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夫

燕臨因爲醫女的死恨上了我。
成婚三年,他始終不願與我圓房。
婆母整日拿着那方代表貞潔的元帕羞辱我。
外人笑我不得夫君歡心。
更有甚者造謠我非完璧之身。
後來爹在朝廷出了事,我求燕臨幫我在陛下面前說幾句。
他卻認爲我爲騙久不歸家的他回府,才說這般謊話,因而不肯幫我。
後經人指點,攝政王或許能幫我救出爹。
攝政王暴虐殘忍,不近女色,尋常女子唯恐避之不及。
然而我沒有猶豫,頭也不回地敲響了王府的門。
後來見我久久未歸,燕臨親自尋上門。
彼時,攝政王正扣着我腳腕,細細親吻、啃噬。

-1-
聽聞爹蒙冤入獄的消息,我再也坐不住了。
「碧畫,快去讓車伕備轎,我要去尋燕臨。」
此刻爹危在旦夕,只能求夫君燕臨在陛下面前說幾句話。
話音剛落,婆母推開了房門。
冷嗤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要出去做什麼!」
「同房數載,也不見你肚子有個動靜。不知討好夫君,倒是整日惦記着孃家。」
「若今日再帶不回我兒,就算他肯給親家說話,我也是不準的。」
一方潔白的元帕甩在我面前。
像是狠狠摑了我一耳光。
拿披風的手一抖。
我咬了咬嘴脣,撿起元帕。
「婆母……說的是,我這就帶燕臨回來。」
坐在車內,心緒百轉千回。
盯着元帕望得出神,甚至沒注意到車伕的話。
「夫人,到了。」車伕提高聲音,又說了一遍。
碧畫攙扶着我下了轎子。

-2-
然而行至雪蘆庵門前,我卻收回了叩門的手。
裏面傳來陣陣絲竹聲,似夾雜着女子的嘻笑。
我不確定,燕錚是否會幫我。
成婚三年有餘,他避我如蛇蠍。
放在牀榻上的元帕,一直未見落紅。
我亦成了京城裏的笑料。
躊躇之際,門突然被打開了。
措不及防的,一對男女出現在門後。
他低頭側耳聽身旁女子小聲嘀咕,絲毫沒注意到我的存在。
二人雖未有肢體接觸,但是看起來卻分外狎暱。
不知女子說了句什麼,燕臨嘴角竟漾出了笑意。
是我從未見過的模樣。
只是在抬眼看見我的剎那,神色恢復如常。
心不由得一緊。
我上前一步,「燕臨,我……」
看清女子相貌後,霎時如鯁在喉。
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眼前的女子太像死去的醫女慕景了。
女子怯弱地偎着燕臨,神色惶恐。
燕臨下意識把她攬在身後,「別怕。」
而後語氣不善地問我:「你來這裏做什麼?」
「是在跟蹤我嗎?」
如同冰渣子的話裹挾着我。
令我心寒不已。
我急道:「不、不是。我……」
「燕臨,你能不能救救我爹?」
「他如今生死未卜,就、就看在你我往日的情誼上,你幫幫我……」
燕臨冷嗤:「情誼,你我之間有嗎?」
在他疏離的目光中,我的聲音越來越低。
雙手卻死死抓住他胳膊不放。
說什麼,今日也要帶他回去。

-3-
我掩去苦澀,囁嚅道:「燕臨,……你就幫我這一回吧?」
「我從未求過你什麼,幫幫我好不好?」
燕臨乃當朝帝師,他若是肯求請。
小皇帝或許就同意了。
許是不曾見我落過淚,他神色稍稍鬆動。
然而身後女子忽而猛咳起來,嘔出一口血。
燕臨頓時慌了。
他甩開我的手,連忙攙扶她。
「慕煙,你怎麼了?是不是又犯病了?」
我站的不穩,一個趔趄,順着臺階摔倒在地。
手腕內側擦破了一片,細密的血珠子沁了出來。
帶着密密匝匝的痛。
卻不抵心底的一絲疼。
碧畫心疼不已,忍不住嘟囔:
「公子就算再不喜歡小姐,也不該當着外人欺辱她。」
「既然對小姐沒甚情意,倒不如早些和離。你既能光明正大迎娶這慕姑娘,咱們小姐也算解脫了。」
「何苦這樣苦熬小姐,讓她守活寡?」
燕臨一怔,嘴脣蒼白下去。

-4-
慕煙停止了咳嗽,好心上前攙扶我。
恍惚間,似乎捕捉到她嘴角的一抹得意。
「姐姐,這是什麼?」
她撿拾起一方帕子,純真地望着我。
我一頓,她手中抖動的帕子正是元帕。
燕臨顯然也看見了那物件,臉色變得陰翳下去。
他對這東西,最熟悉不過。
成婚三年,我與燕臨始終未圓房。
在他眼中,我爲達目的,不擇手段。
自慕景香消玉殞後,燕臨抑鬱寡歡了許久。
他以爲是我成婚前與慕景說了重話,才導致她想不開。
他有一年的時間,宿在書房。
整日摩挲着慕姑娘留下的畫。
我有意討好他,親自幫他打掃書房,卻惹得他發了怒。
後來在婆婆的威逼下,燕臨不情願地搬進臥房。
但仍避我如蛇蠍,寧願大冷天睡地板。
婆母抱孫心切,就將多餘的鋪蓋一併捲走。
空蕩蕩的房間只剩一張扎眼的牀榻。
可是縱是如此,牀仍是被他用木板隔開。
就連錦衾,也是分開的。
婆母不放棄。
一邊數落我不爭氣。
一邊找來教養婆婆,教我房事。
「若不是看你家世顯赫,我纔不會管你!」
爲了不讓母家蒙羞。
我試着緩和與燕臨的關係。
可每當我靠近,他就毫不留情地推開我。
瞧見我一身妃色衣物,臉色更陰沉了。
「慕景生前與你好姐妹相稱,她過世方一年,你就迫不及待地披紅戴綠。就這麼飢渴嗎?」
可是這身衣服是我及笄那日,他送與我的。
他說我素日穿得素雅。
風華正茂,不要辜負了好顏色。
這些,他都不記得了。
我已經很努力討好燕臨了。

-5-
前幾日,我忽而翻到了以前的畫。
便心血來潮畫了張燕臨現今的樣子。
滿懷歡喜地送給他,企圖喚起他往日的一些溫情。
他瞥了幾眼,眼底浮現一絲動容。
我抓住機會,從背後緊緊抱住他。
顧不得羞澀,一點點解開他的腰帶。
「燕臨,你就給我一次機會吧……」
我再也說不下去,抬手捻滅了燭芯。
燕臨抖得厲害。
我能感覺到他對我,還是有情意的。
暮春的夜晚,室內浮動着燥熱。
可就在更近一步時,燕臨忽而移開了身子。
「顧挽衾,這是什麼?」語氣中帶着蓄勢待發的憤怒。
陡然亮起的燭火,刺得我一時睜不開眼。
恍惚間,我看見燕臨手中擎着只鎏金銀香薰。
絲絲縷縷青煙,從內升騰而起。
渾身的血液頓時涼了下來。
是婆母……
可是無論我如何解釋,他也不肯相信我。
「顧挽衾,你可真令人下作!」
「只要我一日不與你圓房,你就休想在燕家站穩腳跟!」
他爲保住對慕姑娘的一片真心。
最終撞牆昏厥過去。

-6-
看着眼前人,我既失望又不甘。
慕景曾救過夫君的命。
我感謝她還來不及,怎可能嫉恨?
可在燕臨眼裏,我就是個妒婦。
見不得他對別的女子好。
我越過他們二人,看向身後的雪蘆庵。
心中一片苦澀。
曾幾何時,燕臨待我也是極好的。
他百歲抓鬮時抓住了我,惹得兩家笑得合不攏嘴。
弱冠之年,又是央我爲他做行冠禮的帽子。
我自幼酷愛畫雪後的湘妃竹。
他便爲我尋來上好的紙筆。
又在雪蘆庵內種了片湘妃竹。
說今後這兒就是我們倆獨有的小窩。
那時城中亦有官宦之女,愛畫竹。
便有好事者造謠,說我因嫉恨她的才華,命人買來她的畫一一燒掉。
此事傳到燕臨耳中。
他主動站出來澄清謠言,「挽衾不是那種善妒的人,定是有人在背後陷害她。」
後來,他又暗中揪出栽贓陷害的人。
拎着他到我面前謝罪。
可如今,他眼裏只有這個酷似慕景的女孩。
他任憑女孩拿着帕子嘲笑我。
帶着她隨意進出我們的小窩。
目光上移,瞧見了稀稀拉拉的瀟湘竹。
大部分已被慕姑娘所喜歡的薔薇所替代。
……

-6-
我用力閉了閉眼,緩解難以言喻的悲痛。
睜眼瞧着面前冷漠的男人,竟有些恍惚。
分明是明媚春光暖的日子,我卻如墜寒窟。
時至晌午,路上行人多了起來。
時不時對我指指點點。
「這不就是燕家夫人嗎?竟找上了外室的門。」
「聽說是她的身子髒了,所以燕公子才……」
……
燕臨從慕煙手中奪過帕子,塞入我手中。
他語氣不快道:「還嫌不夠丟人?趕緊拿着帕子回去!」
我笑着笑着就哭了。
突然覺得自己這樣真下賤。
燕臨早就不是曾經那個愛我的少年了。
我卻一次次折斷傲骨,乞求他憐愛我。
幻想着他能幫我救爹。
既如此,我又何必再放在心上?
我丟下帕子,狠狠在腳下碾壓。
盯着燕臨一字一頓道:「既然你不肯幫我,那我ẗū₆們和離吧。」
放我回家,讓我陪陪臥牀不起的娘。
哪怕是將自己賣了,我也要救出爹爹。

-7-
燕臨有些錯愕,似要張口說什麼。
慕煙輕嗤:「燕哥哥,你不會信了吧?這種話術,我可聽得多了。」
「姐姐如今亟需你的幫助,怎可這時候和離?」
「怕不是在玩什麼欲擒故縱吧?」
燕臨沒有說話,只是怔怔看着我踩在腳底的帕子。
下意識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
過了一會兒。
他清了清嗓子,「我可……」
我不禁心底湧起一絲希冀。
燕臨真的會幫我嗎?
可是下一瞬卻被慕煙截去了話頭,「哪裏就急這一會兒?」
「顧大人若真出事了,宮裏早就有動靜了。」
「再說了,能嚴重到哪兒去?不過是關個十天半個月就出來了,又不會少塊肉。」
慕煙上前幾步,挑釁道:「我看啊,姐姐今日來,分明就是想借着救父的由頭帶哥哥回去,好向婆母交差。」
燕臨眼底閃過一絲厭惡,看向我:「是嗎?」
我推開慕煙,連連搖頭,「不……不是的……」
爹被關的地方是臭名昭著的牢獄。
那兒有位獄吏曾受過爹爹的照拂,因而私下報信說我爹正受着非人折磨。
他年歲大了,身子又弱。
有千萬種法子逼他招供,屈打成招。
哪裏還等得及?
「我爹真出事了,他被人拷打了,不信你問——」
可是話音未落。
慕煙忽而身子一歪,傾倒在燕臨懷中。
她呢喃道:「燕哥哥,我肚子疼,疼。」
「許是方纔被姐姐推搡了一下,好疼……」
燕臨雙眼一緊,抱起她便往馬車走去。
「我這就帶你去看郎中。」
跳上馬車前,他下意識瞥了我一眼。
「還不上來,等什麼?」

-8-
慕煙昏迷了半日,仍不見清醒。
房門緊掩,我站在門外焦急地來回踱步。
可始終不見燕臨出來。
一直到第二日黃昏,終於盼到他出來。
燕臨眼腫得厲害,似乎一夜未眠。
未等我說話,他先一步開口:「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是不會跟你回去的。煙兒現在病着,離不開我。」
「至於岳丈的事,我昨日問了你說得那位報信的獄吏,他說岳丈一切安好,並無什麼意外。」
我囁嚅道:「怎麼會?不可能的。」
那日獄吏尋來,分明不是這般說的。
他還給我看了爹求救的血書,真真切切是他的字跡。
燕臨疲憊地捏了捏眉心,「顧挽衾,你太讓我失望了。爲了騙我回府,這種謊話都說得出來。」
我渾身一顫,「你……不信我?」
他冷嗤:「你我之間,早就沒了信任,從你害死慕景那天起。」
心驟然揪成了一團。
回去給他拿血書自證的想法也沒了。
算了。
反正說什麼他也不會信的。
我沒有再說什麼,失落地轉身離去。
路過馬車時。
車伕探出腦袋,焦急道:「夫人,你走錯方向了。」
「那不是燕府的方向,您不回府嗎?」
我擦了擦眼淚,「不回了。」
再也不回去了,那裏不是我的家。
多年情分,落得這般下場。
挺可笑的。

-9-
我去了趟大牢。
好說歹說見到了那名獄吏。
獄吏面露難色,「夫人,小的真不是有意騙燕大人的。實在是沒那個膽量了,前幾日爲您通風報信,我已經被牢頭訓斥了一頓。」
「若是再敢如實說,小的也要跟着遭殃了。」
我掛起一絲慘笑。
「我明白,還是很感謝你幫忙的。」
我褪下一隻玉鐲塞給他,「這個你拿着吧,就當感謝。」
「還請大人幫忙多照看下家父,小女會想辦法救他出去的。」
可是,用什麼辦法呢?
除了燕臨,還有誰肯幫忙呢?
獄吏似看出我的想法,低聲說:「夫人,您……要不要去求求攝政王?」
「他權傾朝野,說的話皇上肯定能聽進去。」
「攝政王?可我拿什麼求呢?」我擔憂道。
「聽說攝政王特別喜歡下棋,夫人可藉着下棋的由頭求他。」
可攝政王暴虐殘忍,不近女色。
我曾親眼瞧見,一妙齡女子被丟出門外。
露出的胳膊是青紫一片。
早已死去多時。
我若是貿然求攝政王,他會不會也殺了我?
但旋即想到遍體鱗傷的爹爹,我立即下定了決心。
算了。
無論是死是活,我都要試一試。
萬一攝政王肯幫我呢?
天邊隱隱傳來雷鳴。
我不禁加快腳步,往王府趕去。
可是王府的門子說,攝政王還未下朝。
我只得在王府附近轉悠了一圈,等待他回來。

-10-
路過一家書肆時,我猶豫片刻,抬腳走了進去。
我拔ŧù⁸掉玉簪換了紙筆和一盤棋子。
小廝識貨,欣喜地去接玉簪。
碧畫連忙攔住。
「小姐,這可是姑爺送你的定情信物啊。」
「這些東西才值幾個錢,奴婢來付。」
我搖頭,催促小廝快些拿紙筆。
我挑了處僻靜地,開始寫起和離書。
然而很快就吸引來一羣看客。
「你們說這燕公子這樣式的人,還有何不滿,竟主動和離?我可記得他們是青梅竹馬呢。」
書肆老闆湊了上來,「可不是?想當初燕公子常來這兒買話本、紙筆,都是爲顧小姐準備的呢。」
玉器行的小廝作證:「是的,別說你們書肆,就我們那兒他也常去。」
「就那根碧玉簪,還是他親自開採的玉材,專門尋找上面有斑點的。」
「後又跟着我師傅學藝,才做出一根神似瀟湘竹的簪子。就因打磨這根簪子,他手上還留着疤呢。」
……
衆人一片唏噓。
「那還有何還不滿意?」
「嘿嘿,哪裏是她不滿意。」
尖下巴男人放低聲音,「是燕公子不滿意啊。」
「閨房之樂就不懂了吧?是她在牀上無趣。」
「你看她那身老氣橫秋的衣物,幾個男人見了能有興致?」
「古板又無趣,恐怕連春宮圖都沒見過。」
「可我咋聽說,她未成婚前就做了那事?所以燕公子不喜歡她,養了外室。」
話語逐漸變得低俗不堪起來。
圍觀者看我的眼神愈發露骨。
尖下巴男人見挑起了興致,頗爲得意。
他揚了揚袖子,「就因爲這樣,纔會被別人玩啊。」
「玩壞了身子,都不知道該如何在牀上討男人歡心。」
「偷偷告訴你們,我可是親眼瞧見她和別的男人……」
話音未落,男人的喉間插了把短刃。
身子搖擺幾下,跌倒在地。

-11-
「來人,把那幾個人的舌頭拔了。」
門外傳來幽幽的聲音。
帶着些肅殺意味。
衆人嚇得大驚失色,紛紛逃路。
卻被門外的侍衛攔住了去路。
只見人羣中走出一身長玉立的男子。
腰間玉帶泛着溫潤的光。
目光上移。
瞧見一張頂好看的臉蛋。
一雙桃花眼微挑,道不盡的風流繾綣。
偏眉眼沉沉,帶着些許疏離與壓迫感。
令人不禁汗毛倒豎。
來人似察覺到我的目光。
朝我望了過來,微微勾起殷紅脣角。
我忙移開眼。
心中暗道這是哪位公子,好大的陣仗……
忽而有人撲騰跪倒在地。
口中驚呼:「參……參見端王!」
衆人頓時大驚失色,倉皇跪拜。
端王?
皇帝的親叔叔,攝政王,厲塵?
我顧不及更多,也跟着跪了下去。
端王往那羣人走去,居高臨下地瞥了他們一眼。
「你們,方纔是誰當衆戲謔朝廷命婦的?」
那羣人紛紛指責起來,互不相讓。
「罷了,都拔去舌頭吧。」
攝政王不耐地朝侍衛抬抬手。
旋即那羣人就被嚇破了膽。
有些竟當衆嚇尿了。
「王爺,饒命啊!」
「小的們就是開了玩笑,沒有惡意!」
……
很快。
那羣人被侍衛拉了下去。

-12-
室內再次恢復寧靜。
室內不知何時,只剩下我和攝政王二人。
我正思忖着是否現在向他求情時。
忽而面前伸出一隻手,修長而白皙。
我抬起頭,不設防的與攝政王對視上。
見我怔愣。
手又往前遞了些許,示意我可以攙扶。
我揉了揉發酸的腿。
遲疑片刻,抓着他袖袍借力起身。
然而因跪的太久。
猛然起身,身子有些不受控地往前傾。
爲了穩住身形。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緊緊握住。
完全忘了攝政王有潔癖的事。
待反應過來時,渾身一陣冰涼。
小心翼翼抬頭查看攝政王的神色。
似乎還算愉悅。
不等我悄悄收回手,他卻突然反握住。
稍Ṱű⁺稍用力。
便將我與他之間的距離拉近些許。
他垂眸盯着我,「你就是顧家小姐顧挽衾?」
「是,王爺。」
「你爹的事本王聽說了,你若是願意——」
「願意,臣女願意的。」
攝政王眼底浮現一抹喜色。
「你……當真願意?」
「願意,臣女願意陪攝政王下棋的。」
不知爲何。
攝政王的臉色忽而暗了下去,有些失落。
抓住我的手也陡然收緊。
「可本王想要的,不只是下棋?」
語氣裏夾雜着些失落。
我忙接道:「只要王爺肯救出父親,臣女什麼都答應。」
哪怕付出性命,我也是願意的。
攝政王垂眸盯着看了片刻。
終於同意了。
他給了我五日時間,回府照看孃親。
順帶着收拾些衣物。
臨別前。
他欲言又止。
終究是什麼也沒說。
他把身邊的貼身侍衛送給我,陪我回府。

-13-
嫁去燕府一年。
也只有歸寧那日,我只身攜禮回孃家省親。
歸寧宴上。
面對衆人嘲笑的目光。
是父親母親爲我開脫。
說燕臨囿於案牘,才無法前來的。
其實他們都清楚。
成婚那日。
慕煙投河自盡。
燕臨棄我於不顧,跟着跳了河。
這事早已在京城傳開了。
顧家女,成婚前便遭夫家嫌棄。
如今。
袒護我的雙親。
țũ̂ₔ一個在獄中,生死不明。
一個躺在榻上,昏迷不醒。
這叫我怎能不傷心?
我端來熬煮好的湯藥,喚娘起來喝藥。
娘揉了揉眼,「兒啊,讓你受苦了。」
「是燕家不肯幫咱們,趕你回來的嗎?」
她撐起身子,怒道:「爲娘這就去給你要個說法。」
我按住娘,別過身子擦去眼淚。
「娘,沒事的。」
「是我自己要回來的,女兒想與燕臨和離。」
娘眯了眯眼,拊掌道:
「好!好,娘支持你。」
「是娘看走了眼,不想他燕家是這等忘恩負義之人。」
當初燕家因黨爭被牽連。
是爹在朝廷上據理力爭,才保下燕父一命。
說到傷心處,娘又掉下淚來。
我安慰娘,說已找到救爹的辦法了。
但考慮到她可能擔心。
只說是好友的哥哥相助。
過幾日,要去她府上好好答謝一番。
娘沒有懷疑。
只是催促我好好休息一番。
不必擔心她的身子。
轉眼到Ṱũ̂ₖ了第五日。
攝政王府的轎子已早早在門口備着。
我喂完娘最後一遍藥。
便揹着包袱往門外走去。
卻撞上迎面而來的燕臨。
他垂眸看向我挎着的包袱,雙眼一緊,「你去哪兒?這些天爲何不回府?」
「與你無關。」
我繞路前行。
卻被燕臨再次攔去退路。
他抖落出和離書,咬牙質問:「爲何寫和離書?」
「爲什麼把簪子賣了?是有意糟蹋我的一番心意嗎?」
我扭頭笑了笑,仰頭憋回了眼淚。
「燕臨,你不覺得說這些很可笑嗎?」
「只有你的心意叫心意嗎?那我的呢?」
「丟掉的行冠禮帽子,撕碎的畫像、剪碎的烙子……」
「這些,難道不是我的心意嗎?」
「你一次次踐踏我的心意,如今卻來質問我。」
「燕臨,你真不明白爲什麼嗎?」
燕臨眼底閃過一絲茫然與無措。
「我……我不是故意的。」
「誰讓你害死了慕景,慕煙是她親妹妹,我待她好是在贖罪……」
我冷笑:「什麼贖罪,需要日夜照看?」
燕臨有些惱怒:「分明是你有錯在先,爲何強詞奪理?」
「我與慕煙是清白的,你爲何要如此想?」
「難道就因爲我不跟你回府嗎?」
他忽而住了口。
我順着他的視線,瞧見了滿頭珠翠的慕煙。
她有意抬手,捋了捋額前碎髮。
瞧見她手腕上的碧玉鐲時。
我猛然一怔。
這是外祖母留給我的遺物。
卻未料。
堂而皇之出現在慕煙手腕上。

-14-
我朝慕煙揚了揚下巴,「把鐲子還給我。」
她翻了個白眼,繼續擺弄着新衣。
我乾脆扯過她的手。
強行褪下玉鐲。
拉扯間。
慕煙不慎撞上門框。
咔嚓——
玉鐲頃刻碎裂開來。
燕臨卻推開我,查看慕煙是否傷到。
「不就一個鐲子嗎?至於你……」
可待看清我手心的碎鐲時。
燕臨住了嘴。
他見過這鐲子的。
也知道它對我的意義非凡。
我生怕磕碰壞它,素日將其放在妝匣。
捨不得佩戴。
這些,他都是最清楚的。
「挽衾,你……」
我顫抖着手,一一撿起碎屑。
他俯下身子,欲幫我去撿。
我重重推開他,起身奪過他手中玉簪。
重重摺成了兩截。
「燕臨,從此我們一刀兩斷吧!」
「你以後,別來煩我了。」
我強迫自己高高揚起腦袋,進了轎。

-15-
我到王府時。
攝政王似剛沐浴過。
綢緞般的墨髮隨意散開,衣襟也是微敞着。
水珠順着鎖骨一路下滑。
我垂下眼,低聲行禮。
「哭過?」
一雙手探向我眼尾,又陡然頓住。
攝政王不自然地咳了一聲。
「剛纔你臉上有着只蚊子。」
話畢。
他整了整衣襟,撥去面前頭髮。
終於再次開口「……有人欺負你了?」
我後退一步,尷尬地搖頭。
「你好像……很怕我?」
「沒、沒有。」
儘管嘴上如此說着。
卻無可避免想起有關他的傳聞。
「算了,你不願說,本王也不強求你。」
「先帶你去宅院看看吧。」
宅院很是清幽。
裏面種着茂密的瀟湘竹。
室內四角掛着許多畫。
仔細一看,皆是雪後墨竹圖。
我不由得一愣。
這些畫,都是我畫的。
我未出閣前,最喜歡畫竹。
卻總被燕臨戲嘲畫得張牙舞爪。
就算是送人,都送不出去。
我不服氣。
就拿着畫去天香閣拍賣。
很快畫就被一神祕富商買走了。
掌櫃的說,富商很喜歡我的畫。
希望今後能長期從我這兒買畫。
我那時欣喜若狂。
幾乎每月都要賣給富商一幅畫。
我忍不住看向身後的厲塵。
「王爺,原來這些畫是被您買去了?」
攝政王低低嗯了一聲。
我不禁紅了臉。
少時的畫作。
如今再看。
卻如燕臨所言,狂妄又潦草。
攝政王似看出我的心思,溫和道:
「這些畫雖稚嫩,卻靈氣十足。」
「本王很喜歡。」
「那臣女就多陪王爺多下幾日棋,以示感謝。」
厲塵盯着我看了片刻。
有些失落。
「真不知道你是裝傻,還是真不知道。」
「罷了,那就先下棋吧。」
我長呼了一口氣。

-16-
在王府的第二日。
宮裏便傳來了好消息。
我爹獲救了。
不日即將被放出來。
我喜得連連向王爺道謝。
厲塵放下棋子,「你還記得本王當初說得話嗎?」
「本王想要的,不只是下棋?」
「本王想娶你爲妻,可以嗎?」
捏棋子的手一抖。
不慎撞翻棋盤。
他捉住我衣袖,「你先別急着拒絕,本王……」
門外忽而傳來腳步聲。
「王……王爺,燕太傅求見。」
「不見,就說本王已歇下了。」
下人有些爲難。
「他、他說是來見燕夫人的,有話與她說。」
厲塵瞥了我一眼。
我說:「見吧。」
有些話。
還是要說清的。
……
幾日不見。
燕臨憔悴了不少。
「挽衾,我、我並不知那獄吏騙了我。」
「我沒有說不幫你,我只是……只是想懲罰你一下,以爲你又在騙我。」
「就當我今日帶病來求ṱűₓ你,別鬧了好不好?」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漸漸沒了底氣。
我甩開他的手,感到好笑。
「我沒跟你鬧,燕臨,就像你說得,我們之間早就沒了信任。」
「夫妻做到這種程度,緣分也算盡了。」
「倘若我沒有找王爺出手相助,我爹恐怕現在還在受牢獄之災。」
「你說的懲罰是多久呢?是像以往那樣,十天?半個月嗎?我爹能熬到那個時候嗎?」
我步步緊逼。
蝕骨的悲痛被深深的失望所替代。
燕臨一怔。
脣色更加蒼白了。
「不是的,我……我以爲岳丈一切安好。」
我硬了硬心腸,啞聲道:「算了,誰對誰錯,我們就別糾結了。」
「燕臨,和離書我已寫好了,明日我們一同去趟官府吧。」
「這樣,我們也算好聚好散。你也能光明正大迎娶慕姑娘進門了。」
「不……不,我不和……」
哐噹一聲。
燕臨重重跌倒在地。
我高喊:「來人,把燕公子送回去,他暈倒了。」
翌日。
有關我和攝政王的流言蜚語。
幾乎一夜之間,飛遍了大街小巷。
骯髒不堪的話語,源源不斷地湧出。
我回府看娘時。
旁人用異樣眼神瞧我。
又是那種眼神。
如影隨形。
只不過這次我沒選擇忍讓。
我揪住那些閒言碎語的人。
層層詢問,最終攔住了造謠的說書人。
一把刀橫在他頸間,他害怕了。
「夫人,我說,我說!」
「是燕家的外室,慕煙,她給了我碇銀子,讓我……」

-17-
深夜。
慕煙被五花大綁地押了進來。
我繞着她轉了一圈,「是你,散佈的謠言?」
她一改往日柔弱模樣。
「是又怎樣?」
我掏出一枚玉佩,遞給她看。
「這個知道是什麼嗎?」
「不就是我姐姐的遺物?」
她猛然意識到什麼,立即改口:「我沒見過,不認識!」
「你說謊,當鋪老闆說了,這東西就是你當掉的。」
我步步緊逼,「是你,殺死了你的親姐姐。」
當掉玉佩的時間,正是慕景投河而死那日。
這玉佩,是我爲感謝她救燕臨而送的。
慕景一直戴在身上,不曾取下。
從河裏打撈上來時,玉佩卻不見了蹤影。
我當時只道是沉入河底。
如今仔細一想。
其中另有蹊蹺。
慕景剛走不到半年,她便出現在燕臨視線。
從此有關我的謠言不斷。
對峙片刻。
慕煙乾脆不裝了,嗤笑道:
「我殺了她,你又能將我怎麼樣?」
「事情過去這麼久了,誰會信你?難道燕臨嗎?」
「憑什麼她慕景命就那麼好,能與你結交,還贏得燕哥哥賞識?」
「憑什麼?!」
我閉了閉眼。
朝屏風後的人說:「你都聽見了吧?」
「還請燕公子公正處絕。」
屏風後走出怒氣衝衝的燕臨。
「毒婦!你好狠的心,竟然殺死了自己的親姐姐!」
慕煙倏忽間,臉頰失去了血色。
她抖落幾顆淚珠,企圖故技重施。
「不是的,不是的,燕哥哥。」
「是她,是這個壞女人在撒謊,她故意的。」
燕臨順着她的視線看向我。
一瞬間。
愧疚、懊悔皆匯聚於他眼底。
但我已不爲所動了。
這些。
都無法讓我忘記他厭惡、痛恨的眼神。
彷佛。
我們不是青梅竹馬。
而是天大的仇人。
燕臨。
是你毀了這一切……
我失望地扭頭離開。
將屋內的爭吵聲拋擲腦後。

-17-
爹被放出來是一旬後。
厲塵攔在門口,問:「真的不用本王陪你一起嗎?」
我搖搖頭。
儘管慕煙已承認謠言是她一手編造的。
但澄清謠言的事,沒有那麼容易。
「王爺,我們還是暫時不要見面了吧。」
「這樣……對你我都好。」
厲塵罕見地沉下臉。
「本王若執意見你呢?」
「誰若是再敢嚼舌根,本王便把他們舌頭全割下來。」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
我發覺厲塵並非傳聞中的那般可怕。
之前,在王府前所見的女屍。
並非所聽那般。
那些女人是刺客。
企圖用美色,趁機殺害權傾朝野的攝政王。
因而,如今我對他生出了一份惺惺相惜。
都是被謠言所裹挾着的人。
步履維艱。
平白遭受他人的戲謔與嘲諷。
所幸,彼此都透過謠言。
看見了最真實的自己。
厲塵得知我爹被誣陷的時候。
他主動站出來爲我爹說話。
並打點牢頭,讓其好好照顧我爹和其他忠臣。
他說。
無論關押在牢裏的是誰。
只要是忠臣。
他都會想盡一切辦法幫忙的。
至於下棋。
只不過想與我多接觸些罷了。
儘管如此,我還是要離開。
有些事等着我處理。
娘大病初癒。
爹也需要我照顧。
況且燕家,也總常去騷擾。
婆母見我爹出了獄。
又眼巴巴,親自上門請我回去。
被娘毫不留情地轟了出去。
至於和離。
燕臨遲遲不肯鬆口。
我派人上門催了幾次。
他皆以生病爲由。
一拖再拖,不願交出放妻書。

-18-
本以爲一切塵埃落地。
我拉着娘出去曬太陽。
卻未料剛出大門不遠。
人羣中衝出一披頭散髮的女子。
竟然是瘋癲的慕煙。
她露出猙獰笑臉。
手持尖刀,直直朝我衝了過來。
娘本就有心病。
這一意外,嚇得她頓時癱坐在地。
我俯身去攙扶她之際。
慕煙便衝了上來。
就在刀子即將插入我後背時。
厲塵突然出現,俯身爲我擋住了利刃。
鮮血順着他的胸膛汩汩流淌下來。
他卻不爲所動。
一腳踹翻了慕煙。
抬腿踩住了她的臉,用力揉搓。
衙門裏的官差終於追了上來。
拖着逃犯至人羣熱鬧處,亂棍打死了。
溫熱的血流很快濡溼了我的帕子。
無論我怎麼擦,也擦不乾淨。
厲塵身子歪歪斜斜,最終倚在我肩頭垂下眼。
「王……王爺,你醒醒啊,別嚇唬我啊!」
「你再堅持堅持……」
我急得掉下淚來,忙喚人去叫太醫。

-19-
我坐在牀邊,等了一宿。
厲塵也沒有醒來。
想起白日裏,太醫搖頭無奈的神情。
心底便升起難以言說的酸楚。
我握着我冰涼的手,忍不住慟哭起來。
「都怪我,Ṭŭ̀₇害得你受了重傷。」
「早知如此,我就先不走了。」
「其實……我挺喜歡你的。」
「若是與燕臨和離了,你能醒過來,我就嫁你。」
……
手心裏的手指微微動了下。
有人掙扎着睜開了眼。
「挽衾,你……你說得是真的嗎?」
可惜我困得厲害。
根本開不了口。
接連照顧了厲塵五六日。
他始終沒有醒。
爹孃也坐不住了。
他們終於知道。
我所說的好友哥哥,其實是攝政王。
娘埋怨道:「你這丫頭,瞞着我們作甚?」
「王爺對我們有恩,我們怎可能怪罪你。」
「你照看他是應該的,就放心去吧。」
「管他什麼流言蜚語,爹孃給你擋着。」
我在王府又待了三四日。
太醫說王爺身子已無大礙。
卻始終不見厲塵醒來。
只得安慰自己。
是攝政王素日操勞,需要好好靜養段時日。
這些時日。
正好趁機處理下與燕臨的事。
自他得知慕菸害死她姐姐後。
燕臨便一心求我原諒。
爲爹爹接風洗塵那日。
他不請自來。
被爹氣急敗壞痛斥了了一頓後,趕走了。
他不死心。
又派人送來舊日往來書信。
作畫的紙筆,被他撕碎又重新粘好的畫作。
以及修復完整的玉簪。
燕臨說:「之前是我誤會你了,是我的錯。」
「我不會與你和離的,你我還有補救的餘地。」
「我會讓你重新接受我的。」
「這些日子我就不來煩你了。等你冷靜下來,我再接你回府。」
「你放心,我不會再讓娘欺負你了。」
「是我混蛋……」
我看着他那張故作鎮定的臉。
忍不住笑出聲來。
面前的男人真是自負極了。
他現今還認爲我在與他鬧脾氣。
從未意識到自己錯在哪。
我對着他離去的背影喊:「燕臨, 我不會回去的。」
我,永遠不會原諒你的。
那些揮之不去的謠言。
至今還是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無論如何。
我都要離開他。
燕臨背影頓了一頓。
還是固執道:「我會等到你甘願回去的那天。」
「我不會放棄的。」
……

-20-
我邀請來族中所有德高望重的長輩。
他們聽說我要休夫的想法。
都愣在原地。
其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老嘆氣:
「本朝只聽說過休妻, 從未聽說過什麼休夫。」
「這……恐怕有些難。」
「有的。」
有休夫的。
永和縣,曾有位婦人難以忍受夫君長年累月打罵。
便把夫君告上公堂, 請求休夫。
州官認其污辱鄉閭, 傷風敗俗。
杖打二十板, 關牢兩年。
而夫君被贈予布帛、米麪, 並留任署中以作補償。
儘管婦人和離成功。
也受到了世人的譴責與謾罵。
此後數十年間, 江右之地再無敢主動休夫之妻。
不是沒有。
而是人們默認爲女子不應該這樣, 不應該那樣。
視而不見她們的痛苦。
在這不公的世道踽踽獨行。
我也不再打啞謎。
「燕家置我爹於危難而不顧, 又多番冷落、嘲諷我。」
「他們打得不是我一人的臉,而是我們整個顧家的。」
「還請各位助挽衾一臂之力,早日解脫苦海。」
顧氏一族, 全仰仗着爹在朝爲官。
他們才能高枕無憂。
之前爹爹入獄, 他們佯裝不知。
如今爹官復原職。
他們正急於巴結找補。
一炷香後不到。
長老便點頭, 「我們且試一試。」

-21-
很快,便傳來了好消息。
京中不少德高望重之人支持我義絕。
迫於壓力。
官府解除了我與燕臨的婚姻關係。
燕臨這才知道。
他等來的不是我的回心轉意。
而是一封「放夫書」。
他衝進王府的那日。
厲塵終於醒了。
我激動地出去喚太醫。
我走得太急, 以至於摔了一跤。
好在不嚴重。
沒耽誤我走路。
太醫開了些藥後, 就知趣地離開了。
厲塵斜靠着牀頭喝藥。
我見他手抖得厲害。
就接過碗,「我來餵你吧。」
厲塵喝個藥。
眼睛卻直直盯着我看。
漸漸的,我的耳垂不禁紅了下去。
「你……你爲何一直看我?」
厲塵按住湯匙, 「我聽見你說的話了。」
我一愣。
「什麼話?」
「你說你喜歡我。」
「你若是與燕臨和離了, 我醒過來, 你就——」
「王、王爺,我想起還有事要做!」
我慌忙站起身。
卻未料腳腕間襲過一陣刺撓的疼。
一個趔趄, 歪倒在牀。
厲塵慌忙跳下牀, 「你怎麼了?哪裏受傷了?」
見我揉着腳腕。
他猶豫片刻。
俯身撩起了我衣襬。
一雙寬大的手覆在我腳腕上。
輕輕揉捏起來。
「這樣,會好點嗎?」
厲塵身上特有的烏沉香愈加濃烈。
密不透風的包圍着我。
令我有些頭腦昏昏。
過了一會兒,纔想起他還有傷在身。
便欲抽回腳。
「王爺,沒什麼大礙的。」
「你有傷在身, 還是我自己來吧。」
他卻扣住我腳腕,俯身親了親。
轟的一聲。
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隨即聽見他低低笑道:「無妨的ţü₅,其實我早就好了。」
「那……那你爲何一直不醒?」
他挑了挑眉, 有些委屈。
「我怕一醒,你就跑了。」
「真是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
明白了。
難怪太醫離開前。
會用怪異的眼神瞧我。
原來厲塵早就好轉了。
我又羞又惱地對着他心窩踹了一腳。
他捂住心口, 做出疼痛萬分狀。
我急了, 「怎麼,真踢疼了?」
他撈住我雙腿, 緊緊抱在懷裏。
「不疼。」
「所以,你肯嫁我了嗎?」
……

-22-
燕臨捏着「放夫書」闖進來時。
大概看到的就是這副畫面。
他的臉色白了又白。
五指逐漸收攏,握得咯吱作響。
他咬牙切齒道:「王爺,欺負臣妻太過分了吧?」
厲塵坐起身,輕笑:「哪來的臣妻?」
「你要不要看看你手裏拿的是什麼?」
燕臨怒道:「臣不同意!」
「王爺這是趁火打劫,分明知曉我與挽衾只是鬧了些矛盾,就——」
我打斷他的話。
「燕臨,你走吧。」
「你若真爲了我好,就放過我吧。」
「那些已發生的傷害,是既定的事實,我不可能當作什麼也沒發生。」
燕錚垂眸盯着一紙訣別書,紅了眼眶:
「我、我會改的,我會好好彌補你的。」
「不必了, 你我如今皆是自由身。今後再見只是陌生人,無須向我示好。」

-22-
自那日後。
燕臨便被貶去了潮州。
我與厲塵成婚當日。
有人自潮州寄來一封書信。
厲塵喫味地悄悄挪過來。
問這是誰寄來的。
「你真的要打開看嗎?」
「這都沒有署名?萬一是心懷不軌之人怎麼辦?」
「說不定寄錯了地方。」
「真的要看嗎?娘子。」
我笑着搖搖頭。
毫不猶豫地將信丟進了火盆。
「這樣, 夫君, 你滿意了吧?」
厲塵終於彎起了眉眼。
「滿意,非常滿意。」
「夫人,我們還是趕緊洞房吧……」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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