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喫瓜手冊

後宮妃嬪都在熱戀。
趙才人日日與侍郎大人眉來眼去。
魏美人夜夜將赤色鴛鴦肚兜掛在不同狂徒的腰上。
妃嬪忙着偷人,丫鬟忙着望風。
而我騎在牆頭喫瓜寫黃文。
皇帝站在牆下,若有所思:「你從不偷人,莫非是對朕……」
嚇得我從牆上滾了下來:「我不是!我沒有!我只是性冷淡!」
次日,那位傳聞中姿容絕世卻不能人道的宴王爺找上我:「聽說你性冷淡?」

-1-
尉國很癲。
自記事起,我就反覆問爹爹一個問題。
「我們尉國,爲何這麼癲?」
爹爹想了半晌,說:「應該是老墳那邊的問題。」
皇帝貌醜,眉間鑲着鵝蛋大的一枚痦子。
卻喜美人,後宮人滿到需要打地鋪的程度。
我入宮前,爹爹問我:「禍亂後宮,攪弄風雲,你會不會?」
我一臉迷茫。
爹爹說:「算了,自己養的,自己有數。你就玩去吧,我擇機送人入宮換你。」
半年後,爹爹送了個美人入宮替我。
可我拒絕了。
這裏喫得好,住得好,管理寬鬆,位階按宮齡逐年晉升。
時不時還有妃嬪夜戰侍衛、權臣攜美私奔、皇子小媽混亂等大瓜可喫。
別提多刺激了!
入宮半年,我熱忱於奔走在喫瓜第一線,已經能憑藉敏銳的嗅覺,第一時間發現新瓜,並找到最佳喫瓜位。
因爲業務能力過硬,妃嬪明爭暗鬥時,常常重金從我手中收買對家黑料。
她們出手闊綽,鬥得招招狠辣。
畢竟,鬥輸了,是要給醜皇帝侍寢的。
不過半年,我已攢了滿滿一箱私房錢。
這麼好的日子,我做夢都要笑醒。
走是不可能走的,三頭驢拴我腿上,都不可能將我拉走。

-2-
來替我的美人名叫阿青。
念她好不容易進宮一趟,我想盡一下地主之誼,熱情招待她一番。
我問:「桃色香豔和家族倫理,你喜歡哪個題材?後宮純愛也有,只是比較小衆,需要等。」
阿青說:「那就桃色香豔吧。」
我說:「好。」
我爬到樹上,上觀天象,下觀各宮門前點的燈籠,略一盤算,拉起阿青:「走,去御花園蹲宋美人!」
阿青說:「你這一套流程真是行雲流水,熟練得令人心梗。」
月上柳梢時,宋美人果然來了。
美人衣衫薄如煙,粉面桃羞翹首盼。
花叢中立即跳出一個壯漢,將宋美人撲倒在地。
一時間薄衫亂飛,嚶嚶鵝鵝不絕於耳。
阿青不由得驚歎一句:「好傢伙!」
我分給阿青一把瓜子,點評道:「這個不太行,有點猴急,情緒遞進有點欠缺。」
「動作也不太雅觀,像犯了癲癇。」
「桃色香豔這一領域,還數魏美人的最好看。她挑的男人,個個長腿翹臀公狗腰。可惜她這兩日來了癸水,你沒眼福了。」
一戲落幕,宋美人穿好衣衫走了。
我拍拍阿青:「我就說我在宮裏過得很好吧!回去告訴爹爹,不必換我了,我不走。」
阿青想了想:「要不我也留下來陪你?」
我一愣:「你是不是想留下來看魏美人?」
阿青紅着臉:「不是。」
我問:「會畫畫麼?」
阿青說:「會。」
我一拍大腿:「如今黑料講究有圖有真相,我就是喫虧在畫畫像鬼畫符,挖到黑料也賣不上好價錢。行,你留下吧!」

-3-
阿青適應得飛快,並對這份差事表現出極大的熱情。
我倆迅速達成某種默契。
我一上樹,她就去拿筆墨。
我一比劃,她就同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
阿青的畫行雲流水,一氣呵成,該遮的地方遮,該露的地方露。
常看得人口乾舌燥,欲罷不能。
阿青畫畫,我寫文。
我倆盤算着,將來出了宮,把這些圖文裝訂成書,又能賣個好價錢。
有了阿青,我如虎添翼,不過月餘,私房錢已攢滿兩箱。
我大受鼓舞,恨不得日日騎在牆頭望風搞錢。
這不正常的舉動,終於驚動了皇帝。
這日,他踏着暮色而來,站在開滿了海棠花的紅色宮牆下。
甚煞風景。
「宮裏人說,你日日扒在牆頭盼着朕來,起初朕是不信的。」
皇帝一臉感動。
我騎在牆上,握着紙筆,第一次感到如此弱小無助。
想不到,宮斗的風還是吹到了我這裏。
這些年,後宮妃嬪美人爲了避寵,手段一個比一個狠辣。
皇后帶頭裝病,不是腰痠腿疼就是犯了頭風。
貴妃一月要來兩回癸水,一回十五天。
蓮妃有厭男症,鯉妃對龍袍過敏。
最狠的還是榮美人,爲了逃離後宮,她發奮苦讀,成爲史上第一位女狀元,到前朝當官去了。
此刻,我騎牆難下。
皇帝熱情地伸出手,要抱我下來。
嚇得我一頭栽了下來。
皇帝嘴角上揚:「也太心急了,你慢慢下來,朕還能跑了不成。」
他一臉暗爽。
我無語極了:「陛下,有沒有人告訴你,要多照照鏡子?」
皇帝:「有啊,皇后、貴妃、蓮妃、鯉妃都這麼說。怎麼了?」
我:「……沒什麼,玩去吧。」

-4-
皇帝指着我手中的紙:「黃昏作詩,好風雅,琅美人不愧是書香門第出身。來,給朕看看。」
我虎軀一僵,團起那張紙就往嘴裏送。
皇帝急忙勸阻:「別喫,墨有毒!」
「啊?」
我進退兩難,反手將紙團往他嘴裏塞。
皇帝:「……」
皇帝還是搶走了我的紙團。
他將其展開,聲情並茂念道:「夕陽餘暉下,海棠花影中,魏美人衣衫半解,她的赤色鴛鴦肚兜,正掛在那狂徒的腰上。」
皇帝的沉默震耳欲聾。
我恨不得把腦袋扎進牆縫。
他繼續念道:「魏美人跨坐在狂徒的小腹上,那八塊腹肌練得太過,硌到了美人的玉臀,美人連連嗔怪。」
皇帝抬頭看我:「你是這麼理解的嗎?」
我點點頭:「是啊,怎麼了?」
皇帝:「沒事。」
他低頭繼續念:「那狂徒一雙手臂精壯有力,一隻手扶上美人的細腰,另一隻手卻穿過美人濃墨般的髮絲,掐住美人的脖頸。美人頓時喘息粗重,香肩沁起一層薄汗,再也壓制不住的慾望自喉間喑啞喊出,驚飛了花叢中的兩隻蝴蝶,御池旁的一灘鷗鷺。」
皇帝皺眉:「掐死了嗎?」
我說:「當然沒有,這是房中情趣你懂不懂?」
皇帝:「學到了。後面呢?怎麼不展開寫寫?」
我說:「不能展開,展開就沒法過審了。」
皇帝不滿:「誰定的破規則,一口好的都不讓喫。」

-5-
唸完我寫的皇文,皇帝神態平靜。
「其實我知道,後宮妃嬪都在揹着我偷人。不過沒關係,我每天一堆破事焦頭爛額,剛好也有點力不從心。」
我驚呆了。
這是可以開誠佈公說的嗎?
真不拿我當外人。
我問:「陛下爲什麼還要執着地往後宮納美人?」
皇帝嘆氣:「先帝過了三十多年揮金如土的奢靡日子,見錢花光了,國要被滅了,這位六旬老人手腳麻利地爬到樑上吊死了,一點苦都不肯喫,留下這麼一個爛攤子給我,國庫空,兵權松,不扣下人質,我去哪要錢,去哪要兵。」
他掰着手指數:「去年魏美人偷人事發,她的首富父親拿出萬兩白銀賑災。前年蓮妃辱罵朕臭臭的,讓朕滾,後來她的將軍父親親自領兵,平了邊疆的亂子。」
我問:「那我呢?讓我進宮是圖什麼?」
皇帝想了半天,說:「想不起來了,也許是聖旨送錯了。」
我氣憤極了,於是開始戳他的肺管子:「後宮八十八個皇子,怎麼區分哪個是你的?」
皇帝說:「分得清,爲了方便區分,那八十八個裏面,一個我的都沒有。」
我無語極了。
「你可真是個大聰明。這些皇子,你準備怎麼辦呢?」
皇帝說:「養着唄,尉國子民都是朕的孩子。」
我啞口無言。
有生ṱű¹之年,竟見到了活佛。
上帝給他焊死了顏值的鐵門,卻也打開了格局的天窗。
皇帝轉向我,深情款款。
「可是琅美人,你和她們不一樣。你從不偷人,是不是對朕……」
我的腦袋搖出了殘影:「我不是!我沒有!我只是性冷淡!」
皇帝不信:「你敢說,對朕就沒有一絲心動?」
我信誓旦旦:「絕對沒有!如果撒謊,就讓我一胎三個男寶,個個長得像你!」
皇帝沉默了。
他說:「以後不要發這麼歹毒的誓了。」

-6-
我得了個外號,冷淡姐,並且失去了我的喫瓜根據地。
因爲有人在我日常騎的那處絕佳觀景牆頭豎了一塊牌子「琅美人在牆頭很想你」,成了皇帝最愛去的打卡地。
我向貴妃告發有人惡意宮鬥,禍亂後宮,罪不容誅。
貴妃卻批評了我一頓:「你找的那個破理由,我都不想說你,拿陛下當傻子呢?」
我反問她:「你一個月來兩回癸水,一回十五天的理由,有拿陛下當個人嗎?」
貴妃略一思忖:「也是。」
這時,鯉妃說:「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們先聽哪個?」
蓮妃埋頭縫着一件天青色斗篷:「好消息吧。」
鯉妃想了想:「不行,這樣我的敘事順序就不對了。」
蓮妃:「那就先聽壞的。」
貴妃扶額:「你就寵她吧。」
鯉妃說:「壞消息是,一月後七夕,陛下又在操辦宮宴了。」
衆人一片哀號。
「又要拿他那一堆破玩意出來拍賣,撈我們錢,吸我們血了!」
「你老公窮瘋了,這幾年爲了斂財,臉都不要了!」
「你老公!」
「你老公!」
「我前二十年不思進取,不學無術,嫁給醜撈男是我的報應。」
蓮妃問:「好消息呢?」
鯉妃說:「好消息是,宴王爺從北地回來了,也要來參加。」
宴王爺澹宴,尉國的銀甲戰神,後宮的人氣偶像。
不僅姿容絕世,還武力值爆表。
衆美人立刻心花怒放。
魏美人最激動:「我剛入宮時,有幸被他扶過一把,怎麼形容他的美貌呢?就算他扇我一巴掌,我都怕自己忍不住舔他手指。」
蓮妃:「6。」
鯉妃:「還得是你。」
可是傳聞中,這位處處發散着可惡魅力的宴王爺,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不能人道。
這幾年,他在北地征戰,敵國打又打不過他,用了無數次美人計想攻陷他,都失敗了。
敵國頭腦靈活地又用起了美男計,結果送去的美男死狀更慘。
於是,宴王爺似乎有什麼不可說的隱疾就漸漸傳開了。
魏美人扼腕:「這樣的天菜,怎麼就不行呢?!」
蓮妃話鋒一轉:「你們有沒有發現,其實陛下也不太行?」
貴妃立即點頭:「你別說,你還真別說。要是正經侍寢,燈一吹,眼一閉一睜,一宿也就過去了。可陛下偏偏不正經,非要給人讀半宿的《道德經》,讓人不得不整夜對着他的臉,猶如酷刑。」
鯉妃恍然大悟:「他們兄弟二人這不行的毛病,是不是遺傳?先帝總共就生了這麼倆兒子,要是他倆都不行,那先帝肯定也不行。先帝不行,那他倆肯定都不是先帝的種。這就能解釋了,爲什麼他親兄弟二人,長得如此南轅北轍!」
蓮妃看她一眼:「你再想想,你這段邏輯,能圓上嗎?」
鯉妃按着腦殼:「等一下,我再捋捋,頭好癢,感覺要長腦子了!」

-7-
告狀未果,我悻悻往回走。
路過御池邊,見一男子一身華服,身姿頎長,撐着一柄玉骨素傘,孑然立於葦叢中。
我以爲是皇帝。
因爲他最近得了雙矮子樂ṭü²,非常喜歡穿着它靜靜站在宮中各處,扮演遺世而獨立的氛圍感美男子。
別說,效果甚好。
我想繞路走,卻被叫住了。
「我在等你。」那人聲音清冷動聽。
我回頭,那人將傘斜斜抬起,露出骨相凌厲絕豔的一張臉。
這世上沒人可以長得如此不顧別人死活。
除非他是澹宴。
澹宴走近我,饒有興趣地問:「聽說你性冷淡?」
我不太靈光的腦子瞬間轉了一百八十個彎。
有這麼久的喫瓜經驗傍身,我也不是什麼傻白甜。
於是我省略了中間你問我猜的步驟,直截了當說:「你不能人道,我性冷淡,所以你想和我家族倫理,後宮純愛?」
澹宴如遭雷擊。
他說:「你是這麼理解的嗎?」
我點點頭。
澹宴說:「其實是想請你幫個忙。七夕夜宴,陛下犒賞三軍,定然又是賞酒,賜美人。 」
我表示認同。
皇帝摳門,恨不得一個銅板掰成兩半花。
別人賞賜重臣,賜金銀府邸。
他就會賜美人,畫大餅。
能不花錢,絕不肯花一分。
「這些年,我飽受美人計之苦。有想置我於死地的敵國細作,也有渾水摸魚的妃嬪仕女。去年新歲宴,魏美人坐在我邊上,她就往我杯中下了催情藥。幸虧下得太多,化不開,被我發現了。」
澹宴表情沉痛。
「所以這次,想請你坐在我旁邊。別人在,我不放心。」
我猶猶豫豫:「可這……」
澹宴從衣袖裏摸出兩隻金錠放在我手中。
我天人交戰:「這不是錢的問題……」
前車之鑑,她們實在太瘋了,我怕自己搶不贏。
澹宴又從另一隻衣袖,摸出一支簪子放在我手中。
我頓時震驚得說不出話。

-8-
簪叫沉月簪,巧奪天工,價值連城。
連後位都不爭的妃嬪們,卻用盡了各種惡毒的手段想要得到它。
她們不惜大打出手,縱使不能將這簪戴在自己頭上,也絕不允許它出現在對家頭上。
可是皇帝誰都沒賞。
他每天半夜戴在自己頭上,扮演貴妃。
我剛入宮時,恰逢花朝節,宮中簪花祈福,皇帝破天荒拿出沉月簪作爲彩頭。
誰先摘得掛在瓊花樹頂的祈福燈,沉月簪就賞誰戴一天。
衆妃嬪語氣不屑:「戴一天而已,又不是賞,哪裏就那麼稀罕了?」
只有我信了。
比賽一開始,她們就像脫繮的野馬般衝了出去。
我後知後覺跟着往前衝,卻死活擠不進去,摸不到樹。
好不容易等大多數人爬上去了,我也摸到樹往上爬,卻不知被誰一腳踩在臉上,蹬了下去。
「要死要死要死。」
我內心很絕望。
落地時,卻被誰接住了。
那人抱着我穩穩落地,聲音清冷:「身體這麼弱,平日不鍛鍊嗎?」
我被踩了一臉泥沙,睜不開眼,只好牢牢揪住他的衣袍。
他身上淡香怡人,沒有男人臭臭的氣息,我想,大約是個太監。
我說:「多謝公公,公公好身手。」
那人沉默了。
我說:「我自小沒娘,我爹比着我孃的樣子,想將我培養成才女閨秀。他沒想過,我其實是隨了他。讓我學琴,我彈得如魔音貫耳。讓我學畫,我學得像鬼畫符。學得四肢都退化了,啥也沒學成。」
那人笑了:「現在開始練,也還不晚。」
那場比賽,最後獲勝的是整日裝病的皇后。
此後我便開始練習爬牆上樹,想在來年比賽中一鳴驚人,一雪前恥。
卻沒想到,牆頭樹上看到的風景過於刺激,從此開啓了我喫瓜搞錢的事業,也算意外之喜。
我捧着沉月簪,淚眼婆娑:「當真給我嗎?」
不知是不是我開心得失心瘋了,我竟感覺澹宴笑得一臉寵溺。
「當真。」
本想問問他,如何從摳門皇帝手中討來這支簪,又如何捨得送這麼重的禮。
想了想還是憋住了。
怕說多了,他再反悔。
他捏過沉月簪,小心地簪在我的髮髻上。
「好看。」他眼中笑盈盈。
他問我:「還有什麼問題嗎?」
我使勁搖頭:「沒有了,我回去就扎馬步、舉沙袋,一定將你保護得天衣無縫!」
澹宴笑了:「那就這麼定了。」
他轉身就走。
我喊住他:「等等!你怎麼確信,我是真的性冷淡,萬一我不是呢?」
澹宴微微側頭:「之前不能確定,現在確定了。你看我時神色如常,看錢時,眼裏纔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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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宴的話振聾發聵。
我對自己產生了深深的質疑。
我找來我的好朋友,太醫院的崔燦。
如今後宮人太多,太醫們忙得不可開交,只有他門可羅雀。
因爲他的研究方向是人類面部痦子切除。
目標病人只有一個,便是皇帝。
可皇帝遲遲不肯做。
別人紛紛以各種由頭晉升了,只有他入宮十年,還在底層。
崔燦簡單粗暴地爲我把了脈,聽了心跳,說:「確診了!你確實有這病!」
我大驚:「怎麼確診的?」
崔燦說:「正常女子,被男子這樣直接搭脈摸手,又靠在胸口,哪個不臉紅心跳?可你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不服:「不是說醫者無性別!」
崔燦指着自己臉上未散的紅暈:「你是醫者還是我是醫者?我都有反應,你卻沒有!」
我惱羞成怒:「你個庸醫,盡是旁門左道!」
崔燦說:「我一個外科醫者,給你看內科,本就專業不對口,能看就不錯了,要什麼正門正道。」
他龍飛鳳舞地寫了一張診單,遞給我:「去抓點藥調理調理吧。」
我看了看,一個字都辨認不出。
「你寫成這樣,讓御藥房怎麼抓藥?」
崔燦狂放不羈:「他們幾十年抓藥經驗,自由發揮可能比我開的效果要好。」
我:「……」

-10-
收的禮太重,我良心不安,便每日勤勤懇懇扎馬步,舉沙袋,掄大錘。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律又勤奮。
澹宴的禮,還在源源不斷地送來。
今日是一套頭面,說最好的頭面才能配沉月簪。
明日是一套錦服,說最美的衣服才能配這套頭面。
後日又是一雙玉鞋。
阿青一臉震驚:「宴王爺是謀權篡位被你看見了嗎?」
我穿上整套服飾,華貴逼人。
阿青摸着我的衣襟感嘆:「這是想讓你登基稱帝啊。」
我感到無以爲報,人生頭一遭親自繡了一隻香囊準備送他聊表誠意。
我把香囊拿給阿青,還沒開口,阿青搶先說:「好醜的香囊,我不要。」
我說:「首先,這不是給你的。其次,這是我親手繡的。」
阿青立即改口:「好情深義重的香囊。」

-11-
七夕夜宴,花好月明。
衆美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卻紛紛穿了便於活動的平底鞋。
我知道,這是一場鏖戰,於是早早紮起馬步,熱起了身。
皇帝攜澹宴一進來,氣氛頓時熱烈起來。
澹宴一身素繡玄服,矜貴冷冽,襯得旁邊的皇帝像只五顏六色的大糉子。
大糉子喜不自勝:「愛妃們好熱情,快入座吧!琅美人,你也不必行那麼大的禮。」
澹宴忍着笑,向我這邊走來。
我這纔看清,他腰上繫着我那隻醜香囊。
蒼天可鑑,我只是爲了表達謝意,沒讓他真的於大庭廣衆之下佩戴在身上讓我社死。
Ţũ₍他長得如此花容月貌,穿得如此不落凡俗,卻搭這樣一隻扎眼的香囊,成爲全場第二有病的穿搭。
第一有病的是鯉妃,大熱天的,她卻披了一件天青色斗篷。
一桌兩座,澹宴從容落座。
衆美人頓時死死盯着澹宴身旁的空座。
皇帝說:「宴王征戰勞苦,賜美人斟酒!」
衆美人面上矜持,卻足下生風,一擁而上。
我一個馬步上前,死死攔住那個空座。
誰都別想坐下!
一時間,七手八腳都朝我身上招呼,ẗŭ₉想將我挪開。
我屏住氣息,巋然不動。
魏美人急眼了,上來一個別馬腿。
我輕蔑一笑,當我這一個月的馬步白扎的?
抬腿將她絆倒在地。
皇帝看得目瞪口呆。
「你們這麼好的身手,不如邊疆的仗,你們去打?」
衆人悻悻鬆了手。
澹宴笑眯眯朝我一揖:「那就勞煩這位美人。」
任務圓滿完成,我和澹宴心照不宣,默默開心。
我開開心心坐下。
澹宴開開心心向我挪了挪。
我也開開心心向他挪了挪。
他給我夾塊櫻桃肉。
我給他夾塊脆皮肘子。
皇帝眼風掃到我倆,飯都喫得不香了。
「你倆要是這樣,那朕能不能坐中間?」

-12-
酒過三巡,兩個小太監抬上來一隻箱子。
身旁的蓮妃停杯投箸:「完了,噩夢開始了。」
皇帝酒興甚濃:「晚宴的重頭戲來了,朕的周邊競拍活動,現在開始!」
他從箱子中翻出自己的墨寶,比他顏值好看不了哪去的字,寫着一首平平無奇的酸詩。
衆人一臉不屑。
我暗想:這也有人買?
可我又想錯了。
活動一開始,衆妃嬪紛紛加價爭搶,轉眼哄擡到了白銀一百兩。
我問旁邊搶得面紅耳赤的鯉妃:「圖啥啊?」
鯉妃說:「快搶吧,後面的更變態。」
這件墨寶被鯉妃以三百兩白銀競得。
皇帝很開心。
「愛妃們雖然平日不善表達,內心還是愛朕的。」
他喜滋滋地拿出第二件寶物,他用過的汗巾。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
意料之中的變態,來得意料之外地快!
我問澹宴:「不買不行嗎?」
澹宴說:「有一回,也是這樣的活動,喜嬪沒買,皇帝連着去她寢宮睡了一個月。」
我瞬間急了,高高舉起面前的牌子:「五十兩!」
現在不買,後面保不準再出來什麼變態玩意兒。
誰知,魏美人卻和我槓上了。
我出五十,她出八十。
我出八十一,她出一百。
一副勢在必得的架勢。
我內心焦苦,兩個芳齡大美人,爲了爭個醜男用過的汗巾,搶得你死我活。
癲,好癲,癲得想死。
這時澹宴舉起我的牌子,緩緩開口:「一百零一。」
魏美人:「八十。」
澹宴:「五十。」
皇帝急忙落錘:「成交成交!再叫下去,我得倒貼你錢。」
小太監用精緻的烏木托盤端來那條汗巾唱道:「恭喜琅美人,以白銀五十兩價格競得陛下親用汗巾一條!」
另一個小太監將汗巾在我面前抖開展示。
只聽「砰」的一聲悶響,身旁的澹宴倒在桌上,手中杯酒灑了一地。
我喊起來:「陛下,你的汗巾把宴王爺燻暈過去了!」
周圍又是乒乓亂響。
陸續有美人倒了下去。
我帶着哭腔:「陛下,你的汗巾把大家都燻昏過去了!」
皇帝說:「你給朕動動腦子,他們明顯中毒了!快來人!」
我動不了腦子了。
因爲我也昏過去了。

-13-
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躺在牀上。
牀裏側躺着澹宴。
牀下蹲着雙目炯炯的阿青。
我很無助:「阿青,這是怎麼回事?」
阿青撫摸着我的腦袋:「別怕。我長話短說,現下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我們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了!」
我一頭霧水:「什麼成功,什麼東風?」
阿青說:「你還記得,入宮時,你爹對你最初的期望嗎?」
我想了想:「禍亂後宮,攪弄風雲?」
阿青:「對!我就是入宮來替你做這件大事的!」
我惶恐得語無倫次:「你是什麼人,我爹是什麼人,你們是什麼人?」
阿青:「放心,我們不會傷害尉國,只是想給尉國換個皇帝。換個長得好看,腦子好使,武力還高的。」
這個指向相當明顯。
我看了看身邊躺着的澹宴:「他同意了嗎?」
阿青搖頭:「他不同意,所以我們要逼他同意!現在,你就把他睡了,逼他造反,拿下皇位!」
我覺得這很不公平。
「爲什麼要我睡他,你怎麼不自己睡他,我爹怎麼不自己睡他?」
阿青手指戳着我的腦門:「他又不喜歡我,我睡了他,他殺了我就是,做什麼謀反那麼麻煩!」
「可他也不喜歡我啊!」
「誰說他不喜歡你。你當自己爲什麼突然被送進宮,因爲他去你家提親求娶你啦!你爹這才連夜將你送進宮,想要離間他們兄弟二人,逼他謀反!」
我仍不放棄掙扎:「就沒可能,他去我家是向我爹提親的嗎?要不讓我爹來睡睡試試,別搞錯了。」
阿青面如死灰:「我腦袋進屎了在這跟你講道理。」
她捏住我的下巴,簡單粗暴灌了我一碗藥。
「別怕,催情藥而已。」
說罷出去關上了門。
我哭起來:「我跟你們這些癲公癲婆拼了!」
可我的手漸漸不聽使喚,呼吸也漸漸變得粗重。
我開始解澹宴的衣服,又不要臉地吻上了他的脣。
距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時,澹宴醒了。
那雙好看的眼睛溼漉漉望着我。
我眼神迷迷瞪瞪:「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耍流氓?」
澹宴扶住我的腰,溫聲說:「沒見過流氓耍得這麼菜的。」
他翻身上來,又落了帷帳。
我含糊問:「你不是不能人道麼?」
澹宴說:「你不也性冷淡麼?」
他騙了我,我也騙了他。
我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好配。

-14-
我成功了。
然而事實卻一波三折。
宮中本就潛伏着北國細作。
澹宴已平北地戰亂,殘存在宮中的北國細作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回又回不去,留又留不下。
他們趁亂而起,綁了皇帝,想要掙條活路。
大殿之外,兩方對峙不下。
無人敢貿然動手,也無人敢放虎歸山。
直到……澹宴出現了。
後宮的人,包括我,都沒見過戰場上的澹宴是何等威風。
此刻,他一身玄衣,坐於馬上。
未負兵甲,神態也是吊兒郎當。
他眼睛微眯,對着細作喊話:「殺,快殺了他,他死了,我好登基。」
幾名細作神色略顯慌亂。
皇帝也很慌張:「好你個小兔崽子!」
澹宴不理會他,繼續笑着喊話。
「殺不殺他,你們今日都難逃一死。區別是,放了他,他仍是皇帝,承你們情,留你們全屍。殺了他,我就是皇帝了。你們知道的,我可沒有那麼心慈手軟。」
細作說:ťů₁「死都死了,我還在乎全屍?」
澹宴神色淡定:「首先,死在我手裏,不會那麼痛快。其次,我爲了彰顯兄友弟恭,讓自己這皇位坐得衆望所歸,必然追查你們身份,刨你們祖墳,誅你們九族,爲我兄報仇。雖然麻煩了點,這出戏,定是要做給世人看的。」
幾名細作的臉色由紅轉白,白又轉黑。
他們看了看馬上的澹宴,又看了看刀下的皇帝。
哪個更不好惹,心知肚明。
他們先是交頭接耳,突然又哭又笑。
最終他們放開了皇帝,齊齊自刎。
圍觀的美人見到這血糊糊的場景,嚇得吱哇亂叫。
鯉妃將腦袋埋在蓮妃懷裏,瑟瑟發抖。
「原來宴王爺打仗是這個風格,不費兵卒,只動嘴就可以血流成河啊!」
「不然你以爲陛下爲何最喜歡讓王爺帶兵打仗。不是將軍用不起,而是王爺,更有性價比!」

-15-
澹宴像栽蘿蔔一樣,將皇帝栽在龍椅上。
「邊亂內奸都已肅清,現在兵權給你,琅顏給我。你當好這個皇帝,別讓我再給你收拾爛攤子了。今後,我要當個真正閒散逍遙的王爺。」
皇帝驚魂未定:「其實這皇帝,我不當也行。」
澹宴:「不行,你得當。」
皇帝:「你能力比我強……」
澹宴:「你道德底線比我低。」
皇帝:「你長得比我好……」
澹宴:「你臉皮比我厚。」
皇帝:「你……」
澹宴:「別說了,你具備當皇帝的一切品格。」
皇帝哭喪着一張臉,弱小又無助:「你小子,跟先帝一模一樣,是一點苦都不肯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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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終於同意切了痦子。
那天,崔燦和皇帝關起門來,忙活了整整兩個時辰。
出來時,崔燦都累哭了,哭得兩眼通紅。
痦子切除得很成功,崔燦有功,升官了。
我去崔燦家中向他道喜。
他卻坐在門口,鬱鬱寡歡。
我拍拍ťûₓ他的肩膀:「我懂你。苦學多年的事業一朝告成,有成功的喜悅,也有淡淡的失落。」
崔燦哭喪着臉:「你不懂。他那痦子,是他粘的,一撕就撕下來了。我苦學了十年的專業,就這麼白瞎了。」
我驚了:「怎麼會這樣,可你不是進去了兩個時辰?」
「我哭了一個時辰,陛下又花了一個時辰才把我哄好。」
「可他爲什麼要粘這痦子呢?」
「陛下說,由於先帝不務正業,到他登基時,朝堂早已一盤散沙,個個偷奸耍滑,無人肯出錢出力。他想破了腦袋,想了這個辦法, 從大臣富戶家中廣納美人入宮, 也不寵幸,只縱得她們上房揭瓦。拿捏了人質, 又打了苦情牌, 他才能理直氣壯地要錢要兵。他怕自己的美貌太盛,耽誤了這個計劃, 所以粘了這痦子,封印住自己的美貌。」
我感慨:「陛下雖能力平平,卻也在他的能力範圍內,做了最大的努力和犧牲。他原本的樣貌, 竟然這麼美麼?」
崔燦不吭聲。
煥然一新的皇帝召集了衆妃嬪。
他一甩龍袍, 意氣風發:「朕的面,美麼?」
皇后:「是好看多了。」
皇帝雄姿英發:「今晚,朕要享受一下你們搶着侍寢的感覺。」
衆妃嬪:「……」
貴妃:「你想多了。」
蓮妃:「好看多了, 並不等於多好看。」
鯉妃:「你只是切了痦子,並沒有切除眼睛, 自己照照鏡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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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澹宴大婚那日,宴王府擠了個水泄不通。
從宮中放出來的美人們重獲自由, 紛紛略帶薄禮,來我婚宴上摟席。
「琅顏這廝,從我們姐妹身上掙了多少銀子,今日必要狠狠喫回來!」
我爲魏美人留了富麗堂皇的一個上座。
宮中半年,數在她身上賺的銀子多, 算是答謝我的榜一大哥。
魏美人咬牙切齒:「我又爲你添了一倍的嫁妝, 四捨五入, 約等於我也嫁給了澹宴。」
阿青離開那天, 我去給她送行。
「我從來沒問過你,阿青, 你姓什麼?」
「我姓蘇, 名爲蘇青。宮中已故的蘇妃, 是我的姐姐。」
阿青出身江南書香之家,姐姐擅琴,蘇青擅畫。
原本美滿幸福的家, 卻一朝接到聖旨, 讓蘇家送一個女兒入宮。
姐姐心疼阿青,自告奮勇入宮去了。
在宮中卻鬱鬱寡歡,不過一年就病逝了。
皇帝下令厚葬, 並將這位蘇美人追封爲蘇妃。
然而榮光再盛,終究換不回姐姐一條命。
從此阿青就恨上了皇帝。
阿青騎上馬,與我告別。
「轉告皇帝, 既坐了皇位,就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當好這皇帝。雖然他不追究我的罪名, 可我卻不能保證,不會再回來取他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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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皇帝又去了我曾騎過的那處牆頭。
他看着牆上的牌子,上面的字已經改成了「琅王妃在洞房很疲憊」。
皇帝面色憂傷。
皇后感慨:「當年王妃喜歡在牆上看風景, 王爺也騎在馬上看這牆。牆頭馬上遙相顧,有情人終成眷屬啊。」
皇帝說:「你說話很讓朕鬧心,就封你爲鬧妃吧。」
皇后:「……」
ƭū́₈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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