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寡婦,喜歡上了村頭那個殺豬匠。
這件事除了我家那頭牛,誰也不知道。
-1-
我是白雲村的一個寡婦,但我跟別的寡婦不一樣。
不一樣在,我膚白貌美,還有錢。
不能說是我有錢,是我死去的丈夫有錢。
可是他死了。
他死的那天電閃雷鳴,我一個人躲在被窩裏死死咬住被子,生怕自己笑出聲。
和那些戲本寫的一樣,我是被惡霸強取豪奪來的。
在我前面他已經強取豪奪來了八個女人,可惜她們都沒有我好運,寧願要貞潔不要命,最後都死在了這座宅子裏。
我不一樣。
我要命。
結果沒想到,才嫁過來兩天,惡霸就死在了一個新來的殺豬匠手裏。
惡霸的頭七剛過,我就帶着錢財找到了殺豬匠的家裏。
殺豬匠叫劉三斤,住在村頭。
他性格陰鬱,手段狠辣的名頭響在十里八村。
傳聞他殺豬,一刀斃命。
我以爲他是個五大三粗、肥頭大耳的磕磣男人。
結果……
我站在門口看着他那八塊腹肌,流了半斤的口水。
「誰?」劉三斤轉過頭來看我。
那一瞬間,我腦子裏只剩一句話。
今晚我要做他的女人。
-2-
「劉哥。」我提着裙襬,聘聘嫋嫋進了門。
劉三斤見了我,從一旁架子上拿過外衫把自己罩了起來。
……
感覺我好像是個喫人的妖精。
「你是誰?」劉三斤看着我,一雙濃眉擰在一起。
「我是秦寺的媳婦兒。」我嬌滴滴的。
劉三斤略加思索了一番,掄起手裏的殺豬刀,一下子斬到案板上。
那聲音,讓我忍不住驚叫一聲。
他冷笑一聲:「怎麼?想下去陪他?」
不不不,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那個狗東西有什麼好陪的,我比較想陪你。但是現在我可不敢說。
美色當前,還是保命要緊。
我拍了拍胸脯,從袖子裏拿出銀票,顫巍巍地放在了他的案板上。
劉三斤看了一眼銀票,又看了一眼我,以及被我拉得很低的衣領。
他挑了挑眉:「嗯?」
我原本想說,這錢是謝謝他殺了我男人。
結果嘴一瓢,說成了:「這錢是謝謝你做我男人。」
劉三斤一愣。
我也一愣。
雖然我的確是有些飢渴,但是看着那把沾了血的殺豬刀,我吞了吞口水。
實在是有賊心沒賊膽。
「聽說白雲村的寡婦風流,我今日倒是見識到了。」
-3-
顯而易見,我被劉三斤趕出來了。
這麼一個精壯的男人,沒道理只有我一個人垂涎。
所以我一回頭,看到趴在門口的各位姐妹也覺得在情理之中。
「新來的,你懂不懂規矩!到後面排着去!」一姐們兒扒拉我。
今時今日我才知道爲什麼劉三斤叫劉三斤。
不是劉三斤,是流三斤。
每天他門口的女人流出的口水都有三斤。
我既然是跟別人不一樣的寡婦,那我也要做跟別人不一樣的女人。
她們在劉三斤的門口流口水。
我偏不,我在自家的牛棚裏流。
「牛郎啊,你是沒看到那八塊腹肌,要是你,你也流口水。」我對我身旁的牛解釋我嘴邊的口水。
這頭牛跟我的感情不一般。
我跟惡霸大婚那天,它從牛棚裏跑了出去,把婚禮鬧了得個雞犬不寧。
我一度認爲它是想要搶親。
所以當晚惡霸要宰了它的時候,我費了老大的勁兒才保住它。
也算是跟我有過命的交情了。
牛郎哞了一聲,大眼睛看着我眨了眨。
「你讓我晚上去翻牆?」我絞了絞衣角,羞澀一笑,「不好吧,人家還是黃花……不對,人家還是個良家婦女呀。」
牛郎:「哞~」
「你說要勇敢追求自己的愛情?」我嬌羞地拍了一下它的腦袋,「好,那我聽你的!」
牛郎:「哞~」
受了牛郎的鼓舞,當晚我就翻進了劉三斤的家裏。
-4-
大家的傳聞有誤。
劉三斤不僅殺豬一刀斃命,殺人也是。
我剛翻進他家裏,就看到他利落地把殺豬刀收回案上。
看着那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我眨了眨眼睛,腦子裏飛快地思考着我要怎麼才能禮貌而不失尷尬地從案發現場離開。
但是還沒有等我思考完,就被一個飛來的不明物體砸中了頭,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我萬萬沒有想到,我居然真的能留在劉三斤的牀上,雖然是被綁着。
劉三斤坐在牀邊上,霍霍地磨着殺豬刀。
彷彿只要我敢叫喊一聲,那刀就能直接斬斷我的脖子。
「誰讓你來的。」他的聲音像是他手中的刀,泛着寒意。
我一哆嗦,連忙撇清關係:「是牛郎。」
劉三斤將手中的刀翻了個面,繼續在磨刀石霍霍地磨。
「讓你來幹什麼?」那語氣,好像馬上就能用手上的刀了結了牛郎不凡的一生。
我之前已經救過它一命了,現在是它該報答我的時候了。
我看着劉三斤手中的刀,哆嗦道:「它說,讓我翻牆來跟你睡一覺,我其實……其實也不是很想睡……」
最後,我們孤男寡女出現在了牛棚。
劉三斤環顧四周,皺了皺他濃密的眉毛:「在哪兒?」
我也皺了皺我的柳葉彎眉,因爲一雙手被捆在身後,只能朝牛郎努了努嘴:「這兒。」
牛郎絲毫沒有意識到我的背叛,朝我歡快地打了個響鼻。
「哞~」
劉三斤看了一眼牛郎,又看了一眼我,冷着臉把我又拎了回去。
-5-
我和劉三斤面對面坐着。
看着他手中那把殺豬刀,我眨了眨眼睛。
「跟我耍花樣?」他的聲音是好聽的,可惜就是太冷了。
我自認爲我從小別的不行,說謊是一流的。
怎麼他一眼就看出來了呢?
被綁着的手有些麻了,我剛要動一動,那把刀就擱到了我的脖子上。
「不是,哥,麻……麻了……」我垂眼看着那刀鋒,哆都不敢哆嗦一下了。
劉三斤並不聽我解釋。
「誰讓你來的?」他看着我。
我吸了吸氣 ,坦白從寬:「是……我自己。你聽我解釋,事情是這樣的……」
我拿眼睛瞟他。
他一臉看我能耍出什麼花樣的表情。
爲了能讓我的形象不那麼風流,於是我開始從惡霸怎麼從我家裏把我搶回來開始講。
剛講到牛郎在婚禮上大鬧四方,劉三斤的刀就離我的脖子更近了一分。
他沒有講一句話。
但是我知道,如果我再多一句廢話,我就會和那個黑衣人一起倒在地上。
「就是……我喜歡你……」我連忙閉眼。
空氣一下子凝固。
過了一會兒,我沒有聽到任何動靜,才悄悄睜了一隻眼。
劉三斤愣在原地,臉上有一點點的不自然。
不會吧!不會吧!
他門口天天那麼多女人,他不會還沒跟女人睡過覺吧!
這樣想着,我突然對他燃起了一絲絲的憐憫之情。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憐憫之情表現得太明顯了,讓他受到了挫敗。
他直接把我扔了出去。
我趴在地上,動了動我的手和腳,抬頭看他:「哥,你能給我解開嗎?」
回應我的是啪的一聲關門聲。
-6-
自從上次我像毛毛蟲一樣從村頭蠕動到家以後,我就再也沒去過劉三斤家裏了。
「倒不是尊嚴問題。」我坐在牛郎身邊,「主要他沒經驗……沒意思了。」
牛郎別過頭去。
一看就知道在生我上次背叛它的氣。
我將手裏的牛草遞到它的嘴邊:「牛郎,我上次那是迫不得已。我們可是生死之交,晚上請你喫牛肉火鍋。」
牛郎渾身一抖,乖乖喫了我手中的牛草。
最後我晚上也沒有請牛郎喫牛肉火鍋。
因爲我房間進了個人。
這次劉三斤手裏拿的不是殺豬刀了,他拿了一把劍。
我看着劍上的血正要叫出聲來,那劍就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這次跟上次不一樣,劉三斤的手在發抖。
我定睛一看,他手臂上潤了一片。
如果我沒猜錯,那裏應該是血。
因爲穿了黑衣服,纔看不大出來。
「受傷了?」我看着那溼潤一片,頗有點小人得勢的嘴臉。
那劍顫抖着離我的脖子又近了一分。
「哥哥哥,哥,開個玩笑。」我不敢再動了。
就算劉三斤受了傷,依舊可以先將我的小命拿了。
「去找些藥來。」他的聲音有些喫力,看來受的傷不輕,說完他收了劍。
我應了一聲,就要出門喊人。
「好了,我陪你……睡一覺。」他的聲音在我身後十分別扭地響起來。
我放在門框上的手一頓,回頭看他,十分認真:「一個月。」
笑話,處男哎,第一次太虧了。
劉三斤劍杵在地上,咬牙切齒:「五日。」
「半個月,不行算了。」我做出讓步。
房間靜了一會兒。
最後,他閉了閉眼:「若是你出去叫了人來,我就殺了你。」
我歡快地答應:「得嘞!」
-7-
我不懂醫術,劉三斤又不讓叫人,最後我去老郎中那裏,買了許多止血的藥材。
老郎中看了看那些藥材,又看了看我。
我嘿嘿兩聲:「家裏的牛要生了,我怕它大出血。」
爲了我的性福生活,就委屈委屈牛郎,反正它也不需要什麼名聲。
等我帶着藥材回去的時候,劉三斤已經倒在了我的牀上。
倒是一點不認生。
我想將他身上的衣服去掉一些,好讓我看清他的傷。
手剛搭上他的衣服,就被他捉住了手。
「我自己來。」
我依依不捨地鬆了手:「哦哦哦,好的好的。」
劉三斤傷得不輕,身上有好幾處傷口,特別是手臂上那傷深可見骨。
我把藥敷上去的時候,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牛郎,枯木要逢春了。」我遞了把牛草到牛郎嘴邊。
牛郎看着我,朝我打了個響鼻。
我嫌棄地丟下帶了它鼻涕的牛草,辯解道:「雖然他上次綁了我,但是你是沒看到他的八塊腹肌。沒有什麼事情,是八塊腹肌解決不了的。」
牛郎眨了眨眼睛。
「如果有,就再加兩塊胸肌。」
牛郎自愧不如地低頭喫起牛草來。
我喂完牛郎回房間的時候,發現劉三斤已經不見了。
纔不過三天,他居然可以行動自如了。
按照這個速度,豈不是過不了多久就可以跟我睏覺了?
感動天,感動地,感動牛郎。
-8-
爲了顯示我不是那麼的飢渴,在劉三斤回家第三天,聽路過的王大媽說劉三斤終於開門殺豬了以後,我纔在夕陽落下山頭之後,穿了一件壓箱底的煙紫色羅裙,娉娉嫋嫋去了劉三斤家裏。
劉三斤擦着手中的殺豬刀,睨了門口的我一眼。
那一眼可謂是魅惑衆生,讓我進門的時候,一腳絆在了門檻上,摔了個美女啃泥。
劉三斤將殺豬刀放在案上,嗤笑了一聲:「倒也不必行此大禮。」
我雙手撐地爬了起來,笑道:「這不是爲我們的周公之禮,做個鋪墊?」
話一落,我就看到了劉三斤面上淡淡的桃花色。
這樣我就更來勁兒了。
我走到他跟前,伸出我的纖纖玉指隔着衣服點在他的胸膛上:「你不會不認吧?」
手感不錯。
再抬頭看他時,那桃花色已經染上了他的耳尖,與他往日的形象判若兩人。
「還是……」我手指在他胸膛上繞了一圈,「你不會不行吧?」
我的話音剛落,手指就被他握在了手中。
果然,男人是不能說不行的。
被我一激,劉三斤果真就帶我進了屋。
他抬手一揮,門窗都被風迅速合上。
折騰了一夜,我才沉沉睡了過去。
「我向來說話算數。」睡過去之前,劉三斤的聲音響在身側。
-9-
我是被豬叫聲吵醒的。
怎麼說呢?
這種感覺還挺奇特的,今天回去一定要誇誇牛郎,它就從來沒有吵醒過我。
我將衣服鬆鬆垮垮地穿在身上,正要出門就聽到了屋外的聲音。
「三斤啊,上次嬸兒跟你說的事考慮得怎麼樣了?」
王嬸的聲音,她長了一張白雲村裏最大的嘴巴。
我今天只要這副模樣出了這扇門,那不出今天,白雲村男女老少就都會知道我把劉三斤睡了。
有時候,輿論還是很可怕的。
我又回到了屋子裏,決定等着王嬸走了我再出去。
等我把衣服穿戴整齊,頭髮理好,王嬸終於在劉三斤的沉默中離開了。
我高興地走到門口,手剛剛放在門框上。
「三斤啊,上次我跟你說的我二姐家的閨女,你看?」
劉嬸的聲音響了起來。
現在來找劉三斤說媒的人也排起隊來了?
就在我準備轉身回牀上的時候,又聽到有人說:「聽說白寡婦來你這兒來得很勤,莫不是也對你有意思?」
好端端的,怎麼說起我來了。
我趴在門上,仔細聽。
「三斤啊,你不要看她一副皮囊好看,她沒嫁人之前就不檢點。」又有人說了一句。
我沒有不檢點,不過是那些男人喫不上天鵝肉,就給我安的罪名。
但是沒人信我,連我爹也不信我,所以我纔會那麼輕易讓秦寺搶了去。
讓我回過神來的是刀狠狠落在案上的聲音。
一直沒有說話的劉三斤說話了,他說:「哦?怎麼不檢點法?」
一羣人嘰嘰喳喳。
最後劉三斤輕笑一聲,刀又一下落到案上。
「她還是個寡婦。」不知道誰不甘心。
「寡婦又怎麼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院子裏靜了下來。
我只能聽到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以及腦子裏劉三斤那句「寡婦又怎麼樣」。
但是等劉三斤推門進來的時候,我一溜煙跑了出去。
「你懂什麼?這不叫落荒而逃。」我坐在牛郎身邊,替自己辯解,「我就是餓了。累了一個晚上,又餓了一個上午,就是十個你我都喫得下。」
牛郎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我想跟它講講昨晚的經歷,但是看着它那雙純潔乾淨的眼睛,我咬下一口燒餅,嘆了一口氣。
「算了,你別聽了,少兒不宜。」
自己找的男人,自己哭着也要睡下去。
於是當晚,我帶着嘴角的眼淚,又去了劉三斤的家裏。
-10-
我看着劉三斤的八塊腹肌,覺得自己真的是賺翻了。
買藥不過用了十文錢,這十文錢進城,連城裏最差的男妓館的門都進不去。
就算進去了,也不會有劉三斤這般姿色的男妓。
「嗯?」劉三斤在我身側,上調了音調。
我回過神來,才ţú⁹想起來他剛剛好像跟我說了句什麼,而我一個字都沒聽見。
「什麼?」我理直氣壯地問。
劉三斤微微皺了皺眉:「明日你不要來了,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一二三四五……十五。
他居然跟我說了十五個字,這是他對我說的字最多的一句話。
我驚喜之餘,鐵面無私道:「不行。說好的半月,差一天、一個時辰、一刻鐘,都算不得半個月的。」
劉三斤的眼角抽了抽。
就在他的臉全黑下來的時候,我補充道:「少一天還十天。」
那張原本要黑的臉,一下子全紅了。
「十天?你比村西那個當鋪老頭還黑心。」劉三斤瞪着我。
我笑着貼過去:「那是我老爹,他時常說我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轉過身去,不再看我:「我從未見過你這般厚顏無恥的女人。」
我撲到他身上,衝他眨了眨眼:「我也從未見過你這般俊俏還活好的郎君。」
手指輕輕從他的額頭劃到他高挺的鼻樑上。
明明剛來了一次,現在還是饞得要命。
劉三斤捉住我亂動的手,嘆了口氣:「明日我有正事。」
殺豬不就是他的正事?
他哪天沒有正事?
「你是不是不行了?」我湊到他耳邊,「這才幾天呀?」
很顯然,他十分行。
這一次完事後,他微微開了牀邊的窗。
月色灑下來,他問我:「你以前也是這般?」
我累得不想再說話,敷衍道:「哪般?」
接下來劉三斤還說了什麼,我一個字也沒聽清,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11-
劉三斤的正事不是殺豬。
因爲我醒來後,發現他已經不在家裏了。
我出門的時候還發現了門口寫了「歇業」的招牌。
但是劉三斤撒謊了。
「三天了。」我越想越氣,把牛草扔到牛郎跟前,「你說他是不是跑了?」
牛郎看着跟前的草,努了努嘴。
「你倒是說啊!」我現在看着牛郎都覺得很氣,「你是不是跟他是一夥的?你姓牛,他姓劉!你們不是一個姓啊,你不要搞錯了!他當時可是想宰了你!要不是我,你就跟他手下的豬一樣了!」
牛郎聽完我說的話,很感激地朝我打了個響鼻。
我很受用,撿了牛草遞到它嘴邊。
「不行,我晚上要去看一眼,他有沒有把家裏值錢的東西帶走。」我拍了拍手上的草屑。
牛郎眨了眨眼睛:「哞~」
看來它很支持我。
於是當晚我就去了劉三斤家裏。
就在我翻箱倒櫃的時候,一把劍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連忙舉起雙手:「哥,哥,這就是個誤會!」
真的是誤會。
就在我要進一步解釋的時候,那把劍哐當一下,落到了地上,然後是重物落到地上的聲音。
一下子給我整不會了。
「哥?劉哥?」我試着叫了兩聲,回過頭去,果然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劉三斤。
我有些認命地走過去:「你就不能倒到牀上去嗎?」
等我把他拖到牀上,再換了一身衣服的時候已經是三更天了。
好在上次家裏還剩了一些藥材。
拿了藥材路過牛棚的時候,牛郎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
我也看着它,此時是十分的苦惱。
「你也不能短短幾天就兩次大出血啊。」我看了看手中的藥材殘渣,陷入沉思。
-12-
老郎中看着我手中的藥材,陷入了沉思。
就在我思考不付錢就跑,是會被打還是會被送官的時候,老郎中才開口:「昨日城裏發生了一樁天大的命案。」
這句話來得沒頭沒腦。
「聽說刺客也受了極嚴重的傷。」老郎中看着我,語氣認真。
這話我若是再聽不出來他什麼意思,我便比牛郎還傻了。
我皮笑肉不笑道:「是嗎?城裏離我們遠着呢,礙不着我們的事。」
最後老郎中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給我算了錢。
「如果不是你爹跟我交好,這些藥我是不敢給你的。」他一邊收錢一邊嘮叨。
我笑着點頭。
臨走的時候,他說:「你家的牛,下次我可不治了。」
他肯定知道了。
我越想越怕,抱着藥材往劉三斤家裏趕。
其實從我第一次在劉三斤家裏發現他殺人開始,就就察覺出他不對勁兒,但是我一心只饞他的身子,從沒考慮過他的身份。
果然,色字頭上一把刀。
我剛把熬好的藥端到劉三斤牀前,他就醒了。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中的藥碗。
「劉哥,該喝藥了。」
這句話一出,我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兒,這句話好像不能亂用的樣子。
但是劉三斤絲毫沒覺得哪兒不對勁,接過我碗裏的藥一口飲盡。
如果這碗裏是毒藥,那以他這爽快的動作,應該已經沒得救了。
他能遇到我,真是他十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13-
官兵闖進劉三斤家裏的時候,我正半露香肩,軟軟地趴在劉三斤身上。
我驚叫了一聲,一下躺到牀上,拉上被子。
一時間門口的人亂成了一鍋粥。
「白花兒,你你你……你要不要臉?」一個還算有點眼熟的姑娘在官兵身後,漲紅了臉。
她只看到這場景就氣成這樣。
若是她知道我跟劉三斤夜夜快活,豈不是能把房頂拆了?
我從被子裏探出頭來,衝她眨了眨眼睛:「不要,你要臉所以牀上不是你。」
那姑娘的臉快紅得發黑了。
劉三斤在我身側,輕笑了一聲。
我驚了。
他居然會笑。
我還沒回過頭,他就伸手用被子把我裹了個嚴實。
「不知官爺這是爲何?」他的聲音帶着笑,聽起來十分悅耳,絲毫聽不出他還帶着重傷。
或許幾位官爺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再加上我面若桃花、膚如白雪,一時看得有些呆了,聽到劉三斤發問,臉上極快閃過一絲尷尬。
「上邊說有刺客刺殺了貴人後往白雲村的方向跑了,我等來查看一番。」其中一個官爺打破尷尬。
劉三斤環顧了一下他一眼就能看全的屋子,才淡淡問:「你們查看吧。」
官爺們此時也覺得十分尷尬,象徵性地翻了翻屋子裏的櫃子,就趕緊撤了出去,還很貼心地替我們關上了門。
「我就說那個白花兒不是個乾淨東西!你看看這青天白日的……」不知道是誰的聲音響在門外。
我剛揚起的嘴角,一下子就垮下去了。
劉三斤突然伸出手來捂住了我的耳朵,迫使我回頭看向他。
他微微皺眉,應該也聽到了外面的那些話。
等他放開手,外面已經靜得沒人聲了。
他溫柔得跟那天說「寡婦又怎麼樣」一樣。
我十分感動正要開口說話,就聽見他說:「起來,壓到我傷口了。」
……
-14-
我睡了劉三斤這件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村子。
走在村子裏,隨處可見有人對我指指點點。
但我都當沒有看見。
「抱歉。」劉三斤接過我遞過去的藥,他的眼睛裏終於不再是冷冰冰的了。
我順勢坐到他的牀上:「要不你娶我吧?」
原本我只是饞他的身子,從未想過要有一個名分。
可是女人,總是越來越貪心的。
我已經貪心到想進他心裏了。
劉三斤看着我,過了一會兒什麼也沒說,一口將碗中的藥喝了個乾淨。
他不願意。
因爲我是個寡婦。
沒有誰會願意娶一個寡婦。
我連忙笑道:「我就是開個玩笑,說不定哪天我就把你睡膩了。」
劉三斤又抬頭看我,眼裏有我看不懂的東西。
「但是你這次用的藥材可比之前多啊,這次至少得一個月,再加上你缺了三天。」我掰了掰手指,「你欠我兩個月零十天了。」
這次出乎我意外的,他沒有反駁。
他將藥碗放在一旁的臺子上,輕聲道:「好。」
這個好讓我有點不知所措,我都已經想好他罵我黑心,然後我據理力爭了。
現在這樣好像沒有一點意思了。
早知道我就該說一年。
「你是幹什麼的?」我掃了一眼他的傷,覺得我好像對他一點都不瞭解。
劉三斤垂眼:「殺豬的。」
「殺豬前呢?」
他抬頭看我:「你該回去了。」
要是以前,我一定厚臉皮地說不要,然後賴在這兒等他把我扔出去。
但是今天不一樣,哪裏不一樣我也不知道。
我扯了扯嘴角從牀上站起來:「哦對,牛郎還沒喂呢。」
-15-
當晚我就坐在牛郎身邊哭了一個時辰。
「你說他是不是個畜生?」我看着牛郎,「我長得跟花兒一樣,難道配不上他嗎?他嘴上說得好聽,還不是嫌我是個寡婦!」
牛郎也看着我,閃了閃它的眼睛:「哞~」
我擦了擦淚,把牛草喂到牛郎嘴邊:「嗚嗚嗚,還是你好,你不是個畜生。」
牛郎覺得自己被誇了,嚼着牛草都要對我打個響鼻。
「都是我的錯,走腎的事非要走心。」我繼續唸叨,「但是他活太好了,嗚嗚嗚嗚!」
人也好,再也不會有人說出「寡婦又怎麼樣」這樣的話了。
最後等牛郎喫完了牛草,我又哭了一會兒纔回房睡覺。
其實劉三斤不娶我在我意料之中,本來就是我趁火打劫,乘虛而入要睡他。
但是我就是很難過,難過到一連好幾天都沒去過他家了。
可是不去他家也很難過,不知道他喫沒喫,睡沒睡,傷好了沒有。
「你又讓我翻牆?」我驚訝地看着牛郎,「這不好吧!」
牛郎嚼了嚼嘴裏的牛草,看着我。
我從它的眼中看到了堅定。
「行吧行吧,看在你們都姓劉的份上,我再聽你一次。」我把手中的牛草扔到它的腳邊,拍了拍手中的草屑轉身就走。
牛郎在我身邊興奮地打了個響鼻。
真是我的好牛!
當我剛翻過牆,看到劉三斤對面的女人時,我就想回去把牛郎暴揍一頓。
那個女人穿着一身黑衣,身段極好。
不是白雲村裏的人。
原本在說話的她突然回頭看向我。
和她的目光一起飛過來的,還有一個飛鏢。
眼見飛鏢越來越近,我一雙腿卻一點都動不了。
突然劉三斤扔了個什麼東西出來,一下就打掉了到我眼前的飛鏢。
我在腿軟倒下去之前,聽見他清清冷冷的聲音說:「是我的人。」
-16-
劉三斤說漏了,應該是睡他的人。
我想了想,他之所以沒這樣說,可能是不想讓眼前的女人知道我們的關係。
女人濃眉烈脣,是與我完全不同的模樣。
原來劉三斤喜歡這樣的。
「你來做什麼?」劉三斤走到我跟前,一雙眉輕輕蹙了蹙。
他很久沒對我做過這樣的表情了。
這一切都是因爲眼前這個女人。
我一時間就覺得自己像是個插足別人的第三者。
「我走錯了。」我從地上爬起來,強笑着回答。
劉三斤眼角抽了抽,看了看我身後的那堵牆。
好像的確不像是會走錯的樣子哈。
我咧開嘴笑起來:「夢遊……是夢遊……你們繼續……」
然後我轉身想要再從牆上爬出去,卻一陣手忙腳亂後,也沒有爬上去。
劉三斤在我身後嘆了口氣,輕輕叫我:「白花兒。」
他從沒叫過我的名字,這是頭一次,卻是在我如此狼狽不堪的時候。
我深吸一口氣,笑着回頭看着他:「牆太高了,我還是走門吧。」
說完不等劉三斤再說話,就從正門跑了出去。
一路跑回了家。
是的。
我又在牛棚哭了一宿。
「你也是個畜生。」我抹了抹臉上的淚,衝牛郎哭道,「要不是你,我也不會出這樣的醜!」
牛郎眨了眨眼睛。
我見它這樣,哭得更大聲了。
「他有別的女人了。」我越說越哭,越哭越說,「他簡直是個不要臉的負心漢,嗚嗚嗚嗚。」
哭了多久我忘了。
牛郎應該也不記得。
因爲最後它睡了,我也睡了。
我在牛棚醒來的時候腰痠背痛的,牛郎已經在一旁喫着牛草了。
「真是難爲你了,每天睡在這兒。」我捏着腰,決定再到牀上哭一會兒。
-17-
我在家裏萎靡不振了好幾日。
每日蓬頭垢面,連牛郎每次見到去給它餵牛草的我都會嚇了一跳。
那是因爲我的確沒想到劉三斤會到我家裏來。
按照劇情發展,應該是那個女人夜夜都去他的牀上,對他說:「還是你的活兒好。」
他哪兒還有空來理我這個小寡婦。
這天我剛喂完牛郎,從樹下挖了點酒出來,準備來個借酒消愁,帶着泥巴的手剛推開房門,就看到了坐在牀上的人。
抱在手上的酒掉也不是,不掉也不是。
劉三斤看了看我亂糟糟的頭髮,又看了看我懷裏的酒。
「你別看!」我反應過來叫了一聲,連忙出了門將房門關上。
我這副樣子,連牛郎都忍不住嫌棄,更何況劉三斤呢。
我將酒輕輕放在門外,趕緊跑到院子裏的水井旁邊簡單梳洗了一番。
明明我心裏是有些怨他的,可此時又怕我動作慢了他就走了。
幸好等我再回去的時候他還坐在牀上。
我抱着酒走進去,故作冷靜道:「你來做什麼?」
劉三斤坐在牀上,一雙眼睛裏黑幽幽的:「我來還你那兩個月零十天。」
按理來說,聽到這句話我應該很開心,然後立馬撲向他,跟他共赴雲雨。
但是我沒有。
我突然覺得很難過。
他那麼急着來要還我那兩個月零十天,肯定是想早點跟我撇清關係,然後跟那個女人雙宿雙飛。
想到這裏,我居然心酸到流了淚。
劉三斤伸手將我拉進他的懷裏,抬手擦了我臉上的淚:「你哭什麼?」
他的聲音有些低。
我別過臉去:「這酒太辣了,燻眼睛。」
劉三斤將我懷裏的酒抽出來,放在一旁的矮桌上。
我又伸手拿過來抱在懷裏。
這樣反覆了幾次,他才嘆了口氣:「別鬧了。」
-18-
我的確沒有鬧了,因爲沒有什麼事情是八塊腹肌解決不了的。
劉三斤的八塊腹肌是治癒神器。
但是想到那個女人我還是高興不起來。
「你也是這樣對她的?」我抬手環住他的脖子,語氣裏帶着說不出來的酸。
劉三斤看着我:「她?」
他還跟我在這兒裝傻。
又或許他其實有過很多女人,他並不知道我指的誰。
畢竟我除了知道他有八塊腹肌,,其他的幾乎一無所知。
「那個黑衣女人。」我好心提醒一下。
過了一會,劉三斤輕笑了一聲。
「你瞎喫什麼醋?」他的聲音低低的,帶着無限情慾。
是的,我只是一個被人云亦云的寡婦,的確不該瞎喫醋。
我從沒想過,有一天和他在一起會是這樣一件讓我委屈到想哭的事情。
最主要的是,當事人並不這樣覺得。
當事人躺在我的身邊:「過兩天我還得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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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這句話,就好像丈夫在跟妻子報備行程。
我回頭瞪他。
他笑着捂上我的眼睛:「按照慣例,差一日抵十日。」
如果要是往常,他這樣主動我一定高興得要死,但是今日我總覺得他不對勁兒。
他肯定是要去找他的那個情婦。
可是我並沒有什麼身份去質問他。
因爲我也只是他的一個情婦,而且還是一個寡婦。
於是我惡狠狠道:「漲價了,差一日抵一個月。」
原本我已經想到他會罵我黑心了,卻聽到他帶笑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好。」
自從那個女人出現後,他好像更愛笑了。
-19-
牛郎最近好像不對勁兒。
它開始食慾不振,時常盯着門外。
我將牛草喂到它嘴邊,它都一副要喫不喫的死樣子。
直到我看見隔壁的王大嬸牽着她新買的那頭小母牛從我門前路過,牛郎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一下。
「果然,你們都是一路貨色!」我狠狠地將牛草扔到地上。
劉三斤有別的女人就算了,牛郎這個狗東西居然也有別的母牛了!
「虧我一天好喫好喝伺候你。」我咬牙切齒,「你居然在我失戀的時候,只想着自己的小母牛!」
牛郎衝着我眨了眨眼。
我越想越氣。
不能問劉三斤,但牛郎我還是可以問的。
「說吧,選它還是選我。」
「哞~」牛郎朝我打了個響鼻。
果然還是選我。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拍了拍它的腦袋:「真乖,不愧是跟我有過命交情的兄弟,跟別的狗男人就是不一樣。」
牛郎剛「哞」了一聲,我就身後一涼。
「什麼狗男人?」劉三斤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看了看安靜如雞的牛郎,纔回頭看我身後的劉三斤。
他一身黑衣束身,身材更是被勾勒得令人遐想。
色字當頭,我嘿嘿一笑:「我說剛剛門口有個男人牽了條狗。」
我看着他的這身裝束,吞了吞口水:「你要走了?」
「嗯。」他看着我,「來跟你說一聲。」
我過去拉住他的衣角:「那到屋裏去說。」
「你認識她多久了?」我軟軟坐起來,幫劉三斤穿上黑衣。
他摟着我的腰,任我胡亂穿衣。
「很久了。」這一次他沒有裝傻。
我沒再說話,他捏了捏我腰間的軟肉:「若是有人向你問起我,你便說你什麼都不知道。」
他沒頭沒腦說了一句。
我有些賭氣地拉緊他的衣領Ţũ̂₋:「我本來就什麼都不知道。」
他微微蹙了蹙眉:「我不在,你便不要出門了。」
我不懂他爲什麼突然這樣,但語氣裏的擔憂還是讓我心裏一軟。
「那你帶我一起去吧。」我開始無理取鬧。
他握住我的手,眼睛裏黑得像是暈不開的墨,「我會早點回來。」
-20-
劉三斤說話算話。
這次他去了兩天就回來了。
就是回來的時候,還帶了那個女人。
至於我是怎麼知道的,因爲來找我的不是劉三斤而是那個女人。
女人坐在我的屋子裏,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一舉一動都乾淨利落。
「你喜歡他什麼?」她的指腹磨了磨杯沿,沒有抬頭看剛進門的我。
如果這時候我說我喜歡劉三斤的八塊腹肌,會不會顯得我太俗了?
於是我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那你喜歡他什麼?」
女人端着杯子的手輕輕一顫,淡聲道:「我不喜歡他。」
不可能。
但是不得不說,她這個回答的確比我的回答要好。
是個高手。
「離開他。」女人喝了口水,「你已經影響到他了。」
一般這種話在戲本里,都是男人的母親來說的,到了劉三斤這裏,怎麼變成情婦來說了?
我站在門口沒有動,問她:「這話是劉三斤說的嗎?」
只要不是他說的,我都可以不聽。
女人這才抬頭看我,她的模樣還是跟那晚的一樣,一樣令我看一眼就難受。
「他太自負了,不會覺得你在影響他。」
她說這話的時候,就好像全世界只有她是最瞭解劉三斤的。
的確。
總比我瞭解得多。
「除非他自己來跟我說,不然我不會主動離開。」
我走進去,在女人面前坐下。
明明心裏已經難受得不行,卻還是跟她說:「我喜歡他,不及你時間長,卻是真心喜歡。」
女人冷笑了一聲。
「真心喜歡,就不要害死他。」
-21-
我這個人從來都是眼見爲實,耳聽爲虛。
關於劉三斤的除外。
那個女人說我如果不離開劉三斤,就會害死他。
我不敢賭,也不想賭。
但是劉三斤簡直是個要人命的妖精。
事後我在他懷裏看着窗外的月亮,嘆了一口氣。
「明日你別來了。」我的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說這句話說得艱難。
劉三斤一愣。
屋子裏靜了好一會兒,我才聽他問:「月事來了?」
……
本來我都已經醞釀好的苦情氛圍,一下子就沒了。
我轉過身去,瞬間有點難爲情:「不……不是。」
「那是什麼?」劉三斤貼過來。
我感受到了他那八塊腹肌。
一下子給我整不會了。
天地良心。
這樣的美色當頭,到底是什麼樣的菩薩纔會抵擋得住啊。
「真心喜歡,就不要害死他。」那個女人的話依舊在我耳邊,像一盆冷水從頭淋到腳。
我背對着劉三斤,問他:「你其實不是個殺豬的對不對?」
屋子裏又靜了一會兒,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時候,才聽到他淡淡地「嗯」了一聲。
看他沒有繼續要解釋的樣子,我繼續說:「但我就是個寡婦,只能配得上個殺豬的。」
我這話說得夠藝術了吧,既貶低了自己抬高了他,又表明了要分開的意思。
「那你就當我只是個殺豬的。」劉三斤的聲音就在我耳邊。
他溫熱的氣息噴在我的耳後,點燃了我剛剛滅下去的火。
我嘆了口氣,閉了閉眼。
好吧好吧。
那就再當幾天。
我再多睡幾天。
-22-
說好多睡兩天就多睡兩天。
這是最後一天。
我十分賣力,想給劉三斤一個難忘的回憶。
希望他以後在睡別的女人的時候,能想起我來。
最後劉三斤抱着我,笑道:「你真是個妖精。」
「彼此彼此。」我也抱住他,但我笑不出來了。
因爲我下面的話句句帶刺,還沒扎到他卻先扎疼了我自己。
我從他的懷裏出來,背對着他:「Ṭūₐ劉三斤,你明日不要來了。」
劉三斤很顯然沒有想到我會突然又提這事。
屋子裏靜了一會。
在我正打算說下一句的時候,他輕聲問:「那後天呢?」
這句話說得軟,一點不符合他八塊腹肌的形象。
我突然好難過,但是我強忍下了酸意:「也不要來了。」
「往後都不要來了。」我補充道。
屋子又靜了下來。
劉三斤突然伸手過來將我的身子轉過去,面對他。
他的面上有些無措,像個犯了錯卻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的孩子。
這跟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點也不一樣。
那個女人說得對,我對他真的是影響很大。
「發生了什麼事嗎?」他看着我,彷彿要看進我的心裏去。
我眨了眨眼,搖了搖頭,說出了我想好的說辭:「村東的顧大郎說要娶我,我覺得蠻好。」
這話也不是瞎謅的,顧大郎的確說過這話。
他說是我娘去跟他娘說的,所以他纔來提親。
只是我沒有答應。
因爲我只想嫁給劉三斤。
聽了我這話劉三斤的眼睛暗了暗:「因爲我不能娶你?」
不是。
如果不是因爲我會害死他,就算他不能娶我,我也願意跟他睡一輩子。
我搖了搖頭:「我對你有些膩了,想嚐嚐別的男人。」
雖然我嘴上這麼說,心裏卻苦得要命。
不知道是我演得太像了,還是我之前給他的形象就不好。
他信了,一雙眼睛發紅,看着我惡狠狠地道:「不準始亂終棄!」
看得我心疼。
我輕笑一聲:「我最擅長始亂終棄。」
-23-
劉三斤是被我氣走的。
他走了以後,我一宿沒睡。
不僅身邊空了,連心都空了一大塊。
「牛郎,我錯了。」我抱着牛郎的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這滋味太難受了,我再也不阻止你跟隔壁那頭母牛在一起了。」
牛郎任我抱着,我說完一句它叫一聲,好像每一句它都在認真聽一樣。
這讓我大爲感動。
「你等着,我明日就去隔壁給你說親!」我哭完後給牛郎爲了口牛草。
牛郎沒喫牛草,對我打了個響鼻。
可以看出來它的確是很喜歡隔壁的那頭小母牛了,連牛草都顧不上喫了。
劉三斤很聽話,一連幾天都沒有來找我。
我替牛郎去隔壁王大嬸家說親的時候,王大嬸問我:「劉三斤好幾天沒有開門了,是去哪兒了嗎?」
我搖搖頭,我不知道。
不過他總是這樣,有事情要去處理的時候,都會關了門。
過幾天就又會開門了。
但是出乎意外的,又過了幾天劉三斤也沒開門。
會不會是受傷了,沒人照顧?
終於在一個月黑風高夜,我又一次翻上了劉三斤家的牆。
這一次沒有再看到一個女人。
別說女人,連人都沒有一個。
劉三斤走了。
是真的走了。
家裏空空的,所有東西都不在了。
就好像他從來都沒在這間屋子裏住過一樣,憑空消失了。
我原本以爲自己已經不是個人了,卻沒想到劉三斤能這麼狗。
我不過是話說得重了一點,大不了大家還能做個朋友。
好歹我陪他睡了這麼久,他居然連跟我道個別都不願意。
當晚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家的,又在牛棚裏哭了一晚上。
「別想你的母牛了,劉三斤跑了,我沒有你也要陪我單着!」
我惡從心生,決定讓牛郎跟着我孤獨一輩子。
牛郎看着我臉上的淚,打了個響鼻抗議。
抗議無效。
-24-
這次跟上次不一樣。
我沒有再蓬頭垢面,借酒消愁。
因爲這一次我知道劉三斤可能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他就像是我的一場黃粱美夢。
夢醒了,我卻還要繼續活下去。
但是我沒有想到那個女人還會來找我。
她還是那身夜行衣,身段被勾勒得玲瓏有致。
這次她不再是從容地坐在桌子旁,而是站在桌子邊。
見我推門進來,她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我活了十幾載,從沒人給我行過如此大禮,讓我有些驚到了。
等我反應過來,才連忙上前去要拉她起來。
「請姑娘一定要幫忙。」女人跪在地上,任我怎麼拉也拉不起來。
不知道爲什麼,她還沒說要幫什麼忙,我的心就已經慌亂了起來。
我放開手,故作冷靜道:「什麼話你起來再說。」
女人聽話地一手撐着劍站起來,此時我才聞到了她身上那股濃重的血腥味。
她從懷裏摸出來一樣東西,那東西用布包裹得很嚴實,看不出來是什麼。
「這裏面是主上救命的東西,請你幫我把它帶到主上身邊去。」她將東西雙手奉上。
我看了一眼她手上的包裹,又看了一眼她:「劉三斤?」
她艱難地吞了吞口水:「他不讓我跟你說,但是如今只有你能把這個送過去了。」
她默認了。
我愣愣地接過她手上的包裹,然後她又從懷裏拿了張布出來。
「就是這裏,到時候門口會有人接應你,你便說是山下送藥來的。」她指着布上那處紅點,又補充道,「萬不可耽誤。」
我下意識點了點頭,才抬頭問她:「你怎麼不……」
話還沒說完,她就倒了下去。
……
我認命地把她挪到了牀上,灌了點劉三斤用剩下的藥。
最後留了張請她醒來幫忙喂一下牛郎的紙條,就上路了。
不是,就出門了。
-25-
這是我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出白雲村。
我曾經想過這一路可能會遇到很多問題,很多危險。
結果一路順暢,啥也沒遇到,不知道是不是我弄花了臉的緣故。
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阻礙,就是我迷路了。
就在山下迷路了。
明明是根據地圖走的,可是怎麼走也上不了山。
就在我急得蹲在地上哭的時候,我身前出現了一個人。
一塊絲帕遞到我的面前。
我一抬頭就看到了一個瘦弱書生。
「姑娘這是作何?」瘦弱書生也在我身邊蹲了下來。
原本這一路我都是很謹慎的,就算走錯路也不敢向別人問路。
可是現在我很害怕。
害怕我身上的東西萬一再晚一會兒,劉三斤就會死。
所以我抽抽搭搭地問他:「你知道這座山怎麼上去嗎?」
書生看着我一會,才又笑道:「這山上豺狼虎豹多,姑娘上山做什麼?」
「我夫君誤入了這座山,如今正等着我救命。」說到這兒,我哭得更狠了。
那個女人告訴我不能耽誤了,這是劉三斤救命的東西。
可是我已經耽誤了許多時間了。
最後書生被我哭得煩了,問我:「你夫君見你這麼哭,還會喜歡你嗎?」
我一愣。
他搖了搖頭,起了身:「隨我來吧。」
然後我就看見他隨意地踢了踢旁邊的一棵樹,一側的灌木便讓出來一條道。
神奇地讓我瞪大了眼睛。
有書生帶路,上山快了許多。
我時不時偷偷瞧一眼被我藏起來的地圖,發現跟書生要走的路竟重合了。
直到走到了地圖上的那處紅點,門口果真有兩個人接應的男人。
以我的經驗來看,那兩個男人也是十分的健壯。
其中一個健壯的男人迎了上來。
「神醫,您終於來了!」
-26-
我沒有說出女人交給我的暗語。
因爲我被當作書生神醫的丫鬟,一起被迎了進去。
我原以爲在半山腰的會是個陰暗崎嶇的山洞,卻沒想到一進去宛如進到了宮殿。
最後神醫推開了一扇門,我就看見了躺在牀上的劉三斤。
不過是小半月沒見,他卻好像瘦了一圈。
我撲了過去,酸酸的眼睛裏又續了好多淚。
「他怎麼了?」我回頭看向神醫。
神醫嘆了口氣,朝我伸出手來:「把藥給我。」
我一愣,沒反應過來他說的什麼。
「在山下我便聞見了,藥在你身上。」他微微蹙眉,「再晚些,菩薩也救不活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從懷裏掏出那救命的東西給他。
神醫拿了藥便往外走,領路的人回頭看了一眼我。
他正要說話,神醫便道:「想活就閉嘴。」
領路的人連忙閉嘴,和神醫一塊出去了。
劉三斤躺在牀上,面上毫無血色。
就算我不懂醫術,也知道他這次比前兩次要傷得厲害得多。
我握住他的手,卻得不到他有力的回握。
爲什麼就是短短這半月,他會變成這樣?
早知道是這樣,當時我便不讓他走了。
他乖乖待在白雲村,定是不會受這麼重的傷。
神醫端着藥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對着劉三斤哭了許久。
神醫把藥遞給我。
我看了看藥,又看了看他。
「他如今喝不進去。」他噘了噘嘴,模樣有些滑稽,我卻瞬間看懂了。
這是我的強項。
-27-
劉三斤是在我到這兒的第三天醒過來的。
他醒來的時候我正躺在他身邊睡覺。
因爲擔心,所以我睡得很淺。
他一動我便醒了。
「你醒了!」朦朧的睡意一下子沒了。
劉三斤眼中逐漸清明,看到我的時候愣了好一會兒。
「你怎麼在這兒?」他的嗓音沙啞。
我連忙去旁邊的桌子上倒了杯水來,讓他喝下。
等他喝完了,我才說:「那個女人那天突然跑到我家裏來,說你要死了,需要一樣東西才能活。我原本是不想來的,可是人家爲了幫你拿到那東西,受了很重的傷沒法來了,我就來了。」
劉三斤半坐起來,放下水杯將我擁入懷裏。
「你一個人來的?」他看着我。
我不自在地別過頭,淡聲道:「嗯。」
「太危險了,下次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他皺起眉,對我這樣的行爲十分不滿意。
我見了便覺得更委屈了。
「大不了就是一死,我死了你就能娶她了,你難道不高興嗎?」我挑開他的衣服,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他任我咬完,才捏住我的下巴:「你敢死一個試試。」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劉三斤如此霸氣的樣子,覺得更迷人了,比殺豬時候的樣子迷人多了。
我依舊不知道劉三斤是做什麼的,只是在這裏我遇到的所有人都恭敬地叫他一聲:「主上。」
「他們都是你的手下?」我好奇地看着劉三斤。
我原本想過他會有其他的身份,但也不敢想得太離譜。
誰能想到他會是個擁有成百上千手下的老大呢?
劉三斤看着我,笑着點了點頭。
「那個女人也是?」我繼續問。
劉三斤搖搖頭:「她是我師妹。」
師妹是什麼意思?
妹妹的意思?
原來是妹妹啊。
那我就放心了。
-28-
最近我有點飄了。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裏的人突然開始叫我主母。
基本上我讓他們往東,他們不敢往西。
這讓我突然萌生了一個念頭。
我環住劉三斤的手:「劉三斤,我去把牛郎也接到這裏住好不好?」
劉三斤啞聲道:「這事後面再說。」
那便後面再說吧。
只是第二日丫鬟來收拾房間的時候,我埋在劉三斤懷裏一直不敢抬頭。
我偷偷抬眼看到小丫鬟們的臉和耳都紅透了。
好的。
我再沒臉見人了。
別想什麼住在這兒了,我恨不得搬到地下去住。
神醫來辭行的時候,看了看劉三斤又看了看我,意味深長地道:「身子未大好前,需得節制。」
這句話說得隱晦,但我全聽明白了。
可是並不是我勾引他的!是他自己說要還我欠我那一個多月的!
我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的。
「我要回去了,牛郎在家要想我了。」我開始無理取鬧。
劉三斤摟着我:「不是說要接牛郎過來住嗎?」
這時候倒是可以提了。
我跟他提的時候,他怎麼對我的!
我別過頭:「牛郎有看上的小母牛了,你得把小母牛接過來吧。小母牛是王大嬸家的,王大嬸肯定ṱū²捨不得,你還得接王大嬸一家。王大嬸的大女兒嫁出去了也時常回家,你還得接大女兒一家,還有……」
等我把白雲村裏的每一家都數了一遍,纔看他:「你這裏夠住嗎?」
劉三斤笑着看我,他如今越發愛笑了。
「那我還是陪你回去吧。」
劉三斤向來說話算話。
他當真收拾了東西,跟我回了白雲村。
聽他的意思是,他已經退休了,以後不做主上了,跟我回白雲村殺豬。
我很滿意。
因爲我覺得還是殺豬匠跟我比較搭。
至於他以前到底是做什麼的,我就算不知道也無所謂了。
-29-
我是萬萬沒有想到。
我不過出去了一趟,牛郎就跟隔壁的小母牛好上了。
而罪魁禍首正是站在我面前的這位師妹。
「我看它老是眼巴巴的,實在不忍心。」師妹解釋道。
此時顧大郎登門了。
顧大郎看到我的時候一愣,那表情就好像我不應該出現在我家一樣。
師妹連忙往我身後一撤。
顧大郎將手中的籃子往背後一背,嘿嘿兩聲湊上來:「花兒回來了?」
我點了點頭,不說話。
但我已經感受到了劉三斤那濃厚的殺氣了。
「我是來找音音姑娘的,上次我來找你剛好碰到音音姑娘在家……」顧大郎解釋了自己的來意。
我從他的語句中聽出了他對師妹的愛慕,跟來找我提親時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我看了看牛棚裏的小母牛,笑着把師妹推了出去。
「那你們去玩吧,晚點回來。」
師妹回頭瞪了我一眼。
我笑道:「不回來也行。」
她看向劉三斤。
劉三斤將我攬進懷裏,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並不會管這事。
不愧是我的男人。
我看着師妹帶着假笑在顧大郎的殷勤中走出了家門,我揮了揮手:「好好玩啊。」
我迅速把門關上,回頭看着朝我挑眉的劉三斤,拍了拍他的肩膀。
「表現不錯,晚上好好獎勵你。」
-30-
劉三斤說要娶我。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剛睜開眼睛。
窗外的陽光灑下來,晃得我有些刺眼。
劉三斤抬手擦了擦我眼角的淚,問我:「你不願意嗎?」
我當然願意,十萬個願意。
「那你哭什麼?」他輕笑一聲,吻了吻我的眼角。
我縮進他的懷裏:「陽光太刺眼了。」
是心裏那道陽光刺眼,不是太陽落下的光刺眼。
「劉三斤,我是個寡婦。」我在他懷裏悶悶出聲。
劉三斤抬起我的頭來:「寡婦又怎麼樣?」
這句話他當日也說過。
「你還沒成過親,如果娶一個寡婦,會被人笑話。」村裏許多人都在看我們的笑話,幾乎所有人都認爲劉三斤只是睡我,不會娶我。
我也這樣認爲。
「他們笑話與我何干?我要娶你,娶的是你,不管你是待嫁閨中還是喪夫守寡,都跟我想娶你這件事無關。」他微微側身替我擋住窗外的陽光。
我的鼻子卻更酸了。
「那你之前爲什麼不願意娶我?」我的聲音裏帶了委屈。
我真的以爲他是因爲我是個寡婦纔不娶我的,爲此我還難過了好久。
但是我並不怪他。
「太危險了。」劉三斤看着我,眼睛裏有光亮,「在我不能給你安定的生活之前,我怎麼能娶你呢?」
我從牀上坐起來,被子從我身上滑落下去。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眸子暗了暗,隨後扯了被子將我裹起來。
「那你怎麼能走了都不跟我說一聲呢?你不怕我真嫁給顧大郎嗎?」我看着他,這個問題我一直都想問。
雖然我是騙他的,但他一點都不怕嗎?
劉三斤隔着被子抱着我,他的下巴擱在我的腦袋上,嘆了口氣。
「怕,不然怎麼會有人將我傷得那般重呢?」
-31-
劉三斤說的娶我,不是悄悄與我拜了天地就算。
他爲我準備了十里紅妝,要將我風風光光娶回家。
那些籌備婚禮的人,我基本都能叫出名字來,都是山上的人。
我看着那些人忙前忙後的,有了些不真實的感覺。
「也不用如此,我們只要補拜個天地就成了。」我說了違心的話。
哪位女子不希望有場風風光光的大婚呢。
但我是寡婦,跟別的姑娘不一樣,
劉三斤這樣大張旗鼓,一定會被村子裏的人背地裏指着說是被女人蒙了心。
但是劉三斤根本不聽。
讓我意外的是,他還請來了我爹孃。
大婚這天,我娘進了屋要給我梳頭髮。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永結連理……」我娘一邊梳一邊念。
聲音輕輕的,像是兒時給我唱的兒歌。
我被秦寺搶親的時候,是沒有這些的。
那時鄰里鄉親說的話都不好聽,她和我爹連送我出嫁都沒有送。
「十梳百無禁忌。」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有淚滴到了我的頭上。
我們好久都沒有這樣親近過了。
我偷偷跑回去看過她幾次,也知道她偷偷跑來看過我幾次。
我們誰都不想讓對方知道。
「娘。」我張了張嘴,還什麼都沒有說,眼睛裏就蓄滿了淚。
她帶淚笑了起來,她說:「傻丫頭,這大喜的日子不要哭,不吉利。」
我爹站在門口。
屋外的光落在他身上,讓他看上去十分落寞。
我看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他看過來,臉上神色難辨,他連忙轉身走開了。
「你不要怪你爹。」我娘輕輕替我插上紅豔的髮飾,「你弟弟還未成親,妹妹還未許人家……」
所以顧不上我。
所以不能由我敗壞了名聲。
我突然很委屈。
「我從小就聽話,乖順謙恭。」我視線模糊一片,「明明不是我的錯啊。」
娘從後面輕輕抱住我,怕弄壞了我的髮飾,又怕我感受不到她的抱歉,抱得小心翼翼。
「娘知道,娘知道,我的兒沒有錯,都是爲孃的錯。」她帶了哭腔,「若是那日……後來你爹偷偷抹了好幾次淚……」
越講我越委屈。
若不是劉三斤來了,我和我娘能抱着哭個三天三夜。
-32-
劉三斤用八抬大轎,將我抬着繞着白雲村走了一圈,最後趕在吉時前到了他的家裏。
下轎的時候,我聽見了顧大朗的聲音。
「音音,你放心,我娶你也定是八抬大轎,沒錢我自己抬。」
我噗一聲笑了出來。
一瞬間鑼鼓喧天。
劉三斤沒有牽繡球,他上前來牽住了我的手。
喜娘在一旁說不合規矩。
他一個字都沒有聽。
我被他握住手,一個天旋地轉後,被他打橫抱了起來。
他抱着我跨了火盆,走進大堂纔將我放了下來,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
絲毫看不出我們剛見面他動不動就將刀放在我脖子上的模樣。
劉三斤沒有讓人鬧洞房。
他推門進來的時候,我正在偷喫師妹給我悄悄端來的點心。
見他進來了,我連忙把點心藏到背後,再將喜帕放下來。
他幾步走過來,將我的喜帕掀開。
「餓壞了?」他眼睛裏全是笑。
我要是點頭豈不是很丟臉?
哪個新娘子會在新婚之夜承認自己餓壞了的?
我搖了搖頭。
卻見他從我身後拿出那碟點心放在一旁,他從中拿了一個喂到我嘴裏:「我可餓壞了。」
隨後他就俯身咬住了我沒含住的半邊點心。
漫漫長夜,紅燭搖曳。
一夜未滅。
聽說只要喜燭燃了一晚上沒有滅,那新人就會天長地久,恩愛不疑。
我醒來第一件事便是望向牀邊的喜燭。
果然沒有滅。
我看着躺在我身邊的劉三斤。
當日嫁給秦寺,我以爲我這輩子已經完了,從沒有想過會有今日。
此時劉三斤落了一個吻在我額頭上。
「不要在我的牀上想別人。」
我看着他依舊閉着的眼睛,笑了起來。
「好。」
(正文完)
【劉三斤番外】
-1-
我是江湖中令人聞風喪膽的雲山宮主人。
只要酬勞足夠,雲山宮可以接一切暗殺。
沒有云山宮殺不了的人。
準確來說,沒有我殺不了的人。
可是這次,要殺的是當朝太子。
太子微服出巡在外,身邊高手如雲。除了我,雲山宮誰也不能出這次任務。
殺豬匠這個身份是我一直用的身份。
因爲血腥味和血跡都可以不被人懷疑,而省去一切不必要的麻煩。
這個叫白雲村的小村子存在感很低,離白城也很近。
過不了多少時日,太子就要到白城了。
白雲村是最好的藏身之地。
只是沒想到我剛來不久,就來了個地痞。
若不是他非要撞到我的刀上,我是不會殺他的。
想來這個地痞在這村裏的名聲也是極壞的,他死了連個向官府報案的人都沒有。
從村民口中,隱隱還聽出了幾分我爲民除害的意味來。
那便極好。
若不是那地痞的妻子找上門來,我可能都不會將此事放在心上。
那Ťù₋女子長得如出水芙蓉,是難得的令人看着舒心的長相。
我以爲她是來尋仇的,還覺得她若是倒在我刀下,倒也不可惜。
卻沒想到她拿出幾張銀票,顫巍巍道:「這錢是謝謝你做我男人。」
……
我什麼時候做她男人了?
早就聽說白雲村的寡婦風流,沒想到倒讓我見識到了。
-2-
我剛把宮中叛變之一斬於刀下的時候,便聽到了巨大的聲響。
從牆上跳下來能發出巨大聲響的,絕不可能是有功夫的人。
抬眼一看,居然是那地痞的妻子。
聽人說叫白花兒。
這名字挺襯她的。
但是如今我一絲一毫都賭不起,寧願錯殺一千也不會放過一個。
若她也是早就潛伏在這白Ŧŭ̀ₓ雲村,那便要儘早除去。
事實證明她不是,而且腦子還有點問題。
我真的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但是我實在沒想到,我也有求她的一天。
我被太子的影衛傷得不輕,能不能回到自己的屋子裏不說,還可能暈在自己的屋子裏被追來的人發現。
於是我便聽到了白花兒的聲音。
她在跟她的那頭牛罵我。
我沒多想就進了她的屋子。
江湖中人不拘泥小節,不過是睡一覺。
卻沒想到這個女人如此難纏。
「半個月,不行算了。」她的手放在門框上,一副作勢要開門的模樣。
算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
我答應了條件後,她突然綻開一個耀眼的笑來。
她長得的確好看。
我想過無數種可能。
若是她真有心,就算我答應了她的條件,她也會去官府叫人來。
她沒有,一個人都沒有帶回來,帶回來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藥。
我見過許許多多的爾虞我詐,連宮中的人都可能隨時會叛變。
她這般我倒有些不習慣了。
-3-
白花兒娉娉婷婷地走進我家門的時候,我的心跳是漏掉幾拍的。
這麼多年,我過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從沒有過一個女人。
她輕輕走到我身前,問我:「你不會說話不算數吧?」
我自然是說話算數的。
但是第一次着實讓我有些丟臉。
我練了這麼多年武,從沒想過自己這麼無能。
沒想到這個小妖精居然又湊了上來。
那我便要一雪前恥。
這滋味真是難說。
想起來宮中有不少人都敗在女人手上,當時覺得不可理喻,如今卻有些能感受到了。
溫柔鄉,果然沒幾個人能抽身出來。
幾番後,白花兒在我身邊睡着了,我輕輕打開窗,月光就落到了她恬靜的臉上。
她突然蹙起秀眉,嘴裏嘟囔:「爹爹,不是這樣的。」
模樣又委屈又嬌嫩。
「我與他真的沒關係,爹爹你信我。」說着還小聲哭了起來。
我嘆了一口,伸手擦了擦她落下來的淚。
果然女人是比較麻煩的。
沒過幾日又到了刺殺太子的好時機。
意料之中,我又受了傷。
這次不一樣,明明我經過了白花兒的家,卻沒有進去。
若是我進去了,便會殃及她,就她那嬌嬌軟軟的身子,怎麼受得了那些東西。
我卻沒想到她會出現在我家中。
我又欠她一次。
-4-
村子裏的人對白花兒的評價不好。
我知道。
但是我不覺得。
她挺好的。
看着她急匆匆地跑回來,趕緊關上了門,然後將藥都藏到了牀下。
我就知道她肯定聽到了什麼風聲。
但是她沒跑,她開始脫衣服。
外衣被她扔到地上,動作着急又笨拙。
「我還受着傷呢。」奇怪,此時我竟還有心思與她調笑。
她瞪了我一眼,然後將肩上的衣服往下拉了拉,趴到了我的身上。
她用她本就不好的名聲,爲我打掩護。
門外那些個男人看着她,彷彿要將一雙眼睛都黏着她身上。
我將被子把她裹緊,突然想將門外那些個眼睛都剜了。
村裏人的話越來越難聽。
好多話都已經傳到了我的耳中,都是中傷她的。
是我對不住她。
但我沒辦法娶她。
我身後還有整個雲山宮,還有太子沒有殺。
我沒辦法娶她。
看着她眼中落下去的光,我突然有些心疼。
我是個冷血的殺手。
遇到她以後,好像變得不那麼冷血了。
這是音音跟我說的,她說我變了。
我眼睛裏有光了,在看白花兒的時候。
她說這對我來說不是件壞事,對雲山宮來說卻是件天大的壞事。
是的。
所以我要想想怎麼樣才能不成爲雲山宮的壞事。
音音這次來,就是讓我回宮中處理一些事情的,我剛好可以回去好好想想。
只是白花兒好像不高興了。
等我回來再哄她。
-5-
我已經安排好了。
等我將太子殺了,再將宮中一切事務交出去,我便可以回白雲村好好陪白花兒了。
可是她卻跟我說,她要嫁給顧大郎。
她說顧大郎家中幾代都是莊戶人家,殷實安穩。
她說得極有道理。
總比我這殺了一輩子人的要強上許多。
我將那把劍刺進太子心臟時就在想,若是她真要嫁給顧大郎,我也一定給她備一份厚厚的嫁妝。
就走了那麼一下神,便後身後的影衛捉到了。
他的劍沒入我身體的時候我便知道,上面有劇毒。
怎麼辦?
我連她出嫁都等不到了。
我沒想過我還能活下來,更沒想過醒來第一眼居然看到的是那個心心念唸的人。
她一雙眼睛通紅,哭得都有些腫了。
我小心地將她抱緊在懷裏,生怕這只是一個夢。
「你一個人來的?」
這麼遠的路,又那麼危險,她怎麼來的?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怎麼辦?
「大不了就ţü³是一死,我死了你就能娶她了,你難道不高興嗎?」她狠狠地在我肩上咬了一口,讓我清晰知道了這不是夢。
我哪裏要娶誰。
我只會娶她。
-6-
我要娶白花兒。
用最隆重的儀式,告訴所有人,她值得。
白花兒的父母看到我給出的禮錢時一愣,最後露出了難色。
她爹看了看禮錢,又看了看我:「她是個寡婦。」
我看着他:「她是白花兒。」
突然她娘細聲抽泣起來。
她爹把禮錢推了回來:「好好待她。」
我從小無父無母,不懂得他們的心境,但是我知道白花兒一定想他們送她出嫁。
只要他們答應送她出嫁,就行。
聽喜娘說,大婚前幾日新郎新娘不能見面,更不能有肌膚之親。
我生生忍到了洞房之夜。
牀上是我請了福壽雙全的老人來撒的帳,上面的棗、生、桂、子一樣也不缺。
喜燭燃了一夜也沒滅。
白花兒早上起來眼睛亮亮的,她說:「你知道嗎?只要喜燭燃了一晚上沒有滅,那新人就會天長地久,恩愛不疑。」
我知道。
所以喜燭是我親手做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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