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哭的狐狸

我小時候,村裏下了一場大雨,一隻狐狸跑進我家雞圈裏躲雨,它還咬死一隻雞,我爺把那狐狸打死,還把狐狸皮扒了下來。

-1-
狐狸肚子裏有四隻小狐狸,那四隻小狐狸已經成形,還有口氣。
我爺皺緊眉頭,他說:「我也不知道這狐狸懷着崽子,這事辦得,有點作孽了。」
我爺盯着那四隻小狐狸看,他神色複雜。
那四隻小狐狸,只活了一會兒,就死了。
我奶嘆了口氣,她說:「這懷崽子的母狐狸怨氣最大,咱還是找個地方把這些狐狸埋了吧。」
我爺說:「埋哪裏?」
我奶四處看了看,我家院子很大,我奶說:「埋在院子裏吧,咱還能看着點。」
我們村四周環山,山上不僅有狐狸,還有野豬,狼。
要是把狐狸埋到山上,肯定會被挖出來喫掉。
我爺說:「行,那就埋院裏。」
我爺拿着鐵鍬,在牆根底下挖了坑,把母狐狸和四隻小狐狸放到土坑裏。
我爺拿起地上的狐狸皮,他有點猶豫,這狐狸皮能賣錢,賣到鎮上,能換回來兩隻大公雞。
我爺看向我奶,他說:「老婆子,這狐狸皮咱留着不?」
我奶皺了皺眉頭,這狐狸皮能賣錢,她也有點猶豫,畢竟家裏沒什麼錢。
我奶說:「這狐狸皮留下吧。」
我奶話音剛落,我好像看見那母狐狸動了一下,它好像還Ṱüₛ沒死透。
我說:「爺,那母狐狸好像還活着。」
我爺低頭看了眼母狐狸,那母狐狸確實動了幾下,它身邊的幾隻小狐狸,也跟着動了一下。
其中還有一隻小狐狸湊到母狐狸身下,像是在找奶喫。
我爺點了袋旱菸,抽了幾口,他說:「活不長,它都沒皮了,那小狐狸沒奶喫,也活不長。」
我爺說完這話,就開始填土,很快他就把土坑填上,還用腳踩了幾下。
我奶說:「老頭子,你把狐狸皮拿到鎮上賣了吧,換兩隻公雞回來。」
我爺點了點頭,他套上驢車,拿着狐狸皮去鎮上。
等到天黑,我爺纔回來。
他從鎮上買回來一隻公雞,還有一壺白酒,我爺特別愛喝酒,嗜酒如命,每次喝完酒,他就耍酒瘋,砸家裏東西。
我奶特別煩我爺喝酒。
見我爺拿回酒,我奶生氣地說:「周老三,你有沒有點臉?還買酒喝?」
我爺坐在土炕上,小聲說:「我又不多喝,就喝一點,不喝醉。」
我奶瞪了我爺一眼,她把酒壺鎖到櫃子裏,不讓我爺喝。
我爺不喝酒的時候,害怕我奶,我奶不讓他碰酒,他也不敢碰,只能坐在土炕上抽悶煙。
到了晚上,我奶從倉房裏拿出一個竹筐,竹筐裏放着七八個笨雞蛋,我奶說:「我去給小柱媳婦下奶,櫃裏的酒你不行偷喝。」
我奶把鎖櫃門的鑰匙放到口袋裏,我爺說:「鑰匙都讓你拿走了,我咋喝?」
我奶瞪了我爺一眼,然後看向我,她說:「小福子,看着點你爺,他要是喝酒,你就過來找我。」
我點了點頭:「知道了。」
我奶說完這話,拎着竹筐出門,家裏只剩下我和我爺。
我爺還是饞酒,他拿了根細鐵絲,把鎖櫃子的鎖頭撬開,把那壺白酒拿了出來。
我說:「爺,我奶不讓你喝酒,你喝醉了嚇人。」
我爺耍酒瘋很嚇人,我還記得三年前,我爺耍酒瘋,他把家裏養的山羊砍死了,砍成大大小小十幾塊。

-2-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笑着說:「我就喝幾口,不多喝,別告訴你奶。」
我爺說完這話,又從櫃子裏拿出兩個糖球遞到我手裏。
我猶豫了幾秒說:「那你只能喝三口。」
我爺摸了摸我的頭,他笑着說:「行,聽你的。」
我爺拿起酒壺,連着喝了幾大口,他喝到酒,臉上露出笑,很是滿足。
我說:「夠三口了。」
我爺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他又喝了幾大口,那白酒的度數很高,很容易喝醉。
我想攔我爺,卻被我爺推開,他大聲說:「什麼時候輪到你管我了?滾出去!」
我爺朝着我發火,他眼睛瞪得老大,有點嚇人。
我不敢說話,默默地跑到院子裏,我猜我爺又要喝多了。
我不敢耽擱,急忙朝着小柱家跑,到小柱家,就把我爺偷喝酒的事告訴我奶。
我奶聽完就急了,她小跑着回家,我跟在後面。
小柱家距離我家有點遠,我們兩家一個住在村西頭,一個住在村東頭。
等到了家,就看見我爺跪在地上挖坑,他把坑裏埋的狐狸都挖了出來,還用菜刀把狐狸砍成好幾段,菜刀上沾滿了狐狸的血。我爺還在砍狐狸。
我奶愣了幾秒,眼神里帶着恐懼。
我奶大喊道:「周老三,你發什麼瘋?把菜刀放下!」
我爺像是沒聽見我奶說話,繼續砍眼前的狐狸,有隻小狐狸都快被我爺剁成肉泥了。
我爺低着頭,自言自語道:「禍害,你們都是禍害,就該砍死!」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神道道的,像是中了邪。
見我爺沒反應,我奶Ťŭ̀ₛ又提高了一個音調,她大喊道:「周老三,你停手。」
我爺這纔有了反應,他緩慢地抬起手,看着我奶說:「你喊啥?我問你喊啥?」
我爺突然站了起來,他看我奶的眼神充滿戾氣,彷彿要殺人。
我奶把我護在身後,她語氣突然軟了下來,她說:「老頭子,你喝多了,快把刀放下,進屋睡覺。」
我爺朝着我奶喊:「我沒瘋!我看你才瘋了。」
我爺說這話的時候,還掄起菜刀,朝着空氣砍了一下。
我奶皺緊眉頭,她把我抱了起來,我奶說:「這天要下雨,快進屋吧。」
我爺說:「我不進屋,你們也不能進屋。」
我爺拿着菜刀,突然走到我奶面前,他用手抓住我奶的衣領,把我奶拽到埋狐狸的土坑前,他大喊道:「跪下,我讓你跪下,把狐狸埋了。」
我奶把我放到地上,她看着我爺說:「周老三,你能不能過日子?」
我爺瞪了我奶一眼,他把菜刀架在我奶脖子上,逼我奶跪下。
我奶只好跪在地上,把剁碎的狐狸,一點一點放到土坑裏,又把土填上。
見我奶把土坑填上,我爺把手裏的菜刀扔下,他晃晃悠悠地進了東屋,我奶嘆了口氣,她看着我爺的背影說:「周老三,你早晚會出事。」
我奶話音剛落,我就聽見一聲巨響,打雷了,隨後短短幾秒,就下起了瓢潑大雨,我奶抱着我進了東屋。
我爺已經睡了。
我奶把我放到土炕上,讓我睡覺,半睡半醒間,我聽見哭聲。
我坐了起來,我是靠窗戶睡的,我看見我家院裏有兩隻狐狸,那兩隻狐狸在哭。

-3-
我剛要喊醒我奶,那兩隻狐狸就跑了。
我還是第一次聽見狐狸哭,那聲音很瘮人,像是嬰兒的哭聲。
狐狸跑後,我不敢靠窗戶睡,我爬到我爺我奶中間睡。
第二天一早,我爺酒醒了,他看着滿院的狐狸腳印開始發慌。
我爺說:「老婆子,這可咋辦?」
我奶瞪了我爺一眼,她數落我爺:「讓你忌酒,你不聽,偏要喝酒,這回出事了,你自己想辦法吧。」
我爺皺緊眉頭,他一點主意都沒有,急得滿頭都是汗。
我爺說:「老婆子,我怕這狐狸報復我,你快幫我想想辦法,再怎麼說我也是生子的爹,你不能不管我啊。」
生子是我小叔的名字,他還沒結婚,在城裏打工。
我奶嘆了口氣,她沒好氣地說:「要不是看在生子的面上,我真想不管你,讓你被狐狸咬死算了!」
我爺說:「老婆子,都這個時候了,你就別說氣話了,快給我想想辦法。」
我奶惡狠狠地瞪了我爺一眼,她說:「我去求陳瞎子。」
陳瞎子會算卦,身上有點本事,就是脾氣有點怪,不是誰都見。
見我奶要去求陳瞎子,我爺臉上露出笑Ţũ₁,他說:「老婆子,路上慢點。」
我奶冷哼一聲,她看不慣我爺,但又沒法子,只能在一起過日子。
我奶把雞圈裏的大公雞抓到,拎着大公雞出了門。
我奶走後,院子裏只剩下我和我爺。
我爺坐在板凳上抽旱菸,眼神複雜,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我蹲在水井旁邊玩。
突然,我家院門開了,走進來倆人,這倆人的面相有點怪,尖嘴猴腮的,嘴巴很長。
一個是老頭,一個是老太太,年紀和我爺差不多。
見有人進院,我爺起身,他問:「你們找誰啊?」
那老頭開口說:「我們找王奎。」
王奎是我家鄰居,我們兩家之間只隔了一道小土牆。
我爺說:「你們找王奎幹啥?」
那老頭眯縫着眼睛,他說話的聲音也有點怪,聲音很尖,不像他這個年紀的聲音。
老頭說:「王奎是我女婿,他說家裏的房子空着,讓我們老兩口搬來住。」
我ţúₒ爺笑着說:「這家就是。」
王奎和他媳婦在城裏打工,只有過年的時候纔回來,他家院裏都是雜草,要想住人,還得收拾一下。
那老頭和老太太對視一眼,像是在交流什麼,那老太太開口說:「老哥,你能幫忙收拾下院子嗎?我腰不好,不能彎腰,我給你們做飯,買酒喝。」
我爺一聽有酒,他眼睛都亮了。
我爺笑着說:「都是鄰居,幫點忙應該的。」
我爺拿了兩把鋤頭,就跳進王奎家院裏,他和那老頭一起幹活,那老太太站在陰涼的地方,只露出半張臉,那半張臉在笑。

-4-
沒過一會兒,院裏的草就被弄乾淨了。
那老太太把飯菜端上桌,又把一壺白酒拿上來,給我爺倒了一大碗。
那老太太笑着說:「老哥,多喝點,我家酒管夠。」
我爺笑了笑,他拿起酒碗就喝了兩大口,我拉了拉我爺的胳膊,小聲說:「爺,我奶不讓你喝酒。」
我爺說:「喝一點沒事,我又不喝醉。」
那老太太又給我爺倒了一碗酒,我爺拿起酒碗,幾口就喝乾淨。
他笑呵呵地說:「這酒好喝,在哪兒買的?」
那老頭說:「不是買的,我們自己家做的,我們老兩口打算在村裏賣酒,到時候老哥你可得來捧場,白送你幾壺酒。」
我爺瞪大了眼睛,他詫異地說:「你們會做白酒?這手藝可了不得,能賺大錢。」
那老頭和老太太笑了笑,沒說話,目光落在我爺的身上,盯着我爺看。
我爺又跟他們閒聊了幾句,那老頭叫黃大福,那老太太叫黃桂香。
我爺喝了個酒飽,他晃晃悠悠地起身,笑着說:「我先回去了,你們有事叫我。」
我爺的肚子喝得圓滾滾的,他從來不在外面耍酒瘋,都是回家裏鬧。
黃大福眯縫着眼睛,他把剩下的半壺酒遞到我爺手裏:「老哥,這酒你拿回去喝,今天你可幫了我家大忙。」
我爺嘴上推辭幾句,還是收下了白酒,他領着我回家。
回到家,我爺就坐在土炕上罵人,他把家裏的人都罵了一遍,還把家裏的水壺踢碎了。
他鬧完,就躺在土炕上睡覺。
等到了晚上,我奶纔回來,她剛進屋就聞到酒味:「小福子,哪來的酒?」
我說:「鄰居給的。」
我奶皺了皺眉頭,她把我爺喊醒,我爺睡了一下午,已經醒酒。
我奶瞪了我爺一眼,她說:「周老三,你是一點臉都沒有,又喝酒!」
我爺揉了揉眼睛,他賠着笑臉說:「王奎的老丈人,丈母孃來了,我幫忙收拾下院裏,他們請我ŧůₗ喝酒,我就喝了幾口,沒多喝。」
我爺話音剛落,我奶就踢了我爺一腳,她小聲說:「這王奎的老丈人,丈母孃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你不覺得奇怪?」
我爺愣了幾秒,他的眼珠子來回轉了兩下,眼神里帶着惶恐,他小聲說:「老婆子,你可別嚇唬我,那狐狸還能成精?」
我奶沒好氣地說:「陳瞎子說了,讓咱把狐狸皮買回來,燒香供奉七日,才能消了母狐狸的怨,明天我和你去鎮上把狐狸皮買回來,再給王奎打個電話,問問他知不知道這事。」

-5-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去了鎮上,花了大價錢,才把狐狸皮買回來。
我奶又在鎮上,給王奎打了電話,王奎說知道這事,讓他老丈人,丈母孃來給看家。
我奶這才放心。
等到中午,我們幾個人纔到家。
剛進院,就看見王奎院裏圍了不少人,都是村裏的男人,他們平常愛喝酒。
離老遠,我就聞到白酒的味。
黃大福在院裏賣白酒,這些人都在買白酒。
我爺伸着脖子,朝着王奎家院裏看了看,他下意識地嚥了咽口水。
黃大福看見我爺,他笑呵呵地說:「老哥,過來喝酒啊。」
我爺乾笑兩聲,他看了我奶一眼,見我奶瞪他,他開口說:「不去了。」
黃大福彎着腰,他走到牆根旁邊,眼睛盯着我爺手裏拿的狐狸皮,他笑着說:「老哥,哪兒弄來的狐狸皮?」
我爺猶豫幾秒說:「鎮上買的。」
黃大福伸出手,笑着說:「能讓我看看不?我也想買張狐狸皮。」
我爺把狐狸皮遞到黃大福手上,黃大福瞪大了眼睛,他拿狐狸皮的手都在發抖。
見黃大福不對勁,我爺就問:「你咋了?」
黃大福低着頭,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才抬起頭,他的眼睛裏佈滿了紅色的血絲。
與此同時,黃桂香走了過來,她把狐狸皮拿在手裏,笑着說:「老哥,這狐狸皮你就賣給我們吧,我們給你三壺酒。」
黃桂香說完這話,拿着狐狸皮就走,我爺急得跳了牆頭,黃大福攔住我爺,他大聲說:「一張狐狸皮,你就賣給我們吧。」
我爺急得直跺腳,他說:「不行,這狐狸皮我不賣!快給我拿回來。」
我爺雖然急,但也沒什麼用,黃大福攔着他,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黃桂香把狐狸皮拿進屋裏。
我爺急得額頭上冒冷汗,他生氣地說:「黃大福,這狐狸皮我不賣!」
見我爺生氣,黃大福朝着屋裏喊了一聲:「老婆子,快把狐狸皮拿出來,老哥不賣。」
黃大福說完這話,又對着我爺說好話,還要送我爺酒喝。
我爺聽見送酒喝,他眼睛瞪得老大,我奶已經進了東屋,不在他身邊。
我爺小聲說:「老黃,你想要狐狸皮,可以去後山抓,或者抓幾隻狐狸崽子,放到籠子裏,把大狐狸引下來,狐狸皮值錢。」
我爺話音剛落,我就看見黃大福的嘴動了動,他好像生氣了。
我爺又說:「你嫂子不讓我喝酒,我不敢往家拿酒,等有時間的,我去你院裏喝酒。」
黃大福的眼珠子來回轉了兩圈,他湊到我爺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我沒聽清他們說什麼。
只見,我爺臉上露出笑。
黃桂香把狐狸皮拿出來,遞到我爺手裏,我爺說:「那你們忙吧,我先進屋了。」
我爺說完這話,就領着我進屋。
我奶已經把供奉的香火準備好,見我們進屋,我奶就問:「咋才進屋?你們都聊啥了?」
我爺把狐狸皮放到供臺上,他乾笑兩聲說:「沒說啥,就問問他家買賣,來買白酒的人真不少。」

-6-
我奶瞪了我爺一眼,她把香點燃。
我奶說:「少和他家來往。」
我爺沒說話,默默地抽着煙。
等到了晚上,夜深人靜,我聽見屋裏有動靜,我睜開眼睛,就看見我爺下了土炕。
他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我奶。
我靠着窗戶睡覺,就看見我爺翻過牆頭,進了黃大福家。
黃大福家亮着燈,我爺推門進了屋。
這麼晚了,我爺去黃大福家幹啥?
就在我感到困惑的時候,我奶突然開口說話:「小福子,你看啥吶?」
我說:「奶,我爺去黃大福家了。」
我奶猛地坐起來,她看向我爺睡覺的地方,空無一人。
我奶咬牙切齒地說:「周老三,你是一點臉都沒有。」
我奶說完這話,就下了土炕,她要去找我爺。
我也跟了過去。
我倆進了黃大福家院,剛進院就聽見我爺的笑聲,我奶氣沖沖地朝着屋裏走,我奶剛要敲門,就聽見屋內傳來一聲狐狸叫。
我奶敲門的手急忙收了回來,她扭過頭,示意我別出聲。
我奶領着我躲到窗戶根底下,黃大福家的窗戶很矮,還是紙糊的,我奶舔了下手指,在窗戶上捅了個窟窿,我奶趴在窟窿上往裏看。
我奶只看了一眼,就嚇得癱坐在地上,臉上帶着驚恐。
我下意識地看向窗戶上的窟窿,只見屋內,我爺一臉呆滯地坐在板凳上,兩隻狐狸圍在我爺身邊,那兩隻狐狸我見過,正是那晚我看見的狐狸。
那兩隻狐狸眼睛冒着綠光,眼神透着奸詐。
我被眼前的場景嚇得呆住,我奶從後面捂住我的嘴,她朝着屋內喊:「老頭子,天快亮了,快回家。」
我奶話音剛落,我就聽見屋內傳來狐狸的笑聲,是那種奸笑。
緊接着,我聽見狐狸說話,那聲音又尖又細,還帶着憤怒:「周老三害死我女兒,我要他償命!老太太,你要是不想受牽連,就快走!」
那狐狸發怒,屋內的燈突然滅了。
我奶皺緊眉頭,她說:「老仙家,求你放過我們,那狐狸皮我們好好供奉,日日點香火,燒香祈福。」
我奶說完這話,就跪在了地上,她還讓我跟着下跪。
我跪在地上,低着頭,不敢抬頭看。
只聽「砰」的一聲,門被打開,一陣陰風吹來,吹得我睜不開眼睛。
我奶大聲說:「老仙家,求你高抬貴手,放過我們。」
那狐狸說:「老太太,你要能建座狐狸廟,供奉香火,我就留周老三一命。」
建廟可不是小數目,我家沒那麼多錢。
我奶連着點頭,她說:「老仙家放心,狐狸廟我一定建成,給你們供奉香火。」
我奶話音剛落,又是一陣陰風,我看見兩隻狐狸跑出院子。
我奶急忙起身,朝着屋裏跑,我也進了屋。
我奶把屋內的燈打開,只見我爺倒在地上,他的半張臉長出狐狸毛,還有狐狸的鬍鬚,看起來,透着詭異。

-7-
我奶被嚇得腿軟,差點摔倒。
我奶把我爺喊醒,我爺醉醺醺地說:「老婆子,咋了?」
我奶嘆了口氣,她哭着說:「周老三,你惹大麻煩了!」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像是感覺到臉不舒服,他抬手摸了下臉,眼睛瞪得老大。
我爺猛地站起來,去照鏡子,當他看清鏡子裏的樣子,直接嚇癱在地上,他像是瘋了,大喊道:「我的臉,我的臉這是怎麼了?」
我奶把事情的經過,和我爺講了一遍。
我爺紅着眼睛,用手使勁兒打自己的頭,他說:「我頂着這張狐狸臉可咋活?還不如讓那兩隻狐狸,把我咬死算了。」
我奶咬牙切齒地說:「別喊了!眼下,最要緊的是先把狐狸廟建起來,供奉香火。」
我爺哭着說:「哪有錢蓋廟?」
我奶嘆了口氣,她說:「先蓋個小廟,把香火供奉上。」
我奶說完這話,就朝着我家走,她的背影顯得很疲倦。
我爺一邊走,一邊小聲嘀咕,他對這半張狐狸臉很是厭惡,但又沒辦法。
第二天一早,天剛矇矇亮,我爺,我奶就在院裏蓋狐狸廟,費了好大功夫,才蓋起來一個一米高的狐狸廟。
我奶在狐狸廟前,點燃香火。
我爺一臉的哀愁,他說:「我這半張狐狸臉可咋辦?這要是被村裏人看見,還不得把我當妖怪打死!」
我們村住着一百多戶人家,我家住在村邊上,來回經過的人少。
我奶皺緊眉頭,她說:「最近你別出門,對外就說你病了。」
我爺說:「那也不能一直不出門啊。」
我奶說:「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你先躲起來,我可告訴你,以後都不能喝酒了。」
我奶話音剛落,我就聽見陳嬸兒的聲音:「三叔,三嬸,出大事了。」
陳嬸兒的嗓門很大,她人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她的聲音。
我奶把我爺往屋裏推:「快躲起來!」
我爺急忙進了屋,把屋門關上。
陳嬸兒急匆匆地進了院,她氣喘吁吁地說:「出大事了!」
我奶就問她:「出啥事了?」
陳嬸兒大聲說:「咱們村口死了兩個人,一男一女,那年紀和三嬸你差不多,死得瘮人,就剩兩張人皮,你猜這倆人是誰?」
我奶愣了幾秒,眼神里帶着驚恐:「是誰?」
陳嬸兒小聲說:「是王奎的老丈人,還有丈母孃,我聽村裏人說,已經通知王奎兩口子了,他倆正往家趕奔喪吶。」
我奶說話的神情有點不自然,她說:「啥人乾的?ţṻ₅」
陳嬸兒提高一個嗓門:「人?咋可能是人乾的?那兩張人皮上,有狐狸牙印,八成是狐狸害人。」
陳嬸兒話音剛落,我奶就變了臉色,明顯心慌。
見我奶不說話,陳嬸兒又說:「三嬸,你也不用怕,等王奎回來,他肯定找人抓這害人的狐狸,這幾天晚上,就別出門了。」
陳嬸兒說完這話,眼睛突然瞟到狐狸廟,她先是愣了幾秒,然後開口說,「三嬸,你家咋供狐狸廟?」

-8-
我奶乾笑兩聲說:「前幾天,我在夢裏殺了只狐狸,那狐狸總纏着我,讓我給它蓋廟燒香,沒辦法,我只能蓋。」
陳嬸兒又看了那狐狸廟幾眼,她小聲說:「三嬸,你別怕,等王奎請高人回來,過來幫你。」
我奶乾笑兩聲,她說:「那樣可太好了。」
陳嬸兒又跟我奶閒聊了幾句,就走了。
我奶進了屋,我爺一臉驚恐地說:「老婆子,王奎要回來,這可咋辦?」
我奶說:「老頭子,你先別慌,實在不行你就躲咱家地窖裏,等王奎回來,我就說你出遠門了,去城裏看咱兒子。」
等王奎辦完喪事,這事也就算過去了。
我爺點了點頭:「也只能這麼辦了。」
我爺嘆了口氣,他又說,「王奎要是問起他丈母孃,老丈人的事,你咋說?」
我奶皺了皺眉頭,她也在發愁這事。
我奶說:「這事你就別管了,我自己想想。」
轉眼過去 3 天,王奎和水鳳回來了。
白天,村裏人都到王奎家幫忙辦喪事,等到了晚上,大夥都散了。
王奎來了我家。
王奎說:「嬸,你家我叔吶?」
王奎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來回轉圈,在屋裏四處看。
我奶說:「你叔去城裏了,看你兄弟去了,都走好幾天了。」
聽我奶這麼說,王奎神色變得複雜,這麼多年,他一直在城裏打工,很少回家。
他家院裏的東西,經常丟,雖然都不太值錢,但也都是王奎的家底。
王奎問我奶:「嬸兒,咱兩家是鄰居,我丈母孃,老丈人到底是咋死的?那天你突然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老丈人,丈母孃是不是就已經出事了?」
王奎說完這話,死死盯着我奶看。
我奶說:「沒有,那天你丈母孃,老丈人剛到你家,我和你叔也沒見過你丈母孃,老丈人,就給你打電話確認一下,他倆死得慘啊。」
王奎嘆了口氣,他說:「我丈母孃,老丈人都是心善的人,好端端的,他倆咋遭了狐狸的報復?被喫得只剩下張皮。」
我奶搖了搖頭,沒說話。
王奎又說:「我聽陳嬸兒說,你也被狐狸纏上,最近那狐狸還纏着你嗎?狐狸就是個禍害,我得想法子,把狐狸弄死。」
王奎說這話的時候,眼底帶着憤怒,我奶乾笑兩聲說:「不纏着了,我這兩天沒夢見狐狸。」
王奎站起身,他神色複雜,對着我奶說:「嬸兒,那我就先走了。」
王奎走之前,還朝着我家地窖看了一眼。
王奎走後,我奶把家裏的門窗都關上,纔敢讓我爺從地窖裏出來。
我爺那半張狐狸臉,越來越明顯,我爺像是要變成狐狸。
我爺說:「老婆子,我最近總是夢見那兩隻狐狸,它們還是想要我的命,要不咱們再去求求陳瞎子,讓陳瞎子救我?」
我爺的臉色慘白,他最近喫不好,睡不好,我家的地窖,又潮又溼。
我奶瞪了我爺一眼,她說:「就你這張臉還敢出門?沒等到陳瞎子家,你就得被村裏人打死。」

-9-
我爺無奈地說:「那我可咋辦?你快幫我想想辦法。」
我奶嘆了口氣,她說:「等王奎走的,這事急不得。」
我爺點了點頭,他說:「老婆子,我心裏難受,你讓我喝幾口酒吧,我就在地窖裏喝,喝完酒我就睡覺。」
我爺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十分軟,像是在哀求我奶。
「周老三,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着喝酒!你要是再敢說喝酒,我就告訴王奎,你藏在地窖裏!」我奶眼睛裏佈滿了紅血絲,她厭惡我爺喝酒。
聽村裏人說,我爺年輕的時候喝酒,差點把我奶打死。
我奶的額頭上,有一道很深的疤,就是我爺年輕的時候,用刀砍的。
我奶心裏一直恨我爺,但她嘴上從來沒說過。
見我奶不給他酒喝,我爺只好回了地窖。
我奶把地窖的口蓋上,又在上面放了凳子,防止我爺偷跑出來。
第二天早上,我奶有事出門,家裏只剩下我自己。
我爺就從地窖裏爬了出來,出來透透氣。
我爺問我:「小福子,王奎兩口子走了嗎?」
我說:「還沒走,他們好像要找道士抓狐ťů₎狸。」
聽我這麼說,我爺瞬間變了臉色,他臉上的狐狸毛越來越多,身上還有狐狸的味道,很難聞。
我爺無奈地嘆了口氣,他說:「小福子,你去倉房把我過冬穿的衣服拿來,地窖裏太冷。」
我有點猶豫,我家屋裏有白酒,就藏在櫃子裏,我怕我爺偷喝白酒。
見我不動地方,我爺生氣地說:「快去!你再不去,我喫了你!」
我爺的牙有點尖,他生氣的樣子,還真像是一隻陰森的狐狸。
我只好去了倉房,等我拿冬衣進屋,我爺已經下了地窖,他讓我把衣服扔下去,再把地窖蓋上。
我按照我爺說的做。
等到晚上,我奶纔回來,她鞋上都是泥土,褲腿上還有雜草,像是從河邊回來的。
我奶小聲問我:「你爺鬧了沒?」
我搖了搖頭:「沒有。」
我奶對着地窖說:「老頭子,我找到救你的辦法了,三天後,我帶你去見陳瞎子。」
地窖裏傳來我爺的聲音:「好。」
我爺的聲音有點弱,像是睡着了,在說夢話。
深夜,我聽見地窖裏傳來聲音「砰砰砰」。
我奶醒了,她小聲說:「大半夜的,你鬧啥?」
我奶話音剛落,地窖的蓋突然被掀開,我爺從地窖裏爬出來,他身上有很重的酒味,他又喝酒了,還喝醉了。
我奶愣了幾秒,她看我爺的眼神透着絕望,又帶着仇恨。
我爺像是瘋了,他突然拽起我奶,朝着我奶揮拳頭,幾拳就把我奶的嘴打出血,我爺邊打邊罵:「該死,你們都該死!」
我奶拼了命地掙扎,但無濟於事,我爺死死掐着她的脖子,感覺他要掐死我奶就像是掐死一隻狐狸那麼簡單。
我奶急了,她一口咬在我爺手上,我爺這才鬆開手。
我奶想往外跑,卻被我爺從後面抓住脖子,他將我奶扔進了地窖,我哭着說:「爺,你別打我奶。」

-10-
我爺一腳把我踹開,我的頭磕到牆上,磕出了血。
我爺瞪了我一眼,有那麼一瞬間,我爺那半張狐狸臉竟然消失了,露出了原本的臉,可他原本的臉,比那半張狐狸臉還要可怕。
地窖口漆黑一片,像是一個無底洞。
我爺眯縫着眼睛,直接跳進了地窖裏,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頭好疼,好暈,眼皮快要粘在一起了。
等我再次睜眼,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我的額頭很疼,昨晚的事,是真實發生的。
我看到我家地窖的蓋上,又多了一根鐵鎖鏈。
我奶的臉上,身上都是傷,她還少了一塊頭皮,指甲蓋大小的頭皮。
我抱了抱我奶,我小聲說:「奶,咱倆走吧,不帶我爺走。」
我奶突然笑了,那種詭異的笑。
我奶搖了搖頭,她說:「咱們不走。」
我奶說完這話,就示意我別出聲,她把抽屜打開,把家裏的錢都拿了出來。
我奶拿着錢,去了王奎家。
等到天黑,我奶纔回來。
我奶把地窖的蓋打開,她對着地窖裏喊:「老頭子,出大事了!你快出來!」
我爺從地窖裏爬出來,他膽怯地問:「出啥事了?」
我奶說:「王奎抓到一隻狐狸,他把那狐狸活活摔死了,他說他不走,要繼續留在村裏抓狐狸。」
我爺愣了幾秒,他說:「王奎啥時候走?」
我奶搖了搖頭:「不知道,老頭子,還得委屈你,繼續住在地窖裏,等王奎走了,我就喊你上來。」
我爺無奈地嘆了口氣,他又回到地窖裏,我奶把地窖鎖上。
日子一天天地過,每次我爺都會問:「王奎走沒走?」
我奶就說:「沒走,再等等。」
我有點納悶,王奎既然沒走,爲啥他家院裏長了雜草?
我爺害怕王奎,害怕王奎發現他半張Ŧŭ̀ⁱ臉是狐狸。
我爺又進了地窖。
轉眼過去了一年,我奶把我送到車站,讓我去城裏找我爸媽。
臨走前,我奶摸了摸我的頭,她說:「小福子,家裏的事,別跟你爸媽說,免得他們擔心。」
我點了點頭:「知道了。」
我轉到城裏上學,轉眼間又過了七年。
我爸接到村裏的電話,說我奶死了,讓我爸回家奔喪,這個消息太過突然,明明幾天前我奶還給我們打電話報了平安。
我們幾個人連夜往家趕,我小叔也回來了,我奶死了,她的屍體散發着臭味兒,明顯死了有一段時間了。
這幾年,我一直沒回來過,家裏還是原來的樣子。
我小叔問我爸:「哥,咱爸吶?」
我爸四處看了看, 也不知道我爺在哪兒, 就問村裏人,村裏人詫異地看着我爸, 村裏人說:「周老三不是跟你們兄弟進城享福去了嗎?」
我爸和我小叔皆是一愣,沒有的事。
我下意識地看向家裏的地窖,難道我爺還藏在地窖裏?
我跑到地窖旁邊,把地窖的蓋打開, 一股難聞的惡臭味兒散發出來。
像是什麼東爛在了裏面。
我說:「我爺在地窖裏。」
我爸雖然不太信我的話,但還是和我小叔下了地窖, 他倆剛進地窖就發出了喊叫聲。
過了一會兒, 一個全身散發着惡臭的人被推了上來, 是我爺。
他用手把臉捂住,嘴裏發出叫聲, 那叫聲很刺耳。
我爺說:「別殺我, 我不是狐狸!」
我爺擋臉的手被拉開,我爸還拿來鏡子給我爺看,鏡子裏, 我爺的臉是正常的,不是狐狸。
我爺愣了幾秒, 他眼睛發渾, 他小聲問:「王奎來了嗎?」
村裏人說:「王奎早就搬走了, 八年前就搬走了。」
我爺像是瘋了,他瞪大了眼睛,突然跑到院子裏。
王奎家的兩間土房早就塌了,院子裏還長滿了雜草。
我爺又哭又笑, 突然吐了一口血, 整個人倒在地上就死了。
我爺, 我奶各一口棺材,我爸要把倆人葬在一起,我說:「爸, 我奶生前說了, 不和我爺葬在一起, 她恨我爺。」
我爸踢了我一腳:「瞎說,你奶不和你爺葬在一起,那葬在哪兒?」
我家在後山有祖墳, 我家裏死人,都葬在那裏。
我說:「真的,我奶活着的時候, 親口跟我說的,她讓我告訴你的。」
我爸還是不信我的話, 把我爺和我奶葬在了一起。
沒辦法, 當時我只是個小孩, 沒人聽我的。
又過了十年,我長大了,我揹着我爸, 偷偷把我奶的墳遷走了,遷到我新買的墓地裏,這回她可以安息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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