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女

我姐嗜淫如命。
我媽爲了壓制她的淫性,每天給我姐喫豬油拌珍珠粉。
大年三十晚上,我媽領着村裏的殺豬匠闖進了我姐房間。
我以爲殺豬匠是來煞我姐淫性的。
卻不想,他們剖開我姐的肚子,取出了一顆碩大的蚌珠。

-1-
姐姐下湖採蚌的時候,不小心被黃鱔糟踐。
從這之後,她就有了淫症。
「姐姐,你都休息好幾天了!」
我有點嫉妒我姐姐。
自從她被破身子後,從來不幹活,每天都躺在牀上和黃鱔睡覺。
我媽心疼她,說她黃花大閨女遭了這等畜生罪,歇歇也是理所應當的。
姐姐是輕鬆了。
可家裏採蚌取珠的髒活累活都是我來做。
我真是越想越氣,忍不住衝我姐吼了一句:「你趕緊起來,給我起來幹活去!」
我姐對我翻了個白眼,將被子一扯,蓋住自己的頭,就不再理我。
我更生氣。
我和她是雙胞胎,憑什麼她躺牀上享福,我在湖地裏撈蚌受罪?
「你趕緊給我起來!」
我猛地伸手用勁,將蓋在她身上的被子扯了下來。
下一瞬,土腥氣撲面而來。
只見滿牀纏繞在一起的黑麪黃底的黃鱔,隨着棉被的扯下,淅淅瀝瀝地落下來。
「啊!」
我真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黃鱔。
它們粗細大小不一,但身子卻像是一根筷子似的,朝着我豎了起來。
我嚇得連動都不敢動。
姐姐瞧着我發怵的模樣,臉上浮現幾分譏笑:「黃鱔多乖啊,又光又滑,像是玉一樣,滋養人呢。」
我本想嘴硬,問她與這種滑膩泛腥的東西睡覺,嫌不嫌惡心。
可當看着姐姐一臉陶醉地親吻着黃鱔的模樣,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慌忙跑出她的房間。

-2-
廚房裏,傳來一陣腥香甜膩的氣味。
這氣味如同無形的鉤子,鉤地我像條狗似的走進廚房,趴在了大鍋邊上。
大鍋裏蒸着豬油拌珍珠粉。
這是我媽給我姐準備的。
我媽說,姐姐喫了這頓好的,就能止住淫症。
可我不信。
我姐都連喫七天了,她還是每時每刻都不知廉恥地抱着黃鱔!
「你不在湖裏撈蚌,跑這裏來幹什麼?!」
就在我想着嘗兩口豬油滋味的時候,我媽如同幽靈一般,黑沉着臉,站在廚房門外:「你是不是想偷喫?!」
我嚇得渾身一哆嗦,趕忙解釋:「媽,姐姐餓了,我想着給她弄點喫的。」
我媽面色這才緩和幾分,她指着鍋,怒斥着:「那你還不趕緊把食物端給你姐?!」
我慌忙照做。

-3-
姐姐房間裏,傳來一陣不堪入耳的聲音。
我備感噁心,將盤子放在她被子上:「快喫飯!」
姐姐慢悠悠從被子裏探出頭來。
見到豬油拌珍珠粉後,她雙眼泛光,猛地把臉埋在盤子裏,瘋狂啃噬着食物。
「你不知道用筷子嗎?」
我對她是很鄙夷:「你這像狗喫飯一樣,又髒又醜!」
我姐瞬間停止咀嚼。
她的頭並沒有動。
她嘴上還沾染着豬油粉末,但她幽黃的眼珠子朝着我斜斜地盯了過來。
我一下子愣住。
忽然覺得她喫飯不像狗,而像是黃鱔喫肉那般,一口一口地,瞧着很是瘮人。
我莫名開始害怕姐姐。
同時,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不能得罪她。
我媽現在很心疼姐姐。
萬一她向我媽告我狀,依我媽的脾氣,非得剝下我一層皮不可。
我勉強扯出幾分笑,服軟道:「姐……我不是罵你的意思,我只是比較心直口快。」
我姐眼珠子在眼眶裏打了個轉。
她忽然笑出聲,將盤子裏的豬油珍珠粉含在嘴裏,躺在牀上,吸引那些黃鱔進嘴喫。
我看在眼裏,妒在心裏。
在我們村,珍珠是可以當貨幣使用的。
我媽磨珍珠粉,等於是燒錢給我姐喫。
豬油更是稀罕物。
任何食物,只要拌上那一點點白白的油脂,都會變得香甜可口。
我平時只有過年才能嚐到一點豬油滋味。
可現在,我姐一天三頓都能嚐到豬油的味道也就算了。
她竟然還……還將這麼珍貴的食物,給黃鱔這種髒東西糟踐!
我真的無法剋制心裏的怨恨,悄悄抓了一條黃鱔,手指死死扣進它的眼珠子裏。
鱔喫痛,滑膩的身子像是藤蔓一樣,盤在我手掌上,劇烈掙扎着。
「啊!」
這時,我姐忽然發出痛苦的尖叫。

-4-
「閨女,你怎麼了?!」
我媽聽着聲音衝了進來。
她一把推開我,狠狠踹在我的心窩上,狠怒地盯着我:「賤東西,你再伺候不好你姐,你就給我死糞坑裏去!」
然後,她猛踩着我的身體,急忙朝姐姐跑去:「我的好閨女,快告訴媽,你是咋啦?是不是這賤貨沒喂水給你喝?」
姐姐挺直了身子,食指指尖如同彎鉤一般,指着我的右手手掌。
我掌心裏是一條鮮血淋漓,已被掐爆了頭的黃鱔。
「黃鱔是你姐的寶貝,你竟然敢捏黃鱔,看來你是真的想死啊!」
我媽陰冷地盯着我:「去拿菜刀來!」
「媽……我不是故意的。」
我慌忙從地上爬起來,抓着我媽的褲腳,哀求着:「媽,你饒了我吧,我保證以後一定把姐姐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我媽捋着姐姐的頭髮,淡淡道:「別等我去拿菜刀,我拿菜刀的話,你兩隻手都不會留!」
我渾身一顫。
最後,我去了廚房,拿着刀,生生切下我捏爆黃鱔頭的中指和無名指。

-5-
我媽脾氣不好。
但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她對我和姐姐是一視同仁的殘忍無情。
可自從姐姐被黃鱔糟踐後,我媽的重心徹底偏向姐姐。
我真的弄不明白。
明明在家裏幹活出力的是我,可我不但討不到半點好,反倒總是捱打受罪!
看着菜板上汩汩流血的兩根斷指,我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種異樣的情緒。
是不是,我被黃鱔糟踐了,我媽也會對我這麼好?

-6-
晚上,我疼得翻來覆去睡不着。
我站起身,偷摸着跑去廚房,想着把垃圾桶裏的斷指重新拿布纏上。
這時,我忽然看到村長與我媽走來的身影。
村長手裏提着一大籃子的東西,他臉上帶着笑意:「你大女兒小星,是我們村子今年第一個被黃鱔糟踐的,她有希望產大珠,你一定要好好伺候,照顧好她。」
我媽點了點頭:「肯定的,我家就出了這一個獨苗,我可是什麼東西都緊着她喫了。」
「嗯,這籃子裏全都是上好的珍珠,還有陳年老豬油,你全給小星喫了,千萬別餓着她!」
說話間,村長從籃子裏掏出一顆白色珍珠。
這顆白珠是我見過最大的珠子。
它很大,有碗口那麼圓實,且在黑暗的廚房中,隱隱散發出幾分朦朧的白色微光。
「這顆珠子,是去年第一個被黃鱔糟踐的小枝家裏產的。」
村長捧着珠子,貪婪地舔了幾口,吧嗒着嘴巴說道:「只是可惜了,她家裏的珠子不透亮,發的光一點都不耀眼。」

-7-
小枝,她是我閨蜜。
她以前和我一樣,不論春夏秋冬,每天都得下湖,去水裏撈蚌、殺鱔。
那天,我和小枝在湖邊上,追一條小孩胳膊那麼粗的黑鱔。
黑鱔受了驚嚇,拼命往鑽泥洞。
小枝伸手進洞裏,想抓住鱔,卻不想,這鱔竟然猛地扭頭,一個回馬槍,竟硬生生擠進小枝的褲縫裏。
黑鱔的鱔身很滑,再加上它受了驚,很生猛,無論我怎麼使勁,都拽它不出來。
「啊!」
伴隨一聲痛叫,小枝的身上流出了殷紅的血。
她又懼又怕,哭得幾乎快斷了氣。
可回到家後,小枝的媽媽不僅沒有生氣,反倒興高采烈地拉着她去了村長家。
當天,小枝就患上淫症,每天都要和黃鱔在一起。
小枝媽不以爲恥,反倒眉開眼笑的,天天用豬油拌珍珠粉伺候着她。
村裏人都說,喫了豬油拌珍珠粉,就能夠鎮淫。
可小枝已經連喫大半年了,淫症不僅沒有治好,反倒越發猛烈。

-8-
大年三十那天早晨,小枝忽然找上我。
她面色驚恐,一邊使勁地伸手指扣喉嚨,一邊向我求救。
她說:「小光,你救救我,你趕快倒糞水進我嘴裏……」
小枝的話還沒說完,她媽就招呼着,村子裏的殺豬匠把她給抓走了。
我忍不住攔了一下:「殺豬匠是殺豬的,小枝又不是豬,你叫人把她抓走幹嘛?」
小枝媽白了我一眼:「小枝淫症越來越重,得用殺豬匠的煞氣,才能止住。」
「不要抓我走啊!」
小枝手指卻死死摳在泥土地上,撕心裂肺地尖叫着:「媽,我求你了,求你放過我吧,我是唯一的女兒啊!媽!!!」
我當時並不能理解小枝。
我只覺得她是蹬鼻子上臉了。
她媽對她可是真好啊,又是躺牀上不幹活,又是美味香甜的豬油珍珠粉伺候着。
可當晚,傳來消息,說小枝因情緒激動,猝死了。
當晚,還傳來一個消息。
小枝她媽得了一個大蚌。
蚌裏有大珠,珠有碗口那麼圓實,只是珠的水頭不是那麼好,不透亮。

-9-
「小枝人長得圓潤,屁股又大,照理說,她應該能孕育一顆亮珠的。」
我蜷縮在竈臺旁邊的柴火堆裏聽到這句話。
隔着柴堆縫隙,只見村長面露惋惜地說道:「只恨小枝她媽摳搜,犯了蠢,給小枝的飯食裏少放了老豬油。」
「這不,導致小枝產的珠子,只長個頭,卻不亮目。」
「唉!真是太可惜了!」
小枝產珠?
小枝她是人,她怎麼可能像蚌一樣孕育出珍珠?!
我心裏是不相信的。
可村長下一句話,讓我徹底恐懼起來。
他拍着我媽的肩膀,表情十分嚴肅地說道:「你女兒小星是個好苗子,我有預感,我覺得她肚子裏將來孕育出來的珍珠,肯定會比小枝的還大,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
我胸口開始悶得慌。
就好像是一塊尖銳的巨石,沉重地碾壓我的胸膛。
我終於明白。
在大年三十那晚,我的好閨蜜小枝,她不是猝死。
而是……被殺豬匠開膛破肚,取出了肚子裏的珍珠!

-10-
次日一早。
我媽扔給我一個碩大圓實的珍珠:「你趕緊把它碾成粉,可仔細着點,千萬別浪費,還有,別給我偷喫!」
眼前的珍珠沉重無比,顏色微粉,散發着腥香味。
我拿刀削成粉,淚水卻剋制不住地掉下來。
這是小枝肚子裏的珍珠。
這是小枝啊!
碾成細粉後,我媽將粉末均勻地撒在碗裏的豬油上。
她又倒了點雞血,攪拌了一會,叫我端着給姐姐喫。
房間裏,姐姐已經醒了。
但她還躺在牀上,棉被裏發出不堪入耳的聲音。
若是以前,我肯定鄙視、嘲諷她。
但現在,我莫名覺得她很可憐。
在沒被黃鱔糟踐之前,姐姐對我很好的,什麼髒活、苦活,她都搶着做。
可後來,她淫症犯了,性格也變了,變得惡毒且刻薄。
「快點端過來!」
姐姐嗅到了飯食的腥甜味。
她從被子裏探出緋紅的腦袋,仰着頭,張着嘴對我叫嚷:「喂到我嘴裏來!」
我走到她身邊,舀了一勺碗裏腥紅黏稠的食物,送進她的嘴裏。
姐姐沒有任何咀嚼,直接吞進喉嚨裏。
她現在進食的樣子,真的像極了黃鱔。
我內心糾結很久,還是忍不住提醒她一句:「姐姐,你……你還是少喫一點吧。」
「你叫我少喫一點?!」
姐姐嘴角朝着耳後裂去,她聲音尖銳無比:「你是不是嫉妒我,你嫉妒我天天喫這些難得的食物,你也想和我一樣,喫這些美味,對不對?」
她又咯咯地笑起來:「只是可惜了,你沒這個富貴命,享受不到這些美食!」
「姐姐,你……」
我正想解釋,卻聽到我媽的怒吼聲:「小光,你又犯饞了,竟然敢從姐姐碗裏討食喫!」
我媽提着一把錚亮的菜刀,衝了進來。
她抓住我的頭髮,鋒利的刀刃直對我的頸脖,陰狠道:「這一次,我留不得你了!」

-11-
在這生死的一刻,我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欲。
我第一次強烈又猛力地推開了我媽,瘋狂朝門外跑。
慌不擇路之下,我不小心被門檻絆住,栽倒在地。
我媽直接一菜刀扔了過來。
鋒利的刀身沒進我的右腿裏。
「啊!」
我極度痛苦地尖叫,只覺眼前一黑,暈死了過去。
……
我是被疼醒的。
睜開眼,只看到一大羣密密麻麻的黑麪黃鱔,貪婪又瘋狂地往我腿上的傷口裏鑽。
我媽坐在旁邊的木凳上,手中還拿着那把沾血的菜刀,對着我的腿,躍躍欲試地試圖切割着。
我嚇得冷汗淋漓:「媽!媽,你不能殺我,我死了,誰照顧姐姐,誰去冰冷的湖裏撈蚌啊!」
「現在才知道怕死了?!」
我媽猛地伸手掐在我脖子上,她眼神陰鷙無比:「你讓你姐少喫點,是不是因爲昨夜,你偷聽到了我和村長的談話?!」
我不敢承認。
艱難又痛苦地搖頭。
氧氣一點點從我胸膛裏擠出。
我覺得,我隨時都會死掉。
「還敢撒謊,那你這舌頭,就別要了!」
我媽鬆開我的脖子。
下一瞬,她粗糙的手指像是鐵鉗子一樣,從我嘴裏,狠勁地抓扯出我的舌頭。
伴隨一陣手起刀落。
我的舌被割了下來。
前所未有的劇痛傳來。
溫熱腥甜的鮮血充斥着我的口腔,我疼到周身扭曲,可嘴裏卻只能發出痛苦的嗚咽。
「現在你舌頭被割了,不能說話,也就能保守祕密了。」
我媽撿起地上軟塌塌的舌頭,將它扔在黃鱔堆裏:「我們村裏自古就流傳着一個習俗,每年被湖中鱔破過身子的第一個女人,叫作蚌女,她可以產出巨大無比的珍珠。」
「這期間,必須不斷給蚌女餵食豬油拌珍珠粉,爲她腹中的珍珠提供營養。」
「年底時,再請殺豬匠入房,開膛破肚,取珠。」
「取出的這顆珠名叫福珠,福珠將是村裏人的鎮村之寶,有它在,可保村裏風調雨順一年。」
「你姐姐是今年的蚌女,她尊貴無比,可以享用村子裏最好的食物,但同時,她也得承受孕育福珠的重任。」
我媽將沾血的刀面反覆在我臉上摩擦着,語氣陰冷道:「在你姐承擔責任之前,我希望她能夠一直快樂下去,所以,你得學會閉嘴。」

-12-
此後,姐姐一如往常。
她天天躺在牀上,摸着黃鱔,喫着珍貴的美味。
而我,卻生生斷了兩根指,缺了一條腿,斷了一條舌。
身體的殘缺,讓我變成了一具木訥的行屍走肉。
姐姐心情卻很好。
飯食由最開始的一日三餐,變成間隔一小時就得喫豬油拌珍珠粉。
我媽滿心滿眼的高興:「小星真不錯,這期間腰粗得兩隻手抱不住,肚子也大了一圈,瞧着像是懷了九個月似的,真是給我爭氣啊!」
原本還在埋頭大口吞食的姐姐,忽然頓住了。
幾秒後,她又大吞了一口豬油含在嘴裏,引着黃鱔進嘴來喫。
我媽笑容寵溺地看着她:「我閨女真會玩,寶貝閨女,你餓了的話,一定要及時和我說!」
姐姐嗦了口黃鱔尾巴,含糊不清地咕噥着:「我要休息了,你們都給我出去。」

-13-
一個小時後,我和我媽端着大盆凝固豬油飯進了她房間。
姐姐還躲在被子裏。
但不同的是,這一次竟然沒有不堪入耳的聲音。
「寶貝閨女,快出來,喫點食物補充營養啦。」
我媽輕輕拍了拍棉被。
姐姐沒有出來。
我媽衝我使了個眼色。
我立馬掀開被子。
只見被子裏的長條黑麪黃鱔形成人形側臥的姿勢,一層一層地堆積在一起。
姐姐呢?!
我有點慌張。
自打她犯淫症後,喫喝拉撒一直都在牀上解決的。
她從未離開過牀鋪。
可現在,她竟然不見了!
我趕忙朝房間四處看去。
這裏很小,空空蕩蕩的,除了一張牀和一個尿盆外,其他什麼都沒有。
「她跑了!」
我媽第一個反應過來。
她將牀上的黃鱔一把推開,臉上猙獰又恐懼:「她肚子裏有村裏的福珠,絕對不能讓她跑出去!」
我一陣發矇。
每次我和我媽離開的時候,都會把姐姐的房門給鎖住。
姐姐是一定不能從入口出去的。
那她,怎麼會憑空消失?!
「一定是你個賤貨多嘴的原因!」
我媽狠狠踹了我一腳,她的臉龐已經扭曲,衝我大吼着:「要是找不到你姐,那我就讓黃鱔糟踐你,讓你成爲蚌女,在你的肚子裏孕育福珠!」
我被踹倒在地,渾身都在發顫。
蚌女。
一個挺着碩大肚子,躺在牀上與黏膩噁心的黃鱔爲伍,最終被開膛破肚的蚌女!
我不要!
這時,我注意到,低矮的牀下,竟有一個黑黝黝的空洞。
姐姐一定是從這個洞裏跑出去的!

-14-
姐姐的逃走,引起全村人的恐慌和憤怒。
「我讓你好好照顧她,你竟然把她給照顧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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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大怒。
他捏着拳頭,狠狠砸在我媽的臉上:「去年小枝產的珠非常糟糕,導致我們村已經有一整年沒有大豐收,現在小星又跑了,你是想滅我們村的門嗎?!」
村長的力氣很大,把我媽的牙都砸了出來。
「村長,以前族志上也有記錄,第一個蚌女跑了,由第二個被黃鱔糟踐的蚌女來孕育福珠也是可以的!」
我媽口中鮮血直流。
但她不顧疼痛,跪在村長的腳邊,滿面緊張驚恐:「小星跑了,還有小光,小光的屁股大,她肯定也能夠擔當蚌女大任的!」
村長狠狠踹在我媽的心窩上,怒道:「快去找小星!」
旋即,他又扭過頭,眼睛陰鷙地盯着我。
我嚇得步步後退。
村長朝身後的村民吼了一聲:「去抓一窩大黃鱔來!」
下一瞬,他狠勁地擒住我,用力地扯下了我的褲子……

-15-
我瞬間明白,村長這是想把我做成蚌女!
「村長,求你放了我!」
我聲嘶力竭地呼喊求救。
可是我的舌頭被割掉,發出的聲音含糊不清。
「給我閉嘴!」
村長揚起粗糙的手掌,狠狠在我臉上扇了幾巴掌,怒斥道:「讓你成爲蚌女,這是你的福氣,你竟然還敢掙扎,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拼了命地掙扎。
村長喊來人,拿着繩子將我的四肢死死地捆綁住。
現在太陽正烈,我扭曲着身子,想爬起身,卻被村長几人死死踩住身體。
村長不耐煩地吼了一句:「怎麼黃鱔還沒到?!」
黃鱔兩個字,讓我渾身起了痙攣。
我瘋狂尖叫,卻被村長狠狠踢着。
不多時,隔壁的王大嬸提着小腿般高的木桶走了過來:「來了來了,黃鱔來了!」
我死心如灰。
「小光啊,成爲蚌女是好事,你要歡天喜地纔是。」
王嬸笑嘻嘻地將一桶的黃鱔悉數往我身上倒:「以後啊,你可是天天有着喫不完的美味豬油,說實話,我都羨慕死你啦!」
現在是正午,太陽烈得很。
我躺在乾燥的泥土上,黃鱔剛落在我身上,就急不可耐地四處鑽着,尋找陰涼。
這長條黏膩的畜生的腥臭味,讓我生無可戀。
我嗓子裏發出嗚咽的、一心求死的哀鳴。
就在這時候,由遠及近地走來一個女孩。
女孩四肢纖細,卻偏偏肚子很大很大,就像是前面蓋了一口大鍋一樣。
我瞪大了眼睛:「小枝!」
這個女孩,她是小枝!
是那個,去年已經被開膛取珠,慘死的蚌女小枝!

-16-
「臥槽,她真的是小枝!」
人羣中,有人發出驚訝聲:「小枝她不是死了嗎?怎麼現在又復活了?!」
「是啊!我記得清楚,是我親手拿刀切開她肚子的!」
一個五大三粗的殺豬匠摸了摸腦袋,粗着聲音說道:「當時她痛得要死,求我給她個痛快,但我擔心刀鋒太利,會將福珠劃傷,所以動作很慢,她身上的血可是流了一地呢!」
「我也記得清楚,我閨女死不久,我轉頭就把她扔湖裏了,照理說她現在應該連渣都不剩了,咋現在看起來生龍活虎的?」
小枝的媽向前走了幾步,瞪着個眼睛仔細地觀察着小枝,嘀嘀咕咕了幾句:「她看起來不僅沒問題,而且個子也比以前高了十公分多呢。」
一時半會,大家的注意視線都紛紛停在小枝的身上。
他們紛紛詢問着:「村長,小枝她來得蹊蹺,這該怎麼處理她?」
村長低頭細思了一會兒:「蚌女復活,這事……在族志上,好像是有記錄的。」
「但具體怎麼記錄的,我不記得了。」
「來人,快去宗廟請出族志,翻看下!」
我掙扎着,從地上爬起身。
只見,小枝像個上了發條的木頭人,走路緩慢而又十分僵硬。
她的臉也十分古怪,眼珠子不是黑白分明的,而是白白一層,像是死魚的眼睛。
村長盯着她:「小枝,你是怎麼復活的?!」
小枝沒有發出聲音,一步一步地朝着我走來。
然後,她停滯在我身邊,一動不動。
村長蹙起眉頭。
他是我們蚌村的一村之首,擁有着絕對的權威,所有人都聽從於他。
但現在,小枝沒回應他,無疑是一種挑釁。
「看來你是欠揍啊!」
村長眼神浮現一絲狠厲。
眼瞅着巴掌就要落到小枝身上的時候,卻見到村會計飛速跑來,驚恐地說着:「村長,蚌女千萬打不得啊!」
他大吼道:「族志上寫了,蚌女復活,乃天降祥瑞Ṭů³,必須敬之仰之!」
村長立馬住手。
他接過會計手中的族志,仔細看了一會兒,就向小枝下跪:「蚌女萬福!」
村長這麼一帶頭,周圍其他所有的村民紛紛都朝着小枝下跪。
可小枝仍然沒有說話。
她面無表情,只是不斷往我身邊靠。
村長抬起頭,衝我怒斥:「還不趕快向蚌女下跪?!」
「我不需要下跪!」
我強忍着恐懼,從沒了舌頭的嘴裏,發出含糊不清的話:「小枝在成爲蚌女之前,與我是最好的朋友,因而我們心意相通。」
「她剛纔告訴我,村子裏只有她一個蚌女就可以,我無須成爲蚌女。」
村長滿臉狐疑,但看向小枝時,卻十分恭敬道:「蚌女,她表達的,真的是您想表達的意思嗎?」
小枝沉默不語,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
「她在撒謊!」
小枝媽從人羣裏走出來,哼唧一聲:「蚌女小枝她是我生的,知女莫若母,我與蚌女的心意也很相通。」
「我覺得蚌女的意思是,她希望黃光你成爲蚌女,爲村裏孕育福珠!」
「說的不錯!」
村長扭頭,對着幾個身強力壯的村民道:「再弄多點黃Ţû³鱔倒在黃光身上!」
我失色尖叫:「不要!」
眼瞅着幾個村民即將扣住我的時候,小枝忽然暴躁起Ţů₎來。
她伸手揮開着村民。
一時間,大家都頓住了。
我咬着牙齒,怒斥道:「看到了吧?!我說過,我與蚌女心意相通,現在蚌女她很不高興,她不希望你們碰我!」
村民們徹底信服。
而我,也成爲了蚌女小枝的代言人。

-17-
不久,我媽面如死灰地回來了。
她跪在村長面前,痛哭流涕:「村長,求您饒了我,我在村附近的各個地方都找遍了,可我沒有找到小星的半點蹤跡。」
不等村長說話,我媽又四處搜尋着我的身影,急不可耐道:「村長,求您別懲罰我,小光她也絕對可以成爲蚌女的!」
啪!
村長再次揚起手,狠狠落在我媽的臉上:「蠢貨,你怎麼能選小光爲蚌女!」
我媽愣住:「村……村長,您打我,難道還有人比小光的屁股更大?還是說,您心裏有更好的選擇?」
「我們不需要再找蚌女了!」
村長朝着站在我前方的小枝,十分恭敬地作了個揖,恭恭敬敬道:「去年的蚌女復活,這是罕見的祥瑞重現,她這個蚌女的肚子,將會孕育出更大的福珠!」
「以後,村子裏所有的豬油和珍珠粉,都必須得全部供給蚌女小枝!」
「蚌女小枝?她不是去年就死了嗎?」
我媽扭過頭,仔細看清楚小枝的模樣後,臉色嚇得都變白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死人復活……這……這不是禍患嗎?」
「住嘴!」
村長一腳直踹我媽頭臉:「再敢對蚌女不敬,我弄死你!」

-18-
此後,蚌女小枝被養在了我家。
家裏好喫好喝的都緊着她喫。
但小枝不喜歡柔軟的大牀,她喜歡渾黃腥臭的泥坑。
並且,坑裏一定要有很多很多的黃鱔。
而我的首要任務就是照顧好小枝。
也是託了她的福,我每天能夠放下采蚌殺鱔的重活,天天陪着她。
這天暴雨過後,我拉着小枝,帶着一大塊腐爛的豬肉,去了村後山附近。
黃鱔喜食腐,暴雨過後,會鑽出泥地透氣。
這是小枝最開心的時候。
她在水坑裏嬉戲,而我從懷裏拿出一塊還溫熱的紅薯,朝着一棵古樹走去。
這棵古樹估計得活了幾千年。
它很粗,約莫五六個人也抱不住。
它很大,也很茂密。
因此,沒有人注意到,古樹底下其實是鏤空的。
我的姐姐小星,她就躲藏在這裏。
「別躲了,我知道你在這裏。」
我扒開上面腐爛的樹枝幹葉,朝着底下看去,低喊了一聲:「你其實一直都知道做蚌女的代價是什麼,可是你饞,你貪香噴噴的豬油喫。」
「那天媽媽說你肚子越來越大了,不久,你就消失不見了。」
洞口幽暗,並沒有傳來任何聲音。
我自顧自說道:「但我注意到牀底下的洞,挖得很深,所以,你是早就有計劃逃跑對嗎?」
我姐還是沒有動彈。
「你躲了這麼久,一定餓了吧?」
我嘆了口氣:「我給你帶了食物,你喫嗎?」
「喫!」
洞口裏,傳來我姐熟悉的聲音。
我順着聲源看去。
只見我姐躺在地上,以寬大的樹葉遮蓋住身子。
她揮了揮手,樹葉隨之掉落,露出了比以前消瘦太多的身軀。
她凝視着我,又問:「你不會在食物裏面下毒,然後趁機叫媽媽來把我抓回去做蚌女吧?」
「不會。」
我當着她的面,咬了一大口紅薯,然後才扔給她:「其實你也不用躲了,去年的蚌女小枝復活了,村裏人都把小枝肚子裏的福珠當指望。」
「哼,你在騙我,死人是不可能復活的!」
姐姐抓住紅薯,急不可耐地狠狠啃咬着。
可她剛咬住一口,立馬就吐了出來。
「這是什麼東西,噁心死了!」
她拿着手掌,使勁摳着嘴裏的紅薯,滿臉嫌棄與厭惡:「我不喫這個!」
我蹙眉:「姐,在你沒有成爲蚌女之前,我們每餐每頓喫的都是紅薯啊。」
我姐瘋狂咆哮:「現在我不喫,我要喫豬油珍珠粉!」
「豬油珍珠粉是尊貴的蚌女才能享用的食物。」
我平靜地看着她:「姐姐,你現在已經不是蚌女了。」
……

-19-
在美食的供給下,小枝肚子越長越大。
她的肚子皮很薄,又很硬。
給人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是一層保鮮膜裹住了一個鐵球似的。
而我的肚子,也莫名其妙地變大了些許。
我媽指着我的鼻子罵我:「你竟敢饞嘴,偷喫蚌女的豬油珍珠粉!」
這一次我沒有閃躲,大大方方道:「不錯,我確實是偷喫了,但你能把我怎麼樣?」
豬油是多麼美味的食物。
小枝不能說話,我是她的嘴替,我喫點豬油,怎麼了?
我媽特別憤怒,她像往常一樣,抬起手,想要扇我巴掌。
「住手!」
這時,向來沉默的小枝說了話。
但她說話的聲音,不是從嘴裏發出來的,而是從肚子裏發出來的震動頻率。
這頻率乍一聽,像是「住手」。
我媽立馬下跪,一邊自己掌摑着自己,一邊哀求,請蚌女不要降罪於她。
小枝肚子裏再次發出頻率,她說:「我……要……培……養……下……一……任……接……班……人。」
我是小枝的貼身照顧人。
她的意思,我必須得嚴格遵守並做到。
於是,我急忙拿着敲着鑼鼓,朝着村子大喊着:「蚌女要選接班人了,大家都快來參加啊!」

-20-
村子裏所有人都朝着我家跑來。
往年的蚌女,都是由湖中黃鱔來選擇的。
但現在,是由以前復活的蚌女來選,這使得村民們都很興奮。
父母們都十分積極踊躍地將自己的孩子推了出來:「蚌女,求您選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屁股大,能幹活,喫的也很多!」
對比之下,他們的孩子卻是滿臉緊張與無措。
甚至有個別膽子小的,都嚇得哭了起來:「媽媽,不要!我不要被選中!」
「愚蠢,被選中了,你就有喫不完的美味豬油了!」
父母們卻一點也不安慰孩子,反倒一個勁兒地將孩子往小枝面前推。
我眼神陰鷙地盯着在場所有人。
在當媽的女人們看來,當蚌女好像是榮光。
可,怎麼她們自己不去當蚌女呢?
「蚌女,求您選我女兒小光!」
我媽也變得格外積極。
她聲音比在場所有人都大:「小光的屁股是同齡人中最大的,她真的是村裏蚌女的不二人選!」
小枝幽幽地轉過身,手指不偏不倚地指向我。
「太好了!」
我媽臉興奮到漲得通紅,她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膀:「小光,從明年開始,我一定好好伺候你!」
我笑了:「媽,你看清楚,蚌女選擇的不是我,而是你。」
我媽愣住。
幾秒後,她僵硬地轉過頭。
只見小枝的食指骨枝處像是被折斷了一樣,生生指向了我媽。
「蚌女……你……你怎麼會……會選我?」
我媽嚇得面如土色,她慌忙閃躲:「我年老了,我根本孕育不出好珠子來啊!」
可無論她怎麼躲,小枝的手指,始終精確無誤地指向她。
我笑着:「媽,你的屁股纔是全村最大的,你來當明年的蚌女,真的是最合適不過的呢。」
我媽眼淚直流:「不行的,我太老了……」
「住嘴!」
一旁的村長怒了,他又一腳踹在我媽身上:「蚌女的話必須得敬之從之,明年這個蚌女,必須得是你!」
「不!」
我媽尖叫一聲,仰頭栽倒在地,徹底暈厥過去。

-21-
在大家都一致確定,選我媽爲第二年蚌女的時候,我姐回來了。
她餓瘦了很多,看起來很虛弱,頭髮稀稀拉拉地垂在身上,瞧着像是個野人。
但她卻還能發出聲音,她說:「我纔是蚌女,我是今年第一個蚌女,以後明年的接班人,也只能是我!」
「對!蚌女只能是我女兒小星!」
我媽忽然就醒來了。
她像是即將溺死在水裏的人,抓住了我姐這唯一一根稻草,迫不及待地附和着:「村裏之前就把小星當作蚌女伺候的,我絕對不能搶她的蚌女之位啊!」
我姐面色緩和了幾分,慌忙道:「那現在趕緊給我弄豬油珍珠粉喫,我餓了,我要喫很多很多的豬油珍珠粉!」
「姐姐,蚌女可不是你想當就能當的。」
我笑道:「族志上清楚地記載着,蚌女復活,乃天降祥瑞,必須敬之仰之!」
「現在,復活的蚌女是小枝,小枝明確指示了,下一任蚌女只能是我媽,其他人誰也不能取代!」
「不錯!」
村長點了點頭:「一切都以蚌女小枝的話爲主!」
「不!」
我姐突然大吼一聲。
她不知從哪裏,竟然拿出一把菜刀來。
她高舉着那把菜刀,直接衝向我媽,吼道:「她死了,這下我就能當蚌女了吧?!」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姐。
她曾和我一起長大。
以前,她是那麼善良,什麼喫苦的事情都爭着搶着做。
現在,她爲了喫點豬油珍珠粉,竟然連殺母的事情都能做出來。
美食對她的誘惑力,真的那麼強嗎?
砰!
一聲巨響中。
只見,我媽拿住姐姐的手,然後生生將菜刀倒轉了方向。
姐姐的肚子被……劃開了。
她臨死前,乾裂的嘴裏不出地發出渴望的低喃:「我……我要豬油珍珠……粉……」
姐姐滿肚子都是脂肪黃油,以及顆顆粒粒的細小珍珠。
村長見狀,又狠狠踹了我媽一腳:「蠢貨,你這女兒壓根沒有被黃鱔糟踐!」
我媽急忙解釋:「村長,她肚子裏都是珍珠啊。」
村長怒吼一句:「被黃鱔糟踐的女人,她肚子裏只會有一顆珍珠,那顆珍珠纔是福珠,而你女兒滿肚子都是不值錢的小珍珠!」
我媽聽明白後,她也怒了,狠狠踹打着姐姐的屍首:「死貨,你竟然敢騙我!」
「我真不該一刀殺了你,我該把你千刀萬剮!」

-22-
是啊。
我姐騙了她。
真正被黃鱔破身子的是我。
當時我和我姐姐正在湖裏捉鱔,卻被鱔傷了身子。
我身上到處都是血,也很疼,疼得要死。
我想告訴媽媽。
可我姐卻拉着我的手,神祕兮兮地告訴我:「你沒發現,第一個被黃鱔破身子的女人,她們在大年三十晚上,都會死掉嗎?」
姐姐的提醒,讓我很驚恐。
可我遮不住自己身上的血跡。
就在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我姐姐撩開裙襬,露出滿是血的雙腿。
她說,她其實也被黃鱔糟踐了。
於是,她理所當然地頂替我,成爲了蚌女。
但其實,我知道,她沒有被黃鱔糟踐。
因爲,我看到,姐姐悄悄把我的血抹在了她身上。
我還知道,姐姐頂替我,不是真的爲我好。
而是,她饞,她貪美味香膩的豬油珍珠粉。
她自以爲,ţų₅她嘗一段時間的豬油,就能夠及時收手,躲進樹洞裏,逃之夭夭。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她最終,還是難免一死。

-23-
姐姐死後,明年的蚌女,自然是非我媽莫屬。
可我媽不想成爲蚌女。
她很恐懼,甚至不惜拿菜刀刀背擊打自己的肚子。
村長叫人把我媽用繩子綁住,不讓她自殘。
然後,我媽被扔在滿是黃鱔的牀上。
「滾啊!這些東西離我遠點!」
我媽瘋狂尖叫掙扎,這些黃鱔難以近她身。
我瞧着她的模樣實在可憐,忍不住向村長提了個建議:「村長,我媽平時幹活乾的少,不如把她扔在滿是鱔的缸裏,她日日與黃鱔爲伍,也就習慣了。」
最終,我媽被扔在腥臭泛綠的水缸裏。
她像是個精神分裂的人。
一會兒發出撕心裂肺地尖叫,一會哭罵着我,說我沒良心,竟然不知道向蚌女小枝求求情。
「媽媽,你忘了嗎?你曾說過的,成爲蚌女,是一種榮耀和福氣。」
我很認真地看着她:「現在這潑天的富貴福氣都給你了,你應該高興纔是,咋還要我替你求情呢?」
我媽吐了我一口唾沫:「黃光,你是故意想讓我死對吧?你好毒的心腸!」
我微微一笑:「對啊,我就是想讓你死。」
就像,你當時爲了自保,急不可耐向村長推薦我做蚌女一樣。
我的好媽媽呀,我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24-
離開時,我十分好心地拿着一個大蓋子,蓋住了大缸。
我媽向來不喜歡幹活,只喜歡泡澡休息。
這下,她可以天天泡水缸裏了。
我對她真好。
我可真是個大孝子。
……
安頓好媽媽後,我來到姐姐的屍身前。
她被村民們扔到了湖裏。
屍體漂浮在湖面上。
等我撈起的時候,才發現她滿肚子都是黃鱔。
我十分認真地將黃鱔清理乾淨,然後拿着針線將她肚子縫合。
我說過,姐姐以前關係和我很好。
自從她成爲蚌女,她就變壞了。
不過沒關係,她死了,閉嘴了,也就不能對我惡言惡語了。
姐姐被縫合後,我往她乾裂青紫的嘴裏,倒了一些豬油珍珠粉。
不久,她竟然能夠睜開眼睛。
我笑了。
我就知道,姐姐肯定會復活的。
就像,小枝一樣。

-25-
小枝死的那一晚,我看到殺豬匠把她扔到了湖裏。
她是我最好的閨蜜,我不忍心看她被沉溺湖中,永遠不見天日。
於是,我偷了家裏最珍Ťṻₛ貴的豬油,倒在她嘴裏。
小枝平時最大的願望就是喫豬油。
我祈禱着,我滿足了她的願望,也許就能夠復活吧?
可能是上天聽到了我的許願。
小枝真的復活了。
只是,她不會說話。
她的身體,手腳依舊冰冷。
她看起來像是沒有靈魂的死屍。
但她的皮囊並沒有腐爛。
我總有一種錯覺,覺得她還在我的身邊。
此後,我就每天偷點豬油,偷偷餵養着小枝。
漸漸地,沒有靈魂的小枝好像變得又有了點意識。
那天,我被村長綁住,險些成爲蚌女的時候,小枝聽到了我驚恐的呼喚,於是來尋了我……
我想,上天真的會對善良的人,有所好報的。

-26-
連續餵食姐姐一個多月的豬油珍珠粉後,姐姐也徹底變得像小枝一樣,能夠僵硬地走路了。
我決定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媽媽。
媽媽坐在水缸裏的時候,時常後悔,說自己蠢,不該把姐姐一刀弄死。
她還說,如果姐姐沒死,說不定姐姐就能夠頂替她成爲蚌女了。
「媽,你又想姐姐了對不對?」
我走到我媽面前,忽然一歪腦袋。
我身後,露出姐姐慘白的臉。
我媽嚇得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裏掉落出來,她又是恐懼,又是驚喜,哆哆嗦嗦地說:「蚌女……蚌女復活了!」
我笑容燦爛:「這是我復活的第二個蚌女呢。」
「不!不對!」
我媽忽然尖叫一聲:「你姐沒有被黃鱔糟蹋,她根本不是蚌女,她只是個普通人,她又怎麼能復活?!」
「媽媽,你真聰明。」
我對着我媽豎起了大拇指,又輕輕掀開姐姐的衣服,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醜陋線條道:「我老實告訴你吧,我只是把姐姐的肚子縫合了,然後她就復活啦!」
我媽腦子轉得很快,她直勾勾地盯着我:「所以,蚌女小枝復活,她也是你做的手腳?!」
我點了點頭:「對啊。」
「那你就完蛋了!」
我媽笑出聲:「蚌女小枝復活不是上天神蹟,那村裏人就不用聽從族志所說的,對她敬之,從之了!」
她猛地站起身,卻又因爲手腳上被綁了鐵索,無法爬出缸,而再次跌倒,模樣顯得很是狼狽。
我媽恨恨地盯着我:「你快放了我,我要把這事告訴村長!」
我掏出一把剪刀,咔嚓咔嚓地對着空氣剪了幾下,笑嘻嘻道:「媽,你猜我爲什麼把蚌女復活的祕密告訴你?」
我媽眼睛驟然睜大,眼神中閃過一絲恐懼:「你……你想對我幹什麼?!我可是你媽啊!」
「那我還是你的女兒呢,你不照樣對我下手嗎?」
我抓住她的舌頭,拿起剪刀,直剪到她的舌根。
我媽嘴裏流出血,痛苦地嗚咽着。
「媽媽,也許明年你就會成爲蚌女了。」
我笑容燦爛,將她曾經割我舌時對我說的話,原封不動地還回去:「在你承擔責任之前,我希望你能夠一直快樂下去,所以,你得學會閉嘴啊。」

-27-
蚌女小枝是很好照顧的。
她每天只需要與黃鱔爲伍,並餵食豬油珍珠粉就可以了。
偶爾,我聞着豬油的香味,也會控制不住,舀一勺自己喫點。
可隨着時間的流逝,我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那就是,一旦我喫了豬油,我的肚子就會變大。
而且,無法消下去。
越來越大的肚子,使我對豬油珍珠粉沒有了那麼強烈貪婪想喫的慾望。
大年三十那天,村長帶着殺豬匠來了。
村長很恭敬地說:「蚌女,村裏人用最好的食物伺候着你,爲的就是今天,能夠取出福珠,從而庇佑村裏明年大豐收,還望您能夠大義地犧牲自己。」
小枝面無表情。
我有點緊張,又不斷安慰着自己。
沒關係的,哪怕小枝死了,我也還是能夠像上次那樣,縫合她的肚子,喂她豬油,復活她。
我對自己復活她的縫合技術向來自信。
畢竟,我在姐姐的身上已經驗證過一次了。
村長招了招手,示意身後的殺豬匠準備動手。
「慢着。」
小枝腹中,忽然發出緩慢說話的頻率聲音:「這是神聖的時刻,必須得在湖裏舉行取珠儀式。」
寒冬臘月中。
蚌女小枝被繩索捆綁,漂浮在冰冷湖水的木板上。
她仰頭望着天空。
我注意到,她向來不曾有過任何動彈的白色眼睛,忽然咕嚕嚕轉了一下。
瞧着,像是對接下來的儀式充滿了渴望。
「吉時到,請蚌女上路!」
岸邊上的村長高喊一聲,就下跪,朝着小枝行了俯身磕頭跪拜。
他身後的村民無不跟着照做。
可我沒有跪。
小枝在我心中,不是蚌女,她只是我的閨蜜。
「得罪了!」
只聽殺豬匠粗着嗓子喊了一聲,高舉着刀,朝着小枝落了下去。
小枝的肚皮被打開,露出了一顆碩大的白色珠子。
這是我見過最大的珠子。
它特別特別大,直徑約莫三米,一個人根本抱不過來。
且它特別亮,十分刺目,哪怕是陽光的亮度,比它也要遜色不少。
「蚌女復活,其珠之光,可比日月,可照天地!」
村長眼睛裏散發着激動的光芒,他激動地指揮着身後村民,大喊道:「趕快把這顆福珠請到宗廟供着!」
無數村民們不顧寒冷,瘋狂地朝着小枝跑去。
他們都想摸摸福珠,沾沾福氣。
可是,他們都沒有注意到。
殺豬匠,竟然一動不動。
他們更沒有發現。
蚌女小枝她被刀碰過後,沒有任何血水流出,也沒有任何肌肉。
她只剩下了一層皮。
就是那層皮,包裹住了福珠。
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小枝連皮肉都沒有了。
那我怎麼縫,也不能再把她復活了!
小枝,對不起。
我對自己太自信了。
我應該把你帶走,遠離這裏,而不是老老實實地成爲村民們的待宰羔羊。
一大羣村民抬着巨大的福珠,朝着岸邊走。
可走着走着,卻見他們手中的福珠竟然變得越來越小了。
「這是怎麼回事?」
村長急得很,他跑到湖裏,擔憂又慌張地吼着:「你們是不是用手指摳了福珠?把福珠給摳小了?!」
大家紛紛搖頭。
可福珠還是越來越小了。
村長雙手合十,一邊拜着,一邊哀求着:「福珠啊福珠,你是我們村明年的希望,你千萬不能……」
他話還沒說完,只見福珠砰的一聲碎開。
無數密密麻麻的白色顆粒飛濺在村民們的身上、嘴裏、眼中。
「啊!」
村民們紛紛抱頭尖叫。
村長瞧出不對勁。
他反應很快,迅速跑回了岸。

-28-
「這是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福珠怎麼碎裂了?!」
村長跑到岸邊,他跪在地上,手不斷地捶打着泥土,痛哭流涕:「族志上寫得清楚,蚌女復活,乃天降祥瑞,必須敬之仰之。」
「我按照族志寫的做了,沒有半點越界,爲什麼福珠碎裂了啊?!」
我的好閨蜜小枝,徹底回不來了。
我絕望至極,拖着身子,朝着我家走去。
村長攔住我,他眼眶紅紅的,含着憤怒:「你是不是沒有好好伺候蚌女,給她餵豬油喂少了?!」
我用力推開他,自顧自走着。
走着走着,我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福珠碎裂,在我意料之中。
因爲,真正的族志寫的內容是:「蚌女復活,乃天降魔毒,必要火燒滅之!」
我復活小枝後,擔心她會被村民燒死。
所以,我將族志篡改,改成:「蚌女復活,乃天降祥瑞,必須敬之仰之!」

-29-
我最好的閨蜜,小枝,她永遠不會出現了。
死去的人,再也不會回來。
可活着的人,我得好好珍惜。
我帶着姐姐,去看望媽媽。
「媽媽,你知道嗎,蚌女小枝她產的福珠很大、很亮,只是,沒多久,福珠碎裂了。」
我嘆了口氣,對缸中的媽媽說道:「媽,你說明年你產的福珠,也會碎裂嗎?」
「如果你的碎裂了,那我們村就是連續三年都沒有福珠了,我們村會滅族嗎?」
我一連問了很多問題。
可我媽沒有回應我。
我想到,她被我割了舌,不能發出聲音。
也真是奇怪,我也被割了舌啊,怎麼我還能發出聲音呢?
哦哦哦。
我忽然明白,我下手比媽媽還重,是齊根剪的。
「媽,剛纔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我探過頭,看着大黑缸。
我媽倒在缸裏。
她好像是死了。
渾身都是血窟窿。
我才注意到。
我把媽放缸裏後,一直忘了給缸裏的黃鱔放腐爛的豬肉下去。
黃鱔們,可都餓得急眼了呢。
「媽媽,對不起,這輩子我忘記放食物下去了。」
我雙手合一,對着我媽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媽媽,下輩子,我一定會注意的。」

-30-
我媽身上的血窟窿太多,我縫合不過來,也就這麼由着她了。
往年的大年三十,村裏必定出消息,說誰家產了大珠。
但今年很奇怪。
村裏靜悄悄的。
我朝隔壁王大嬸家看去。
她家裏沒有人。
其他村民的家裏,也沒有人。
取珠儀式的時候,村民們都去了湖邊。
難道他們還沒有回來嗎?
我再次回到蚌女小枝死亡的湖邊。
所有的村民都在這裏。
他們好像陷入了某種癲狂,聲嘶力竭地吼叫:「豬油,我要喫豬油!」
豬油?
這可真是個所有人都垂涎的好東西。
只是,村裏的豬油都被小枝、我、我姐、我媽喫得差不多了呢。
……
半個月後。
我帶着我姐再次回到湖邊。
滿湖面都擠滿了死屍。
他們ţū́₄都是我昔日的鄰居。
他們的臉上、身上、皮膚上到處都是小小的空隙。
上面爬滿了透明的小蟲。
「怎麼都死了?!」
我有點愣住:「難不成,你們不喫豬油,就會死嗎?!」
可能是我聲音有點大,那羣透明的小蟲驟然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偌大的白球。
這個球很白,很透亮,亮到發光。
瞧着……像是福珠。

-31-
我忽然明白了一切。
村裏人信奉的福珠,其實是蟲卵。
黃鱔有寄生蟲,其蟲進入人體後,開始產卵。
其卵發育,再變成蟲。
這蟲是白蟲,在人體中游動,令人飢餓, 忍不住想喫豬油拌珍珠粉,以及黃鱔的表皮的黏液。
就好像寄居在螳螂體內的線蟲一樣,會控制螳螂, 逼迫螳螂來到水邊,直到從螳螂體內破體而出。
人想喫黃鱔表皮的黏液和豬油拌珍珠粉, 與線蟲操控螳螂是一樣的道理。
該蟲遇到動盪危機時,會自動凝結抱成團,其靜止不動的模樣, 像極了珍珠。
按照村裏人的習慣, 大年三十取出珠子後,會將福珠放在宗廟供養。
宗廟的溫度,使抱成團的蟲進入休眠模式, 因而看起來還與往常一樣。
小枝體內的福珠崩塌碎裂, 是因爲湖在室外,這裏的溫度比宗廟裏低太多, 因而蟲卵碎裂。
炸開的蟲卵,飛濺進村民的嘴中。
至此, 全村的人滅亡。

-32-
村裏找不出一滴豬油了。
飢餓難耐之下,在姐姐體內的蟲紛紛破體而出。
姐姐也成了一具縫補不好的皮囊。
整個蚌村的人, 都覆滅了啊。
唯獨我卻還活着。
我覺得很奇怪。
我曾被黃鱔糟踐過,也喫過滋補蟲卵的豬油珍珠粉。
可爲什麼我還活着?
我不明白爲什麼。
但我對生命永遠有着敬畏與熱愛。
我決定離開這個冰冷的墳窟蚌村。
我走了很久, 翻了很多山,越過很多嶺,來到了新的村落。
這裏似乎比蚌村要熱鬧先進一些。
這裏的牆是磚瓦的,不像我那個村莊,全是稻草和黃泥做的。
這裏生活的村民們,紛紛打量着我。
他們問我,是從哪裏來的,是一個人來的嗎?
我說, 我是從蚌村來的, 是一個人來的。
我還問他們, 這是什麼村子?
他們說,這裏是光棍村, 這裏女人很少,經常一個女人伺候十多個男人。
然後,他們搓着手, 臉上露出淫笑問我:「願不願意留在這裏?」
我不願意。
可他們一棍子打暈了我。
再次醒來時候, 我嗅到了一股炸豬油的香味。
這裏的男人們正在慶祝Ṭŭ₌, 他們嘟嘟囔囔道:「來了個外村的女人, 她缺了腿, 還被割了舌,說話含糊不清。」
「但也算湊合, 她臉長得還不錯,可以給村裏的後代改善基因了,必須得大喫大喝好好慶祝一下!」
我深吸一口氣, 只感覺炸豬油的香味越來越濃了。
然後,我情不自禁朝着豬油方向走去。
滴、嗒。
我的口水落在豬油上。
「臥槽!」
人羣中,有人興奮道:「這女的她是仙女啊,她竟然能口吐珍珠!」
我凝神細看。
原來, 剛纔從我嘴裏滴出來的,不是口水。
而是白色的珍珠。
可它,真的是珍珠嗎?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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