹤跡。」我拍了拍周從安的腦門。
他撇嘴,努力把碩大的身軀縮在我的影子裏:「我把你當唯一的姐,你把我當狗啊!」
一陣風吹過,吹來了母親嫋嫋的呼喊,淒涼的、飽含期待的浪花在黑夜的厚波中泛起了。於是大樹也開始吟唱,他們要做波濤中的船槳,幫迷路的靈魂回家去。
黑色和藍色混雜的夜空漂浮起幽暗的光點,是靈魂被暴力扯出的殘渣,還未來得及消散。
我的手被周從安牽起,他回眸,碎髮撲棱棱揚起。
「跟着我。」他說。
光點在一座破敗的房屋前彙集。
推開門。
腐朽的氣息拂面而來,到處都是大火燃燒後的枯木。屋頂破碎的窗口灑下一縷微光,我們均是屏住呼吸。
屋子正中央有一方水池,水池中浸泡着一具赤裸的身體,那身體凹凸不平,交錯的傷痕像樹木的年輪。
「顧左。」周從安呢喃出聲。
沈青的魂魄竟然是顧左讓鬼狐抽出來的。
糟糕,出門沒帶上阿黃。
水池中的人猛然睜開眼,彙集在空中的光點尖叫着,紛紛鑽進他的毛孔,沁透血肉,光點經過之處,他的皮膚就恢復光滑。
「啊,是你啊,未婚妻。」他懶懶伸手,鬼狐出現,將外袍遞給他遮掩身軀。
我眸光沉了幾分:「你在用別人的精魂修補身體?你的皮囊是怎麼回事?」
顧左微微偏頭:「你嫌棄我的醜陋的皮囊嗎?」
他低低笑了起來,那笑聲迴盪,越來越猙獰,越來越癲狂。
猛地,他站起身。
「你嫌棄我!你怎麼可以!我可以變得很美麗,我可以一直保持美麗!你會喜歡我的!
「鬼狐!殺了她周圍的人!
「爲我,全部殺了吧!」
我帶着周從安後退數步:「快跑,找阿黃去。」
鬼狐一雙赤紅的眼睛瞬間出現在我的面前,好快,我堪堪躲過一擊,勉強過了三招,鬼狐竟然露出了笑意,它利爪的寒光一閃,消失無蹤。
原來,這寒光已經沒入我的腹中。
我吐出一口鮮血,踉蹌倒地。
「小狐狸!你幹什麼!我不是讓你別殺她,你殺她周圍的人就行了!」顧左慌忙跑來,顫抖着手將我摟起來。
「你爲什麼私自行動!」
鬼狐看着顧左,眼神竟然是那麼悲傷和不捨。
「她,不死,你會有危險。」鬼狐一字一頓,語氣決絕。
那是濃重的殺意,它真的要殺死我。
我一把顧左拉到身前,用腰側的小刀抵住他的咽喉:「放我走。」
鬼狐睥睨着我,展開它的尾巴,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第九條也生了出來,本該逃走的周從安像一塊肉一般被穿在第九條尾巴上。
九!九條尾巴!
不是八條!這狐狸一直在耍我們!
它的狐尾宛如利劍一般,繞道我的後背,撲哧幾聲,刺入我的後背。我手裏的刀也割破顧左的喉嚨,但被狐狸阻止,並不十分深。
我咬牙用飛骨斬斷尾尖,閃到一旁,此時,我右手戴着的綠鐲一閃,竟然化作一張碩大的綠葉,盾牌一般護住了我。是老夫人給我的綠鐲,竟然是個寶貝。
「呵。」鬼狐望了綠鐲一眼,力道加重。
綠鐲碎如齏粉。
我閉上眼,感受着血腥的氣味,可是鬼狐的動作卻一頓。
「孽畜。」
一道陌生的聲音從周從安口中傳來,他的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陌生,鬼眼透着森寒。
那眼珠子牢牢鎖定我,就如第一次見面那樣,一滴淚從鬼眼中流淌。
「噗」。
刺穿他的狐尾化爲一團血霧。
狐狸哀鳴後退,眼露惶恐。
周從安上前,每走一步,就有一條尾巴化爲縹緲的血霧。
第五步的時候,周從安抬眸,看了眼窗外,那股威壓消失無蹤,周從安又如一攤爛泥癱在地上。
房屋轟然炸開,阿黃和老夫人已經趕到,阿黃齜着牙,法相顯現,身形逐漸變大,渾身金光。
「九尾已成,自毀功德,可悲可嘆。」
「咦,怎麼只剩下三條了。」老夫人推了推老花鏡。
阿黃毛似鋼針,飛向鬼狐,剛折損數條尾巴的鬼狐虛弱無法抵擋,顧左仰起臉龐,看着面前與自己朝夕相伴的鬼狐。
一滴滾燙的淚墜落,灼着顧左的面容。隨着鬼狐生命的流逝,顧左也恢復了那嚇人的樣貌,他顫顫摸着自己的臉,不斷躲藏至狐狸的毛髮中。
「與我走吧。」阿黃聲音肅穆。
鬼狐狸轉身,吐出狐珠交給阿黃,生生咬下自己剩下的一尾。
「小左,不會有人嫌棄你。」狐狸叼着尾巴,尾巴發出淺淺的白光,柔柔籠罩着顧左,顧左的疤痕緩緩消失,變得清朗。
「抱歉,不能給你以前那麼好的皮囊了。」狐狸舔了舔顧左,徹底湮滅。
「你爲什麼要殺人給我換皮囊啊,小狐狸!早知道那樣,我這輩子都當醜八怪。」顧左雙手在虛空胡亂抓着,卻再觸摸不到。
阿黃收起狐珠:「狐珠換命,修爲盡毀,鬼狐徹底散了,世間再沒有了。」
「還給你。」顧左掏出婚書,遞給我,「狐狸死了,我們的婚約也無意義了。」
在婚書焚燒的火光中,他接過胎髮,我們命運的關聯就此切斷。
「我是定下和你的婚約後,才能感知到狐狸的存在的。」他寂寥地站在天地之間。
「我是沈家的私生子,我是個啞巴,自小不受寵愛,沒人喜歡我,沒人愛我。」
「直到你爺爺的電話打給沈家,反正我是一個不受重視的私生子,爲了保證沈家的富貴,他們讓我定下和你的婚約。」
「定下婚約後,我第一次看見了狐狸,它被一個木牌位禁錮在沈家的祠堂之中,沈家用祕術控制了不少靈物,服務於沈家,保運道不衰。」
「小狐狸和我成了摯友,我要放它自由。」
「我在祠堂放了一把火,可是我太小了,我自己跑不出去,火燒得我渾身都疼,卻沒燒掉狐狸的木牌,我忍着疼打破小狐狸的木牌,小狐狸自由了。」
「沈家很生氣,他們不給我治療,想讓我自生自滅,我渾身的皮膚髮出腐敗的惡臭,蛆蟲在我的身體裏肆意翻滾。」
「我以爲我要死了,可小狐狸回來了,它喫了所有跑出去的靈體,差點爆體而亡。它活下來了,還多了兩條尾巴。」
「多愚蠢啊,我給它自由,它卻又被友誼禁錮在我的身邊。」
「它讓我擁有人人喜歡的皮囊,讓我能自由歌唱。」
「我不能失去它,如果我們的婚約沒了,我就又會變成一個普通人,不會再感知到小狐狸。」
「現在,不重要了。」
一根狐狸毛飄浮着,搖搖晃晃落在燃燒的火盆裏。
「小狐狸。」顧左伸手,去抓那根狐狸毛,大火啃咬他的雙手,他好似感覺不到疼痛。
他終於抓到了狐狸毛,這狐狸毛又變成一縷煙。
「你收了狐狸尾巴的修爲,已經不屬於普通的人,不可再待在凡人之處,隨我上山吧,替狐狸贖罪。」阿黃點出一絲金光,金光化作一條細細的繩索,禁錮住顧左。
【男妲己顧左殞命火災之中,是意外還是陰謀?】
周從安躺在病牀上,悠閒地翻看新聞:「他上山了?」
「是的。」我把蘋果切成小塊,一塊一塊塞進周從安的嘴裏。
「他上山幹嗎?」他嘟囔不清。
「守鬼門。」
他打了個哆嗦,扯動傷口,齜牙咧嘴:「咦,聽着就恐怖。」
我支着下巴:「你不是跑了,爲什麼又被紮在狐狸尾巴上,受這麼重的傷口。」
他嗦着蘋果核,又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我擔心你死,想着我有鬼眼,也能幫幫你。」
「你還記得那天發生什麼了嗎?」我拿出紙巾擦擦他的手,心裏記掛着那個出現在他身上強大又熟悉的威壓。
「我都昏了,能記得什麼?」
周從安心虛撓撓頭,他記得,他記得被鬼狐重傷後,鬼眼中的趙鐵柱不是趙鐵柱,是一個白髮及踝的豔麗女鬼。
他的鬼眼只能鎖定她,再容不下其他。
他還記得,腦海中有個聲音,在呼喚趙鐵柱。
「白夜。」那聲音喊道。
彷彿在呼喚纏綿亙古的戀人。

-7-
狐珠塑魂,沈青醒了。
她雖是女兒,卻因做事雷厲風行,是沈家子孫的翹首,已是下一任沈家家主,既然已經是家主繼承人,她已經做好了與我結婚的打算,還怕我不喜歡她女性的外表,特意留了多年的短髮,堅持看雙女的影視作品與小說,陶冶情操。
可是,遺憾的是,堅持了這麼多年,她還是一個堅定的直女。
她一醒來,就火速聯繫我:「趙小姐,沈家怪病,想必您已有所耳聞,婚約一除,我恐怕就要雙目失明,難擔家主之位。」
「可是。」我有些猶豫。
沈青笑着擺擺手:「婚姻之事不可強求,我只想懇請趙小姐替我問問趙老道,可有破解之法,沈青必有重謝。」
沈青拉開抽屜,掏出一支菸,朝我看了一眼:「可以嗎?」
我拿出打火機:「請便。」
她側頭,讓火苗躍上菸頭,吸了一口:「中外名醫看遍,不明其因。」
「我很苦惱。」
我說出了心中的猜想:「一脈同根。」
「估計你家祖墳的問題。」
「你願意帶我去看沈家祖墳嗎?」
「怎麼可能,沈家祖墳是千挑萬選的風水寶地。」沈青的母親立刻反駁,隨後又不好意思地朝我道歉,「不好意思,我失態了。」
我一把拽過周從安:「帶我們去看看吧。」
沈青環看四周圍繞的沈家人,將煙摁在水杯中:「想必各位也想知道怪病的源頭吧。」
「難道我們要祖祖輩輩這樣。」
大家自覺退讓出一條道路,沈母沒辦法,只得帶我們前往沈家祖墳。
周從安又被我當做了鬼眼探測儀:「你看看,問題在哪裏。」
「確實風水很好啊。」周從安鬼眼已經用得熟悉,並未發現異常。
祖墳附近樹木鬱鬱蔥蔥,唯獨墳旁的一棵格外瘦弱,顯得格格不入。
沈青見我注意那樹木,爲我講解由來:「這棵樹是老祖宗親手種下的,還遭雷劈了幾次,不過命大,勉勉強強還活着。」
我湊近細細打量這Ŧŭ̀ₛ棵瘦小的樹,樹上的紋路是它蒼老的證明,孱弱的樹枝無一不顯露它的脆弱。
不對,這不對,雷劈過後毫無痕跡,枝頭還有新芽,這不是普通的樹。
我暗中用匕首劃破指尖,抽出一張符籙,這是爺爺給我畫的點睛符,紙上文字皆缺一點,要我指尖點血,纔可生效,勘破萬形。
周從安已經看出我的小動作,睜開鬼眼。
「樹生人面。」周從安乾嘔一聲。
眼前的樹幹上擠擠挨挨的是一張張佈滿皺紋的人面,人面哀號着、尖叫着,根莖鼓動着,裏面汩汩流淌着鮮紅的液體。
周從安一邊給我描述,一邊蹲在路邊嘔吐:「人臉密集,樹幹遍佈血管,我密集恐懼症要犯了,嘔……」
我捂住鼻子:「我知道了,辛苦了。」
「沈青小姐,恐怕我們得開館。」
四下譁然。
「這怎麼行呢!」
「這是對祖宗的大不敬啊!」
「我看着此女是招搖撞騙來了。」
沈青的下巴微微抬着,眉目間自是波瀾不驚,面對衆人的質疑,她只用一眼,全然平息。
「開。」她說。
於是無人再說。
我掄起手骨,一挑一抬,厚重的棺木就被掀開。塵土散去,面前的畫面讓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沈青也皺起眉頭。
這棵瘦弱的樹有着盤龍一樣的根,縱橫交錯,深深紮根,其中一根最光滑的根脈從棺中枯骨口中穿入,又從眼眶中刺出。
難怪後人不是啞巴就是眼盲。
看來那些禁錮靈體的木牌就出自這棵詭異之樹。
腦海裏有一個聲音告訴我:「誰都可以害怕這棵古樹,但你不必害怕。」
我伸手觸碰根脈,根脈竟然不攻擊,只顧着往後退,我一再試探,枝條更是親暱地蹭我的手,毫無攻擊之意,過了一會更是纏繞上我的手腕。
一瞬間,無數陌生又熟悉的畫面被傳送至我的腦海。
有人呼喚我:「白夜。」
我急忙穩住心神,大口喘息,古樹的根脈已經變成一根泛着紅光的木棍子,靜靜躺在我手中。
「樹妖已除,沈家後人是否會如常人?」沈青凝視着我手中的棍子。
殘餘的枝幹迅速枯萎,虛空出現一張人臉大小的樹葉,上面寫着【契約】。
我接過這張契約,草草一看,心下了然。
我把契約示給現場的沈家人:「此事並非樹妖詛咒害人。」
「沈家先祖與古木結契,自願以魂魄滋養樹靈,用健全之軀換累世之富貴。」
「這樹上的每一張臉,都是沈家家主的魂魄,也是這些魂魄保護古木渡了雷劫,結束契約後,你們沈家新生之兒將恢復健全,那些魂魄也將轉世,然富貴全憑造化。你們兩清。」
我看着沈青:「是否結束契約。」
「不能結束啊,以後的富貴豈不是要靠自己了。」
「結束吧,我寧願我的丈夫擁有健全的體魄。」
「是否結束?」我在等待沈青的選擇。
時間彷彿凝固,沈青摩挲着手中的打火機。半晌後,一抹清亮從眼中一閃而過,她的面容依舊清冷,嘴角卻淡然一揚。
「兩清吧。」
「結束契約。」
樹葉飛到她手中,上面的文字開始消散。
沈青撥開打火機:「婚書,趙小姐。」
我掏出婚書,她抽出一支菸,用婚書的火焰點燃,在繚繞的煙霧中,她失明瞭。
「我從沒感受過這樣的黑暗。」
她是坦然的,又是失落的。
「有人要送你一個禮物。」我的手指觸碰到沈青的眼睛。
她的氣息灑在我的指腹:「什麼禮物。」
「一隻眼睛。」
我打的手指再拿開時,沈青的右眼恢復神采。
「誰送的禮物?」她的聲音裏滿是失而復得的驚喜。
「一個奪走過你靈魂的人。」我並未直接說出的名字,但我相信沈青知道,「他要用他的一隻眼睛贖罪,請容許他留下一隻,因爲他還要看守鬼門。」
夕陽像一團朦朧的火,與天上的雲連成一片,鳥的黑影扇動翅膀,奔赴更深的黑色,夜幕要來了。
我該走了。
「我走了,沈小姐,後會有期。」

-8-
濃重霧氣糾纏着枯枝,我在寂靜中穿行,腳下的鮮血匯成細流,黑鳥的啼鳴像一把把利劍,刺痛我的耳膜。
一道模糊的身影緩緩走來,右側空蕩蕩的袖管在曠野中飄飛,宛如殘缺的羽翼。
男人低語着,瞳仁泛出淺淺的金色華光。
「白夜。」
「白夜……」
「我們不會分開。」
我猛然睜開眼,外面天光大亮。我的心臟狂跳不止,手心盡是冷汗。
三份婚約盡毀後,我總是會陷入同一個夢境。
更讓我擔憂的是,我才二十歲,爲何髮絲逐漸變白,面色也漸如鬼魅。
我立刻上山,爺爺肯定有什麼瞞着我。
「爺爺,我是要死了嗎。」我把發白的頭髮死命往爺爺手裏塞。
趙老道看着鬼門中四溢的鬼氣,眸色漸漸晦暗:「他要回來了。」
「我還是阻止不了。」
顧左已經上山有一段日子,難得看到老道這麼嚴肅的場景,不由疑惑,他湊近攤放在老道面前的第四份婚書,費力貼近他僅剩的一隻眼睛。
第四份婚書上畫着神祕古老的圖騰,一黑一白兩道身影交疊,長髮藤蔓般死死糾纏。
「這是什麼?」顧左只覺得白色身影的面容十分熟悉。
老道士沉吟片刻,娓娓道來:「盤古開天的斧柄上生出兩股陰陽相生的藤蔓,化爲男女,陽藤爲白夜,陰藤爲黑晝,世代相守,相生相剋。」
「二人善控靈體鬼怪,爲鬼王。」
顧左驚訝出聲:「鬼王是兩個人?」
老道撫摸着婚書:「凡掌管事務者皆不可獨身,相互剋制乃自然之道。」
「黑晝主陰,易積聚怨氣,心性不定,亦正亦邪。」
「而白夜執古木,棍消黑晝怨念,維持平衡。」
「黑晝暴虐失控,百鬼齊登雲頂山大開殺戒,白夜傳棍術於雲頂山掌門,法力記憶盡失,助凡人封印黑晝。」
「白夜難道是?」顧左轉頭。
他們二人的視線同時鎖定我。
「是我?是……我」我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難怪這樹對我如此親近,原來本就是我的法器。
「我在沈家尋到的那根木棍,就是古木?用來消散怨念的?老夫人的棍術,是我傳承的?」
爺爺點點頭:「還有那枚法相爲綠葉的綠鐲,也是你傳給雲頂山後人的。」
「兜兜轉轉,都回到你身上。」
爺爺垂下眉眼,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再抬起頭,爺爺的頭上出現一道細縫,那道縫緩緩打開,露出空蕩蕩的眼眶。
是鬼眼存在過的痕跡!
「爺爺!你,你與雲頂山什麼關係!」我袖中的手忽然收緊。
爺爺嘆息:「我乃雲頂山掌門,如顧左一樣,我受了你的恩澤,成了活死人,不可下山入凡。
「鐵柱, 你乃白夜法力盡失化做的靈體,我細心撫養,誕爲嬰孩, 所以,你並無父母。
「我本打算斷了你和黑晝的緣分, 因此給你定下婚約, 可是每次都失敗,都讓他找到你。
「你們是命運鐫刻的生生世世的羈絆, 這羈絆,逐漸喚醒了他。
「他在你剛降生的時候就送來了各樣屍體、各路財寶作聘。
「他對你生了情慾, 情意味着制衡不再存在, 在你記憶法力恢復之前, 不可以被他尋找到。
「否則,大亂。」
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蘊含着泥土的腥氣,一切朦朦朧朧。
我指節擊打着窗臺:「那我該如何。」
「爺爺不是說了, 我在國外有人脈, 你先離開地界, 不同的神或者鬼有自己的地盤, 短期內ťŭ⁶他不會尋到你。」爺爺遞給我一張黑卡和一把鑰匙,「沈青和周從安給你的。」
「沈青會來接你,速速離開。」
跑車的轟鳴聲傳來, 戴着單眼眼罩的沈青按下車窗:「趙小姐,上車,趕飛機去。」
沈青安排的私人飛機呼嘯着駛離這片熟悉的土地,帶我奔赴一個未知的旅途。

-9-
在這裏生活了兩年。
我再沒和爺爺聯繫過,周從安也不知我的具體行蹤, 爺爺說周從安的鬼眼是監視我的利器,周從安看到我, 黑晝也能看到我。
回憶變成了我帶來的幾張符紙,還有包裏的手骨,我不記得我帶了這根骨頭, 畢竟我已經拿回了古木, 骨頭我已經很久沒使用。
這個人口稀少的小城甚至也見不到幾個和我一樣黑頭髮的人,我唯一的興趣愛好就是去圖書館翻看書籍, 等待着記憶的恢復。
叮零一聲。
門被推開, 一陣冷風竄了進來,我拉緊衣襟,不經意瞥了一眼,愣住。
高大的男人有着和我一樣的亞洲面孔, 他微微頷首, 黑色的大衣襯得他更加俊朗, 狹長幽深的眼眸像一把開刃的刀。
他關上門, 將冷風隔絕在外,右手的袖管微微垂落。
我的心奇怪得跳動,慌忙低下頭, 再次拿起未看完的書籍:
【男人拔下自己的右手, 送給自己的愛人,作爲她新的武器。】
我身體一僵,立刻合起書本, 轉身,剛纔的男人已經近在咫尺,俯身凝望着我。
對視靜謐而又長久。
夢中那熟悉又繾綣的聲音響起:
「白夜。
「我找到你了。」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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